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一九三三年四月二十四日,鲁迅先生就曾写过一文,暗指暴露了通×面貌的汪精卫,说他是花旦了,“而且这不是平常的花旦,而是海派戏广告上所说的‘玩笑旦’。这是一种特殊的人物,他(她)要会媚笑,又要会撒泼,要会打情骂俏,又要会油腔滑调。总之,这是花旦而兼小丑的角色。不知道是时势造英雄(说‘美人儿’要妥当些),还是美人儿多年阅历的结果?”
美人儿而说“多年”,自然是阅人多矣的徐娘了,她早已从窑姐儿升任了老鸨婆;然而她丰韵犹存;虽在卖人,还兼自卖。自卖容易,而卖人就难些。……孟夫子说,“以天下与人易”。其实,能够简单地双手捧着“天下”去“与人”,倒也不为难了。问题就在于不能如此。
所以要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哭啼啼,而又刁声浪气的诉苦说:我不入火坑,谁入火坑。
然而娼妓说她自己落在火坑里,还是想人家去救她出来;而老鸨婆哭火坑,却未必有人相信她,何况她已经申明:她是敞开了怀抱,准备把一切人都拖进火坑的。
时汪精卫方为行政院长,乘机利便,媚×卖国,然而还在装腔作势,撒泼地喊着:“大家跳火坑”,好像“共赴国难”,首先“蹈火”似的呢也。
但鲁迅先生便已放射出锐利的眼光,投出匕首,穿过烟幕,深深地插进了他的心!
而嘴脸的勾谱,性格的揭发,也成为他一生的定论。
彰往可以察来,穷源可以镜流,他的通敌暴露表面,固已早就有其根底,而且已萌芽了,所以并不是新鲜的,而鲁迅先生所下的定论,却还是很新鲜的,定论本来就是那样的旧而又这样的新,颠扑不破者也。
神圣的抗战烽火使贪廉懦立,然而在他却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因之起了相反的感觉,老鸨婆没有火坑,是会冷得发抖,静得怪寂寞的,虽已被迫从良,说正经话,但非出于自愿,所以言不由衷,还是不脱媚笑,撒泼,打情骂俏,油腔滑调的“老”脾气,想要死灰复燃,再造火坑,重操旧业,并且先已通过随身丫头,私通嫖客,而热中的欲念里的火坑,还更挖得深邃,想把一切人都挖进十八层地狱。但现在自卖固然更容易,而卖人也更难,问题更在现在既非火坑,老鸨婆也不操旧业,更不能简单双手捧着天下去与人。于是偷摸不成,索兴淫奔,再“挖空了心思”,施展“半推半就,假作娇痴的手段”(括号中所引句,均鲁迅先生暗指汪精卫语),发表刁声浪气的艳电。不料好梦未成,却被剥去了美人儿的多年的阅历和从良以后的新历,撞了一鼻子灰,增加了其为小丑的成分。
过去她的淫奔,还是在客栈里幽会的,而因“本性难移”,尚觉不能足欲,所以更索兴淫奔到了奸夫的家里。但也更得到了通缉的处分,实足地暴露他是一条烂污货!
原载1939年6月20日《鲁迅风》第十六期(署名辨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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