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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张子静记忆中,姐姐有一段话足可以证明,她早已做好了写小说的一切准备:

  “积累优美的词汇和生动语言的最佳方法就是随时随地留心人们的谈话;不管是在路上,车上,家里,学校里,办公室里,一听到就设法记住,写在本子里,以后就成为你写作时最好的原始材料。”

  圣约翰的校园里,此时又见港大的那一对“姊妹花”——子静常看见姐姐和炎樱在一起,“是个强烈的对比”。

  炎樱矮而黑,爱玲高而白;炎樱开朗,爱玲沉郁。

  有这样一个朋友还是好。她们仍是一起逛街、买零食,有时在姑姑家里聚谈。

  两人醉心于服装,甚至在一家杂志上打出了广告,说:“炎樱姊妹与张爱玲合办时装设计:大衣、旗袍、背心、袄裤、西式衣裙。电约时间:电话三八一三五,下午三时至八时。”不过这桩业务究竟开展过没有,就弄不清了。

  张爱玲的服饰打扮,从香港回来后就有惊人变化,开始喜欢突兀风格。此后很长时间都如此,这成了她的“招牌”之一。

  她从香港回来,弟弟去看她,见她穿着几乎没有领子的布旗袍,大红颜色的底子,上面印着一朵一朵蓝的、白的大花,两边都没有纽扣,是跟外国衣裳一样钻进去穿的。

  弟弟觉得稀奇,问她是不是最新的旗袍款式,她淡然一笑:“你真是少见多怪,在香港这种衣裳太普通了,我正嫌这样不够特别呢!”

  她在圣约翰校园里,常穿一件鹅黄旗袍,下摆上缀了长四五寸的流苏,走起来,摇摇曳曳!

  这种打扮,怕是只在戏台上才有,即使大学里周六开舞会,也不会有人这么穿;但张爱玲就这样昂然于校园,惹得女生们惊问:“她是谁?是新来的插班生么?”

  张爱玲有奇思,在香港买的广东土布,是玫瑰红的底、淡红大花、嫩黄绿叶,这花色即使在乡下也只有婴儿才穿,她后来却做了衣服,“仿佛穿了博物馆的名画到处走”,完全不顾别人的感观。

  还有一次,她穿着前清样式的绣花袄裤,大摇大摆,去参加同学之兄的喜宴,满座皆为之惊倒!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好。在港大被富家同学压制了三年,她现在需要有自信!

  她在圣约翰只念了两个月,就决意辍学了。弟弟从炎樱那里得到消息,特地到姑姑家去问她。

  爱玲一开始只是说,圣约翰没有几个好教授,引不起她的上学兴趣,想读的课目又都没有开,“还不如到图书馆借几本书回家自己读”。

  谈到后来,她还是兜出了问题的实质——缺钱!

  张爱玲想自己去赚钱。

  弟弟建议:“你可以去找个教书的工作。”

  爱玲摇头:“不可能。”

  “你英文、国文都好,怎么不可能呢?”

  爱玲说,教书不仅要求文化程度,还要会表达,“这事我做不来”。性格内向的她,惧于和叽叽喳喳的中学生打交道。

  那么去报馆做编辑如何?

  爱玲说:“我替报馆写稿就好。这阵子我写稿也赚了些稿费。”

  这话又缘何而来?

  原来,她回到上海不久,就开始给英文的《泰晤士报》(The Times)写了一些影评和剧评。

  她已经在试探能否卖文为生了,选择的这个突破口,是厚积薄发。

  在学生时代,张爱玲最大的爱好,还不是读小说,而是看电影——上海的电影市场,彼时乃东方之最,连日本的时髦阔人,都要坐飞机周末来上海看好莱坞新片。她在家订阅的杂志,也以电影杂志居多。

  这样看来,张爱玲这个人,也是时代的产物。嘉宝、克劳馥、盖博、邓波儿、费雯·丽的片子,她每部必看。中国演员中,她喜欢阮玲玉、谈瑛、陈燕燕、顾兰君、上官云珠、石挥、蓝马、赵丹,凡他们主演的,也是一部不漏。

  她受父亲影响,对传统戏剧的兴趣也始终很大,京剧、评剧、绍兴戏,无一不好。在后来,她还看过越剧《借红灯》,对剧名把玩了几日,意犹未尽,索性借来作为自己一篇散文的题目,取名《借银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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