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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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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宋史私评 宋史在诸史中,最称芜秽,四库全书提要云: “其大旨以表章道学为宗,余事不甚措意,故舛谬不能殚数。”檀氏(萃)曰:“宋史繁猥既甚,而是非亦未能尽出于大公。盖自洛蜀党分,迄南渡而不息,其门户之见,锢及人心者深,故比同者多为掩饰之言,而离异者未免指摘之过。”此可谓深中其病矣。其后柯维骐著宋史新编,沈世泊著宋史就正编,皆纠正其谬。四库提要摘其纪志互异处、传前后互异处,十余条。赵氏(翼)陔余业考,廿二史札记,摘其叙事错杂处、失检处、错谬处、遗漏处、牴牾处,各十余条;其各传回护处、附会处、是非失当处、是非乖谬处,共百余条;则是书之价值,概可见矣。而其舛谬最甚,而数百年来未有人起而纠之者,莫如所记关于王荆公之事。 宋史成于元人之手,元人非有所好恶于其间也,徒以无识不能别择史料之真伪耳,故欲辨宋史当先辩其所据之资料。考宋时修神宗实录,聚讼最纷,几兴大狱。元祐初,范祖禹、黄庭坚、陆佃等同修之,佃数与祖禹、庭坚争辩。庭坚曰:如公言,盖佞史也。 佃曰:如君言,岂非谤书乎?佃虽学于荆公,然不附和新法,今其言如此,则最初本之神宗实录,诬罔之辞已多,可以见矣。是为第一次之实录。及绍圣改元,三省同进呈台谏前后章疏,言实录院前后所修先帝实录,类多附会奸言,诋熙丰以来政事。及国史院取范祖禹、赵彦若、黄庭坚所供文状,各称别无按据得之传闻事。上曰:文字以尽见,史臣敢如此诞慢不恭。 章惇曰:不惟多称得于传闻,虽有臣僚家取到文字,亦不可信。但其言以传闻修史,欺诞敢如此。安焘曰: 自古史官未有如此者,亦朝廷不幸。此虽出于反对元祐者之口,其言亦不无可信。前此蒋之奇劾欧阳修以帷薄事,修屡抗疏乞根究。及廷旨诘问之奇,亦仅以传闻了之。可知宋时台馆习气,固如是也。于是有诏命蔡卞等重修实录。卞取荆公所著熙甯日录以进,将元祐本涂改甚多,以朱笔抹之,号朱墨本。是为第二次之实录。而元祐诸人,又攻之不已。徽宗时,有刘正夫者,言元祐绍圣所修神宗史,互有得失,当折衷其说,传信万世。又有徐责力者,言神宗正史,今更五闰,未能成书,盖由元祐绍圣史臣,好恶不同,范祖禹等专主司马光家藏记事,蔡京兄弟纯用王安石日录,各为之说,故论议纷然。当时辅相之家,家藏记录,何得无之。臣谓宜尽取用,参订是非,勒成大典。于是复有诏再修,未及成而靖康之难作。南渡后,绍圣四年,范冲再修成之以进。是为第三次之实录。宋史所据,即此本也。自绍圣至绍兴,元党人,窜逐颠播者凡三十余年,深怨积愤。而范冲又为祖禹之子,继其父业,变本加厉以恣报复。而荆公自著之日录,与绍圣间朱墨本之实录,悉从毁灭,无可考见。宋史遂据一面之词,以成信谳,而沉冤遂永世莫白矣。凡史中丑诋荆公之语,以他书证之,其诬蔑之迹,确然可考见者十之六七。近儒李氏(绂)蔡氏(上翔)辩证甚博,吾将摘其重要者,分载下方各章,兹不先赘。 要之欲考熙丰事实,则刘正夫、徐责力所谓元祐绍圣好恶不同互有得失者,最为公平。吾非敢谓绍圣本之誉荆公者,遂为信史,然如元祐绍兴本欲以一手掩盖天下目,则吾虽欲无言,又乌可得也。蔡氏所撰荆公年谱载靖康初杨时论蔡京疏,有南宋无名氏书其后云: 荆公之时,国家全盛,熙河之捷,扩地数千里,开国百年以来所未有者。南渡以后,元祐诸贤之子孙,及苏程之门人故吏,发愤于党禁之祸,以攻蔡京为未足,乃以败乱之由,推原于荆公,皆妄说也。其实徽、钦之祸,由于蔡京。蔡京之用,由于温公。而龟山之进,又由于蔡京。波阑相推,全与荆公无涉。至于龟山在徽宗时,不攻蔡京而攻荆公,则感京之恩,畏京之势,而欺荆公已死者为易与,故舍时政而追往事耳。 (后略)此其言最为洞中症结,荆公所以受诬千载而莫能白者,皆由元祐诸贤之子孙及苏程之门人故吏,造为已甚之词。及道学既为世所尊,而蜚语遂变铁案。四库提要推原宋史舛谬之故,由于专表章道学,而他事不措意,诚哉然矣。颜习斋又尝为韩胄辩冤,谓其能仗义复仇,为南宋第一名相,宋人诛之以谢金,实狗彘不如。而宋史以入之奸臣传,徒以其得罪于讲学诸君子之故耳云云。朱竹君、王渔洋皆论张浚误国,其杀曲端与秦桧之杀岳飞无异,徒因浚有子讲学且为朱子所父事,遂崇之为名臣;而文致曲端有可杀之罪,实为曲笔云云。凡此皆足证宋史颠倒黑白变乱是非之处,不一而足。而其大原因则皆由学术门户主奴之见,有以蔽之,若荆公又不幸而受诬最烈者也。吾故先评之如此,吾言信否,以俟识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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