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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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周西海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3期  通俗文学-乡土小说

  乡子失恋了,独自在梦香酒巴里喝闷酒。他知道司机是不准喝酒的,竟然喝得晕晕糊糊,驾着他那辆红色的面包车,疾驰在一条喧闹的大街上。突然,“咔嚓”一声响,乡子朝前栽了一下身子,刹住了车。下车抬头一看,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懵了。一个骑车子的年轻人,倒在了血泊里。他怔怔地站着,浑身嗦嗦发抖,不知所措。

  一会儿,赶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妈,“哇”的一声悲叫,扑在那血淋淋的尸体上,喊天叫地地嚎淘大哭。老妈妈早年丧偶,死者是她唯一的儿子。乡子心肝俱裂了,立刻跪在老妈妈的面前,淌着满面愧疚的泪水,哭说着:“老妈妈,是俺害了您!俺给您当儿子,孝敬您一辈子,给您老人家养老送终,中不?”

  无论乡子对老妈妈如何承诺,法律是无情的,乡子被送进了大牢。

  一个月后,乡子的情绪刚刚稳定,不料在那天的“探望”日里,被突然而来的一兜食品,又引发他20多年来聚集在心里的悲伤。

  “乡子,你母亲送给你的食品。”管教在铁栅外边说着,随手把一个塑料袋子递过去。

  乡子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两眼犯疑地注视着管教,无动于衷。

  “乡子!你母亲给你送来的食品,听到了吗?”管教又一次大声地说,厉声地喝斥道:“嚷嚷什么?你酒后驾车,酿成残剧,难道能怪你的母亲吗?过来!”

  乡子拭了下眼泪,哽咽地走过去,一手夺过食品袋,啪地一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转身面向墙壁,双手抱起脑袋痛哭起来。

  乡子是一个乡村娃,当他五岁的时候,母亲跟随一个外地的泥瓦匠私奔了,身患重病的父亲一气之下就离了世。于是,乡子成了孤儿,跟着村上一位孤寡老人生活。15岁的时候,流浪到街头,在县城里拣破烂。再后来,到一家汽车修配厂里打工。他朴实勤俭,要积蓄一些钱干自个的事业,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乡子终于积存了30000余元,就买了一辆“昌河”牌的面包车,跑出租。刚刚跑了半年,一来还没有挣到足够的钱,二来从苦水中跳出来的乡子,一分钱都想掰成两瓣儿花。女友说他是“小抠”,没出息,就离开了他。爱情的火焰被泼灭了,他心里感到无比的痛苦、恼怒,竟独自饮酒浇愁,结果酿成大祸。幼年失去母爱的乡子,早就对母亲心灰意冷,甚至对母亲的模样早就淡漠了。20多年来,母亲杳无音信,突然母亲的出现,使乡子又回到了那痛苦的年月,他恨他的母亲。

  不管在乡子心里,对母亲隐藏着多么深厚的积怨,母亲必竟是母亲,母亲为了温暖乡子这颗冰冷的心,每逢“探视”日子,总要买一些面包、火腿肠之类的食品,委托管教人员转交给乡子。可是,乡子对母亲每次送来的东西都拒绝接受。还让管教人员传话给母亲,他不需要她的关心和同情,他不想看到她送来的东西,他恨她。

  管教人员批评他说:“您母亲对你犯下的罪已经够伤心了,你应该深刻地反省罪过,干吗要拿自己的母亲开涮呢?”

  乡子并不申辩,免强接过送来的东西,再分发给同室的狱友吃掉。狱友对乡子反常的行动犯疑,问他为啥对母亲心怀敌意。乡子板起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不作回答。他不愿把当年母亲的丑事向人们抖露。

  时间进入了严冬腊月。

  一天中午,管教打开了铁门,喊了一声“乡子”。乡子打了个愣,呆滞地望着管教。管教又一次大声地吼道:“乡子!喊你呐!”乡子站起身子随着管教走了。路上,他心里惴惴不安,测猜着管教喊出他的原因,是在狱里又犯了什么错事吗?……

  管教把乡子带到了一间房子门口,对乡子说:“你母亲来看你了。”

  乡子猛地一怔,身子不由地向后退缩,一迭声说:“不不……”

  管教厉声地说:“你母亲对你挺生气的,本来不愿看到你,也是我们做了很多工作,你知道吗?去!”

  乡子在管教的逼迫下,无可奈何地索性踏进了房门。岂料,乡子两脚迈进房门,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位受害者的老妈,怀里抱着一件棉衣。乡子百感交际,疾步飞跑过去,哭喊一声:“妈妈!”跪在老妈的怀里痛哭流涕。“妈妈!儿子对不住您啊!”乡子为他给老妈造成的不幸悲伤,又为老妈一次次给自己送温暖而感动,同时又为自己的误解而惭愧。他双手揽抱着老妈,哭呀,叫呀,一声接一声地说:“妈妈!您是俺的亲妈妈啊!”

  老妈淌着满面伤心的泪、激动的泪,一手抚摸着乡子蓬乱的头发,难过地说:“孩子,俺听说了,你幼年就失去了父母,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老妈唉叹一声,“唉!祸事咋叫咱们都碰上了!孩子,事儿已经发生了,就让它过去吧!往后干啥事儿都要操心,记住。去吧,俺还会来看你哩。”说罢,老妈抖开带来的棉袄给乡子披在身上。

  乡子万分激动,憋在心里的话语,合成两个在他心目中永不会消失的文字:“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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