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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这大概就是我跟景睿年龄的差距吧。我一看到你对庭生如此紧张就能想到是怎么回事,他却不行,因为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只知道念书习武,那件事对他来说,实在隔得太远了……”梅长苏根本看也不看他,面上浮起一丝略带沧桑的笑容,“庭生十一岁,出生在掖幽庭,会是谁的遗腹子呢,从时间上来看最合适的就是那个人了……你常年跟随在他的身边,感情应该很好……”

  萧景琰的目光如同冰针般地刺了过来,语声不带任何的温度:“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到底是谁?”

  “太子和誉王并非我的朋友,他们只是在招揽我,”梅长苏没有回答他,只是自嘲般地一笑,“殿下知道琅琊阁是怎么评价我的吗?‘麒麟之才,得之可得天下’,如果连发生在诸位皇子身上的这些大事都不知道,我又怎么能算得上什么麒麟之才呢?”

  “这么说,你是在刻意收集这方面的隐秘和资料,为自己以后的行动攒本钱了?”

  “没错。”梅长苏快速道,“当麒麟有什么不好?受人倚重,建功立业,说不定将来还能列位太庙,万世流芳呢。”

  靖王眸色幽深,语音中寒意森森:“那么先生是要选太子呢,还是要选誉王?”

  梅长苏微仰着头,视线穿过已呈萧疏之态的树枝,凝望着湛蓝的天空,许久许久,才慢慢地收了回来,投注在靖王的身上,“我想选你,靖王殿下。”

  “选我?”靖王仰天大笑,但目中却是一片悲怆之色,“你可太没眼光了。我母亲只是次嫔之身,并无显贵外戚,我三十一岁还未封亲王,素来只跟军旅粗人打交道,朝中三省六部没有半点人脉。你选我能做什么?”

  “你的条件确实不太好,”梅长苏淡淡地道,“只可惜我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此话何意?太子与誉王都是最有实力的,他们无论是谁抢到帝位都不奇怪……”

  “就是因为无论他们谁得到帝位都不奇怪,我才不想选他们。单凭我一己之力,将一位谁也想不到的人送上宝座,这才显得出我麒麟的本事啊,不是吗?”

  靖王深深地看了梅长苏一眼,简直拿不准这人是在开玩笑呢,还是当真。

  “靖王殿下,你说实话,”梅长苏镇定地回视着他的目光,表情就如同一个正在引人堕落的恶魔,“你难道真的就一点儿都不想当皇帝吗?”

  萧景琰心头一凛,暗暗咬住牙根。身为皇子,要说从来都没有对那个皇位有觊觎之心,那是假的。但要说他时时刻刻都想着这个,以至于把夺取皇位当成自己人生最重要的目标,那也不是真的。只不过,如果真能截断太子和誉王的至尊之路,他倒是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若是救出了庭生,能否算是我投靠靖王殿下你的一个见面礼呢?”梅长苏的目光漠然,说的话却让靖王的整个心都绞动起来,“皇长子,你最尊敬的一个哥哥……能让他唯一的骨血离开掖幽庭那样的地方,也是你的心愿吧?”

  靖王眉睫轻颤,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真能办到?”

  “能。”

  “可是……我并不喜欢像你这样步步心机的人,就算你扶持我登上皇位,也未必能得到多大的荣宠,这样你也不介意吗?”

  “既然我有这份算计,自然就有的是机会可以跟靖王殿下谈条件。”梅长苏展颜一笑,整个人竟带有一种朗月清风般的气质,完全不像他所说的话那样阴郁,“您应该不是那种会杀功臣的人吧?太子和誉王反倒更像些……”

  靖王抿住嘴唇,慎重地开始沉思。这个苏哲说的话实在太不可思议,但神态却又非常认真。若说他是在骗人,又实在猜不透动机。无论是太子还是誉王,都从来没有把除了彼此以外的其他兄弟当成值得费心对付的敌手,应该不会派这么厉害的一个人来,只是为了探查一下自己的心意。那么他到底想干什么呢?真的只是为了挑一个他想扶持的人吗?

  “殿下还是快些考虑得好。毕竟庭生天黑前一定要回去的。”梅长苏不紧不慢地催促着。

  靖王终于一咬牙,下定决心,“好,只要你真能让太子和誉王与帝位无缘,我就配合你。”

  “这种程度的决心是不够的,你一定要把帝位当成是自己绝对要夺取的目标才行。”梅长苏语声如冰,“太子和誉王何等实力,要让他们失败,就必须有另一个人成功。这个人不是你还能是谁呢?在世的其他的皇子中,三殿下残疾,五殿下胆小如鼠,九殿下太小……我说过,您的条件的确不好,但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你说话倒真是不客气,”靖王眼中闪着颇有兴味的光芒,“既然要投靠过来,你也不怕这么说得罪了我?”

  “你只喜欢听好听的吗?”梅长苏的语气显得很是疲倦,靠在软椅上,双眼似合非合,“请殿下放心,霓凰郡主择婿大会后最多十天,我就能把庭生带出来。现在……恕我不能远送了。”

  说完之后,他居然完全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开始小寐。对于如此无礼的举止,萧景琰并没有在意,他只看了梅长苏一眼,什么话也不说,起身叫了庭生过来,帮他把那包书拎在手中,很干脆地就离开了雪庐。

  第五章 迷离往事

  当晚萧景睿带了个御医进来给梅长苏诊脉,可那大夫一听说病人正在服用寒医荀珍所制的丸药,顿时不敢多言,只说了一句“要多休息,不要情绪激动”,便立即告辞。梅长苏借口想早点就寝,打发萧景睿跟大夫一起走了,但又没有真的上床,而是披了一件夹衣,推开窗户,静静坐于窗台之下,凝望着斜挂于半空中的弯月,仿佛陷入了沉思。

  飞流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的小地毯上,将头靠上他的膝盖,摇了摇。

  梅长苏低头看看膝上那个黑发的脑袋,伸手轻轻揉了揉,轻声问道:“我们飞流怎么了?觉得寂寞了?”

  飞流仰起头,清澈透底的眼睛看着他,道:“不要伤心!”

  梅长苏稍稍有些怔住,半晌后,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想得入神罢了,并没有伤心,飞流不用着急。”

  飞流摇了摇头,还是坚持道:“不要伤心!”

  那一瞬间,梅长苏觉得自己的整颗心突然酸软了一下,仿佛有些把持不住,只余一口荡悠悠忽明忽灭的气提在胸口,支撑着身体的行动和表情的控制。想要不伤心,其实是多么容易的事。只需寻一山水乐处,隐居休养,再得二三好友,时常盘桓,既无钩心斗角,也无阴谋背叛,缠绵旧疾能够痊愈,受人好意也不须辜负,于身于心何乐而不为?只可惜,那终究只能是个奢望,已背负上身的东西,无论怎样沉重、怎样痛苦,都必须要咬牙背负到底。

  “飞流,你回廊州去好不好?”梅长苏抚着少年的头,低声问道。

  飞流的眼睛登时睁得大大的,猛地向前一扑,抱住了梅长苏的腰,“不要!”

  “你不想蔺晨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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