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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宝玉有一次骂“文死谏,武死战”都是沽名,“必定有昏君,他方谏”,让皇帝背恶名,不算忠臣(第三十六回,庚本第八二九页)。书中贾雨村代表宝玉心目中的“禄蠢”。“捐躯”当是“死谏”。八十回后应当还有贾雨村文字,大概与贾赦石呆子案有关。这首诗更牵涉不上,似专指此回。可能X前本写贾雨村看了“护官符”,想冒死参劾贾史王薛四家亲族植党营私,结果改变主张。后来删去这段,这首诗也跟着删了。

  《凡例》第四段这样开始:“书中凡写长安,在文人笔墨之间,则从古之称。凡愚夫妇儿女子家常口角,则曰中京,是不欲着迹于方向也。……特避其东南西北四字样也。”

  书中京城从来没称“中京”,总是“都”、“都中”、“京都”。只有第七十八回贾政讲述林四娘故事:“……后来报至中都”,也仍旧不是“中京”,而且出自贾政口中,也并不是“愚夫妇儿女子家常口角”。唯一的一次称“长安”,在第五十六回宝玉梦中甄宝玉说:“我听见老太太说,长安都中也有个宝玉。”

  林四娘故事中又有“黄巾赤眉一干流贼”,庚本批注:“妙!赤眉黄巾两时之时(“事”误),今合而为一,……若云不合两用,便呆矣。此书全是如此,为混人也。”长安在西北,不会称“中京”,也是“为混人也”,故意使人感到迷离惝恍。为了文字狱的威胁,将时代背景移到一个不确定的前朝,但是后来作风更趋写实,虽然仍旧用古代官名,贾母竟向贾政说:“我和你太太宝玉立刻回南京去”(第三十三回),不说“回金陵去”。南京是明清以来与北京对立的名词,只差明言都城是北京了。

  《凡例》还有一点与今本不大符合。第三段讲书名点题处:“……然此书又名曰《金陵十二钗》,审其名则必系金陵十二女子也,然通部细搜检去,上中下女子岂止十二人哉?若云其中自有十二个,则又未尝指明白系某某。极(及)至红楼梦一回中,亦曾翻出金陵十二钗之簿籍,又有十二支曲可考。”

  这一段的语气,仿佛是说“通部”快看完了,才看到“红楼梦一回”——第五回。十二钗中,巧姐第五回还没出场,其余的也刚介绍完毕。

  各本第五回有三副回目,甲戌本、庚本的两副都有“红楼梦”字样。此外还有第二十五回,庚本、戚本回目是:“魇魔法姐弟逢五鬼,红楼梦通灵遇双真”。“通灵”当然是“通灵玉”。此处的“红楼梦”除非是指此回内和尚持诵那玉,念的诗有:

  粉渍脂痕污宝光,绮栊昼夜困鸳鸯。
  沉酣一梦终须醒,冤孽偿清好散常

  理由似乎太单保俞平伯评此回回目下联:“各本此一句均不甚妥”,包括“红楼梦通灵遇双真”。[16]

  [16]俞平伯著《谈新刊〈乾隆抄本百廿回红楼梦稿〉》,《中华文史论丛》第五辑。,第四二三页。

  上半回贾环推倒灯台,烫伤宝玉,王夫人“急的又把赵姨娘数落一顿”,批“总是为楔紧五鬼一回文字”(甲戌、庚、戚本)。显然宝玉被烫与“五鬼一回”原是两回。五鬼回一定删掉很多,所以两回并一回。

  第二十四回“贾环见宝玉同邢夫人坐在一个坐褥上,邢夫人又百般摸娑抚弄他,早已心中不自在了”。庚本夹批:“千里伏线。”贾环贾兰先走了,宝玉与姊妹们在邢夫人处吃了饭回去——“母女姊妹们”一块吃饭,因此姊妹们只是迎春探春惜春,叙述极简,没提是谁——“各自回房安歇,不在话下”。庚本批注:“一段为五鬼魇魔法引。脂砚。”

  五鬼回就在下一回,不能称“千里伏线”。如果以后另有更严重的贾环陷害宝玉的事,脂砚不会这样短视,批“一段为五鬼魇魔法引”。当是两条批同指五鬼回,不过早先五鬼回在后部,与第二十四回隔得很远。《凡例》所说的“红楼梦一回”也在后部。

  X本第五回——即甲戌本第五回——是初稿。甲戌本第二十五回也属于X本,所以是X本删并五鬼等两回为第二十五回,删去的大段文字显然是太虚幻境,移前到第五回。早先五鬼回内宝玉遭巫魇昏迷不醒,死了过去,投到警幻案下,见到十二钗册子,听到红楼梦曲,但是没有与警幻的妹妹成亲,因为“绮栊昼夜困鸳鸯”,显然已经有性经验,用不着警幻给他受性教育。太虚幻境搬到第五回,才有警幻的妹妹兼美,字可卿,又“用秦氏引梦”。

  因此第五回在诗联期定稿,只改最后两页娶警幻妹,借游至迷津遇鬼怪惊醒,秦氏听见他梦中叫“可卿”,因为只有这一段是初稿——除了前面极简略的“秦氏引梦”一节。其他的太虚幻境文字如警幻赋赞、册子曲子都是旧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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