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铁指琵琶 金刚不坏节  风云八爪 初遭败绩

 




  话说青城耆宿无影神掌毕晓岚,被那白衫少年左掌一抓,如风似电般疾神五指扣住,只觉浑身气血壅塞,一阵酸麻散窜,丝毫力道俱用不上,心中胆裂魂飞。

  蓦见白衫少年一声森森冷笑,右手疾晃,那柄银光闪耀的短剑已当胸刺来。

  毕晓岚不禁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人在临死的一刹那,心情显得无比的宁静,毕晓岚的脸色,分外庄穆,略无半点恐惧。

  白衫蒙面少年剑光点在毕晓岚的胸窝,倏又后缩三分止住,他眼见毕晓岚面色平静,视死如归,不禁为之心折,目光盯在华晓岚的脸上,似要找出什么似地,手腕缓缓地落下。

  毕晓岚自知必死,但觉久无异状,忍不住睁开双眼,只见少年白巾内一对朗如晨星的眸子,泛出冷傲光芒。

  这时,燕山神尼高喧了一声佛号,道:“善哉!善哉!海外武学果然凌驾中原。”

  白衫少年一声轻笑,松了扣住毕晓岚左腕的五指。

  毕晓岚眼视着白衫少年点了点头,微叹了一口气道:“老朽名列青城耆宿,说实在话,中原武林高手能胜得老朽一招半招的并不太多,尊驾方才一手太以奇奥难测,请问尊驾莫非是海外奇人玉钟岛主梁丘居士的高足么?”

  燕山神尼接口道:“毕老师,此位是梁丘居士爱子梁丘琪。梁丘居士将百年浸淫的‘风云八爪’传授与少岛主,是以你输的不枉,何用灰心。”

  毕晓风倏然一惊道:“无怪乎自已输得如此惨法,原来梁丘居士将昔年纵横天下之‘风云八爪”传授其子,想梁居士晚年得子,钟爱无比,那会不悉心造就,传其衣钵”,想着,微睨了当前白衫少年一眼。

  只觉得除了面目不露之外,身材、骨格无一不是骨秀神清气宇不凡,分明是一上乘奇才,遂笑道:“原来是少岛主,可见老朽输得并不枉,尤其是在令尊昔年纵横天下之‘风云八爪”之下,更是心服口服。”

  燕山神尼与毕晓岚所说之话,表面上可算得极尽恭敬,但梁丘琪隐隐听出指自己倚仗“风云八爪”取胜,除此即无济于事,少年习性强傲,闻言发出了一声极冷峭的笑声:“你们可是认为除了‘风云八爪”外,别无他种武学可取胜么?那你们错了,想玉钟岛武学,无一不是另辟蹊径,与你们中原大迥异趣,非但玄奥奇绝,而且无法破解,倘有不信,就请一试,我绝不施展“风云八爪”就是。”

  朔风狂啸,密云漫天飞舞,松油火距越来越旺,忽然,一阵狂风过处,竟将梁丘琪蒙面白巾揭飞,呼地一声,掠上半空。

  梁丘琪凌空一跃,直望那方白巾抓去,那身法何等快捷,迅如电光石火,哪知五指尖一沾及巾角,又是呼地一响,急风起处,白巾突又上卷,眨眼即隐入茫茫风雪无边黑暗中。

  梁丘琪一把扑空,倏然落下,气得玉面发青,眼内冷电逼射,炯炯生威。

  毕晓岚着出那两阵狂风似有人操纵,却手脚作得利落天衣无缝,不禁微微宽心,遂笑道:“少岛主不可自负太甚,老朽虽然不才。少岛之若不施展‘风云八爪”,只怕未必能胜得了老朽,何况燕山神尼禅门绝学‘大乘般若’真力非可等闲咧!”

  梁丘琪哈哈朗笑道:“我绝不施展“风云八爪”,两位尽管露出威震中原之‘无影神掌’‘大乘般若’真力,看着玉钟岛秘学是否可与中原武学一较短长。”

  燕山神尼暗哼了声,心想:“你这小娃也太狂了些?”

  毕晓岚默默无言,今晚不管怎样,自己已是成名扫地,像自己偌大年纪,武林辈份崇高,竟在后生小辈剑下饶生,何况两人联攻,取胜也是无颜,想着想着,不由万念俱灰,神情木然,那呼啸的北风,吹着他颔不动白须,四散拂扬,除此而外,就像风中矗立的一截枯木。

  梁丘琪看在眼里,也摸不清毕晓岚心中想着何来,他隐,约看出毕晓岚眼神,变得黯淡无光。

  寒意更浓,阵阵侵袭,然而毕晓岚的内心,比外面侵袭的寒气更冷十分。

  突然,毕晓岚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躯便欲离去,他想到暗中还隐藏有人,方才剑下饶生的一幕,必然看得一清二楚,是以更无颜再留下了。

  燕山神尼目睹毕晓岚欲待离去,道:“毕檀越,且慢离去,待老尼谈一段武林秘辛,再走可否?”

  无影神掌毕晓岚不禁诧异,止住脚步,转回身躯,暗忖道:“这老尼姑太奇怪,此时此地还要谈什么武术秘辛。”

  梁丘琪面向着燕山神尼道:“神尼,梁丘琪并不是为武林秘辛而来,却是……”

  燕山神尼笑道:“这个老尼知道,但此事不可不听,与令尊有莫大干系呢!”说着转面向毕晓岚道:“毕檀越,你身为青城耆宿,可曾听过贵派十九代掌门人无孤道长临终有何遗言么?”

  毕晓岚闻言大震,忙道:“天孤师伯回山时,已气息奄奄,遍体又了无伤痕,只道年老体衰,真元枯竭致疾,临终只说了四句无头无尾遗言,直至如今,无人猜透。”

  燕山神尼问道:“四句什么话?”

  毕晓岚神情十分激动,道:“狂飙三起,白云五变,奋起直追,可保万年。”本派中人费尽心智尚无法猜透他老人家遗言含意为何,莫非神尼知道么?”

  燕山神尼颔首道:“此事老尼约略知道,檀樾且稍安匆躁,稍时必详说个中因果,”说此一顿,望了梁丘琪一眼,笑道:“少岛主,五十一年前令尊曾上少林,与少林掌门人印证武功,自诩玉钟岛武学凌驾中原,少林掌门超尘大师禅门高僧,火气俱无,只微笑不语,亦不允与分尊下场印证,但令尊坚请再三,不得已超尘大师下场,展出十八罗汉散手只守不攻,交手了一日一夜令尊无法幸胜一招,临下山声言十年后必再度登临少林,以期证实海外武学究否凌驾中原,超尘大师微笑道:“武学源流,实出于中土,复杂繁奥,有生之日,实难窥其万一,就拿敝寺而言,武功拳笈堪执中原武学之大成,尚不敢夸称驾凌各大门派之上,居土玉钟岛绝学虽然不凡,仍然脱出中原武学之范畴。”

  令尊长笑下得少室,扬长而去。

  十年后,令尊果然重上少室,自诩又习得一项奇奥武林之绝艺,欲与中原各大门派逐次印证。

  超尘大师微笑道:“无论何种武学,必有练不到之处,所谓集思广义,聚腋成裘,虽然居士天纵奇才,但以一人之才智,必难兼顾,居士不信,老衲必在一千招以内寻出破绽。”

  其实令尊才不过四旬不到,超尘大师看出令尊锋芒大露,若不敛束,必为祸武林,故语言之间有意贬抑,期使令尊有所警惕,用意不为不善。”

  梁丘琪只鼻中做哼一声,两眼旁视远处黑暗中。

  燕山神尼心知他必然察觉林玉霜倪婉兰两人匿迹所在,眉头微皱,又说道:“令尊一出手,就与十年前大不相同,奇异难测,才出三招,就将超尘大师迫退五丈,逼得大师施展少林镇山绝技艺‘达摩十三式’,及‘无相金刚掌’与之相抗、一面观察令尊手法有无破绽之处,大师也是一代奇人,果然在一千零一招上,在令尊身后印了一掌,这一招使令尊大出意外,不禁怔住。

  当时超尘大师道:“居士绝学果然登峰造极,但问鼎中原,未免言之过早,只要居上能思出拆解老衲最后一招‘千佛化身’,再来不迟。”

  令尊性高气傲,道:“必将找出化解之法。”

  超尘大师问道:“居士需费时日若干?”

  令尊沉吟半晌道:“期以四十年,若在四十年无法化解此招,我这玉钟岛绝学“风云八爪”自我而灭,决不妄传一个人。”

  超尘大师哈哈笑道:“人生短暂,老衲行将就木,何等等待,不过老衲将此招传授下代掌门及五掌院,恭候居士光降。”

  最后超尘大师又道:“‘风云八爪’,据老衲臆测,当不出中原武学,定是居士拾获一册秘笈,再渗以他学演化而成,不知是否?”

