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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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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桂兰抹不开说是她自己的事,假托一个人,但她脸更红了,连忙避开萧队长的眼睛,低头坐在炕沿上。她穿一双芦苇织成的草鞋,青布旧棉袍子上有几个补钉。漆黑的头发上除开一个小巧的黑夹子以外,什么装饰也没有,她浑身的特点是屯里待嫁的姑娘的身上特有的简单和干净。萧队长早猜着她是来打听她自己的事的。没有等萧队长回答,她又笑着问:“倒是行不行呀?” 萧队长说:“看谁打八刀,谁跟谁打八刀。”萧队长说到这儿,笑着打趣说:“童养媳是不准打八刀的。” 刘桂兰跳下地来说:“怎么的,你们欺侮童养媳?” 萧队长带笑说道:“吃婆家饭长大,还说啥呢?” 刘桂兰不知不觉,说起自己来:“谁也没有白吃他们饭。打十一岁起就给他们家干活,屋里屋外,啥活都来。那小嘎今年才十一。老家伙是个畜生。婆婆是个马蜂窝,谁也惹不起。有一天她那黄骟马的尾巴给人剪去一小绺,这也没啥,她闹翻天了,站在当院,吵骂一顿饭工夫:‘是哪个断子绝孙的,哪个死爹死妈的,铰了我的马尾,叫他五个指头个个长疔疮,叫他糊枪头子①,叫他不得好死。’骂得好毒。从那回以后,左右邻居,谁也不敢上她家。这样的家,我能呆吗?要说对待儿媳呀,哪儿也没有这么恶毒的婆婆。” ①挨枪毙。 刘桂兰说到这儿,记起她在杜家的五年,遭多少罪呵。五年没有吃一顿热饭,没有穿件囫囵个衣裳,她想起她婆婆揍她一锄头的事,想要告诉萧队长,寻思他准知道,到底没有提,只是噘着嘴巴说:“妈没有死,我回家就哭,妈也哭着对我说:‘孩子,也是你的命,心屈命不屈,还是忍着吧。’我忍五年了,如今你又说,打八刀不行。翻身也不能翻掉这条苦命,我只有死了,反正咱们这号人,多死几个,也不当啥。”说着,泪珠子滚下来了,她擦擦眼窝,跳起身来往外跑。萧队长赶上,把她叫回,跟她说道:“闹着玩的,你就当真了。民主政府下面,只要男女随便哪面有充足的道理,离婚都是自由的。你找栽花先生写个申请书,给区长捎去。区长找你婆家和你当面去谈判,道理要在你这面,事就成了。” 刘桂兰笑了。萧队长又问:“相中谁了?” “可不能告你。” 萧队长吓她:“你要不说呀,事可难办了。” 刘桂兰忙说:“我说出来,你可别告人。” “那还用提?” 刘桂兰脸颊飞红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咱们是量女配夫。咱不识字,也得找个不识字的人。”萧队长笑道:“老孙头一个大字也不识,你相中他了?” 刘桂兰起身要跑,萧队长忙说:“别忙走。问你正经话,你相中的姑爷工作好不好?成份好不好?人品怎么样?要是都行,给你找个保媒的,一说就妥。要是不行,趁早打消好。” 刘桂兰连耳根都红了,眼睛瞅着别处说:“是个扛大活的,工作要不好,大伙还能拥护他?人品呢,”刘桂兰笑着不肯往下说,停了一会,才又说道:“谁知道人怎么说他?反正配我是够了,咱们俩谁也不隔厌谁就得了。”萧队长笑着羞她:“‘咱们俩’,那一面是谁?媒婆还没有,就称‘咱们俩’了?” 羞得脖子通红的刘桂兰说道:“萧队长今儿咋的呐?喝多了吧?” 萧队长今儿事都办完了,宗宗样样,都称心如意,从心里感到欢喜,还想逗她:“老实告你,你相中的人,早有对象了。” 刘桂兰这下急眼了,转身忙问道:“谁?你说他相中谁了?” “你先说,‘他’是谁,兴许我搞错人了。” “你先说他相中谁了?” 萧队长说道:“谁知道你的‘他’是谁?” 正说到这儿,电话铃响了,萧队长走到电话机子边,拿起耳机。刘桂兰不走,等着要问明这桩事。她看着萧队长嘴巴冲受话筒问道:“谁?郭全海他们来了电话?” 刘桂兰听到这名字,脸上一热,走近电话,用心听着。萧队长听着县里的电话,吃惊地说:“不准他们去抓人?往后不准农会到城里抓人,怕整乱套?听不清楚,你大点声。还是听不清,你把机子摇摇。对,听清楚了。由公安机关按照法令统一处理,这当然是对的罗。又听不清了,再摇一摇,对。你打电话告诉公安处,咱们要的这个人,是这儿一个大特务,这儿有个案子,得把他找回,才能破案。还有,老百姓要不亲眼看见他落网,总不放心。这么的吧,叫他们派人协同郭全海,用他们名义依法逮捕,押到我们这儿来审问追根,完了咱们不处理,送回他们,行不行?你打电话告诉陈处长,说这是我们的意思。别忙挂,”萧队长说到这儿,笑着添说:“郭全海回到县里,叫他快回来,有好事等着他呀,你问什么事?大喜事。” 萧队长挂上电话,对刘桂兰笑着。这个圆脸庞姑娘紧跟着追那老问题:“他相中谁了?” 萧队长坐在八仙桌子边,从从容容说:“他相中一个圆脸姑娘,元茂屯有名的没上头的童养媳,姓刘名桂兰。” “刘桂兰,刘桂兰,”白大嫂子在院子里可嗓子叫唤。刘桂兰脸红到脖根,趁这机会,逃跑出去。白大嫂子说:“你在这儿呀,叫我可屯找遍了。人家等咱们开会,你还消消停停,呆在这儿。” 萧队长朝窗外说道:“她在谈她终身大事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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