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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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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道另一边的尽头是一堵墙,墙的正中,挂着一副巨大的镜框,里面装的是手握军刀的蒋介石秃着脑顶的相片。下面横七竖八涂上一些玷污人眼的反动标语。但是,装着蒋介石相片的镜框,也有它一个颇为特殊的用途:那镜框的下沿,贴着墙,上边,则微微朝下,略带俯角。特务这样挂着,大概是希望人们更容易看清他们大老板的相貌,但是这样一来,镜框上面的玻璃,恰像一面镜子,在暗黑的巷道深处,明亮地反射着外面的阳光,而在反射阳光的同时,也把远处出现的,甚至躲在走廊下面院坝里的特务的行踪,全都暴露在玻璃上。 成岗和刘思扬刚刚在同牢房的战友们的帮助下,铺好自己简单的床位,便看见一个特务走进巷道,到了对面牢房门口。 “出来,胡浩。带行李!” 这是干什么?又出现了新的情况,或者《挺进报》事件的处理,又有了新的发展变化?成岗警惕起来,注意着事件的发展。背后,有人叽叽喳喳地说话。他没有去惊动他们,但他感到有一个人来到他的身边,成岗没有回头,便说:“思扬,注意。” “又是什么新花样?”刘思扬低声问。 胡浩赤着脚,出现在牢门口,他抱着一卷行李,怒问道:“到哪里去?” “换间房子”,特务抬手指了指成岗这边的牢房。“搬到那边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成岗心里飞快地想了一下,便明白了,这是敌人害怕。在《挺进报》事件之后,他们不愿再让胡浩和老齐住在一起,所以往他们这边调动。阴险多疑的特务,防范着各种可能出现的危险。 胡浩走过来了,脸上没有表情。特务打开牢门,又锁上。 晚饭以后,夜幕慢慢降临。巷道里的电灯,把光线从签子门缝中射进牢房,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条黑白相间的亮处和暗影。人们多已进入梦境,不管牢房外边阵阵传来皮靴的响动,不管高墙外边荷枪巡逻的警卫,不管夜里多黑,多阴森。这时候,在这间牢房里,只有胡浩和另一个人还没有躺下,他们靠在灯光照不见的角落里喁喁谈话……已经睡下的人们中间,也有两个并没有睡着的,那是成岗和刘思扬。他们头靠着头,闭着眼,一动也不动,像熟睡的人,但是,低沉的、缓慢的对话,正在他们之间悄悄地进行。 “……老齐那边……人太杂。关着两个特务……监视得很紧……不好活动……” “他们那边,自己人多吗?”刘思扬问。 “老齐……三个1941年被捕的学生,原来还有胡浩……现在……连特务……同室是……八个人。” “我们这边……加上胡浩……也是八个。” “这边……都是自己人……没有关特务……” “是呀……条件很好。” 成岗没有回答,也许是疲倦了。旁边,胡浩和谁的喁喁谈话也停止了。不知何时,刘思扬进入了睡乡……天色渐渐亮了。没有表,不知道是几点钟,从照进房间的朝阳的斜角来看,约莫是七点左右。牢房里的人们都已经起来,整理了铺位。胡浩早就靠在牢门边上,望着对面的牢房,那是他住过多年的地方,他有着说不出的留恋,默默地望着,用没有表情的目光,暗暗向对面的战友问好。 成岗和刘思扬默默无言地坐着,他们也有心事——刚才下楼,一切都不熟悉,应该如何工作呢?他们考虑着,要不要在放风的时刻,去找老齐?但他们又担心,刚一下来,就去联系,一定会引起敌人的注意。 特务在院坝里大声吹口哨。牢门打开了,人们走了出去。 是早点名。和渣滓洞一样,早晚都要点名。过去点名是在牢房里,几天以前,早点名才改在院坝里。点名之后,可以有几分钟时间去洗脸,上厕所,实际上是一次额外的放风。集中看管比他们在楼上反而自由了一些。 杨进兴大声地点名,点过名之后,他就暗自站在一边,监视着院坝四周。 洗完脸,成岗和刘思扬默默地在院坝里散步。胡浩照样提水灌溉小树。老齐坐在角落里沐浴着早上的阳光。老袁和更多的人一样,一言不发地走来走去……这一切,和昨天一样,和一个月以前一样,甚至和一年以前也完全一样。 时光过得很快,疯疯癫癫的华子良又送早饭来了。刘思扬注意着他神经质地颤抖着的手和满头白发,对这可怜虫似的老疯子,不知道应该鄙弃还是应该同情。 “吃饭了,思扬。”成岗在叫他。 刘思扬正要回身离开牢门,忽然看见疯子华子良,从巷道外走过,乎里端了一碗饭。这是给谁的呢?为什么要由疯子单独送饭?刘思扬留在牢门边,仔细望着。过了一会儿,他看见疯子到了平房底下那个隧道口上,接着,电灯闪着光,照亮了黑暗的隧道,疯子钻进去了。刘思扬心底突然出现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难道隧道深处关着人吗?过去,怎么一直没听成岗说过?他固执地守在牢门口,等着直到疯子从隧道里出来;这时,他手上拿的是一只空碗。 刘思扬记得很清楚,疯子拿进去的是白土碗,拿出来的却是蓝花碗。刘思扬明白了,隧道深处关得有人。疯子送饭进去,又把上一次送饭的空碗带了出来。可是,隧道深处,关的什么人呢?刘思扬不知道,也不便马上问成岗或胡浩。他默默地离开牢门,转回来。他看见,成岗已经为能盛好了饭。疯子连饭也没有煮好,有的焦煳,有些又夹生……吃过早饭,刘思扬才把刚才看见的事情,轻声告诉成岗。“成岗,你知道这件事么?” 成岗暂时没有回答,隧道深处的地窖里,关着一个不知名的战友,这事,成岗第一次听到,是从临走的小萝卜头口里。原来,因为情况不明,他觉得不必告诉刘思扬。此刻,刘思扬问起这事,成岗便觉得没有必要再瞒他了。不过他也不了解更多的情况,难于开口。 “我们问问胡浩,看他知道么?”刘思扬征求着意见。成岗迟疑着,没有讲话,他怀疑胡浩也未必了解详情。他在小萝卜头讲了以后,曾向楼下汇报过,没有答复,也没有给他们布置过这方面的任务。 刘思扬把刚才看见的事对胡浩讲了一遍,胡浩摇了摇头,说道: “关的是谁,我也不知道。”胡浩说,他只知道一些零星的情况。“这个人已经关了几个月了。每天都是单独送饭。过去是特务去送,不久前,改成老疯子送饭了。” “老厨工呢?”刘思扬突然问。 “不知道。”胡浩深思起来。“老厨工是许多年前被抓进来煮饭的,人很善良,我担心……” 疯老头送完了饭,又独自在院坝里,一声不响地练着跑步。刘思扬看了看,又问胡浩:“华子良在吓疯以前,就是这样的吗?” “我刚来的第一天,就看到他练跑。听说,他已经被关了十几年,一直都是这样。” “有熟悉他的人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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