  令尊默然半晌,才道:“不错,风云八爪实脱胎于中原,但你们中原的人无法领悟,玉钟岛将其发扬光大,不可谓之剽窃。”

  超尘大师道:“居士能化腐朽为神奇,老衲居心钦佩居士奇才,但“风云八爪”过于歹毒,望居士遵守诺言勿枉传人……”

  燕山神尼说到此处,目光投在梁丘琪身上一瞬不瞬。

  梁丘琪心中微微一凛,突眼内露出奇光,朗声笑道:“家父早就悟出化解少林“千佛化身”之招,只以家父近年习性淡泊,志在林泉,不欲重履中土。“风支八爪”并未妄传一人,梁丘琪子袭父学,并不为过,这些都是家父的事,大可不必将梁丘琪牵涉在内……”说着,忽似有发现,双目炯炯直射远处,止口不语。

  火光摇曳中,纷飞大雪愈来愈浓了,时近午夜,寒气更是侵骨,风声狂啸,无影神掌华晓岚自须飘扬,屹立在狂风中听得痴痴发怔,心想:“这老尼所说的话,莫非与青城有什么关连么?”心头疑云顿生。

  突然,梁丘琪身形微微—塌,凌空窜起,向那千松崖后跃去,眨眼即投入黑暗中。

  燕山神尼微微—愕,倏向左转身,虚空拍出一掌‘大乘般若”真力。

  就在掌力堪吐之际,蓦闻暗中有人喝了声:“回去,千松崖岂是你撒野之处。”一声叮冬弦鸣,只见梁丘琪飞电掠回,神情甚是激怒。

  燕山神尼听出暗中语声,那是铁指琵琶游四凤口音,心中大感诧异,连无影神掌毕晓岚当场也为之大震。

  狂风中人影一闪,随风飘落一人,火光映照中,可不正是那死后返魂的铁指琵琶游四凤,一手捧着铁琵琶,放眼凝视在白雪遮盖,尸体横陈之括苍三老,似是积恨未消,几欲喷出火来。

  梁丘琪面色突变无比虔敬,望着燕山神尼道:“晚辈与令徒凌玉霜相爱有年,意欲伴凌姑娘向往玉钟岛会见家父,望老前辈俯允是幸。”

  燕山神尼早知道这段孽缘牵缠,凌玉霜本订有亲事,何况本人也不同意,怎奈梁丘琪一见钟情,非她莫娶,一劲苦缠,凌玉霜屡次口庵苦诉,力恐一口拒绝,激怒了梁丘居主,替中原武林带来一片腥风血雨,只有命凌玉霜虚与委蛇,拖延时日,令梁丘琪知难而退,但梁丘琪一往痴情,非但不死心,

  而且追上雾灵山来,当下闻言心中为难之极,沉吟不便回答。这时,铁指琵琶游四姑冷笑一声道:“虎女焉配犬子!”

  梁丘琪登时玉面铁青,冷笑声中,右掌一圈,急如闪电伸出,向游四姑娘脉门扣去。

  无形神掌毕晓岚看出这一着,较方才用来扣住自己的还要奇异难测,不由为游四姑耽心。

  梁丘琪五指方一扣去,突然由暗中飞来一宗白物,迎向梁丘琪五指凝射而至。五指一抓在手中,梁丘琪骇然色变,双目露出惶惑光芒,原来手中所抓的,就是方才为风卷去,他那蒙住面目上的一方白巾,只见梁丘琪眨眼之间,面色阴晴数易,突大声喝叱道:“是什么人?敢在梁丘琪面前弄鬼,何不出来见见?”

  锐啸风声中传来一声冷笑道:“无知小辈,如非我现时有事,便要断除你一臂一腿,寄语梁丘,他那‘风云八爪’算不得什么出奇绝学,十年后我当遣小徒前往玉钟岛印证,言尽于此,还不快滚下千松崖!”

  铁指琵琶游四姑在语声腾起时,面露喜容,燕山神尼看她这种神色,即恍悟游四姑必是暗中发话之人所救。

  梁丘琪面上泛起无比阴毒之色,那人话声未落,突朝暗中发话之处飞跃而去,自铁指琵琶游四姑身旁掠过。

  游四姑鼻中发出轻微一声冷哼,五指倏然而出,朝梁丘琪胁下“天谷”穴迅如电光石火抓到。

  梁丘琪武功精绝,警觉特快,眼角瞥见游四姑飞来,五指较他“风云八爪”更诡异不测,不禁心中大惊,凌空身影一变,化扑为翻,陡然翻上三尺,望外一滚轻轻落下,双目闪出惊疑光采。

  燕山神尼更比梁丘琪骇异,适才游四姑五指飞袭,以他这高的武林声望及经验,竟然瞧不出什么来历,只知玄诡精奇,高深无比,但她知之有素,游四姑并无这等高深的武学,不禁投了无影神掌毕晓岚一眼。

  毕晓岚亦是一般迷惑,惊奇更甚于燕山神尼。

  这时游四姑轻笑一声道:“方才你闯入庵中四处张望,我老婆子不念在你对凌姑娘一往痴情,哪能让你全身而退,再说我家庵主,若非看在梁丘居士只有你这宝贝独子,又岂容你此刻在千松崖上如此猖狂无忌,依我老婆子相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那松油火炬的光芒在狂风中摇晃乱闪,映在梁丘琪面上,更显得阴晴莫定,他思绪混乱纷歧,忖念道:“怪事,我飞上千松崖顶时,正值游四姑为括苍三老之一震飞出去,自己还曾查看她的伤势,己藏腑震伤,心脉震散。照理来说片刻即将气绝身亡,怎会起死回生,显然是暗中那人救治!她为何有这种奇异难测高深的武学呢?若有,何致被括苍三老震飞?”

  想至此处,他更迷惑难解,继转念道:“莫非是暗中那人传给她这一手法么?”

  “不会吧!”他摇摇头,喃喃自语道:“哪有学的这么快,自己习那“风云八爪”在父亲谆谆善诱下,也费时两年多,不是的。”这语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他凝想入神,不禁愕住当地,那游四姑尖刻损人的骂语,更无法去费神听入耳中。

  松油火炬已接近尾端了,火光己无原先那么旺盛,毕剥声中尚掺有雪水浸入沙沙之声。

  啸掠狂风卷起飞舞雪花而来,寒气砭骨。

  燕山神尼望着华晓岚、游四姑低声道:“我们回庵吧!”

  毕晓岚与燕山神尼同时飞掠离开,铁指琵琶游四姑则向另一侧闪去。

  梁丘琪发觉时,三人身形已隐入漫天风雪无边黑暗之中气得一顿脚,目中凶光泛出,骂道:“我不把止止庵夷为平地,难消此恨!”

  话音还未落。突闻暗中又扬起语声道:“算了吧!凌姑娘又未真心爱过你,心中厌恶万端,不过与你虚与委蛇而已,亏你还看不出,叫我是你,就自渐形秽,斩断妄念,悄然离去才是,怎么你还要夷平止止庵,哼哼!天下从未见过你种无耻的人。”

  梁丘琪敢说有生以来,就未有比这次所受的惊恐更甚,语声几乎是由四面八方传入耳鼓,使他无从捉摸那人真正藏身之处。

  语声倏然而灭,落耳俱是风狂涛嚣之音,梁丘棋定了定神,冷笑道:“像尊驾只敢在暗中讥讽,见不得人,才是无耻已极。”

  久无回声,梁丘琪狠狠地一顿足,飞身窜去。

  千松崖顶显得无比之宁静,微弱的火花摇摇欲灭,在梁丘琪刚隐入黑沉中,接踵飞落一个黑衣人,朝括苍三老尸体望了一眼,微微叹息一声,将括苍三老弃掷入—雪坑中,折断半截树干,俯身铲起雪上掩埋妥,又朝梁丘琪逝去的方向隐去。

  梁丘琪还未死心,登山涉岭朝止止庵方向飞驰,他不相信凌玉霜不爱自己,即是如此,再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他只觉热血在胸中沸腾,暗中发话的人委实可恶,恨本得将他撕成粉碎。

  他不禁追悔万分,方才自已登上千松崖时,正值铁指琵琶游四姑被括苍三老震飞之际,其时,但闻两声尖叫同时传出,显然凌玉露与她师妹隐匿暗处,自己若不多管闲事,只朝凌玉霜与她师妹藏身地方寻去,挟持她回归玉钟岛,待木已成舟时,燕山神尼不应允也不行。

  想在此处,他不由暗暗叹气,喃喃自语道:“此身未化穿花蝶,恨难随香款款飞!”

