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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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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穿雨衣的陌生人,出现在他面前。陌生人头上戴着鸭舌雨帽,帽上的水珠,还在滴落。 “你是刘思扬?” “晤。”刘思扬尚未看清来人的面容,来客已经从容地走进房门;回头关上了门,才低声说道:“我是党派来的。”来客脱下湿漉漉的雨衣,挂上衣架。严肃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堂皇的房间,不慌不忙地撕开衬衫袖口的针脚,抽出一小卷薄纸,递给怀疑地望着他的刘思扬。刘思扬勉强接过纸条,展开,上面没有任何痕迹。“把它放在水里。”来客吸燃香烟,指点着。 刘思扬满怀疑虑地把纸条放进面盆的水中,他不相信党会冒险派人来找他。然而,纸条上隐隐约约出现了字迹:“思扬同志,兹派老朱同志前来联系。李敬原” 刘思扬捞出纸条,揉烂,撕成粉碎。回转身便问:“你是老朱同志?” 来客笑了笑,点头说道:“老李派我来的。” 刘思扬仍然不肯深信,他慢慢地说:“太意外了,外边有特务监视……” “老李熟悉你的家,叫我从江边翻墙进来。刚才雨大,特务躲雨去了,侥幸没有出事。”老朱停了一下,声音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像盘问,又像批评:“老李很不满意你在报上发表的谈话。你忘记了你曾经是个共产党员?” “作为一个共产党员,我没有任何丧失立场或者损害党的利益的行为。” “不,你现在还不能自称为共产党员。”老朱冷冷地说。 刘思扬陡然站立起来,这句沉重的话使他马上失去了冷静。他的脸涨红了,他不相信自己竟不再是共产党员。他永远也不能听到这样的话,他要申辩,忍不住急切而简单地惊问: “为什么?” “根据党的规定,任何同志从被捕时起,便脱党了,这点,我想你是懂得的。现在,你又发表了一些言论,向反动派‘表示感谢’!‘表示支持’!‘表示不参加政治活动’!你觉得这和共产党员的称号,能相容吗?” “不,我没有这样做,”刘思扬提高了声音:“这全是敌人的造谣诬蔑!” “事实当然胜过雄辩。”老朱稍微平静了些,解释道:“老李分析了你的出身、历史和过去的表现,他对你的出狱有许多怀疑之点。虽然你的谈话发表在一贯造谣的《中央日报》上,不过,无风不起浪……所以决定派我来查清事实。如果你并没有丧失立场的行为,那么,党必须设法公开揭穿国民党对你的无耻诬蔑。” 刘思扬毫不犹豫地说:“这种诬蔑,不仅是对我个人,更主要的是诬蔑了我们的党,而且在群众中造成‘释放政治犯’的假象。” “你的党籍是否恢复,现在还不能确定。我这次来的任务,是代表党审查你在狱中的表现。根据你的表现和旁证材料,来严肃考虑你的党籍问题。前些时候,从中美合作所里送出的名单上有你的名字,但是缺乏更多的材料……” 刘思扬愤懑地感到党不信任自己,同时又仔细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当他听见老朱谈到渣滓洞送出名单的事,心里猛烈地动了一下。他确信,只有地下党才知道这件极其秘密的事情。直到这时,他才确定,这深夜来客是自己人。“特别是你出狱的情况可疑。”老朱不顾刘思扬脸色的变化,继续说:“敌人借口和谈,欺蒙群众,当然是可能的。但是为什么不释放别人,连民主人士也没有放,单单释放了你这个‘共产党员’?我代表党正式通知你,把自己的狱中情况和表现,忠实地向党汇报,接受党对你的审查,即使有悔过、自首等等情节,也不能对党隐瞒,应该老老实实向党交代清楚,让党给你的表现作出客观的结论。” “我没有任何丧失立场的行为。”刘思扬有许多理由可以立刻辩解,但他尽力抑制着自己的冲动和痛苦,只简单地说:“党可以严格审查我的言行。” “当然,事情应该,也可以调查清楚,通过和集中营的联系,党也能取得你在狱中情况的材料。而且,我是党派来的代表,在你家里安全与否,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证实你的表现。” “啊,老朱!”刘思扬被这意外的考验惊住了,而且感到气愤,自己也处在特务的严密监视下,他怎能保证对方的安全? “老李也估计过,我进来以后,一时很难再冒险出去,因此,不能不在你家里住上几天,看看情况的变化,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在你家里,如果我的安全出了问题,你难道没有责任?” 刘思扬为难地沉默了。 “四点过了,今天就谈到这里吧。”老朱靠在沙发上,呷着浓茶,慢慢说道:“先把你被释放的真相写出来,如果报上的消息是出于反动派的捏造,党可以向群众公布你写的材料,给敌人一个意想不到的回击。” 刘思扬觉得,揭露敌人的阴谋完全必要,也是他早就想作的事,可是他说:“报纸可能不敢刊载。” “重庆的报纸也许登不出来,可是香港可以发表;而且,《挺进报》也可以刊载你对敌人的揭发。” “我现在就写。老朱,你就在我的床上睡吧。明天,我再设法安排你的生活。”刘思扬不喜欢老朱傲慢的神情,说话时心情很不舒畅。 “何必现在就写?我们有的是时间,多谈谈不好吗?”老朱嘴角上叼着烟,坐到床边,用力脱下被雨水湿透的皮靴,抬起头来,看了看不愿休息的刘思扬,语气稍微缓和下来:“我了解你急切的心情,现在写也可以。不过,党需要我们作更多的工作,你要注定身体才好。你在集中营里,吃了不少苦头吧?” “我支持得住。”刘思扬漫声回答着,开亮了桌上的台灯,铺开了纸。党派人来了,他意想不到,照理,象他这样被软禁在家里的情况,是不应和党发生联系的,党也不会来找他,可是,毕竟来了,来得这么急……然而,老朱的谈吐中含有另外的东西,党还有怀疑,对自己存在着戒备。这使刘思扬深深地感到委屈,但他觉得,这种委屈的心情,是不健康的,任何人,能对党的审查怀着这种情绪么?帮助党查清情况,才是自己该做的事。 第二天早上,刘思扬把夜里写好的一份个人署名的公开声明,用毛笔抄录一遍,交给老朱。但这只是一份声明,而不是机密材料,和老朱的要求并不相同。他用这份公开声明,来表明自己的态度,揭露国民党释放政治犯是彻头彻尾的欺骗。这份声明,可以在任何报上发表,丝毫也不会泄漏党的机密。接过这份声明,老朱看了看工整的字迹,赞扬道:“你这一手字,写得不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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