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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因为利实在是大大超过了弊,”梅长苏此时已写完了信,正在轻轻吹着,“损失只是陛下的不悦,这个可以慢慢修复挽回。但只要这一场争辩赢了,就会大大尊高了皇后,打压下越贵妃。更重要的是,誉王可以借此向朝臣们强调一件大家渐渐忽视的事:那就是太子也是庶出的,在这个地位上,他跟誉王是一样的。他现在的身份更加尊贵,是因为他受了东宫之封,而不是因为他的出身。如果以后皇帝陛下要撤了他的尊封,改封另一个人,大家就不用大惊小怪了,因为太子又不是嫡子,没有那么动不得、惹不得……”

  “这么说来,受益的还是誉王……”

  “只有誉王吗?”梅长苏转过头来,目光明亮,“靖王不也一样吗?既然大家都是庶子,以后就谁也别说谁的出身低。太子、誉王、靖王,还有其他的皇子们,大家都是同等的,就算有所差别,这种差别也无伤大雅,与嫡庶之间的那种差别完全不是同一个性质,根本无须常挂在嘴边。”

  “对啊!”蒙挚一击掌,“我怎么没想到,誉王把太子一手拉下来,就等于是同样地把靖王拉了上去,因为他强调的是,嫡庶之分才是难以逾越的。而对于庶子与庶子之间,出身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这一条虽然适用于他自己,但同样适用于靖王啊!”

  “明白了就好。”梅长苏笑了笑,这次将信口封得很牢,“飞流,你陪黎大叔出一趟门去送信好不好?”

  蒙挚看了飞流一眼,“你让他们去送?”

  “黎纲能说会道,又有飞流压阵,跑腿送信对他们俩来说还大材小用了呢。”梅长苏毫不在意地将信封放在飞流手里,目光悠悠地一闪,“誉王,接下来就看他的了……”

  新年临近,萧景睿、言豫津和谢弼三个人终于从虎丘温泉返回了京城。才回来一天,他们就吃惊地发现,自己明明才离开了一个多月,京城的情势居然已经快速变化,变得比走时还要热闹,还要风起云涌了。

  太子与誉王之争,其实近年来因为双方实力相当,本已陷入了僵局,大面上一直很安静,双方都没什么大的举动。没想到这一切不过是积而后发,只需要小小的触动,就立即进入了高潮迭起的攻防战。越氏被降、楼之敬倒台、庆国公抄家、何文新被判斩……这一波接着一波,让人有些应接不暇。如今越嫔刚刚复位,就有数名御史连参,指出礼部在主持祭礼时仪程不妥,誉王趁势请出数十名德高望重的当代大儒,发起了一场朝堂辩论,论题直指越贵妃数年来得到的超常待遇,以及太子在皇后面前的礼道缺失。

  别的暂且不论,单说誉王请出的这十几个老先生,那确实都是极有分量的,可以看得出数年来他礼敬文士的工夫确实没有白费,积累了不少人脉。其中有一位多年居于京西灵隐寺的周玄清老先生,那才真是重中之重。平素无论皇室公卿,见他一面都难,这次竟然也移动大驾,亲自进了金陵城,着实让人对誉王的潜力刮目相看。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这位周老先生进京之后,却并没有住进誉王特意为这些大儒们安排的留鹤园,反而住进了穆王府。

  据某些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好像周老先生离开灵隐寺也是穆小王爷亲自带了车轿去迎接的。而且住进穆府后连一个人也没有见过,即使是誉王也不例外。

  不过周玄清老先生到底是谁请的,他见过谁没见过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他大学问家的身份,上了朝堂连梁帝也要礼遇有加。加之治学严谨、论据周全,没有两把刷子的人,就不要妄想跟他论辩。

