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吃酒。”安无忌笑着替凌凛满满的斟上了一杯酒,道:“这是我自己泡的药酒,吃上几杯对你的伤有好处,只是不要吃多了。”
“多谢安大人。”凌凛低低应了一声,也不待安无忌举杯,便仰首将那杯酒倾入了口中,赞了一声:“好酒。”
安无忌笑着陪了一杯,又持壶替凌凛将酒杯满上,道:“此地又不是昭庆殿,喊什么安大人,我们互称表字也就得了,来来来,寄傲,尝尝我夫人的手艺,缠花云梦肉可是我家夫人的拿手好菜,只因极费工夫,平时我也不怎么吃得到,今日你我托公主的福,可以大饱口福了。”
凌凛见安无忌如此盛情,虽心中本是郁郁,也伸箸挟了一块,嫩滑鲜香,味美多汁,果然不错。便也点了点头,道:“嫂子的手艺果然好。”
“好便多吃一点。”安无忌笑着替凌凛布菜:“你尚未娶亲,平日里自然吃不到这等菜肴,以后有空便多来坐坐,我也好有个人陪着吃酒谈笑。”
“是,多谢安……定中。”凌凛依旧是有气无力。
安无忌瞟了凌凛一眼,举杯放至唇边,却不倾入口中,淡淡一笑道:“寄傲今日很失落。”
“嗯。”被安无忌突如其来的这一问,凌凛不由呆了一呆,垂下了头,却不说话。安无忌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道:“寄傲何必不承认,盈亏满缺,得意失落,本是人生常事,今日公主不过是斥责你一顿而已,又没把你怎么的。虽不让你再插手盘查亏空之事,那也是为你好,朝中权贵太多,要是真的得罪了太多人,怕是公主也护你不周全,在家反省七日也是要你好生养伤。说实在的。”安无忌悠悠道:我入昭庆殿也有一年了,从未见公主对何人如此用心过,寄傲,你是头一个。”
“是么。”凌凛只道安无忌是安慰于他,也只懒懒的应上一声,埋头吃酒不再说话。
安无忌见状心中又是一笑,知道此时应当下那帖猛药了,道:“我有一件事想问寄傲,不知寄傲可否诚实以对。”
“定中请说。”凌凛漫不经心的应道,完全没有看到安无忌的嘴角越挑越高。
“好。”安无忌一点头,举杯一口饮尽,道:“寄傲是否对公主心生爱慕,无法自拔。”
“啊。”凌凛被安无忌猜中心事,身躯巨震,持在手中的一杯酒泼出来大半,弄湿了安无忌借与他穿的新袍子,木然了约有大半盏茶的时间之后,凌凛慌慌张张的将手中的酒杯往桌上放,却没有留心放到了桌沿,只听见了“砰”的一声,那只白瓷青花纹杯已然便成了片片碎瓷,他慌声叫道:“没有,没有,没有这件事。”
安无忌笑容之间此时已经带着有几分肃然神气,道:“寄傲男子汉大丈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有什么说不得的,你这样要别扭到什么时候去。”
“我没有,我没有。”凌凛抱头苦痛叫道:“我没有,没有,公主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有如何有这等非分之想,我没有。”
“那你为何日日将这东西带在身上。”安无忌从袖中取一个长条物件,却是那日凌凛第一次觐见明昭之时,明昭赏赐于他的的那柄青玉镇纸:“我记得这是那日公主赏赐于你的,你为何不放在家中,细心供奉,反而放在身上。”
“给我。”那柄青玉镇纸乃是今日凌凛被绑起之后被林将军府中亲兵搜走的,被放出来之后凌凛一直想着怎样去将军府要回这东西,没想到到了安无忌的手上,凌凛猛的起身,大声喝道。
“给你又如何。”安无忌淡然自若,将那镇纸递至凌凛面前,道:“东西是死的,人才是活的,你要这死物有什么用,你好好想想罢,公主今日说看错于你,你要是连自己的心都不明白的话,那我安无忌也只能说,看错你凌凛了。”
凌凛伸手想去夺那横在自己眼前的那柄镇纸,却发现自己的手是怎么也动不了,颤抖间他痛苦得整个人都伏到了桌子上,眼泪却不禁的流了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安无忌静静的看着他,轻轻的将那柄镇纸放在凌凛的面前,不再说话。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凌凛外冷内热,实是情种,他这样的人,白刃加身不会喊一声痛,皱一皱眉,但是世间最为伤人的,却是这个“情”字。强如凌凛,也在“情”字面前败下了阵来。
良久之后,凌凛直起身来,双目通红,却正容道:“定中,你为何要管这事。”
安无忌替自己满上了酒,举杯一饮而尽,哈一口酒气,淡淡道:“寄傲可知皇上有心替公主在世家子弟之中挑选出一名驸马。”
凌凛想起那日颜静月所言,默然点了点头。安无忌见他点头,继续说道:“那公主并不喜欢,你知道不知道。”凌凛脸上苦痛之色更甚,皱着眉头继续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安无忌悠然道:“公主是我安无忌生平第一敬佩之人,身为下属,我本没有资格去过问公主的事,但是在昭庆殿一年,我了解了,公主虽然是我生平第一敬佩之人,但只是一名花信少女而已,我比公主要大上十来岁,说句大不敬的话,心中已然将她当作一个小妹子来看待,只想让她欢喜,不愿让她不高兴。”苦笑一声,道:“其实我和你一般,认为上下之分,君臣之际,本不该如此,但是世上的事情,又怎能事事皆受自己控制,既然不能控制,便用心去做罢,不要让自己苦痛了。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啊。你好好想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