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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爱玲出生前后,张家住在上海,两口子闹别扭总还要顾及面子,不想在亲戚中丢脸,黄素琼就经常回南京的娘家,躲一时,是一时。

  后来家搬到天津,黄素琼对张廷重纳妾、吸鸦片的恶习,再忍无可忍。在劝告无效后,她彻底冷了心,不再过问家事,只自己去寻一些乐趣来麻醉,花了不少的心思学钢琴、读外语、剪裁衣服。

  与丈夫不能交流,她便沉默。现存黄素琼当年的照片,那模样都是闷闷不乐的,与她一身新潮的打扮极不协调。有人说,张爱玲的小说《茉莉香片》中,那个从未爱过丈夫的冯碧落,很可能就是黄素琼的写照。

  幸好小姑子张茂渊也是个新派女性,算是黄素琼在家中的同盟军。大概因为旧家庭女孩子不大受重视的缘故,当年李菊耦没给女儿套上太多枷锁,无意间让张茂渊呼吸到了较多的新鲜空气。

  张茂渊也看不惯哥哥张廷重的陈腐,与嫂嫂黄素琼意气相投,形同姐妹,多少缓和了一下家中的紧张气。

  黄素琼酷爱剪裁,每次与小姑上街买了布料,回来总要对镜打量一番。张廷重却看不出这有何种乐趣,见了,便会没好气地说:“又做,又做,一个人又不是衣裳架子!”

  夫妻俩便是如此,连小事也不能相容。而黄素琼这倔强女子由新潮书刊中得来的理想,却是始终没有泯灭。

  后来在张爱玲4岁时,姑姑张茂渊要出洋留学,母亲黄素琼那年已经28岁了,借口要监护小姑出洋,自己改了一个非常新文艺的名字“黄逸梵”,就抛夫别子,也跟着远走高飞了。

  这一飞就是间关万里,飞到英国去了!

  远走只是想求索。哪怕一无所获,也强于在家中委屈、屈辱的一生。

  张爱玲在日后谈到对母亲的印象,说:“我一直是用一种罗曼蒂克的爱来爱着我的母亲的。她是个美丽敏感的女人,而且我很少机会和她接触,我四岁的时候她就出洋去了,几次来了又走了。在孩子的眼里她是辽远而神秘的。”见《童言无忌》。

  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父母,只能让人对小爱玲将来的成长担心。那些现在被人以欣赏心态渲染的“簪缨世家”之类,对一个孩子来说,怕是远不及小户人家的天伦来得温馨。

  所谓的“贵族”种种,用张爱玲小说里一个很有特色的词,便可概括,那就是“霉绿斑斓”——未见得好。起码,没什么可羡慕的。

  张爱玲最初的名字,叫“煐煐”,算是小名吧。煐,这个字很生僻,有一点晃眼的味道。

  小煐在上海长到2岁,她对2岁前的生活毫无记忆,2岁以后家里搬到了天津,才开始对自己的家有了印象。

  这次搬家的缘故,起于张廷重与二哥张志潜的关系不睦。

  张志潜是张廷重同父异母的二哥大哥早夭。,为张佩纶与原配夫人朱芷芗所生,比张廷重大17岁。他那时也是在上海的“走马楼”住,李菊耦病逝后,就由他管理大家庭的事务,张廷重兄妹俩也要受他管束。

  在兄妹间分遗产的时候,张志潜利用兄长之“权”,占据了其中大部分财产。后来在30年代初,张廷重和妹妹曾跟二哥打过“析产官司”,但由于张志潜给法官送的钱多,加之张廷重不够坚定,最终官司输了。这是坊间一般张传的流行说法。

  但是,据新近著有“张学”力作《哪一种爱不千疮百孔》的阎红女士披露,其实张氏兄弟所争财产,“核心是一套宋版书的归属”。

  这批宋版书,是早先张佩纶用了李鞠耦的嫁妆,从前妻的兄弟那儿买来的。辛亥革命时,世事仓皇,这批书辗转落到了于右任手中。事后,是张志潜写了信去索回。

  上世纪80年代初,他将这批书全部捐献给了上海图书馆,终不至于散落。而当初如果判给张廷重,这书的命运倒不好说了。

  在兄长监护下生活,张廷重觉得太受拘束,便想与二哥分开过,只是苦于没有个堂皇的理由。1922年,机会来了,张廷重通过在北洋政府任交通部总长的堂兄张志潭介绍,在天津的津浦铁路局谋到一个英文秘书的职,便正好借此分了家,举家迁到天津。

  小煐的姑姑那年21岁,乃名副其实的“小姑独处”,也跟着一起搬到天津去了。

  在小煐和弟弟的记忆里,天津的生活是丰盈而明亮的,衰落的阴影还没有笼罩上来。

  弟弟张子静在晚年时对此的回忆,满含着感情:“那一年,我父母二十六岁,男才女貌,风华正茂。有钱有闲,有儿有女,有汽车、有司机;有好几个烧饭打杂的佣人,姊姊和我还都有专属的保姆。那时的日子,真是何等风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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