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排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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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阿 良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1期  通俗文学-军营小说

  我入伍那会还不到十七岁,在家排行最小,娇惯了,什么都不会做。走进军营多亏那位东北籍的大胡子老排长的呵护,使我少吃了很多的苦头。军操、射击、投掷、洗衣服、刷鞋子,都是老排长手把手教会的。晚上站岗,内心非常恐惧,老排长每次陪我站岗,给我讲他刚入伍当新兵那会儿的一些故事,壮我的胆量。

  入伍不久,我遇到的一个大难题就是吃不饱。南方人爱吃米饭,可每次我吃完第一碗饭再去打第二碗时,连队的饭桶就见底了,剩下的都是硬如石块的窝窝头,你啃不啃都摆在那儿。想找人说说又怕领导批评有小资产阶级思想。那时训练强度很大,到训练结束时,我全身出虚汗,体力不支。老排长看出了我的问题,他悄悄地叫我到一旁,告诉我一个秘诀:第一碗饭只打半碗,淘点菜汤,几口就把饭吃下去,然后赶快去狠狠扣上一大碗慢慢吃,肯定会吃得饱。我照老排长教的去做,果然灵验。自此后我就结束了饿肚子的历史。

  那时连队经常紧急集合,有时是早晨,有时是晚上,有时是星期日。集合的权力在连长手里,谁也摸不清他啥时会吹哨子。如果紧急集合迟到了,连长会罚你在全连人员的面前围操场跑三圈。听老兵说,他手下的几个排长都怕他这一招。有次,相邻连队的老乡探亲归队,几次搭信要我去取家里托他捎来的信。走前,我跟老排长请了假,估计这天应该不会有紧急集合,就想在老乡那儿久坐一会。谁知不一会,来电话说连部紧急集合,吓得我撒腿大跑,等我赶到操场时,全连人员齐刷刷排好了队。连长正要罚我跑步时,老排长跨前一步向连长报告,说是他准的假,由他代罚。其实老排长非常清楚我大腿两内侧长了癣,在这么热辣的太阳底下围操场三圈伤口会更加受创。集合解散后,老排长还来安慰我,我止不住泪水巴嗒巴嗒往下掉。

  第二年开春,谈了多年恋爱的未婚妻要来部队和老排长完婚。全连上下,军营内外喜气洋洋。新婚那天晚上连长带队,新房闹到凌晨才散。

  可是新婚不到半个月,全连悄悄传开了话:说老排长要离婚。这怎么可能呢?可不久又证明是真的。连长、营部、团部的首长都来做老排长的工作,据说团部首长都把话挑明了,年底老排长就要提升为副连长,要他考虑自己的前途,注意政治影响。可都不济事,老排长态度很坚决,新婚妻子只是一个劲地哭泣。全连上下议论纷纷,我为排长忧虑、担心,又不敢去打探。年底老排长转业了,此后快三十年了,一直没能和老排长联系过。他离婚的问号也一直在我内心搁了快三十年了。

  我转业到地方工作后,一次出差东北,我到了老排长所在的县城,几经打听才在一个已破产的企业的宿舍里找到了我日夜想念的老排长。

  叙旧情后,我终没能忍住追问老排长当年要和妻子离婚的原因。

  老排长告诉我:结婚后,他发现自己有性功能障碍,为让妻子幸福,不误她的青春,坚决提出要求离婚,妻子又死活不同意。那个年代,在那样的岁月里,这类的隐私谁敢公开讲明?转业后,妻子陪他多次上北下南到医院检查,都没有治好,几十年他和妻子一直没有过性生活。

  说到这里,老排长两手抱着头深深埋在两膝间,看不出他的表情,但一滴一滴掉下来的泪珠却是老排长内心深处痛苦的溢淌……

  老排长告诉我,妻子早两年在忧郁中去世,骨灰一直放在他的床头。

  我走出老排长的家,望着暗淡下来的天空,心里闷怅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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