  止止庵最后一间斗室中,坐着铁指琵琶游四始与凌玉霜、倪婉兰,凌玉霜的一身白衣,显得超尘脱俗,姿容俏丽,风华绝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令人爱怜而不忍侵犯,梁丘琪对她爱极,而又狠不下心肠染指,其因即在于此。

  这时只闻倪婉兰问道:“四姑,你被括苍三老击成重伤,究为何人所救?还没告诉我们,你卖关子卖到几时,真是气人!”说着小嘴一翘。

  游四姑目含深意地,望了倪婉兰一眼,面上泛出淡淡笑意道:“这个老婆子也不知道,他一身黑衣,面目模糊不清,只看出是一猿背蜂腰,身长玉立的俊俏少年罢了。”

  倪婉兰心中一动,追问道:“你连人家面目均未看清楚怎知道是俊俏少年?”

  游四姑哈哈一笑,道:“我老婆子昔年浪迹江湖时,闯人多矣,容貌姘艳丑俊,估量之下,准是八九不离十?”

  倪婉兰道:“真不要脸,亏你说得出口。”

  游四姑笑笑,又道:“他治好我的伤势后,问明千松崖双方何事结仇,他因着不惯梁丘琪居傲无忌神情,传了老婆子一招精奇莫测的手法,最后问了一句……”说时目光落在倪婉兰的脸上,微笑道:“你知道他问了什么?”

  倪婉兰鼻中哼了一声,道:“我怎知道他问了什么?”口中虽如此答复,满腹确疑云不解,为何游四站老挑着自己来问,难道是他来了吗?星眼不由泛出迷惘的神色。

  游四姑故作神秘道:“他最后问了一句,兰姑娘可好,烦代致意,说后即隐入夜色中不见。”

  兰姑娘不由急躁难安道:“究竟他是谁?难道你近在飓尺还未看清楚?”

  游四姑手还提着铁琵琶,手指拨弄钢弦,冬的一声,摇摇首说道:“恕我老婆子重伤之后,眼目昏花,瞧他不清楚。”

  倪婉兰急得直跺脚,凌玉霜只是凝眸微笑。

  蓦然,门口立着一个白影,三人一惊,抬目望处,只见梁丘琪白衫微飘,两目直视凌玉霜。

  凌玉霜花容黯淡,低垂螓首。

  咚咚咚三声丝音作响,一蓬牛毛飞针,向梁丘琪电漩激射而去。

  白影一闪,梁丘琪已失去踪影,那蓬飞针全打在门外对首板壁上。

  梁丘琪又现身在门外,游四姑一声大喝道:“你还不走,赖在此处则甚?”

  梁丘琪面寒似水道:“我不过来此问凌玉霜姑娘一句话而已,要你张牙……”

  “舞字”尚未出口,宛如中了蛇蝎一般,面色大变,电闪晃身倏又不见。

  在梁丘琪现身,倪婉兰即欲拔出秋霜剑跃去,被凌玉霜一把抱住,此刻倪婉兰挺剑窜出,至庵外一瞧,哪有半个人影,只是狂风锐啸飞雪涌袭,黑沉沉的一片,她呆立须臾,才回至房中。

  但见游四姑与凌玉霜交头接耳密谈,倪婉兰一进来,两人即止口不言,他更是疑云满腹。一头扑在游四姑怀中,软声催磨着四姑,要她说出黑衣人是谁?

  正是四姑为兰姑娘磨得不可开交的当儿,门外急走进燕山神尼,兰姑娘慌不迭立起身来。

  燕山神尼皱了下眉头,道:“兰儿,你去佛堂顿毕老前辈去东厢房静室安歇。”

  倪婉兰嘟着一张嘴走出室外。

  凌玉霜低声唤了一声:“师父。”

  燕山神尼微笑道:“霜儿,这次真难为了你,不是你引着这孽障来,为师尚无法与毕老前辈握手言和。”说着,转眼望着四姑,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游四姑唤了声:“庵主,遂低声与燕山神尼说出千松崖上经历。

  燕山神尼颔首道:“只要兰丫头身有归宿那就好了,你与兰丫头说吧!”

  倪婉兰此时已走来室内,台山神尼望了她一眼,无言离去。

  游四姑笑道:“兰姑娘,我老婆子与你实说了吧,你那梦寐相思的云哥哥已来了,老婆子就是她所救,这你总明白了吧!”

  倪婉兰闻言芳心一震,一时之间酸甜苦辣齐涌心头,是欣悦抑是愤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只觉麻本,呆在那儿作声不得。

  游四姑见倪婉兰此种神色,不由替她暗暗难受,微叹了一口气,道:“兰姑娘,理在你该听我老婆子两句话,你人虽机警,但吃了锋芒太露刁顽泼辣的亏,男女情爱牵缠,我老婆子是过来人,最清楚不过,大凡男人喜爱对方柔婉贤淑,依人小鸟般惹人怜爱,似你这种咄咄逼人,说话不留人余地,怎不令对方见而生畏,玉霜师姐为何人称广寒仙子,你却被称罗刹玉女,这道理你该知道了吧!”

  倪婉兰似受了无限委曲,泪珠滚颊而下,抽噎噎出声。

  游四姑道:“别哭啦!你那云哥哥大约与梁丘琪现在千松崖顶激战,你再不去就来不及啦!”

  凌玉霜也在旁催促,倪婉兰一顿足跃出室外驰去。

  大雪纷飞,寒风侵袭,倪婉兰泪眼模糊登上千松崖顶,眼中只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突闻一声闷吭发自距身十丈开外,距看一个极熟稔之语音传入耳中,只听得道:“梁丘琪,此番饶你不死,全念在你一念成痴,未有大恶,你若再履中土,少不得砍你双足!”

  梁丘琪狠狠地道一声:“好!梁丘琪十年后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之后便寂然无声。

  兰姑娘循着熟稔声音方向扑了过去,心中一阵酸楚,忍不往珠泪满面了,哽咽地叫了一声:“云哥……”

  莲足一沾雪面,忽觉一只手掌执着自己右腕一拉,身形制止不住,只感扑在一男子怀中。

  夜色甚沉,风雪扑面难睁眼目,倪婉兰仰面凝眸瞧了片刻,只见那人面目模糊不清,甚难瞧出半点相似谢云岳形像,心中羞疑交加,却仍然凄恻恻问了一句道:“云哥哥,真是你么?”

  但闻轻叹了一声,道:“兰姑娘,这是何苦,谢云岳有何德能,值得你如此痴爱。”说时,一片青蒙蒙光华夺目而起,方圆五丈以内,如同白昼视物。

  倪婉兰这才着清楚了,谢云岳一身黑衣,面像已变,宛如四旬以上学究一般,手执着一块玉佩,佩上嵌着一颗径寸明珠,这片明亮光华由明珠腾出。

  谢云岳见她怔怔望着自己,不由微微一笑,拉着她走进一个可容四五人崖洞内坐下,从脸上揭下那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朗目剑眉,俊秀若玉,神采迷人的面庞。

  倪境兰突然感到有些迷惘了,她一只手轻轻抚弄自己的云发,有说不出的温馨感觉,她不禁埋首谢云岳怀内沉醉其中,此刻的倪婉兰如处在和煦春风内,那支离破碎而又寒冷的心,又开始凝聚回暖了。

  两人默然无声,洞外狂风啸掠,一阵阵砭骨寒气侵入,夹着一片片白雪飞舞。

  但洞内温暖如春,寒气全为珠光逼开,倪婉兰手中玩弄着人皮面具,她良久不见谢云后出声,不禁好奇仰面凝视,只见谢云岳双眼直视洞外,似怀着满腔心事沉思着。

  她轻轻扯了一扯,谢云岳如梦方醒,随即一笑,两人互道年来经过,絮絮不休,只看她乍笑还嗔,含娇细语,显然将先前一番酸楚凄恻的心情,一扫而空。

  谢云岳道:“我还有许多事待办,兰妹你可在此等我,一俟春暖花开必来此地。”

  倪婉兰惊问道:“你不去见见我那恩师吗?”

  谢云岳摇摇头道:“我不能去,因毕晓岚在庵内,毕晓岚一代青城耆宿、折在梁丘琪手中,怎不愧恨怨欲死,倘他知道我也亲眼目睹,他那心情更是不好受,先前在此千松崖上,暗中瞧毕晓岚神色,其心内之愧恨,实难自抑制,不是令师唤住,恐他离此返山,必行那自绝下策,说此一顿,又道:“梁丘琪一身内外功夫,果然精绝,奇诡非凡,若不是我使诈,焉能幸胜,但他虽然中了我一指,点在“精促穴”上,我也受了他一掌。”

  倪婉兰大惊失色道:“你……不要紧么?”

