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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灭》(3)


  然而虽然同是人们,同无神力,却又非美谛克之所谓“都一样”的。例如美谛克,也常有希望,常想振作,而息息转变,忽而非常雄大,忽而非常颓唐,终至于无可奈何,只好躺在草地上看林中的暗夜,去赏鉴自己的孤独了。莱奋生却不这样,他恐怕偶然也有这样的心情,但立刻又加以克服,作者于莱奋生自己和美谛克相比较之际,曾漏出他极有意义的消息来——
  
  “但是,我有时也曾是这样,或者相像么?
  
  “不,我是一个坚实的青年,比他坚实得多。我不但希望了许多事,也做到了许多事——这是全部的不同。”(二之五)
  
  以上是译完复看之后,留存下来的印象。遗漏的可说之点,自然还很不少的。因为文艺上和实践上的宝玉,其中随在皆是,不但泰茄的景色,夜袭的情形,非身历者不能描写,即开枪和调马之术,书中但以烘托美谛克的受窘者,也都是得于实际的经验,决非幻想的文人所能著笔的。更举其较大者,则有以寥寥数语,评论日本军的战术云——
  
  “他们从这田庄进向那田庄,一步一步都安排稳妥,侧面布置着绵密的警备,伴着长久的停止,慢慢地进行。
  
  在他们的动作的铁一般固执之中,虽然慢,却可以感到有自信的,有计算的,然而同时是盲目底的力量。”(二之二)
  
  而和他们对抗的莱奋生的战术,则在他训练部队时叙述出来——
  
  “他总是不多说话的,但他恰如敲那又钝又强的钉,以作永久之用的人一般,就只执拗地敲着一个处所。”
  
  (一之九)
  
  于是他在部队毁灭之后,一出森林,便看见打麦场上的远人,要使他们很快地和他变成一气了。
  
  作者法捷耶夫(Alexandr Alexandrovitch Fadeev)的事迹,除《自传》中所有的之外,我一无所知。仅由英文译文《毁灭》的小序中,知道他现在是无产者作家联盟的裁决团体的一员。
  
  又,他的罗曼小说《乌兑格之最后》,已经完成,日本将有译本。
  
  这一本书,原名《Razgrom》,义云“破灭”,或“溃散”,藏原惟人译成日文,题为《坏灭》,我在春初译载《萌芽》上面,改称《溃灭》的,所据就是这一本;后来得到R.D.Char^ques的英文译本和Verlag für Literatur und Politik出版的德文译本,又参校了一遍,并将因为《萌芽》停版,放下未译的第三部补完。后二种都已改名《十九人》,但其内容,则德日两译,几乎相同,而英译本却多独异之处,三占从二,所以就很少采用了。
  
  前面的三篇文章,《自传》原是《文学的俄罗斯》所载,亦还君从一九二八年印本译出;藏原惟人的一篇,原名《法捷耶夫的小说〈毁灭〉》,登在一九二八年三月的《前卫》上,洛扬君译成华文的。这都从《萌芽》转录。弗理契(V.Fri-tche)的序文,则三种译本上都没有,朱杜二君特为从《罗曼杂志》所载的原文译来。但音译字在这里都已改为一律,引用的文章,也照我所译的本文换过了。特此声明,并表谢意。
  
  卷头的作者肖像,是拉迪诺夫(I.Radinov)画的,已有佳作的定评。威绥斯拉夫崔夫(N.N.Vuysheslavtsev)的插画六幅,取自《罗曼杂志》中,和中国的“绣像”颇相近,不算什么精采。但究竟总可以裨助一点阅者的兴趣,所以也就印进去了。在这里还要感谢靖华君远道见寄这些图画的盛意。
  
  上海,一九三一年,一月十七日。译者。
  
  =====【注释】=====

  无产者作家联盟的裁决团体:即无产阶级作家协会评议委员会。一九二六年至一九三二年,法捷耶夫是它的主要领导人之一。
  
  《乌兑格之最后》:即《最后一个乌兑格人》,法捷耶夫的长篇小说,未写完。这里说“已经完成”,当指一九二九年在《十月》杂志上刊载的第一部分。
  
  R.D.Charques:拉·德·加尔格,《毁灭》的英译者。Verlag für Literatur und Politik,德语:文学与政治出版社。
  
  亦还君:未详。
  
  藏原惟人的一篇:指载于《毁灭》译本卷首的《关于〈毁灭〉》。
  
  《前卫》:日本发行的杂志,一九二二年一月创刊于东京。
  
  洛扬:即冯雪峰。
  
  拉迪诺夫(1887—1967)通译拉季诺夫,苏联美术家、诗人。威绥斯拉夫崔夫,苏联美术家。
  
  绣像:旧时通俗小说书中人物的白描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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