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鼎二十八年的这个春天冷得出奇,三月本应当是春光明媚,鸟语花香,可是三月初二这一日,却又洋洋洒洒的下了一日大雪,整个上京披上了一层雪被,银装素裹,倒别有一翻风味。
大明宫太液池畔一座高阁之上,明昭正和凌凛正对坐赏景谈笑。明昭今年七月便年满二十了,初为人母的她已然完全没有四年前初嫁之时的稚嫩之气,更多了一层成熟的风韵,便如同绽放的牡丹花,艳光四射,炫耀夺目,令人不敢直视;而凌凛经过这四年的磨练,也不复当初的年少轻狂,多了几分沉稳,但是熟悉凌凛的人却知道,凌凛当年的那份傲骨却没有被消磨掉,只是被深深的埋藏了起来而已。
“今年还真奇怪啊,三月了,往年都是策马踏春的时候,今年却下了这么一场大雪。”凌凛手握酒杯,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似乎有点感慨。
“雨雪阴晴,皆有天定,也没什么奇怪不奇怪的。”明昭似乎对这个话题没有什么兴趣,反而把话题扯到自己刚出生一月多的儿子君绍圉身上:“乳娘说圉儿很乖,吃了便睡,醒了也不哭不闹,只睁着眼睛四处看,刚才我去看了一回,粉嘟嘟的,真是很可爱。”
凌凛微笑看着妻子眉飞色舞的说着儿子,心中一阵温馨,点头道:“是啊,圉儿的眼睛很像你呢。”
“说到像,圉儿的眉眼,简直是和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要不是那时我那么辛苦把他生下来,我还真要怀疑是不是我的孩儿,怎么没一点和我像的。”明昭虽似是埋怨,但是脸上那幸福之色却是怎么也抹不掉的。凌凛见威严日重的妻子此时竟也会露出如此小女儿情态,不由心神皆醉,只记得定定的看着明昭,连话头都没有接上。
明昭见丈夫只顾呆呆的看着自己,也不说话,虽然三四年夫妻没有了初嫁时的羞涩,但也奇怪,不由唤道:“寄傲,寄傲……”
“啊……”凌凛这才醒过来,慌忙应道:“啊,什么事啊,明昭。”
“你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酒冷了也不知道。”明昭一个眼色,自有伺候的宫女上前将凌凛手中的酒杯换了下来,换上一杯热酒。
“没有什么,只是一时感叹而已。”凌凛轻叹道:“几年了,你终于不时时想着国政了。”
明昭本来脸上尤带笑容,凌凛此言一出,笑立时僵了,过了好一阵才转成苦笑,亦轻叹道:“寄傲,现在……”
“你不要说了,我知道。”凌凛制止明昭继续说下去,摇头苦笑道:“你储君的身份决定了你必须如此,我是知道的,我不过是一时感叹而已,毕竟,毕竟我也……”凌凛没有说下去,明昭却了解了凌凛的意思,不论他如何杰出,也不过是个儿女情长的普通人,总是想着一家大小,其乐融融,可惜他娶的是大卫的储君,未来的皇帝,这些普通人都能享受到的乐趣,在他身上,却是很难实现。
更何况,凌凛说他明白,但是明昭却知道凌凛并不明白。这几年,表面上风平浪静,没有出什么事,但是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四大世家,大小官员,各地藩王,大大小小的势力纠缠碰撞,错综复杂,还好父皇还在,压制得住,若是父皇有了个万一……那就……
“寄傲,难得我得闲,不要说这些好么。”明昭苦笑着起身,望着窗外飞舞的片片雪花,道。凌凛亦自觉不应当提起这个话题,随着明昭苦笑一声,起身行到明昭身侧,不无愧疚之意的轻轻道:“对不起。”
可惜天不丛人愿,正在明昭与凌凛正在享受这难得的温馨时刻之时,门外却传来司礼女官的声音:“禀报公主,南衙龙将军求见。”
“龙易。”与丈夫的片刻温存虽然被打断,但是听闻龙易求见的消息明昭还是没有什么不悦,明昭笑着应道:“他居然来了,安司礼快宣他进来吧,我就在……”顿了一顿,明昭瞟了一眼凌凛,道:“我就在这里见他。”
“是。”司礼女官领命去了。明昭朝凌凛温婉一笑,凌凛摇摇头道:“我还是去看看圉儿吧。”
“不用。”明昭拉住凌凛,轻笑道:“龙易到京也快半个月,这时候才来求见,也没什么大事,何况你居北衙,他在南衙,你们以后会打不少交道,先认识一下也是好的。”
这等雪天,龙易还是一身戎装,甲胄齐全外罩一件与盔甲同色的大红披风,越发显得英武不凡,被司礼女官引入房内,龙易快速前行了几步,单膝下跪,朝明昭见礼:“龙易见过储君殿下。”
“你又来闹鬼了。”明昭一身轻笑:“还不起来取了头盔,这么冷的天还穿盔甲,之前的书信来往不是一直称公主的么,现在怎么又闹什么储君殿下了。”
被明昭好一通数落,龙易却只嘻嘻一笑,弹身起来,道:“多谢公主,这盔甲穿出来不是更威风么。”
明昭轻叹一口气,也不去理他,转向凌凛道:“寄傲你与龙易认识认识吧,我现在倒后悔把这么个活宝调回京师来,高冲多好,封神破也不错……”
“别别……公主您可千万别。”这龙易却是个天性滑稽之人,连忙拱手求饶道:“边关那鬼地方,兔子不拉屎,鸟不生蛋,那里比得上京里热闹舒服,这就是驸马爷吧,驸马爷,你可千万在公主面前帮我说说好话啊,要是公主再一纸调令把我扔回去……”他这一番做作,唱做俱佳。凌凛几乎都有点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了。
“看来京里确实繁华啊。”凌凛与龙易见过之后,明昭幽幽一叹,容色一正,冷然道:“南衙龙大将军到京半个月了才记得大明宫里还有个公主。”
“公主……”龙易依旧嬉皮笑脸:“公主这话就过了,我来还带着兄弟们给公主还有皇长孙的贺礼呢,皇长孙呢,公主不会是嫌我长得凶,怕吓着皇长孙了吧。”
“你呀。”明昭摇头轻叹,吩咐道:“侍书,去乳娘那里把圉儿抱过来。龙易,你这次入京高冲吩咐过你吧,半个月可曾看出什么来。”
“多谢公主不嫌龙易长得凶。”龙易又是一个嬉笑,还起身打了长长一躬才回座正容说道:“临走前高大哥特地飞奔三百余里来我的军营与我说了一夜的话,来京城半月,看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是也不少。”
“嗯。”明昭应了一声,道:“本来我是想让高冲回京的,但是没想到边关那边却着实离不开他,你向来聪明,只是遇事不及高冲沉稳,在京不比在边关,你自己要谨慎一点。”
“是。”龙易脸上的那股嬉笑神色已然完全收拢了,应道:“高大哥也是这样吩咐我的,公主放心。”
“那就好。”明昭道:“你带来的那些东西我就收了,但是你自己收东西也要小心,不能全部不收,但是也不能全收,自己把握好分寸,在京不比在军。”
“公主关爱,龙易知道。”龙易道:“公主把龙易调回京,是不是……”
“也没什么。”明昭摇头道:“你们三个在边关立的功劳也差不多了,是时候回京,父皇身体越来越差了,南衙将军这个位置,我不能留给别人。”
龙易正要点头应下之时,却听得楼下一阵响动,正疑惑间却有人闯了来,正眼一瞧,却是元鼎贴身伺候的老太监秦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