  谢云岳目睹她一片真挚关怀之情,暗暗感动,摇头笑了笑道:“无妨,你可知梁丘琪‘风云人爪’源出何派么?据我猜想,现在毕晓岚在庵中,心情该是十分激动,这‘风云八爪’奇学实派出于青城一册无用的经册,那经册弃掷在青城藏灵观阁楼上,任其尘封蛛结多年,一日,梁丘居士至青城访晤天孤道长,在阁楼上偶睹这卷经册,梁丘居上便留下意来,次晚,阁楼上独失窃这卷经册,在梁丘居士离去之后,才始发现。

  天孤道长先还不以为意,然而越想越不对,只觉梁丘居士为何对这本无用之“风云真经”垂青,心知内中必有蹊跷,便下山径赴玉钟岛,梁丘居士避而不见,推说云游未归,天孤道长怏怏而回。

  三年后,天孤道长无意在十六代掌门人遗谒中,发现有关这本风云真经为一疑奥难懂的掠人武学,自己尚无法领悟,此后门中第子倘有根骨天姿绝乘者,可命他秘修风云真经,期望能将青城一派发扬光大。

  天孤道长恍然大悟,为何梁丘居士避而不见,原来在秘修那本风云真经。

  于是他又去玉钟岛,这次梁丘居士竟然延见,天孤直问风云真经是否他拿去了,梁丘居士直承认是他所取,笑道:“风云真经,确是武林绝学,一任尘封,未免何借,你弃我取,有何不可。”

  天孤道长涨得满面通红,便问他索还风云真经,梁丘居士坚不允还,一言不合,交起手来,天孤道长被梁丘居士“风云八瓜”印上八处重穴。

  这风云八爪阴毒无比,气血逆走攻心,天孤道长强提着一口真气,万里跋涉,赶回青城藏灵观后,已是奄奄一息,本想说出失去风云真经始末,但羞于出口,只说出十六字遗言,方始气绝。

  倪婉兰诧问道:“你为何知道这么清楚?”

  谢云岳道:“方才在庵中听得毕晓岚与令师,在佛堂倾谈,故而知道得这么清楚。”

  倪婉兰柳眉一蹙,道:“天孤道长失经始末,怎么家师知道的比毕晓岚还要详细?”

  谢云岳道:“这就不知了,据我臆测,必是天孤道长负伤,途中遇上令师,想那‘风云八爪’阴毒无比,怎能推延至奔返青城,想是得令师适时救治,谈起始末经过。”

  倪婉兰点点头,认为有理。

  两人娓娓细谈,不觉破晓,灰暗曙光映入眼廉,谢云岳将玉佩收置怀中,一股砭骨奇寒立即涌入洞内,倪婉兰不由打了两个寒战,直嚷:“好冷!”

  放眼望去。雪势已止,狂风仍然甚劲,呼呼震山撼岳,只见环宇皆玉,天地同白,崖上奇松千棵,虬干盘纠,放扬垂枝,尽都在茫茫白雪的掩盖之下,往昔奇逸绝古之神态,被烟失色。

  攀见四条灰白人影,飞窜崖顶,娇捷轻灵,一跃就是两三丈远高下,显然来者均是武林高手。

  倪婉兰低声道:“怎么这早就有武林人物光临?家师威望,名闻海内,订下此庵方圆五里,不准武林人物无故踏入的戒条,北六省黑白两道,无不熟知,他们想来找死不成?”

  谢云岳微笑不语。

  眨眼,四人登上崖顶,都是五十开外老者,齐都张眼游视,其中一人道:“括苍三友定是遭了燕山神尼毒手,说好黎明时分在此晤面,怎还不见?”

  只见一人在雪场上巡视,脚尖踢起一团团雪块,又俯下寻视,突然高声叫了一声,道:

  “三兄请看,这是什么?”

  其他三人飞身趋前,须臾,只听一人道:“三人飞针,血凝冰块,显然昨晚这崖上必有一番激战,括苍三友素重然诺,决不失信,许兄的话不错,括苍三友定遭了毒手。”说时,反身双眼电芒游视,只见他大步走向一棵虬松之前。

  谢云岳暗赞这人好眼力,雪盖盈尺之下,仍被察觉其中有异。

  那人两掌倏出,虚空扫劈,蓬蓬一连串响音生出,只见雪土溅飞四射,赫然三具尸体呈现眼前。

  四人同时—怔,跟着便反身回窜,望崖下飞坠而去。

  谢云岳忙道:“不好,看这四人定是去庵中骚扰,兰妹你急速回庵相助一臂之力。”

  倪婉兰问道:“你呢?”

  谢云岳:“我只能暗中相助,你快去。”

  倪婉兰点点头出洞,抄越近路驰去。

  谢云岳扑的将人皮面具带上,一式“燕子掠波”窜出洞外,又将括苍三老尸体掩埋好,反身猿臂猛振,身形激射腾起,凌空突变“天龙斜攫”之式,望那雪崖之下落去。

  寒风四涌,昏茫锐啸,迷漫雪地之中只见谢云岳衣服飘飞,宛如一头振翼黑鹰,扑向止止庵前。

  且说倪婉兰迂回抄越,翻至庵后,越屋而入,只见钱措琵琶游四姑与广寒仙子凌玉霜两人,仍促膝倾谈,她匆匆告知二人有警。

  游四姑哼了一声,与凌玉霜起立,同倪婉兰奔向佛堂,尚未进入佛堂,只觉一丝异香钻入了三人鼻中,突感心神一阵迷糊便摇摇欲坠,游四姑呼唤了一声:“不好,赶快屏住呼吸。”

  三人立时警觉,屏住呼吸才觉好些,待三人跨入佛堂,几乎惊得呆了。

  只见燕山神尼倒在蒲团前,无影神掌毕晓岚颓然卷在壁角,两人面如金纸,一动不动。

  忽然凌玉霜一声尖叫,手指在燕山神尼及毕晓岚身上。

  循着凌玉霜手指望去,只见两条细如小指,长仅五寸的小青蛇,噬在两人脑后“风府穴”上。

  倪婉兰一声娇喝,“秋霜”剑光华夺目而起,射向燕山神尼头后那条青蛇挑来。

  两条小青蛇极为灵活,同时松口,飞弩般望庵门檐下,庵门未启,朝槛上隙缝一闪而出。

  陡闻门外腾起数声宏亮的大笑,游四姑目光陡射,满头发丝猬张,嘭的一声大响,庵门大开,三人飞扑而出。

  只见四个老者一列立在雪中,脸上笑容尚未全敛。

  游四姑悲痛庵主身死,大喝一声道:“无耻老匹夫,还我庵主命来。”形如疯虎,铁琵琶一动“横扫千军”,飞扑向前。

  两女亦是一般悲愤,双双出剑,飞驰电射,疾卷而出。

  四个老者哈哈大笑,道:“你说得好,括苍三友的命向谁索还?”身形倏然一分,各各掣出奇形兵刃,兔起鹘落,拼斗起来。

  说时,一条黑影形如淡烟般,飞掠入庵,身形之快,双方皆不及见。

  铁指琵琶游四姑与二女,均展出平生绝技,所出的招式,都是要害致命之处。

  四个老者亦是武林高手,兵刃翻飞腾舞,有意料不用的奇绝,将游四姑等三人致命的招式尽都封了开去。

  茫茫雪地中,七人闪电跃飞,兔起鹘落,卷起了一团冰屑飞雾,狂风过处,复又散落坠下,此消彼生,堪称奇景。

  游四姑斗得性急,手一斜出,指拨三弦,叮叮当当脆音乍起,跟着一蓬牛毛飞针,激射飞出。

  一个老者瞥见,手中兵刀一垂,大袖挥出,狂风怒啸,那蓬飞针登时悉数震落。

  只听那老者大喝道:“老虔婆已死,我们还自留恋则甚且饶她们性命,我们走吧!”

