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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玉宇呈祥 第二节 江南好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

  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

  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

  早晚复相逢。

  江南好,江南有细雨烟柳,小桥流水,双飞燕儿斜。而本朝白乐天这一首忆江南可谓道尽江南之美,读之不禁令人悠然神往,心向往之。江南东道的曲阿城便正是如白乐天曲下所唱一般的江南小城。

  曲阿城位于润州境内,北靠润州城,南倚延陵县,处于简渎河与大运河交会之处。靠漕运之利,成为一等的繁华之地,甚至有超越州府所在的润州城之势。

  这一日,润州城侧运河堤上,一行人缓缓行于其上,指点风物,意兴遄飞。此时已入秋,但河堤之上的前重垂杨依旧是凝绿如春,丝毫不让人觉得已到万物肃杀的秋天了。细雨纷飞,略带一丝寒意,似是在提醒人们,明昭五年的秋,已经来到了。河面上大大小小船只往来,络绎不绝,甚是热闹,又有一等船夫与渔女对唱乡曲,更增趣味。

  “定中。”在河堤之上驻足观望河面热闹情境的那一行人中领头的一名女子出声道:“看来这回江南是来对了,这等自然真趣,宫廷之中如何能领略得到。”观其声,识其人,这女子竟不是别人,却是当今天子,明昭。被明昭唤为定中的自然是封了定乡侯现居中书侍郎的当今女皇第一得力之人,安无忌安定中了。

  安无忌笑道:“皇上说得不错,臣这几年来也听过不少曲子,但不是失之浮华便是过于哀伤,这等乡野之曲语词虽粗,但却有一番未经雕琢的自然真趣于其中,听之令人耳目一新,倍感神清气爽。”

  “呵呵。”明昭轻笑道:“定中又犯错了,我此次出来乃是微服而行,你这样称呼,岂不是要暴露身份。还是唤我小姐的为好,免得在人前出错。”

  “是。定中知错了。”安无忌一拱手,故做严肃的拉长声调唤了一声:“小姐好。”说着二人不禁相视大笑,连带着身后伺候的华莹、侍书、抱琴、武应安一等人也笑了起来。侍书已经嫁给了武应安,不再侍奉明昭,但是听说明昭要微服下江南游玩,便多次入宫,要随同明昭一同前去。明昭本来宠爱于她,禁不起她多次纠缠,也就同意了。

  一众人谈笑得一阵,雨越发的大了起来,华莹远远的瞧见前面河堤上打出一帘酒旗,便道:“皇……小姐,雨大了起来,前面好象又一家酒家,不如进去吃点酒,歇歇脚,顺便也躲躲雨。”

  “好啊。”明昭微笑着肯定了华莹的提议,笑道:“我原先读诗,读到那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两句之时总是忍不住想象江南酒家当是如何。现在是秋天了,梨花趁不了,桂花倒是可以趁一趁的。”

  “是也是也。”安无忌接口道:“说起趁桂花,我仿佛闻到了桂香,莫不是就近便有桂花。或者是小姐金口一开,桂花便随之而来了。”

  “堂堂三品中书侍郎,竟如此油嘴滑舌,我大卫选官,讲究的是‘身、言、书、判’四样,安侯爷,言这一项,你怕是不合格罢。”明昭假意怒道。

  一行人说说笑笑之间,便已行到那酒旗之下,这酒家却一栋二层小楼,店面不甚大,看起来却也还干净。守在店门口的小二见有客人前来,连忙抢上前来伺候。武应安不待他来打扰明昭,便快步上前塞了一贯铜钱于他手中,道:“我家主人要上去吃酒赏景,可有雅座,若无,便拣干净安静,风景好一点的座头快快的收拾好。”

  这酒楼做的本来是春天城中达官贵人,文人墨客出外踏春郊游的生意,此时已然入秋,客人本就少,何况武应安出手便是一贯钱,小二难得见到出手如此阔绰之人,自是招待殷勤,连连点头哈腰道:“客官请进,请进。雅座自然有,快请上楼,快请上楼。”

  这酒楼不甚大,雅座也只是以屏风隔开一方天地。武应安虽不满意,但是见明昭兴致勃勃,也就不好如何说话了。

  明昭与安无忌坐了一桌,华莹本想在明昭身后伺候,却为明昭阻止,让她与侍书、抱琴、武应安坐了一桌。至于还有几名侍卫,便在楼下吃酒等候。

  此时正当淡季,酒楼的生意不甚好,整个二楼只有横栏边有一位背着众人看不清面目的青衣男子在那里自酌自饮。明昭见武应安死死盯着那男子看,便低声笑道:“应安也忒小心了,你只管吃你自己的酒,莫要扫了人家,也扫了自己的兴致。”武应安虽应了,但是一双眼睛,还是禁不住不时去看那男子。

  一时酒菜上来了,虽不及皇宫之中的御膳美味无双,但也精致,酒更是十年陈的梨花春,倒应了明昭之前所说的“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之语。

  窗外的雨渐渐的大了起来,不再似之前那般如春雨之连绵细润,真的个有了些凄风苦雨的味道。明昭持了一杯酒,呆呆的望向窗外,只见大运河之上一片风雨凄迷,之前来往的各色船只也消失了一大半,只有两三片孤舟漂泊其上,更显凄冷。

  安无忌见明昭眉宇之间凄色越发的浓了,便想说个什么笑话,来转移明昭的注意力。方才一动念,却听得“蹬蹬”楼梯轻笑,从屏风间隙看见上来一老一少两个卖唱之人。那少的是个十四五岁女子,身量未足,老的是个五十余岁的男子,手持琵琶,二人眉宇之间甚是相象,当是父女。

  少时,那小二引了那卖唱的父女进了雅间,赔笑道:“客官可要听什么曲子,他们父女二人是我们曲阿城里唱曲的一把好手,客官想听什么只管点来,他们无有不会的。”

  安无忌尚未答话,一直明显在出神的明昭却转过头来,轻轻道:“那便唱一曲史梅卿的八归罢。”

  “是。”那少女盈盈施礼,脆声道:“可是‘秋江带雨’的那一首八归。”

  “嗯。”明昭微微点头,双眉之间寂寥之色更为浓厚。

  琵琶转弦,歌声乍起。

  秋江带雨,寒沙萦水,人瞰画阁愁独。烟蓑散响惊诗思,还被乱鸥飞去,秀句难续。冷眼尽归图画上,认隔岸、微茫云屋。想半属、渔市樵村,欲暮竞然竹。

  须信风流未老,凭持酒、慰此凄凉心目。一鞭南陌,几篙官渡,赖有歌眉舒绿。只匆匆眺远,早觉闲愁挂乔木。应难奈,故人天际,望彻淮山,相思无雁足。

  此曲原本凄凉,就着这一等凄迷秋景,虽那少女年岁尚小,唱不得其中离别思怀的真谛,听起来还是不禁令人潸然泪下。明昭长叹一声,闭上双目,似是在想着什么,安无忌亦默然无语,只慢慢品着杯中梨花春酒。

  过了一时,曲声已尽,明昭睁开双目,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得屏风外面一人高声道:“曲是好曲,不过也忒凄凉了,快快弹一曲念奴娇,我来唱一首过洞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