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风云际会




  苏三深深吸了一口气,停止了蛇行,他的身子正好躲在一根柱子后面。

  他太需要喘一口气了,他不得不冒着霍名山突然反攻的危险,也一定要深深吸下这么一口气。

  他还不能就这么倒下,就这么认输,他还要寻找机会,创造机会。

  奇怪的是,霍名山并没有反攻。他只是远远立着。

  面上带着宽容大度的微笑,斜睨着躲在柱后喘息的苏三。

  他明白,苏三已经快完了,在准备垂死挣扎了,作为必然的胜利者,他可不愿轻易去攻击一个濒死的人,那样也许会适得其反,而且也显得很没风度。

  他宁愿等待,把敌人所有的体力都耗尽,最终把苏三拖死,活活累死。

  群玉显然是想跳起来,奔向霍名山,好让苏三多喘几口气,但红蔷薇轻轻一挥手,她便仰天倒了。赵东海二话没说,抢上一步,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在赵东海看来,任何人的死活都没自己的女儿重要。

  燕双飞跳了起来,却被红蔷薇一掠而前,重重一掌印在他心口。

  燕双飞也已倒下。还有何人能救苏三?

  边澄突然站直了,头也昂得很高。

  霍名山立时警觉,惊讶地转头看了看边澄。

  边澄的眼睛却一直凝视着正在大口喘息的苏三。

  他用平静的近乎呆板的口气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可以救一个人的命——苏三的命。

  他说:“红蔷薇、霍名山,我希望你们放聪明一点。

  有些事情我不想做绝,但你们若是逼我太甚,那就很难说了!”

  说完话,他就转身向苏三身边走去,连看都没看别人的反应。

  苏三忍不住咳了一下,咳出了一大口鲜血。

  红蔷薇一愣,旋即冷笑道:“你若要帮苏三,我马上就下令杀了你母亲!”

  边澄头也没回,只冷冷笑了一声:“你敢!”

  红蔷薇更冷更响地笑道:“我不敢吗?”

  大厅门外突然有人大笑:“你倒是没有什么不敢的,只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大笑声中,两个人走了进来。

  所有的人脸色都变了——好的变坏了,坏的变好了。

  走在前面的正自大笑的人,正是公孙奇。

  他还是那么傲岸不群,那么不可一世,那么威风凛凛。

  在他后面的人,居然会是钱麻子。

  钱麻子还是那么蔫头耷脑,那么粘粘乎乎,那么酒意盎然。好像他还没从醉乡里转出来,随时都有可能躺在地上睡着。

  红蔷薇突然尖叫道:“杜狂夫呢?”

  公孙奇道:“没看见。”

  “我明明派他去杀你们的,你怎么会没见着呢?”

  红蔷薇的嗓音都有些嘶哑了,她似乎是在责问公孙奇,为什么他还没有让杜狂夫杀死。

  公孙奇的脸都绿了。

  而江湖上人人都还记得,原紫心会的帮主公孙奇的脸一绿,就要杀人——杀那个让他脸绿的人。

  可红蔷薇却全然没有惧色,她像是在呵叱奴才似地对公孙奇道:“杜狂夫究竟去没去杀你们?”

  公孙奇绿着脸,沉声道:“没有,他只不过是暗中护送边澄的母亲到我们那里,然后他就悄然离去了!”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块大石,砸向每个人的心口,去势虽慢,却一下就是一下,结结实实,又重又狠。

  边澄的眼中一下闪出了兴奋的光芒,身子突然之间,也好像轻了一半。

  燕双飞面上痛苦不堪的神情也一下消失了,他艰难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苏三,口中笑道:“巧八哥,贼苏三,这回你小子比我也好不了多少了!哈哈,哈哈!”

  苏三不住地在咳血,他的衣衫上已尽是鲜红发紫的血迹,他看着走过来的燕双飞,想笑一下,骂一句,但一张口,又喷出一口血。

  霍名山已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了。

  红蔷薇也已回过神来。

  他们绝不能认输,绝不能低头!

