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10期 通俗文学-乡土小说
我们那地方,农村娃子,到了二十还没说上媳妇,那就不好找了。
我记得我哥十三岁就说媳妇了,二十岁结的婚,差一年够“八年抗战”。那年月不像现在管得严,只要年龄差不多就可以了,我爹只买了几瓶酒就把这事搞定了。
天顺跟我哥同岁,是我一个家门叔叔,他们家四口人,天顺头上还有一个哥哥。
我哥结婚的时候,天顺还没说上媳妇,不是天顺人长得孬,只是他哥没结婚,他就得像一锅没煮好的粥一样熬着。他哥心眼儿好,只是长相太对不起观众了,弯脖,斜眼,走路还晃,相亲的来了,一见这副尊容,门也不进,转身就走了。我那本家爷奶眉头整天就像晒干的枣皮紧蹙着,心思全在大儿子身上。
我爹抱孙子的时候,我那本家爷奶才慌了,只顾了老大,差点把老二这茬庄稼给荒芜了。于是,便把目光转向了老二,天顺的婚事这才被排上了议事日程。
至于他哥,老两口心也凉了,拿我本家奶的话说都上三十的人了,怕就是个和尚命了。
谁都想天顺说媳妇会很顺当的,没成想却也是一波三折。
第一个媳妇姓王,是临村的,姑娘不错,水灵灵的。
相亲那天,姑娘是要留下过夜的。
那天中午吃过饭,王姑娘就睡下了。
二三月天气,农村人是没有睡午觉习惯的。媒婆觉着蹊跷,就进去问。
王姑娘说没事儿,只是身子有点儿不舒服。
王姑娘睡了一下午,第二天一早便走了,走时,死活不要“见面钱”(红包),只把她睡过的床单带走了。
本家奶挺奇怪,这么大岁数了,还没见过不要红包要床单的。
后来,王姑娘又托人把床单送来了,还是新的一这门亲事就这么吹了。原因很简单,那天其实是人家姑娘身上来月经了,没带多的纸张,怕弄脏了衣裤出丑,就躺床上不起来,本指望未来的婆婆或者丈夫能进去问一声,谁知谁也不打照面,心便凉了,说跟这么个木头生活在一起,有啥意思呢?
第二个媳妇,长得一般,却也十分耐看,一瞅就是个会持家的角儿。
那天刚吃过饭,姑娘就要回家,谁也拦不住。
戏就这么没开演就谢幕了。
说起来不怪天顺,我那本家爷奶是个老实人家,待人厚道,啥都要求实心实意,做菜吃饭也一样,从来都是用大海碗,生怕别人吃不好。别人家炒菜用瓷盘,他们家同样是大海碗,且都是满满的,说是怕人觉着不称心。问题却偏偏就出在这儿。那姑娘说他们不会过家务,那么一大海碗饭,难看不说,谁吃得了,不明摆着浪费吗?
本家奶为此掉了眼泪,说都一辈子的事儿了。却还是悄悄地买了盘子,换了小号的碗。
再后来,天顺还是说了媳妇,结了婚,生了子。
只是,我那婶,结婚第二天就把搁在柜底下的大海碗找了出来,说:“碗大,实在,吃一碗,是一碗。”
村里人就笑,说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