  四个老者正待反身窜退,忽见止止庵内平平飞出两人,宛如激弩离弦,电射飞至。

  尚未瞧清两人是谁,忽觉两片重逾山岳的劲气,向自身挤压而来,顿觉眼中一黑,胸口有如万斤重锤猛击,奇痛欲裂,只嗥叫得半声,四人身形震飞半空,吧达坠下,口喷鲜血如雨,一阵抽缩气绝身死。

  庵内两人飞身落地,只见是燕山神尼与无影神掌毕晓岚两人。

  燕山神尼目睹四人死状正惨,不禁合十低眉道:“弟子盛怒之下,不禁又开了杀戒。”

  游四姑三人同感一怔,倪婉兰心有所触,忙反身飞窜入庵。

  庵内空无一人,只见佛案上压着一方白纸,不时为风飘起,折折出声。

  揭在手中一瞧,只见上面龙飞凤舞书了寥寥数字:“兰妹,春暖花开行相见,我去矣,云留。”墨汁犹未干透。

  兰姑娘顿生一种无名的怅惘,星眼内珠泪模糊,落寞,空虚,又再度袭上她的心头。

  她手中一张白纸,随风飞出,直欲飘向天边,无尽之处……。

  长白山中,大雪纷飞,朔风四涌,满山满谷,往昔的葱笼翠叶,密枝乔干,尽都白雪茫茫之下,且触目粉状玉琢,银光耀眼。

  环碧山庄中,愁雾笼罩,连平日笑口常开的老山主宫天丹,也都闷声不响,霜眉重皱,显然有很大的心事。镇日里唉声叹气。

  皆因少夫人怀孕,日渐隆起,老山主夫妇久欲抱孙,原本喜笑颜开。只为一日,山中报警,霍山二叟率领数十名江湖好手,再度扰庄,少夫人也一般飞身警戒,贼人虽被击退但少夫人震动了胎气,先前还不知。待到新年开春之际,只觉腹内胎儿颤动跳跃不已,人也头目昏眩,卧床不起。

  老山主宫天丹大急,召来大夫一扶脉,只是摇头,连药方都不开,径自辞去。

  连访数医,都说胎儿得了奇疾,分娩下来,不但胎儿无法养活,连母体也是无救。

  老山主夫妇顿觉一勺冷水劈面淋下,只觉老运不佳,连带儿媳亦是不幸,心情之沉重,更不待言。

  是后,十数日、传六宫、传婉、铁指仙猿白羽、顾嫣文、赵康九、周维城先后而至,眼着又是赵莲珠、周月娥相继踏入山庄,老山主强颜欢笑,殷勤招待。

  赵莲珠怀着满股醋火离开塞北牧场,飞马而驰上得环碧山庄,一见傅婉顾嫣文两女醋火倍增,白眼恶语相加。

  赵康九骂了赵莲珠数句,赵莲珠一气之下,又离开山庄,托词耐不住山中奇寒,径去江南一游,赵康九大急,同着周维城父女随后赶去。

  就在这一日,赛华佗魏平洛翩然降临,老山主大喜,就请赛华佗诊视儿媳。

  魏平洛扶脉久之,才道:“先前数医诊断不错,少夫人腹中孪生双胎,只以动了股气,胎儿得了癫癔之疾,母体冰火煎迫,恐难两全,魏某只能苟延母体生命,除非有‘牛黄清心丹’才可使少夫人康复,胎儿只好听天由命了!”

  语气之间,隐隐指出胎儿必难幸存,宫凌飞则还不甚重视,尽求少夫人全命,留得青山,还怕没柴烧。

  老山主夫妇心中暗暗难受,盼孙心切,又成泡影,然事既如此,也只好由天。

  魏平洛又道:“牛黄清心丹”据魏某所知,只有承德郊外布达拉寺中,金龙喇嘛呼克图才有,但视如性命,绝不给人,向他索取,自取羞辱不说,必引起一番搏斗,虽然取胜他不给又属奈何,何况少夫人服下魏某药后,五日过去定将分娩,远水济不了近火,徒托空言而已。”

  顾嫣文听见,悄然奔往布达拉寺,山中均不知她往何处去了。

  老山主郁郁寡欢,第三日雷啸天携着乐扬抵达,谈起少夫人症状,便道:“要是三弟谢云岳在此保险母子平安。”

  赛华佗闻言不服道:“你说话未免是甚,这北六南七十三省内,还有比我魏平洛医道更高明的人不成,固然魏某听说谢少侠精檀歧黄,比拟孙思邈,说远胜魏某,恐怕未必。”

  雷啸天大笑道:“你自不信,雷某也是莫可奈何。”0老山主夫妇与宫凌飞脑际,顿时涌上谢云岳影子,暗说:“只要他来了,信如雷啸天所言,一切都可顺利解决。”

  谢云岳在他们心中生了根,不可磨灭,但幻想总归幻想,事实却摆在面前,令他们坐针毡,终日不安。

  宫凌飞表面佯作平静,内心则是波涛起伏,苦愁忧惶。顾嫣文在第五日头上赶回环碧山庄,少夫人虽服了赛华佗魏平洛特制珍药,依然目有数起晕厥,顾嫣文携来了“牛黄清心丹”及谢云岳开的两张药方,一封数老山主的笺函。

  赛华佗魏平洛接过药方一看,只感心头大震,不禁叹息道:“此人才华盖世,测理度微,仍能丝丝入扣,毫无陨越,魏平洛不及他太多,有理是三分医理,七分经验,不是见着这两张药方,简直令人不可置信。”

  雷啸天笑道:“如何,你这赛华佗尊号,不如赠我们三弟好啦!”

  魏干洛用眼一瞪,骂道:“猴儿不吃捧得高,摔得重。”

  老山主宫天丹详阅了来信后,拂髯呵呵大笑,随手递与魏平洛。

  众人趋视魏平洛手中书信,大意谓:“少夫人服下‘牛黄精心丹’及两味汤药后,胎体可保平安,母子无恙,次日即将分娩,孪婴虽未足月,但抚养得法仍然与常婴无异……”

  信中对赛华佗魏平洛推崇备至,说他过于郑重,不乱下笔用药,为医者当如是,非其医术欠缺之故尔。”

  赛华论魏平洛看得心服口服,忙笑道:“谢少侠深知我心,可谓神交知己。”

  当下老山主遣人照方抓药,果然次晨少夫人平安分娩孪生双胎,一男一女,十分神肖其父。

  环碧山在喜气洋溢,贺宾盈庭。

  乐扬自随雷啸天到达环碧山庄后,与品儿甚是莫逆,两人都是一般上下年岁,每日形影不离。

  品儿甚是想念谢云岳,因谢云岳应允回至山庄之时,传他两手武功,他知乐扬是谢云岳未入门的弟子,更是亲热异常,他将老山主夫人教他的甩手箭,也传授了乐扬。

  他们吃喝了后,趁着众人酒酣耳熟不注意时,溜出大门入得林中。

  品儿出主意道:“喂!乐扬你那甩手箭打法十分纯熟,咱们何不去打几只雪獐,试试准头如何?”

  乐扬连声道好,两人飞窜而出,搜索雪湾巢穴。

  彤雪暗垂,天未降云,风势甚劲,两人顺风而驰,穿林越野,不觉奔出二三十里外。

  品儿见一棵树下露出一雪獐的半截脑袋,忙伸手拉住乐扬,嘴微努手往雪獐一指,示意乐扬将甩手箭取出打去。

  只见那头雪獐似是受了什么惊恐似的,回腿一掠,瞬即不见。

  乐扬一顿足失悔不至,品儿指一按唇,摇头制止乐扬出声,目露惊骇之色,乐扬不禁一怔林内树干丛密,本就阴暗,又为冰雪笼盖,更显昏暗,两小目力再好,也只能看到十数丈以外。

  乐扬见除了狂风涛嚣,冰雪坠技声外,林中空荡荡的,并未有丝毫异状,心正起疑,忽从林中阴暗之处,如飞窜来三人,只在距两小不过三丈左右定住,身法轻灵无比。

  只见是三个高髻灰衣道人,都是身后紫红剑穗微微飘动,这三道人面相虽不是仙风道骨,可也并不俗。

  品儿不禁暗暗吃惊,忖道:“环碧山庄五十里外方圆周围,明桩暗卡星罗棋布,是本山访客,必有人伴随前来,这三个人分明是敌非友。只不知他们是怎样闯进来的?”

  三道一定身后,其中一个身材瘦长,面黄微髯的道火闪电的左右扫了两眼,道:“贫道分明耳闻足音在此附近响起,怎么不见,莫非听错了不成。”

  另一道人说道:“我们此去目地是来环碧山庄暗探令兄洪万通下落,不问来者是人是兽,最好不动手,为是免得宫老儿说我们武当派上门欺人。”

  那瘦长道人沉哼了声,目中冷电迸发,怒声道:“如非两位师兄再三拦阻,劝小弟探明事实再行处置,早就把他环碧山庄搅得天翻地覆了。”

  品儿闻言暗暗有气,只听那道人又说道:“家兄洪万通十年前,在江湖倏然销声匿迹,小弟大感意外,四出查访家兄下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无意探出家兄三年前就离开了山庄,三月前,小弟来此来见宫天丹,宫老儿言词闪烁,说家兄三年前就离开山庄,之后便无消息,小弟斥其言无稽,宫老儿大怒,竟端茶送客,小弟恨恨离去,归途又无意听见家兄在环碧山庄被人暗杀……”话犹未了,另一道人接口道:“师弟你何处听见?”