  如此一来,礼部实难抗衡,就算是一向轻狂疏礼的言豫津,都提前论断太子的败局了。

  最后这场朝堂论辩只持续了三天便落下帏幕,越嫔虽复位,但祭礼时不得与皇帝、皇后同立于祭台上,太子歃酒后,须抚皇帝、皇后衣裙;礼部职责有疏,陈元诚免职,因念其年老,准予致仕,不再深究。而太子也因为庶子的身份被誉王在朝堂上再三当众强调,羞恼至极,一时按捺不住出掌打了誉王一记耳光,被梁帝当庭斥骂。一片混乱中,唯靖王安安宁宁地站在诸皇子中冷眼旁观,一派宠辱不惊的风范,给不少原本不注意他的朝臣们留下了极佳的印象。

  就这样,在户部换了首脑后没过多久,礼部便成为第二个换头的部司。

  当陈元诚颤着花白的头发,将已戴了近二十年的官帽抖抖地从头上摘下时,靖王仿佛看到了那只在背后轻轻拨弄的苍白的手,和那张总是神色淡淡,似乎永远也不会激动起来的清素的面庞。

  但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他们根本不知道在这件事里,居然还有那位已渐渐平淡下来的苏哲的存在。

  第二十一章 雪映忠魂

  两日的晴天,并没有带来气温的升高,反而使无云的清晨,显得更加寒冷。城门刚刚打开没多久,守门的兵士们就见到一辆极为豪华的马车,在约百名骑士的护送下疾驰而来。

  就算不认得马车前穆王府的标牌,也知道来者不是一般人。所以为首的小校赶紧招呼手下让开路,躬着腰恭恭敬敬地让这一行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城。

  因为天气太冷,赶车人呼吸之间,一口一口吐着白气。可是车厢内却因为帘幕厚实,又有暖炉,所以并无多少寒意。

  坐在车内的两名乘客,一位年纪极老,一位还是少年,一位布衣棉鞋,一位绣袍珠冠。老者闭目养神,少年却仿佛不耐旅途的无趣一般,不停地动来动去。

  “周爷爷,你喝不喝茶?”

  老者眼也不睁,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周爷爷,你吃块点心吧?”

  老者再次默然拒绝。

  再过一会儿,“周爷爷,你要不要尝尝这个姜糖?”

  周玄清老先生终于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穆青满脸都是天真的笑容,拿着姜糖靠了过去,“这个很好吃的。”

  清方严谨的周老先生,多年修习出来的气质就是令人肃然起敬的,可偏偏穆青穆小王爷好像感觉不到这种气质。他一开始就把这位老先生当成一个普通的爷爷,最多是在周玄清于朝堂上驳得对方哑口无言,让他很高兴为姐姐出了一口气之后,才把原有的印象修正成“一位很有本事的普通爷爷”。所以日常相处时,他仍以亲昵为主,恭肃为辅,全然没有半点疏远客套。

  穆小王爷年少俊俏,活泼开朗,丝毫不端王爵的架子,是个很可爱的晚辈。周玄清当然还是非常喜欢他的,只不过素来的端谨风格,使这位老人家看起来一直淡淡的。此时对于少年递到嘴边的姜糖,他也仍是摇头拒绝,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这个不粘牙的。”穆青体贴地介绍道,“吃一口?”

  “小王爷自己吃吧。”周玄清冷淡地说了一句,苍老的双眸微微眯着,看向轿顶的流苏,静默了一段时间后,突然道,“小王爷,那件信物,老朽可以再看一下吗?”

  “哦。”穆青急忙咽下姜糖,抓过一旁的手巾擦净手指上的糖霜,这才从怀里摸了一个小布包出来,递给了周玄清。

  扯开布包的封口,朝掌心一倒,一枚玉蝉落了出来。雕工栩栩如生,玉质也异常莹润可爱,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贵重玉器。

  不过对于周玄清来说,这枚玉蝉的意义,并不是在它的价值上面。

  “小王爷,你说让你带这玉蝉来见我的那个人,会在城外等我,是吗?”

  穆青点点头,“他信上是这么说的。说你离京回灵隐寺的路上,他会来见你一面。”

  周玄清“嗯”了一声,手指收拢,将玉蝉握在掌心,再次闭目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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