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萧红 > 生死场 > | 上一页 下一页 |
三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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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你要死灭吗?】 王婆以为又是假装搜查到村中捉女人,于是她不想到什么恶劣的事情上去,安然的睡了!赵三那老头子也非常老了!他回来没有惊动谁也睡了! 过了夜,日本宪兵在门外轻轻敲门,走进来的,看样像个中国人,他的长靴染了湿淋的露水,从口袋取出手巾,摆出泰然的样子坐在炕沿慢慢擦他的靴子,访问就在这时开始: “你家昨夜没有人来过?不要紧。你要说实话。” 赵三刚起来,意识有点不清,不晓得这是什么事情发生。于是那个宪兵把手中的帽子用力抖了一下,不是柔和而不在意的态度了: “混蛋!你怎么不知道?等带去你就知道了!” 说了这样话并没带他去。王婆一面在扣衣纽一面抢说: “问的是什么人?昨夜来过几个‘老总’,搜查没有什么就走了!” 那个军官样的把态度完全是对着王婆,用一种亲昵的声音问: “老太太请告诉吧!有赏哩!” 王婆的样子仍是没有改变。那人又说: “我们是捉胡子,有胡子乡民也是同样受害,你没见着昨天汽车来到村子宣传‘王道’吗?‘王道’叫人诚实。老太太说了吧!有赏呢!” 王婆面对着窗子照上来的红日影,她说: “我不知道这回事。” 那个军官又想大叫,可是停住了,他的嘴唇困难的又动几下: “‘满洲国’要把害民的胡子扫清,知道胡子不去报告,查出来枪毙!”这时那个长靴人用斜眼神侮辱赵三一下。接着他再不说什么,等待答复,终于他什么也没得到答复。 还不到中午;乱坟岗子多了三个死尸,其中一个是女尸。 人们都知道那个女尸,就是北村一个寡妇搜出的那个“女学生”。 赵三听得别人说“女学生”是什么“党”。但是他不晓得什么“党”做什么解释。当夜在喝酒以后把这一切告诉了王婆,他也不知道那“女学生”倒有什么密事,到底为什么才死?他只感到不许传说的事情神秘,他也必定要说。 王婆她十分不愿意听,因为这件事发生,她担心她的女儿,她怕是女儿的命运和那个“女学生”一般样。 赵三的胡子白了!也更稀疏,喝过酒,脸更是发红,他任意把自己摊散在炕角。 平儿担了大捆的绿草回来,晒干可以成柴,在院心他把绿草铺平。进屋他不立刻吃饭,透汗的短衫脱在身边,他好像愤怒似的,用力来拍响他多肉的肩头,嘴里长长的吐着呼吸。过了长时间爹爹说: “你们年青人应该有些胆量。这不是叫人死吗?亡国了!麦地不能种了,鸡犬也要死净。” 老头子说话像吵架一般。王婆给平儿缝汗衫上的大口,她感动了,想到亡国,把汗衫缝错了!她把两个袖口完全缝住。 赵三和一个老牛般样,年青时的气力全都消灭,只回想“镰刀会”,又告诉平儿: “那时候你还小着哩!我和李青山他们弄了个‘镰刀会’。勇得很!可是我受了打击,那一次使我碰壁了,你娘去借支洋炮来,谁知道没有用洋炮,就是一条棍子出了人命,从那时起就倒霉了!一年不如一年活到如今。” “狗,到底不是狼,你爹从出事以后,对‘镰刀会’就没趣了!青牛就是那年卖的。” 她这样抢白着,使赵三感到羞耻和愤恨。同时自己为什么当时就那样卑小?心脏发燃了一刻,他说着使自己满意的话。 “这下子东家也不东家了!有日本子,东家也不好干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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