  “小弟在出山口,偶听他们卡中暗桩笑谈。”

  另一道人唉了一声,道:“我还认作你证据确凿,你抓着那人没有,人证俱无等会见到宫老时,似这等捕风捉影何能自圆其说,师弟,你太鲁莽从事。”

  二道正在互说之际,忽闻林中传出幼童之声,道:“三位均是名门正派,玄门清修之士,怎不由山卡通名延见,私闯本山,岂不贻人话柄。”

  瘦长道人目光电射,搜地飞扑而出,曲肘伸腕,身形一沉,斜身五指箕张,迅捷无比向树后抓去。

  起式之快,无逾伦比,那出式之奇,正是武当五项绝艺之一的“猕猿”掌式。

  那如却抓了一个空,树后无半个人影,道人不禁一怔。

  道人五指指风锐利,掠过冰面,嘶嘶画了五条深可寸许长约两尺凹槽。

  这三道人是武当第二代弟子中翘楚,道号静性、静法。静明。

  方才出手的就是静明真人,他疑惑其兄翻手天洪万通,为宫天丹害死灭迹了,他所疑一来并不是无因,再则洪万通若在环碧山庄隐居过,目前他或生或死,不管宫天丹如何做得天衣无缝,决不能堵住众人攸攸之口,必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是以他纵恿两位师兄前来助他释疑。

  因为他们是暗探而来,一路避过明桩暗卡,所耽心的就是恐为庄中人士发现他们身形踪迹,否则岂不是弄巧成拙,事关武当声誉,故静明一听幼童在树后出声,情急出手欲图生擒。

  静明出手抓空,不禁目瞪口呆,静性真人低喝道:“师弟不可鲁莽,既已被发觉,何不光明正大进庄,就请方才发话这位小友通报引路。”

  静明真人摇摇头道:“这样做还不是空白跋涉一趟,宫老儿如何会说实话,反为他挖苦几句,说我们无理取闹,岂年是自讨无趣,小弟的预计不可破坏,且抓住这小鬼再说。”说话之时一变冷芒四射的眸子,不住地移动,想寻出可疑的踪迹。

  “真不要脸”,骂声跟着一团白球急划射出。

  静明真人挥袖一扇,那团白球登时迸裂溅飞,定睛一瞧,只见是一团冰雪磋成的雪球,不禁双眉猛剔,人就势一纵望左面飞窜而去。

  一落下,仍是空荡荡的一片,杳然无人。

  静明也是武当有名人物,遭受幼童戏弄,连个人影却没瞧见,不禁面红耳赤,心内杀机陡涌。

  蓦闻右侧又是脆音发出说道:“你们想进环碧山庄也不难,只是需解除肩后的长剑,这林名叫解剑林,与你武当解剑崖一般规矩。”

  这回静明真人沉住气,听出口音与适才有异,分明林中藏有两童。

  静性、静法仍立在原处不动,他们两人性最方正,但一听令他们解下肩头长剑,也不由睑色一沉,其寒若冰。

  陡然静明真人肩头一晃,拔起五尺高下,两手伸向右侧林中扑去。

  才扑出了过一丈,倏变猛龙翻身,改向左侧飞跃。

  身法变换无比之快,闪电而成。

  静性、静法两人见状,不由钦佩师弟将这“天禽五变”,运用得如此神化地步。

  “天禽五变”与西域“天龙八式”有异曲同工之妙,为武当绝艺之一。

  静明真人这一飞跃,有如雷霆万钧,双掌一拳一吐。只听得咔嚓两声大响。

  两株径尺大树应掌而断,向内哗哗倾倒,枝头冰雪溅飞四射。

  仍是遍无人影,不由把静明气得目青凶光外露,连那静性、静法都生惊疑之色。

  林中寒意袭人,冷风四涌。

  除此,岑寂异常。

  静明真人此时与山君一般,虎视耽耽守候猎捕之物。

  忽然,一条淡淡的人影向左侧闪去。

  静明真人大喝一声:“那里走”,飞云般扑去,眼看就要扑上,那条人影竟反手甩出三股银线,一上二下,作品字形打来。

  静明真人微哼一声,飞出之势并不稍停,两手一旋,左拳两处指缝内夹着两支甩手箭,右手三指捏住一支,只觉力道猛沉,不禁微微心惊。

  右手扑的打出,原物壁还。

  “啊哟”一声尖叫,只见乐扬肩头插着一支银光闪闪甩手箭,身形几个踉跄定住,旋面目怒视着静明真人,一手扶在肩头,指缝涔涔滴血。

  眼看静明真人右手飞掠而来,还是傲然不惊。

  突闻品儿一声大喝:“老杂毛,休得伤我扬弟!”

  静明五指堪堪就要搭在乐扬胸际,蓦觉身后一股急风涌到,急左足一沉点地,身形一矮,右足枯树盘根扫出。

  那静明腿功真劲,将冻得甚坚的雪地,刮起三分厚一条弧槽,只见迎面五尺处,立着一个年纪十二三岁,满面透着精灵无比的小童,手执一根粗仅盈寸的虬藤,睁着一对晶莹圆亮的双眼,忽视自己。

  静明真人虽是玄门清修之士,却器量狭窄无比,见此一对小童,竟逗弄了他半天,不禁为之怒气大发,沉喝道:“无知小辈,竟敢戏弄本真人。”

  品儿亦以牙还牙,哼了一声道:“无知杂毛,竟敢私闯本山,又伤我兄弟,你还不弃剑纳命。”说着,手腕一扬,霍地一声,手中虬藤抖得笔直,向静明真人眉心穴点去。

  品儿深得老山主夫人钟爱,老山主夫人白发鸠杖婆叶寒霜,一手“鸠风神杖”七十二式,号称关外一绝,悉教传与了品儿。

  他天资聪慧,虽将“鸠风神杖七十二式”神会意领,只以年岁太幼,气力稍弱,但出手之快,袭招之奇,较江湖一般能手并无逊色。

  静明见他出招之绝,不禁心头微惊,头一侧,右手五指微张,迅如闪电地望藤梢抓去。

  手指堪出,那知品儿手中虬藤倏然一沉,望左一划,变招如风,破空锐啸,竟朝静明“心俞”穴点来。

  静明眉梢一皱,暗道:“若是今日不能将这小辈拾夺下来,武当三英之名,岂不是威名扫地。”倏地身形一错,右掌骈戟,一式“金蛟剪翼”,由上望下,猛向藤梢切去,这一式看似平淡无奇,其实却快速电捷,时间部位均拿捏得十分准确。

  笃的一声,藤梢登时被切去了四寸余。

  品儿大吃一惊,虬藤霍地猛撤,腾身一纵,凌空挫腕藤杖挥出。

  只见品儿身躯一落一纵,如飞跳跃,手中虬藤电似抖挥,生起漫天杖影、劲风呼呼,蛛网般的向静明真人罩去。

  这正是白发鸠杖婆叶寒霜,卓绝盛名,威震关外的“鸠风神杖七十二式”。

  静明真人此时真不敢托大了,轻啸一声,背上长剑脱鞘而出,光华闪耀。

  眨眼,就攻了七式,无一式不是妙到毫巅,内力强劲,剑身震动龙吟出声,把数十点金星涌出。

  但见剑光森森,藤影飞舞,刹那间打得功力相敌。

  乐扬瞧得入神,肩头箭伤奇痛浑如不觉,暗忖道:“自己有品儿这武功多好,也可寻寻老杂毛的晦气。”继转忽道:“哼!臭老道神气什么,若有我师父在此,还不叫你们断臂折足,自己有一日踏上武当,不搅得个鸡飞狗跳,我就不叫做乐扬。”

  这一动念,招致日后乐扬单剑四闯武当,七大弟子身亡,火焚太清下院,引起武林纷争,种因即在今日。

  静性、静法这两人见品儿鸠杖招式精妙无比,只看得连连皱眉。

  静法低声向静性说道:“师兄,看这小童杖招,神似叶寒霜鸠风杖法,必是她的徒弟;师弟虽然取胜传扬开来,也落个以大欺小,以强凌弱的恶名,不如唤退师弟,退出山去,再作计较。”

  静性真人沉吟有顷,摇头道:“早就要退出山去,怎奈师弟性情急躁,执意不听,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乘着师弟未出杀手之前,不如制住另一小童,喝住拼搏,再套问究竟,如翻天手洪万通真个不是宫老儿所害,也不在山中,再退不迟。”

  静法一点头,大袖一扬,电射跃出,五指闪电向外一探,乐扬着得入神,右腕被扣了一个正着。

  乐扬大惊,眼内露出惊恐之色,颤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小友不要惊慌,贫道并无恶意。”

  品儿“鸠风杖法”虽然神妙巧快,却因气力不足,静明真人每一剑,内力贯涌,肘腕震得奇酸,渐呈呆滞。

  忽觉乐扬被另一道人扣住手腕,心中一惊,手中缓得一援,静明真人乘机剑势一变,剑光猛的斜出一挑,品儿手中虬藤震得脱手飞起半空,瞬即坠在十余丈外,达的一声,斜插在雪地中,藤梢颤巍巍地抖个不停。

  品儿一条手臂几乎失去知觉,抬不起来,只睁着一双圆眼,满含愤怒之色。

  只见静明真人哈哈大笑道:“我只当你有多大艺业,敢戏弄道爷”说着,面色一沉,喝道:“我问你,翻天手洪万通可在山中么?你若照实答出,道爷决不为难你!”