  红蔷帝一声冷叱,两袖齐扬,分袭向公孙奇和钱麻子。

  无数细微的暗器从她衣袖中蝗群一般扑了出来,涌向公孙奇和钱麻子。

  霍名山的剑几乎在她冷叱声响起的同时,也已出鞘,疾刺向右臂已废的燕双飞的后背。

  因为燕双飞正好挡在他和苏三之间,要杀苏三,只有先杀燕双飞。

  苏三和燕双飞是敌人阵营中最弱的一环,霍名山当然先向他们下手,免得他们碍手碍脚的。

  先解决了他们,霍名山才能安心地腾出手来,去对付边澄。

  边澄是最强的敌人,霍名山深知这一点。据可靠的消息说,边澄临下山前,曾和少林寺内武功最强的和尚比过武功,边澄胜了。

  也就是说,边澄已是少林俗家的第一高手。

  而他霍名山却是武当俗家的第一高手。

  谁更强?

  红蔷薇的暗器如疾风暴雨般卷到,公孙奇和钱麻子将如何面对风雨?

  公孙奇绿险转青,一声暴喝,双掌齐出,拍向那两团密密匝匝的暗器之雨。

  风劲,雨斜。

  暗器之雨掠过他身侧,斜斜飞向墙壁。

  钱麻子却已仰天翻倒。

  钱麻子倒地,流水般向后滑出,滑到了大厅门口。

  他感觉到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他仰躺着,倒伸出双手,扳住了两只凉嗖嗖的铁轮子,一使劲,扔向了墙壁。

  两只铁轮子其实是一个轮椅,坐在轮椅上的是一个老人。

  一个很老、很老的,白须、白眉的老人。

  轮椅砸在了墙上,发出沉闷的轰响,又沉重地跌落下来,正正地落在地上。

  老人端坐在轮椅上,两手抚着黑黝黝的扶手,微笑着看着钱麻子,柔声道:“钱麻子,你在酒缸里泡了这许多年,功夫可没有退步,真是奇迹!”

  钱麻子的两只手突然感到了酸麻。他知道他已中毒,而且.毒性很烈,发散得很快。

  毒是涂在那铁轮上的。

  钱麻子从牙缝里进出了两个字:“金船!”

  红蔷薇两袖又扬起,又有两丛暗器飞出,飞向公孙奇。

  公孙奇又是一声暴喝,力贯双掌,正欲推出,那两团暗器却已突然间转向,飞向了倚在柱后的苏三。

  霍名山的剑已从燕双飞后心抽出。

  暗器没入了柱中,也没人了苏三的体内。

  公孙奇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悲吼,扑向了霍名山。

  无论如何,他也要阻止住霍名山的剑再制进苏三的心口。

  急怒的公孙奇,像一头暴烈的雄狮。

  雄狮虽已老,但威风凛凛。

  红蔷薇的眼中。有兴奋,有疯狂,有凄厉,但更多的,还是快乐。

  公孙奇殊死扑向霍名山,后背完全暴露在她面前,正是她报仇雪恨的好时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艳红衫儿的红蔷薇跃起平空,像一团纷红的云。

  云中有两只雪白的小手。

  雪白的小手中,各有一朵艳红的蔷薇花。

  花飞出。

  飞向已老的雄狮。

  霍名山将剑从燕双飞的后心抽出来,下一个动作是枪上一步,将剑再刺入苏三的心口、咽喉或眉心。

  暗器击中了苏三。

  苏三突然从枝后飞出。

  一个飞起来的血人!

