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堂之上。
明昭新婚之后头一回上朝,自然吸引了一众官员的注意,虽然畏于明昭的身份权位不敢明着指指点点,但是暗地里相熟的同僚之中彼此注目示意还是免不了的。明昭却不理会,只冷着脸立在自己的位上,也不与身旁的刘仲武等三省长官交谈,直至元鼎驾临。
这日朝会之上议的第一件事果然便是河间王上表自罪,并请削封地及处置二世子君辰,元鼎尚未来得及说话,明昭强忍着心中一浪高过一浪的恶心不快,出班保奏河间王。
明昭这一保奏,朝堂之上立时震动,那日去参加河间王寿筵的官员着实不少,其中不少言官甚至都准备好了弹劾奏章,准备弹劾河间王教子无方,二世子君辰不尊礼法,有辱皇家体面。一来君辰的作为确实很过分,许多官员——不论是与明昭交好还是与明昭无甚交情的官员都看不下去,尤其是一些道学之士,更是视之为龌龊行径;二来也是有讨好明昭之意,毕竟这种顺水人情并不难做。可是明昭这一保奏,将他们的计划全部打乱,许多准备进表的官员都握住了袖中精心写就的奏折,犹豫着到底要不要递将上去,递上去会有好处,不递上去又会如何。
明昭却没有注意这一众官员心思的兴趣,此时的她,虽然在必恭必敬的向元鼎陈述着保奏河间王的理由,但是她眼角的余光,却瞟向了立在右侧前列的雍王。
果然,雍王本就阴冷的脸色更是冰得可以冻僵人了,明昭视向地面的目光闪过一丝得意却无奈的笑,正在此时,一篇保河间王的文章就此打住,天衣无缝。
宝座之上的元鼎却一改平常的暴躁性子,平心静气的听完明昭的禀奏,但是语气却凛冽无比:“这等事情居然发生在我大卫王爷的寿筵之上,还是我大卫王族中人,更何况受辱的乃是朕的女儿女婿,明昭,你不必多说,朕定要严加追究。”
明昭收拾心情,正容禀道:“那日之事,不过是二世子酒醉之后开的一个玩笑,并非本意,亦不是王爷的过错,常言道,不知者不罪,当时二世子已然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更何况王爷乎,那日乃是王爷的寿筵,明昭前去为王爷贺寿,未至终席却拂袖而去,却是对不住王爷。”
高座之上的元鼎看不清神色,道:“皇儿所言到也不无道理,河间王。”
“臣在。”河间王应声出班。
“此事乃是在你府上发生,你预备如何处置。”元鼎问道。
“回禀皇上。”河间王知元鼎这般问他不过是为了找一个台阶下,一直提在嗓子眼的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了,回禀道:“此事实是臣教子无方,臣愿削三县封地赎罪,并已将那孽障重责五十杖,并禁足半年,请皇上再重重责罚。”
元鼎拂上颌下白须,暗暗点头,却不予回应,却转向满朝文武,道:“众卿家有何看法。”
这父女俩外加河间王的这一番做作,满朝文武谁看不出这一件本来足以让河间王在朝堂上永远抬不起头来的事情就此会被轻轻揭过,袖中中藏着弹劾河间王奏章的文武大臣谁人敢拿将出来,只是满心懊悔着自己消息不灵通,早知出预备一份保河间王的奏折不是更得君心么。连始作俑者的雍王亦只能满腔怒火的盯着明昭和河间王。正在满朝文武都以为这件事即将轻轻揭过去之时,一道清朗强硬的声音响起。“臣有本要奏。”
元鼎已经准备开口说话,此时却被这道声音打断,脸色顿时一变,不止是他,河间王、明昭,甚至是雍王,脸色都是大变。
“臣右拾遗沈岁寒有本要奏。”殿尾百官列中出行出一名青衣官员。
右拾遗,隶属于中书省,官从八品下,这等低品官员本是没有资格参加朝议的,但是拾遗乃是谏官,“左右拾遗,掌供奉讽谏,凡发令举事,有不便于时,不合于道者,小则上封,大则廷诤”。“朝廷得失无不察,天下利弊无不言,此国朝置拾遗之本意也。”因此卫朝法制,特许左右补阙及左右拾遗参加朝会。但是由于位阶太低,这四名谏官在朝会之上,基本只能算是摆设,甚至在元鼎中期,有将近两年这四个官位之上是没有人的,后来在刘仲武的强烈建议之下,元鼎才答应了再为这四个官位选拔上合适的人才。但是这四个官位不受重视也可见一般。
毕竟进谏的主要工作都在于御史台,他们官位即高,又有监察之权,而且多是自命清高的读书人,四大家族即使权倾朝野,御史台也是他们永远插不进钉子的地方,纵使硬生生的插进去了,也会遭到一众同僚排斥,什么都做不了,另外还有一众中书舍人,通事舍人都有进谏之权,大事补阙拾遗不敢奏,小事那里轮得到他们。
这个沈岁寒明昭是认得的,与凌凛是同一科进士,进士科的第二名,明昭也颇为欣赏此人文中的风骨,却认为此人见识太过迂腐,因此才没与凌凛一般调到昭庆殿听用。后来在吏部考试,评为卓异,却不知怎么调到右拾遗这个清而不要的官位之上。
元鼎望向眼前这个根本没什么印象的右拾遗,挑眉道:“卿家有何要奏,与朕奏来。“元鼎为人刚愎自用,这一朝谏议之风并不盛,不是如此,也不会闹出左右补阙拾遗官位之上两年无人的事情来。
“臣要奏之言皆在奏本之中,请皇上御览。”沈岁寒上前两步,从袖中取出一份素色奏章,一撩官服下摆跪下,双手高高举起,道。
元鼎使了个眼色,侍立于一旁的秦重会意,小步跑下丹墀,接过沈岁寒手中的奏章,返身回到元鼎身侧,呈与元鼎,元鼎接过那份奏折,张开随意瞟了一眼便放下,道:“不过是些老生常谈,也略有几份道理,既然如此,河间王。”
“臣在。”河间王一个激灵,心中暗自诅咒这个右拾遗出来搅什么混水,跪下道。
“朕便罚你罚俸三月,二世子君辰行为不端,剥去世子爵位,以后不得入京。”元鼎将自己心中早已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
“谢皇上隆恩。”罚俸三月,这年头还有谁守着那几分俸禄银子过日子,河间王一点也不操心;君辰永世不得入京,河间王也不准备再让自己的那个孽子再到京城来给自己惹麻烦了,凌凛那日的煞星样子还深深刻在河间王的心里了;至于剥去世子爵位,这一条才让河间王有点心痛,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君庚乃是庶出,虽是长子,却不得他欢心,他真正溺爱的是正出的二儿子君辰,世子位也在君辰身上,此时剥去了世子爵位,便无权继承自己的王位。一肚子邪火的河间王顿时把气撒在了这个右拾遗身上,心想着找个机会绝对要那个不识趣的家伙好看。
顿了一顿,元鼎继续说道:“此事就此了解,众卿家以后不得再提起了。另有一事,朕要与众卿家商议,北衙左羽林将军丁忧回乡守制,此位一直虚悬,朕想问问众卿家有何人选要推荐给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