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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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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岸的地方儿,带手枪的人看守船只。其余的人静静的往沙滩上走。所有的灯笼已经熄灭。一部分人去找私枭的船,另外一批主要的人,偷偷儿在田地里横过,向前面半里之外的村子走去。已经有命令下达,不在村子周围站好位置,不许开枪,而且看见开枪的暗号儿才许射击。在半夜的空气中,江里浮标发出的低低的响声,高出于不停的波涛冲击声,微微可闻。 张上尉领着弟兄们绕着村子,走到南面,停住观察地形。海贼的房子聚集在一处,相离甚近,并无围墙院落,外表看来,完全像鱼村一般光景。一条白沙的宽路通到码头,后面江水白茫茫衬托之下,几个桅樯隐约可见。最好的机会就是派人围绕着入口,静悄悄的等着听上尉发出暗号儿,这样埋伏突袭最为理想。另有几个人派到东面,那儿地势略高,有两三家房子。 指挥官命令是:“不得乱开枪。我们的目的是寻找被绑架的女人,她叫梁牡丹。各就各位不下令,不许动。在门口儿的要随时准备,以防他们冲出来。把年轻的姑娘聚在一处,现在开始行动!” 枪声一响,牡丹突然醒来。她呆了一下儿,才想清楚外面出了事情。她偷偷儿下了床,到窗棂儿前往外看。不甚清楚的喊叫声自村子中部传来。他看见几个黑影子在各处跑,枪声越来越多。 过了几分钟,她听见隔壁屋子开了门,随后是沉重的跌落声,似乎有人摔倒,随后又是沉重的脚步声。 她听见隔壁屋里一个粗暴的声音说:“别动!我们是找小姐梁牡丹。你们绑架的女人藏在什么地方儿?” 牡丹冲出去,看见一个穿制服的水兵。在他手持的灯笼光亮之中,他的脸色赤红。他过来就把牡丹抓住。“跟我走,别怕。你是梁牡丹吧?”牡丹任由他抓住拉出去。 牡丹没有时间想,也想不通出了什么事。由于过去几天的情形,她已经吓怕了,所以她浑身颤抖的哭起来。她模模糊糊听见水兵说,他们是海军,前来救她。 下面一声口哨儿,好多人由黑暗中露出来。 拉着她的那个水手说:“在这儿,在这儿!我们找到她了。”他用胳膊搀住了牡丹。 月亮穿云而出,牡丹看见好多男人在各方面乱跑。 水手问她:“你能走吗?” “我能走。” 她听见下面一个干涩的叫声:“牡丹!”那声音听来怪耳熟。一个人向她飞快跑过来。 那声音又传过来:“牡丹!” 她回答一声:“我在这儿。” 剎那间,来的那个人正是她再也想不到的。 “德年!是你?” 她的腿软了,全身无力,跌倒在德年的怀里,觉得热泪由脸上流下来。竟会是安德年! 德年说:“你现在平安无事了。你堂兄梁翰林也在这儿。” “会是你?真会是你吗?”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竟让安德年那粗壮的胳膊把她抱着往前走。 他们到了村子中间,搭救她的行动几乎就要结束了。在院子里灯笼的光线横七竖八的交叉着。两个人受了伤倒在地上,有三四个人手上扣着手铐。一群女人小孩儿在远处站着,吓得颤抖不已。水兵们完成了任务,都慢慢走回来。 牡丹现在知道已经遇救,而今是在朋友之中了。她脸转向安德年,过去数月的相思在心中潮水般一涌而起,紧紧的揪住他的胳膊,贴近他的怀里,在他脸上乱吻。她没看见孟嘉,其实孟嘉站得离她很近,静悄悄没说一句话。安德年看见了孟嘉,他说:“你看,你堂兄梁翰林在这儿呢。” 