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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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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认‘我们不知道’的事实。汤姆,你为什么要苦苦思考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你绞尽脑汁,但是还是不知道。” “我也是这么想。”汤姆看起来有点儿失望,“我们很清楚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些事情。” “汤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如果你不承认‘你不知道’这个事实,你就是真的不知道。” 汤姆站起来踱来踱去,这是他不耐烦时的习惯动作。 “大嫂,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活在世界上?”他问佛罗拉。 “不知道,我认为是神要我们活着。” “你知道吗,伊娃?” “不知道。” “你知道是为什么我们会活着吗,二哥?” “汤姆,坐下来,不要疯疯癫癫地问一些傻问题,谁会知道!” “是的,谁知道!”汤姆说,然后又躺了下来。 “我没告诉你吗?”艾丝笑着说。 “好吧!算你赢了。” 艾丝发现她的腿上有一道道的肿痕,她小心地揉着。 “你弄伤了吗?”汤姆问。 “我在水里的时候,觉得有东西刺了我一下。” “呃!那一定是水母。” “汤姆,如果你不要乱想的话,事情就会简单得多。不要认为自己比孔雀或蚌壳重要得多,你就不会对牠们那么惊奇了。” “是的,也包括刺了你的水母。” “就连水母也一样。‘道’就在水母,或在你、在我之中。如果你弄清楚这点,你就会比较快乐了。” “噢,又是‘道’!如果‘道’的一部分会伤害‘道’的另外一部分,那么‘道’真是太不友善了。” “这就是老子所说的,‘道’是个人的,它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它。” “你刚刚不是说你不知道吗?” “我们可以弄清楚一些事情,而另一些事情,我们一辈子也无法了解。我们是无法了解‘道’的。” “这不是我的问题的答案。” “你为什么一定要答案呢?事物都呈现着它漂亮的一面。生也有涯,知也无涯。想拿有限的生命去研究无穷的知识是不可能的,就像庄子所说的。” “谁说的?” “庄子。他说道就在我们自己之内。蚌壳、水母也是道的一部分。庄子说:‘道在蚂蚁中、在砖瓦中、在排泄物中。’” “你在宣传什么宗教吗?”佛罗拉问道。 “这不是宗教。这只是了解事情、了解生命、了解宇宙的方法。道在生命中、在宇宙中、在事事物物中。” “道学是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把它简短地说出来。我想想看,这是一种哲学。它将所有事物的实体以及其不同的程度,各种标准的关系,加以对立、还原,找出其循环的关系。”她转过来对汤姆说: “你应该看看《庄子》这本书。” 她把手提包打开,拿出一把梳子整理她的头发。 “你刚刚是说对立吗?” “是的,对立。” “艾丝!”佛罗拉说,“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懂那么多事情。” “我知道的并不多。跟你一样,你在天主教的环境中长大,很自然地你就懂很多有关天主教信仰的事情。而我就是在道学的环境中长大的。” “可是你一定读了许多书。” “我看的书不算多。我父亲说一个人不要看太多的书。只要看几本好书并且彻底地了解它们。汤姆,帮我梳梳头好吗?” 她把梳子递过来,汤姆接了。 “把你的面霜给我。”他说。 她从手提包中拿出面霜交给汤姆,汤姆就抹了一些在她的头发上。 “你在做什么呀,汤姆?” “这就是汤姆,你不了解他。”伊娃笑着说。 “他用面霜擦皮鞋、刮胡子、梳头发。” 艾丝笑了一阵。“汤姆,你真好玩。” “这些面霜都差不多,商人为它们取一些不同的名字,好从女人身上多赚一点儿钱。” “我想你不会拿它来刷牙吧!” “我试过了,可是它的味道不好。这是一种清洁面霜,如果它能使皮肤干净的话,为什么不能使牙齿清洁呢?” 过了一会儿,艾丝问:“我们可以回去了吗?”但是佛罗拉还不想走,她难得离开城市到海边来,整天又玩得很高兴。马可玩累了,躺在沙上舒服地睡觉了。 “再让他睡一会儿,他常常午睡的。” 佛莱迪今天也玩得很高兴。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毫无问题又自以为知道一切的人了。 “伊娃,你今年就毕业了,对吧!” “是啊!” “你今年几岁了?” “你好意思问?你应该知道的,我十九岁了。” “伊娃,你该找个对象结婚了。” “几个小时之前,你还在警告我们不要结婚的,二哥。” “我说的是男人。在婚姻中男人总会失掉所有的东西,而女人会得到所有的东西。” “别胡扯了,我现在还不想结婚。” “时间过得真快,不是吗?”二哥说,“她来美国时还是个小鬼,现在就长大变成小姐了。” 二哥一向喜欢伊娃。的确,伊娃是长大了。二哥想着每年都有长大、成熟的女孩,就像季节的更换一样,全无法由人来操纵。这也是大自然的奇迹之一,这好像春天时,牧场、山野就披上一层嫩绿的颜色。尽管每年都要发生一次,但是人们还是带着惊叹的眼光来欣赏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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