  霍名山的剑刺出,刺的位置正是苏三的眉心。

  他只有刺盾心,因为苏三是头前脚后,平平地向他.撞过来的。

  燕双飞的身子突然转向,左手突然伸出,抓向了霍名山的剑刃。

  霍名山想刺苏三已无可能,想收剑变招也已没有可能。

  他完全没料到,早已该死了的燕双飞,居然还有如此的勇烈。

  剑被燕双飞抓住,剑光立灭,但燕双飞的左手已被绞碎。

  烈如雄狮的公孙奇在苏三跃起的同时,已离霍名山不到五尺。

  他怒瞪着环眼,暴张着大口,铁一般的双掌击向霍名山的右肋。

  两朵艳红的蔷薇已飘近,几乎已贴着了他的衣裳。

  红蔷薇尖厉的笑声刚响第一下。

  钱麻子已跃在空中,激射向白须老人金船。

  金船在微笑,笑得很慈祥。

  他的两只手却一直很安静地放在扶手上。他并没有要出手反击的意思。

  但扶手中,却射出了飞刀。

  很短、很小的飞刀,一共九柄。

  小刀飞向半空中的钱麻子。

  边澄在干什么?

  在钱麻子倒地的同时,边澄已闪身奔向他。

  边澄不放心钱麻子,因为钱麻子毕竟是在醉乡呆过了十几年的人,他的体力神智和武功当然会大打折扣。

  边澄刚刚迈步,钱麻子已扔出了金船。

  钱麻子的武功并未搁下!

  边澄在这时,听到了公孙奇的悲叹,身子在空中一折,电射而回。

  双掌如山,攻向红蔷薇。

  少林金刚掌!

  汹涌的掌力刚发出,红蔷薇手中的花已射向公孙奇后背。

  边澄收掌,身形掠过红蔷薇,去追那两朵花。

  他要追回那两朵花,不让它们击中公孙奇。

  另一个不引人注目的人,做了一个很敏捷的动作。

  那个人就是赵东海——此厅的主人,金船的好友赵东海!

  赵东海抛下群玉,双臂一振,厅中便刹那间响起了一阵叮当声。

  那些金光闪闪,耀眼夺目的小饰物、小扣子,一齐从那件华丽得让人难受的衣衫上脱落,飞向了边澄的后背和左肋。

  这才是赵东海真正的杀招,而且也是绝对有效的杀招。

  谁会想到,这个暴发户式的土财主充阔气的金玉饰物,竟是一件件致命的暗器呢?

  边澄无法顾及这些暗器。如果他分心出手将它们震开或击落,如果他闪避,他就追不回那两朵花了。

  边澄悲吼了一声。

  霍名山的剑被燕双飞的左手阻挡了一下,他马上想到了退。

  他明白这时候他唯一该做的事情就是退开。

  但他已经退不开了。

  苏三的两只手,鹰爪一般扼住了他的咽喉和脖颈,几乎是一下就把他的脑袋掐了下来。

  公孙奇的双掌已全部没入了霍名山的右肋,一下看不见了。

  一朵小花在刚印上他后心的一刹那,被边澄的大手握住了。

  另一朵飞快地没入了公孙奇的后背。

  十几件饰物、十几粒扣子打中了边澄,扑扑有声。

  扑向边澄的红蔷薇却被边澄一脚端得向后倒飞起来。

  然后,所有的人都倒地,发出沉重的闷响。

  他们都已不能再动。

  金船大睁着眼睛坐在轮椅中,花白的头已耷下。

  五把飞刀很整齐地并排插在他左肩和右肩之间,第六把正中心口。

  第七把飞刀在赵东海的咽喉里。

  这当然只可能是钱麻子的大手笔。可世上已没有人能知道他是如何完成这一切的了。

  钱麻子躺在大厅门口,躺在于干净净的白石阶上。

  他似仍在醉乡,仍然不想醒来。

  他的两只手已经变得碧绿,连他的脸也已泛青。

  第八、第九把飞刀他收下了,一把留在右腿,一把留在左肩。

  红蔷薇是被边澄端飞的,直撞到了一根柱子,然后又软绵绵地落了下来。

  边澄这一脚很重很重,正正地端在她心口上,她连喊一声都已不可能喊出声。

  满屋血腥,满屋尸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又该如何来解释呢?

  红蔷薇想笑一下,但动了动嘴唇,又闭上了嘴。

  她突然觉得很累很累,很想好好睡一觉。

  醒不了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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