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3期 通俗文学-乡土小说
行将仲夏,理该是辣辣的烈日,天空却浮着许多云,拿不准是阴是晴,闷闷的。村街上风嗖嗖有些凉润。膀阔腰圆的蚕豆穿白短衬衫在乡间叫做村街的黄泥路上慢腾腾地走。他左手腕套一圈黑黑的线绳,就像阔女人配带的镯子,分外惹目。
小时候,蚕豆手上常箍黑线圈,那是娘给箍的。蚕豆在外受了惊吓,娘就请道士高公收吓,道士高公慎重地交待娘,用七根妇人缝补用的黑线拧拢来缚三枚鲜鸡蛋,放蚕豆困的枕头下,枕三晚,然后将黑线箍在他左手腕上。男左女右,是男的当然就该箍左手。箍七七四十九天,就没事啦。临走,高公反复强调,七根线必须由七个不同姓氏的妇人施舍,赵王张李吴谢扶邱,随便七个姓氏,均行。
蚕豆慢慢地吃了饭,慢慢地有了精神。
娘瞅着高兴,就说:“准是高公灵验!”
一扭脸,娘老了,蚕豆出落成了一条要高不高要矮不矮的汉子,有妻有小,日子过得挺红火,很让人羡慕。
前些年,蚕豆倚仗一身哑力去深圳打工,如今归来了,就有人估量他手头几活巴的。就有人写一个纸条悄悄搁他家门口,大意是要吃他“五担水”的红,限某时送某地,否则……云云。
蚕豆起早床发现了纸条,一惊。他看着,直发抖。这事,他瞒了任何人,只憋在心里。他愤懑地想,妈的,这世道,两块苦力线也有人琢磨,我倒不信这个邪。他整日装着没事儿似的,满不在乎。
到了晚上看电视,新闻里播出某银行遭抢劫,某地发生严重凶杀暴力案……。看着看着,蚕豆眼睛发花,头懵了。他恼,惴惴地关了电视,一头扎进被窝。但他睡不着,辗转反侧。
“你刚好好的,乍的怎么了?”妻关切地问。
“没啥。”蚕豆瓮声瓮气。
第二天,他不吃不喝,一脸倦容。老娘忆及他小时候的事,料想,一准又犯惊吓了。她忙邀蚕豆妻又去请道士高公。高公进屋,依样画葫芦。末了,照旧说保准平安。
蚕豆年纪大了,妻小均有了,再去带黑线,未免觉着难为情,可他拗不过老娘和妻子。他埋着头怵怵地走在村街上,不时瞧瞧手上黑线。今天是纸条上限的日子,他失了约了。
拐角处,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嚯地顶住他腰眼,冰凉凉的。他被逼进一间破败的茅厕。那人凶凶的,说:“蚕豆,你到底想怎样!”
这时,蚕豆反倒平静了,他咬牙回答:“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当真?”那人匕首加了力,刺破白衬衫。
“我命比你贱!”他淡淡地说。
“识时务者为俊杰。”匕首尖刺入肉皮,渗出殷红的鲜血。那人有些浮躁。
“你捅了我吧,我看见法律的枪口瞄准你了!”蚕豆发笑。笑里分明显出不屑。
那人手颤抖了,匕首掉进茅坑里。他沮丧地嚎:“你快滚!”
蚕豆恍如梦一般,又走在村街上,挺扬眉吐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