  品儿机灵无比,哼了一声道:“你这杂毛,是想找洪老前辈晦气吗?你胜小爷有限,凭你十个要与洪老前辈为敌,也是白废!”

  静明听得一怔,听品儿口气,似乎洪万通还在山中,一想不对,暗道:“三年前自己来此山,与宫天丹直说自己是洪万通胞弟,既然在此,何致推说已离山外出。”遂又沉声喝道:“我只问你洪万通在不在山,你胡扯什么?”

  品儿两眼一翻,道:“不在,他老人家三年离山外出,一去并无音信。咦!你究竟问他干什么?”

  静明真人听他与宫天丹说话如出一辙,不由半疑半信,但一转念上次在山口暗卡,闻听洪万通被人暗杀,试想一个好生生的人,本山还会误传被杀,是以再三寻思之下,还是偶听之言比较实在,遂觉品儿言语狡诈,不禁怒道:“小鬼!你敢欺骗道爷,真是找死!”

  品儿鄙屑地笑了一声,道:“你自不信,还不是多问?”

  静明想了一想,知在品儿口中套问不出什么,纵或其兄为宫天丹害死,这等机密事件,怎能让一稚童知道,哼了一声,如风出手,点了品儿“天聋”“地哑”“人昏”三穴,品几颓然倒地。

  这是武当独擅“闭穴大法”,七日之后,闭住的穴脉自动解开。

  乐扬见状不禁吓得胆颤魂飞,静法真人虽然扣住他的右腕,但不忍伤他,问了乐扬两次,乐扬只是茫然不知所答。

  事实上乐扬的确不知内情。

  这时,静明真人飞身落在乐扬面前,亦是一般点了他聋哑三穴,跟着说道:“两位师兄、小弟为防泄漏,不得不作权宜之计!”

  静性寒着脸道:“师弟你作得委实过分,久闻白山一鹤宫天丹,人最善良方正,令兄既与他相交莫逆,宫天丹何致要暗害令兄?否则,天下之大,何处不可藏身,令兄又何必单单挑在环碧山在隐避,说不定令兄确在三年前离山外出,你逼问宫天丹说出令兄行踪,叫他如何能答得出。”

  静明不由默然,忖道:“这甚是有道理,自已来此,强拉两位师兄,推说访寻失踪十年的兄长,来在山口,透露几句口风,如事先有个商量,便不致搞出这种骑虎难下之势,心中甚是追悔,但是又不好弱口,便道:“那么任家兄冤沉海底了。”

  静性面有愧色,目光一沉,微带怒意说道:“师弟怎可如此率性妄论,事无左证,焉能径言令兄已死,眼看武当声誉就要毁在你手中,眼前这两小童做何处理,七日后清醒转来,并说我们上山欺人,宫天丹若大兴问罪之师,上本山与师门尊长理论,理屈在我,如何置辨。”

  静明真人闻言,不禁呆在那里,做声不得。

  静法真人叹了一声,笑道:“师兄不可过责静明师弟,事成骑虎,不得不如此,再说静明师弟心疑也未尝没有道理,其兄为何匿隐环碧山庄,定是避仇出此,如无论洪万通是否为宫天丹所害、或离山而去,但宫天丹一定知道洪万通归隐原因,不如押着两童,面见宫天丹致歉,并问洪万通离山原因何在,这一来,宫天丹没有理由不答复。”

  静明真人接着说道:“事既由小弟引起,一切皆由小弟负责,何可连累师门及师兄等,但不如将两童藏在崖洞内,小弟一人前去暗探如何?”

  静性真人道:“要去就三人一同去,事情已作了,只有看着办吧!”

  及待静明目光再移视品儿乐扬时,不禁目瞪口呆,雪地上空荡荡的,那有两人踪迹。

  武当三英也算是正派出类拔萃的高手,听风捕影,落叶飞花,十丈方圆内无不立时察觉,如今两童在不知不觉之中,被人救走,这块脸怎样坍得下来,又心惊来人功力卓绝神化,三英脸色登时变得异样难看,直似万箭穿心般绞痛如割。

  静性长叹一声道:“武当三英这个跟头已经栽到了家,环碧山庄也不用去了,凭我们这点能耐,颈上人头给人摘了下来,自己也不知道咧。”

  静法、静明两人默不作声。

  松风呼啸,寒气袭涌,那武当三英不由打了几个穿噤。

  突然静明真人愤声道:“兄仇不报,何以为人,此事义无反顾之理,师兄,你们请回,小弟自去好啦!”

  一阵狂风卷起,林枝震荡,冰雪如雨点坠下,转瞬即止,这显然是人为而起,三道惊疑不止,蓦感肩头一轻,眼光互望中,各人长剑已失,不禁大惊失色。

  忽见树后人影一闪,走出一个身穿黄衣短长老者,又瘦又小,一部稀落落的短须,根根见肉,右眼精光闪闪,左目已眇。

  老者手中执着三支长剑,笑嘻嘻地道:“寄语蓝星牛鼻子,二十年死约会快到了。”

  武当三英猛感一怔,继而想起一人,面色大变.同时大袖一挥,向林外奔去。

  林中腾起一长声摄人心魄的长笑,震回林径雪野,声越霾空。

  只听笑声越去越远,良久渐不可闻。

  但见寒风长向枝头掠,雪野迷茫无人行。

  环碧山庄一片喜气洋溢。

  乾坤手雷啸天良久不见乐扬形影,心中不免起疑,与老山主说起乐扬为何不见。

  宫天丹哈哈大笑道:“小娃儿还不是贪玩,一定与品儿在一处,他们有他们乐趣,管他则甚。”

  雷啸天经此一说也就不放在心上。

  天色已黑,还不见乐扬与品儿两人,不但雷啸天有点心慌,就是老山主也觉不对,正要派出多人寻找,忽见有人慌慌张张走进大厅。

  老山主宫天丹喝问何事。

  此人单足一跪禀道:“大熊谷四道暗卡飞报适才有三个道人形色慌促遁出山外,伤了我们十数余人。”

  宫天丹面现惊容,道:“就是三个道人么?另外有没有人?”

  那人回答道:“未曾见到另外有人,三道人其中有曾来拜山之武当静明真人。”

  宫天丹一挥手,那人如飞离去,只见宫天丹一皱双眉。道:“这真是怪事?”随即与雷啸天说出静明真人拜山之事,但不知静明真人来而不见,又闯出山外为了何故。

  雷啸天微一沉吟,惊呼道:“武当名门正派,何教戳杀劫掠小童……”说至此处,忽想起禀报武当三道形色慌促闯出山去,不是作贼心虚,何必如此,霍地起立,传命手下搜山。

  黎明破晓,一处处回报落空,只有一处报称北山大枫林中,雪地上洒有血迹,尚有两棵大树似为掌力震断。

  宫天丹等人驰去寻视,大枫林中情形果然有异,血迹附近向发现有三支甩手箭,此为品儿之物,显然乐扬与品儿在此与人拼斗过。

  傅六官叹息道:“莫不是静明毁尸灭迹,真个如此,他们太心狠手辣了。”

  赛华佗魏平洛接着说:“我看品儿与乐扬并非夭折之相,生死由天,岂是他们能戕害得了的。”

  乾坤手雷啸天忧形于色,一语不发。

  宫天丹神态激动,大声道:“来的必是武当三英,乐杨与品儿非静明牛鼻子所害是谁,宫某这就离山前去武当,与他们掌教蓝星牛鼻子理论。”

  雷啸天忽道:“事不在急,谋定后动,魏兄说品儿乐扬决非夭折之相,雷某相信他两有惊无险,老山主且过三朝再作计议,何况三弟云岳也快要来了。”

  宫天丹无言返归山庄,洋溢喜气顿被愁雾笼罩。

  且说乐扬与品儿被静明真人点上“天聋”“地哑”“人昏”三穴后,就昏昏沉沉不知人事。

  等他们一醒来时,只见有身在—石洞中,洞中只有一几一榻,为青石琢成,榻中微观凹状。显然有人在榻上打坐行功。

  洞后堆有黄精山药,还有两个大红葫芦。

  两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尤其品儿更甚,他只觉此洞寒风源袭,比环碧山庄更为凛冽,四指均感僵硬不灵,望了乐扬一眼,见他面色冻得发育,嘴唇发紫。

  他直觉这山洞不是武当,因为武当山没有这么凛冽,品儿虽没有行走江湖,却在环碧山庄耳闻群豪倾谈异人行径。江湖阅历,名山大泽,无不深深将他们见闻印入脑海之中。

  引起品儿惊疑的是,此洞既为鼓风之穴,寒气砭骨,洞中主人必是一个非常之人。

  他忽见乐扬冻得嘴唇发颤,浑身筛糠般抖着,他挣扎爬起,脚步僵硬走在乐扬面前,问道:“乐兄弟,你怎么了?”

