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子立时静了下来,众人纷纷整衣正冠,迈步出阁依旧列成两行,随着引路的小太监快步向宴会之所行去。
琼林宴宴会之所选在了龙池之侧的一片空地之上,设的是四席制,除上首供元鼎明昭等人坐的设有矮塌之外,其余人坐的均是龙须草席,此时元鼎尚未驾到,进士们都按席位低头列在了席前。每一席后面都有两名小太监垂手候着,再外面则是三十二名供奉,手持埙、缶、筑、排箫、笛子、琵琶、胡琴等乐器,最外面就是龙武军军士,一个个挺胸凹肚按刀持枪如钉子一般钉在地上纹丝不动。
候了约有半盏茶时光,那三十二名供奉齐齐举起手中乐器,奏起乐来。黄钟大吕之中,太簇、夹钟、仲吕、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各按节律悠扬沉浑而奏,众人心头都是一惊,知道当今元鼎皇帝马上就要驾临了。
果然,西面两行方吐新绿的杨柳夹的一道青石板路上,一行人缓缓向这宴会之所行来。有胆大的斜眼偷偷望去,只见最前面的是十二扇龙旗,之后是八名青衣小太监手持拂尘,再后便是八名黑衣带刀侍卫,黄龙幡盖之下一名看不清面目的人身着赭黄袍,头戴乌纱幞头,那正是大卫王朝至高无上的君主,当今皇帝元鼎。
元鼎既已来到,怎么还有人敢偷看,一众人等纷纷收敛心神准备应对,全场除了宫乐依旧悠扬,其他声响竟是一点也不闻。
元鼎满意的看着场中那两列垂头恭候自己的新科进士,挥了挥手,示意秦重不用搀扶,自己轻提袍角,走上了临时搭建的一个平台。明昭也随在后面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待到元鼎坐定,秦重上前,一甩拂尘,悠扬乐声立刻遍停了,他提一口丹田之气,高声喝道:“吾皇驾到,行礼。”
三跪九叩之后,又宣了圣旨褒扬这一众进士才学上佳,人品贵重…………一系列官样文章做完之后,天已过午时,这才宣众人入席,正式开宴。
凌凛身为双科状元,坐在左侧席位的第一席上,施上淳坐在他的斜对面,右侧的第九席上,颜静月与凌凛隔了四个席位,正挤眉弄眼朝凌凛使眼色。
凌凛端坐席上,眼见着山珍海味流水价的由宫女送将上来,不多时,案上已是堆的满满的。
这一干进士都是自清晨便在兴庆宫外等候,闹到现在,早已是个个饥肠辘辘腹如擂鼓了,眼见着面前山珍海味精致无比香气腾腾的直往鼻子钻,越发的经受不住,但是当今皇上太子在上,他们怎敢妄动,只是一个个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如打坐一般,但暗地里不停的偷偷咽口水是免不了的。
元鼎望着这一群如泥塑木雕的进士一笑,道:“今日琼林盛宴,见得如此多的国之才俊,朕心甚慰,来来,众位卿家与朕干上一杯,朕这一阵身体不爽,太医不准朕多喝,就喝上这一杯,再由太子来陪众位卿家,朕瞧着你们吃酒,心里也是高兴的。”
“谢皇上赐酒。”众人连忙一起起身谢恩,祝颂之后齐齐仰脖一口饮尽,方才坐下。
待到众人坐下,元鼎继续道:“这次科举人才济济,朕听闻有人中了两科状元,不知是谁。”
“臣进士科,武举头名进士凌凛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没想到元鼎头回就点了自己的名,凌凛怔了一怔之后方才慌忙起立应道。
“哦。你便是凌凛。”元鼎细细的将凌凛自上而下的打量了两遍,见凌凛人品不凡,心中高兴,笑道:“当真仪表堂堂,朕今日不能喝了,明昭。”
“儿臣在。”一直未出过声的明昭欠身应道。
“呵呵。”元鼎兴致甚高,捻须笑道:“你去替朕敬上一杯。”
“是。”明昭起身应道,自身后女官打扮的侍书手中取了一只满上红恹恹西域葡萄美酒的金樽,缓步行到凌凛面前,递与凌凛。
凌凛哪里敢就这般接下,连忙一躬身,双手接下金樽,直起身来之时却堪堪与明昭打了个照面。凌凛心中一震,上元佳节之时路途偶遇的日夜思之的佳人,此时怎突然成了大卫皇朝的太子殿下。一时之间,凌凛向来古井不波的心中竟心乱如麻,连捧在手中的美酒都忘了去喝。
明昭黛眉一蹙,轻声道:“凌状元。”
“是……是……是……”凌凛立时醒悟了过来,一口饮下,道:“多谢太子殿下。”
明昭微微一笑,转身回到自己位上坐好,此时坐在明昭身侧的安无忌靠了过来,道:“公主可还记得此人。”
“嗯?”明昭将疑惑的目光转向安无忌,奇道:“此人不是这一次的双科状元么。”
安无忌道:“公主可还记得那日上元佳节。”
“那又如何。”明昭道。
“那日无忌陪公主去看灯谜会,此人便是后来连猜中三个灯谜之人,公主还曾说过此人能连解三道灯谜,当真不错呢。”安无忌解释道。
“哦。“经安无忌这么一提醒,明昭才猛然记起,目光便不禁转向了凌凛,却哪知凌凛坐回位之后一直望着明昭,两人目光撞个正着,凌凛心一乱,连忙将目光垂了下去。
酒过了几巡,气氛也稍微热闹了一点,元鼎兴致尤好,却要考这些进士们的文采,令他们即席赋诗。不过好在这些宫体诗向来自有定例,也不难作。
凌凛自然是第一个的,他文采自是不弱,这只用套话的柏梁宫诗体自然难不到他,略一沉思,便当场吟出:
步辇出披香,清歌临太液。晓树流莺满,春堤芳草积。
风光翻露文,雪华上空碧。花蝶来未已,山光暖将夕。
(上官仪,早春桂林殿应诏)
凌凛这一首在宫体之中已然算得上是上佳之作,吟了出来自然是赢得了满堂喝彩,待得他作完之后,其余之人也一一作来,众人之中,倒是颜静月的最为出彩,颇得元鼎欢心,竟当场解了身上的玉佩赏了他,并同时任命其为兰台校书郎,宫中行走,侍奉元鼎。因而到后来,颜静月的风头竟有盖过凌凛之势了。
这一场宴会进行得并不长,到未时中刻便因元鼎身体原因而早早结束了,其后进士们登大雁塔留名,簪花打马游街之事自不必赘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