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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第四 保马

  保马法者,官给民以马,使代养之,且奖厉民自养之,俟有缓急时,则偿其直而收其用也。马为战阵一利器,治兵者不容忽之,故历代皆以马政为国家大政之一,即今世各国亦有然。宋代马极缺乏,前此特置群牧监,常以枢府大臣领之,以重其事。然官马作弊甚多,縻费浩大,而不能收蕃息之效,至荆公而有保马法。

  熙宁五年五月,诏开封府界诸县保甲愿养马者听,仍以陕西所市马选给之。六年,又诏司农寺立养马法,于是曾布等上其条约,凡五路义勇保甲愿养马者,户一匹。物力高者愿养二匹者听,皆以监牧见马给之,或官予其直令自市,毋或强予。府界毋过三千匹,五路无过五千匹。袭逐盗贼之外,乘越三百里者皆有禁。

  在府界者免输粮草二百五十束,加给以钱布。在五路者,岁免折变缘纳钱,三等以上十户为一保,四等以下十户为一社,以待病毙补偿者。保户马毙,马户独偿之;社户马毙者,社人半偿之。岁一阅其肥瘠。禁苛留者,凡十有四条,先从府界颁焉,五路委监司经略司州县更度之。

  荆公所创诸新法中,其最不衷于学理者,莫如保马法。盖马者生物,其肥瘠生死,往往不尽由人力,而责民养之,有失则令其赔偿,此非政体也。元兴初政,建议者争言其病民,以理卜之,殆为可信。虽然荆公当时所以行此者,亦自有故。盖荆公所最注重者,为训练民兵,即保甲是也。而练民兵不可以无马,官不给则缺于用,官给之则马无所出,故贷马于民而使之自养,凡以与保甲法相维系而已。然即为此计,亦自有道。保马之法,于其所不宜干涉者而干涉之,斯千虑之一失也。今世各国,所以筹画马政之法颇多,以非关宏旨,不缕述也。

  第五 军器监

  器械不精,以卒予敌,军器之重,自昔然矣。宋自仁宗以来,狃于太平,军器皆朽窳不可复用。熙宁五年,崇政殿说书王雱上疏曰:

  汉宣帝号中兴贤主,而史称技巧工匠,独精于元成之时,是虽有司之事,而上系朝廷之政。方今外御边患,内虞盗贼,而天下岁课弓弩甲胄入充武库者以千万数,乃无一坚好精利实可为用者。臣尝观诸州作院,兵匠乏少,至拘市人以备役,所作之器,但形质而已。武库之吏,计其多寡之数而藏之,未尝贵其实用。故所积虽多,大抵敝恶。夫为政如此,而欲抗威决胜,外攘内修,未见其可也。

  欲弛武备示天下以无事,则金木丝台木筋胶角羽之材,皆民力也。无故聚工以毁之,甚可惜也。莫若更制法度,敛数州之作,聚为一处,若今钱监之比,择知工事之臣,使专其职,且募天下良工,散为匠师,而朝廷内置工官以总制其事,察其精窳而赏罚之,则人人务胜,不加责而皆精矣。

  上然其言。明年,遂置军器监,总内外军器之政,置判一人,同判一人。先是军器领于三司,至是罢之,一总于监。凡知军器利害者听诣监陈述,于是吏民献器械法式者甚众云。

  按元泽为荆公爱子,其学行才能皆有大过人者,惜蚤卒不得表见。而后人诋之,不遗余力,即宋史载此奏,亦以为逢迎上意,欲妄更旧制。夫旧制之敝坏,既已若此,即欲不更之,其可得乎?观其所言,与今东西诸国之法正暗合。盖国家而欲强兵,非先利其器不可。而欲利戎器,非设专官以董其事不可。若如宋前此之制,委各州官吏循例供献,即欲求其不朽窳而差堪用,犹不可得,况能改良以日新者哉!夫军器监之设,虽以今日之中国,尚为当务之急,而执政者且未见及也。而元泽于千年前能言之,其识不亦远耶!

  以宋史兵志所载,自军器监设置之后,其发明新式之军器,不一而足。劝工之效,亦可见矣。而元祐更张,又一举而废之,还责诸诸路坊作,斯真元泽所谓聚工以毁天地有用之材耳!宋之为宋如此,虽欲不南,安可得也?

  综观荆公之军政,其大体悉衷于学理,与今世各国之军政略相近。而其欲变募兵以为民兵,更经国之远漠。今之中国犹未能行,而非断行之不足以图强者也。但其保甲之法,全仿古制,非徒使人人为兵而已。

  又欲使人人无时而不为兵,夫人人为兵,宜也;人人无时而不为兵,此在古代小国寡民,或可行之,而非可以施诸秦以后泱泱之大国。何也?古代部落,以战争为国家第一大事,而经济不过为供给战争之资。及夫世运日进文明,则以经济为国家第一大事,而战争不过保护经济之具。人人无时而不为兵,则虽曰农隙讲武,而有妨于生产者终不少焉。法之未尽善,此其一也。又古代小国寡民,非尽籍为兵,不足以御侮。

  后世禹域一家,民数自数千万以增至数万万,使人人无时而不为兵。则国家固无需此多兵,且即尽搜一国之财,亦不足以供其费。法之未尽善,此其二也。故唐府兵之所以变为弓广骑,虽曰执政之无术?然亦势所必至者矣。然曰荆公人人皆兵之主义,竟不能实行乎?

  曰:是又不然。今世各国之区别常备兵、预备兵、后备兵,得其道矣。人人皆有执干戈卫社稷之义务,然其服此义务也,或一年,或二年、三年,过此以往,则散而归农,非有大故,则征调不及也。此各国已然之成法,虽有后圣,亮无以易矣。曰:然则以荆公之学识,胡乃见不及此乎?曰:荆公盖已见及之。曰:

  既见及则何为不行?曰:是当论其世也。彼荆公执政之时,国家固已有募兵百余万,此即比于各国之常备兵者也。以荆公之计划,固欲尽废之而代以民兵也。

  然中唐以来数百年之积弊,革之不能骤也,故以渐焉。

  于一方面减募兵,同时于一方面以民兵补其所省之额,于是乎有所谓上番者。其上番之民兵,即服常备兵之义务者也;其退番之民兵,即服预备兵后备兵之义务者也。孰谓荆公而风不及此也!使无反对党之阻挠,而荆公更久于其位,则安知现今各国通行之军制,我国不于千年前创之,以为世界模范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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