牡丹转过身去。孟嘉正在默默的看着她,一直在看着她。 牡丹喊了声:“噢,大哥!”她松开德年,出乎孟嘉意外,她竟一下子扑到孟嘉的怀里,不由得抽抽噎噎的哭泣起来。孟嘉内部五脏六腑都震动了,但是胳膊却只松松的搂着她。孟嘉不但是当时极为尴尬,同时也提醒自己说牡丹已经不再爱他了,现在虽然是已经找到了她,其实是早已失去了她。为什么在众人注视之前投到自己怀里来呢?她缓缓抬起头来向他注视。当时朦胧的光亮仅足以让他看见牡丹雪白的鹅蛋脸儿,在她那两眼深处,孟嘉相信他看见了一股悔恨的神情。她又低下头,哭得好可怜。他觉得牡丹的热泪流湿了他的绸子大衫儿。他只觉得一阵纷乱矛盾的心思,起伏不已。他把牡丹的头很温柔的扶起来,以颤动的声音对她说:“牡丹,别哭了。我们一直在找你,素馨在南京等着你呢。” 她抬起头问:“我们现在是在哪儿?” “离南京不远。” 孟嘉转过身子去说:“这位是张上尉,你应当向他道谢。” 牡丹看见那位高大英俊的军官,他的雪白的牙齿在黑暗中闪亮。 那位军官说:“能找到小姐真高兴,全国的海军都为您效劳呢。”他的声音粗壮,两眼以爱的神情望着她。 牡丹说谢谢他们搭救。 张上尉喊一声:“大家都好了吧?”他吩咐一个人鸣哨儿一声,在码头上聚齐,准备回航。他转身看了看牡丹穿着白睡衣的女性的身段儿,笑着说:“你能走吗?你知道,我们弟兄们都愿背着你走的。我们忘记带一顶轿子来。” “我能走,谢谢。” 大家开始登船回去。几个俘虏之中有一个伤了腿,很痛苦的瘸着走。他们的妻子都号啕大哭,看着丈夫被海军带走。灯笼红黄的光处处闪亮,小路上移动的人影横斜错乱。张上尉走在前头,时时把他的灯笼摆动过来给牡丹照路。 安德年在牡丹右边儿走,梁孟嘉在她左边儿走。她一时无法镇定下来,所以既不知想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她觉得靠近堂兄多问问家里的情形,还比较相宜;可是孟嘉分明是不言不语,而搀扶着她胳膊的却是安德年。难道孟嘉知道她和安德年之间的恋爱吗?知道多少呢?她也不太介意。她就越来越倚向安德年。德年告诉她他们正在坐的是一艘驱逐舰,正在开往南京。 她问德年:“你太太怎么样?” “她在家呢,伤心流泪,想孩子。也够她受的。我只有尽力而为。你发生了事之后,我不得不离开家。她听说你失踪了,吓得不得了。” 牡丹心中觉得歉歉然,尽量和堂兄去说话。她把胳膊离开安德年,问孟嘉说:“素馨好吗?” “很好。她现在住在南京巡抚公馆。”孟嘉发觉自己又和牡丹说话,自己都有点儿害怕。 “我听说妹妹要和你回南方来。你见了我爸爸妈妈没有?” “还没有。现在我们就和你回杭州。”现在由于孟嘉见到她时显得懒得说话,缺乏亲热,这使牡丹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现在乘此小船去上那艘驱逐舰,牡丹坐在孟嘉身旁。德年则坐得远一点儿,正和一位军官说话。牡丹的手轻轻的,而又有几分胆怯之下,这样接触到孟嘉的背部。孟嘉不动,也不用眼看她一眼,但是牡丹碰到孟嘉,则觉到一点儿微微的颤动。孟嘉并没有看她,并且牙关紧紧的咬着。他把两条腿伸伸蹬蹬,颇不安定。 被俘获的海贼一个一个的被猛推上梯子,走上那艘驱逐舰去。张上尉和安德年在前面走,孟嘉用手搀着牡丹上去。舰长是福州人,请他们在军官室里吃茶点。 “我等会儿再陪诸位。我要去看看犯人的名字就回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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