  只见乐扬嘴唇连连颤动,好不容易吐出两个字:“我…冷…”

  品儿知道乐扬武功丝毫未入门,不然,行那内家坐功也可会元阳充沛,心想:“这样冷非把他冻死不可。”

  心中不由急躁起来,一眼望见洞后黄精,比平常见者大过两倍,皮色金黄,不禁心中一动,忖道:“这黄精必是异种,说不定服下可以御寒。”慢慢走去,拾起两只体形特别大的黄精,一人一个拿与乐扬食用。

  可怜的乐扬,几乎被冻僵了,那有抬手张嘴的力气,还是品儿执着黄精,凑在他的口中,好不容易一口口地咬食。

  果然那黄精不是几品,乐扬食下一半后,一股热气起自丹田,霎时运遍全身,气力渐复,寒冷也觉好些。

  口中味觉也逐渐恢复,只觉得那黄精甘香无比,先前舌也麻木,只似口中嚼食一团冰块,索落出声。

  乐扬大喜道:“兄弟,谢你了,这东西真好,吃后只觉寒意并无方才那么重啦!”

  说话时,口中热气喷出如云,被冷风逼回面上,凝成了一片细小冰粒,砭面如割,不由连打几个寒战,直说好冷,又道:“这就是武当山么,那些牛鼻子呢?”

  品儿捧着黄精大嚼特嚼,吃完拍了拍手,笑道:“这那是武当,我相信此洞离环碧山庄不远,地势特高而已,必是我们为牛鼻子点倒后,无意被洞中之人撞见,将牛鼻子打跑,又将我们带回山洞。只不知洞中主人现在为何又离洞外出。”

  品儿摇头笑道:“高人则是,正派则未必见得。”说着,嘴努向榻下。

  乐扬循着望去,不禁大骇,退了两步,急道:“既然此洞相距环碧山庄不远,趁着主人不在,我们不如离去。”

  品儿想想也对,忙拉乐扬向洞外走去。

  一走出洞外,两小如中蛇蝎一般,同时惊叫了一声,倏地退后一步,不禁目骇神摇。

  只见此洞是在插天孤峰上,脚下峭壁陡直,高可千仞,群山环绕,尽为茫茫白雪遮掩,望之如云海冰山,耀目欲眩,天风汹涌,凌厉锐啸,扑面如割,寒冽异常。

  品儿只觉洞无路可登,殊难相信洞中主人有此绝世轻功,世上并无可飞之人,轻功再好,也不能一跃千丈。

  这思想一点也不错,毫无疑义的,当令武林中无一人能凌空飞行的,但事实俱在,这山洞的确是在千丈孤峰上,洞中主人何循上下,尽管品儿刁钻机灵,此时也显得有点迟钝。

  天风强劲,力逾山岳,两小身形拉着洞沿崖角,还是摇摇晃晃。

  突然品儿叫道:“兄弟,你看那是什么?”手指在洞外左侧一处雪峰上。

  乐扬只见那是四个黑衣人在这雪峰上飞驰而来群山都是一片冰雪笼罩,四个黑衣人分外显目,虽然面相瞧不清,但看出他们均是身具上乘武功,那飞驰身法,快似飘风,捷如闪电。

  那四人都手执兵刃,积雪照映下,寒光耀目。

  乐扬不禁问道:“这四人都是洞中主人吗?”

  品儿目注那四个黑衣人,正待回答。

  突然一声冷峻厉啸起自洞顶,随风散在天际,万山回绕,摇曳不绝。

  啸声入耳,宛如奔雷,震得耳膜欲聋。

  两小不禁大惊,只眼中一闪,一条黄色人影由头顶上挟一着一股巨飙电泻而下。

  四个黑衣人闻得啸声,倏然止住脚步,仰面凝视洞顶。

  眨眼黄衣人落在四黑衣人面前,哈哈狂笑道:“死约会,不见不散。”

  两小距那座雪峰虽远,却字字清晰入耳。

  只见一黑衣人喝道:“逍遥客,我们这本陈年老账,也该连本带利算算了。”

  逍遥客哈哈大笑道:“本来早就该结清了,不过十三年前你们不成,今天你们更不成,不要还贴上一笔利息,那就得不偿失了。”说罢,又是一阵刺耳宏亮的狂笑。

  这时品儿听见黄衣人,名唤逍遥客,不禁哦了一声道:“乐兄弟,洞中主人原来是逍遥客,这个人是当年江南独行大盗,专干黑吃黑勾当,武功绝伦,又形踪飘忽,黑道人物恨他切齿,却又奈他不得,他个性奇特,一反脸六亲不认,出手狠绝非常,只不知道他如何隐在那雪峰绝壁之上。”

  乐扬一心一意双眼注现场中情形,品儿的话半句都没有听入耳中。

  只见其中一个黑衣人喝道:“蛇山四煞并非当年吴下阿蒙,逍遥老鬼,你不要轻估了我等。”

  逍遥客一目精光逼射,眼见蛇山四煞个个都是太阳穴高高隆起,精华内蕴,暗道:“这蛇山四煞不知在何处另投明师,习了一身上乘的武功,当年四煞中沈家昆仲能为最高,其余柳向奎、李文斌等而下之,现在向沈龙出手,就可测出其他功力如何。”想定,望着沈龙沉声道:“极好,老朽已九年末开杀戒了,手痒实熬不住,但不知这笔账加何算法?”

  忽听李文斌大叫道:“逍遥老鬼,你那左眼怎么搞的?”

  这一来,深犯逍遥客大忌,鼻中冷冷一哼,身形左飘,手出如电,一式“推山立鼎”朝李文斌胸前“玉堂穴”打去。

  李文斌一声惊呼,身形斜撤,手中一支九节腾蛇槊,“嗦啷啷”一声响亮,抖得笔直,点向消遥客掌心,左掌同时飞出,两指骈戟,径戳逍遥客胁下“天奚”重穴。

  这李文斌用得招式委实妙绝神巧,一长一短,斜身出招,不但配合得天衣无缝,而且拿捏穴道奇准,错非是逍遥客,是时就得丧生在一槊两指之下。

  逍遥客暗暗心惊,忖道:“我若让你们逃出手下,九年修练寒罡之苦,岂非白费!”他那“推山立鼎”掌式并不后撤,向外飞移,一登一吐,右手五指电出,望槊头一挑,身形微微地一旋,让开他那两指。

  九节腾蛇槊被消遥客五指一挑,登时跳起老高,一个把持不住,脱手飞出。

  腾蛇槊脱手不要紧,李文斌只觉逍遥客右掌逼到,一股较寒冰还要冷过十倍的劲气重逾山岳涌到。

  不禁横臂一格,只听篷的一声大震,李文斌蹬蹬蹬,倒出三四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如死灰,两眼发直。

  逍遥客这一掌只用上四成功力,他见掌劲果有如此威力,不禁暗暗心喜,九年日受罡风袭体,并不是白费了。

  沈龙见李文斌神色,显然已受内伤,飞身近前俯身一探。

  只觉李文斌浑身无热气,冰冷澈骨,额角冒出汗珠,均变成冰粒,不禁惊怒异常,大喝一声,手中日月双轮涌出。

  轮光闪耀,漩动如飞,那招式精奇异常锁、夺、扣、拿、切、滚、拨,无一不到好处,涌向逍遥客全身意想不到的部位。

  逍遥客只守不攻,身形飘飞,穿插在漫天轮影银光之中,暗觉这沈龙日月双轮招法精妙非常,心想“我何不偷学这双轮招式,一俟记下,就予夺下传授洞中两个小娃儿。”

  沈龙招式只演得一半,逍遥客蓦然身后劲风飒然心知其他二煞用暗器偷袭他,心中大怒,猛然一长身,全身笔直上拔五六丈高下。

  那沈虎,柳向奎二十四支断肠白虎钉,悉数打空。

  只见逍遥客凌空一变身形,猝然双掌飞吐击下。

  寒劲山涌,破空锐啸中只闻两声惨嗥,凌厉刺耳,沈虎,柳向奎两人被逍遥客寒罡掌刀,震飞出三丈开外,口喷鲜血如泉,一阵抽搐,气绝身死。

  那沈龙见乃弟身死,手足情深,不禁目眦皆裂,大叫一声飞扑而前。

  那叫声腾起,四谷响音,声浪由下波上,顿成雪崩之势,轰隆不绝于耳。

  只见地裂天崩,冰雪排山倒海倾泻而下,漫天白尘粉雾,直冲云霄,方圆数十里整个地土震动。

  消遥客劈面双手分出,夺下沉龙日月双轮,只觉脚下一阵浮动,暗叫不好,人如飞鹰腾起,向那插天孤峰之下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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