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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知罗天赐天性致厚,他听了这篇奇异绝伦的故事,不禁感动得热泪滚转,目闪奇光!
他不仅同情双头怪人的畸形与遭遇,同时也渴望能给予安慰。
他有些羞惭,替世上的同类羞惭,他们的是非不分,大惊小怪,与自私自利,拒绝接纳戚右、戚左的行为,使令他引以为羞。
因此,他像是负债,自觉有一种责任,必须代替世人,向戚右、戚左偿还,他要让他两尝到人间的温援,让他俩分解,世上并非却如戚左想的一般。
相反的,他将要设法让世人澈底认识,戚右、戚左的善良内心,可怜身世,让大家自动的奉献出尊敬与同情,来安慰可怜的畸形怪人的风烛残年!
这是多么宏大的志愿?他能扭转双方的观念吗?
但罗天赐似有信心,他痴迷的想著,渐渐的抬起湿润的大眼,望向为他讲述故事的无名老人。
那老人头颈歪斜,苍白的面颊上,刻满著无情岁月的痕迹,双目中原有的精光亦隐,代之而起的,却是垂暮的空洞的深刻的寂寞!
尤其左肩上掮著布袋,像煞是颗人头。
罗天赐心头一震,猛地站起,指点著脱口而叫:“你……是戚右?……那……”
老人慈恺的微笑了一下,露出两排洁白灿烂的牙齿,不知怎的,竟然让罗天赐觉得分外凄凉。
老人点点头,承认道:“孩子,你猜得不错,老夫正是戚右,你怕吗?你还愿意跟随老夫学本事吗?”
罗天赐连连点头,胸膛一挺,毅然回说:“不怕。”
戚右赞一声:“好。”右手忽起,霍地抓下左肩黑袋,顿时显露出一付狞厉无比的面目来!
这面目色加噀血,狮鼻海口,兔耳凸腮,红发如刺绕颊赤髯纠结在一起,乱糟糟的活像是一堆枯草。
枯草中一双环眼,犹如铜铃,闪闪灼灼地射出红光,直射遇著物体,便能灼燃一般。
罗天赐心理上虽有准备,但此际初睹这等绝无仅有,颈分双叉,花开二枝,罕世无匹的畸形容貌,,也不由惊叫出声,“蹬,蹬,蹬”连返三步!
初次露脸的戚左左,本对罗天赐深具好感,但此时见他如此,不禁大为不悦,重重的鼻“哼”
一声,厉色沙音相询道:“小子你怕了吗?”
这声音恍如破锣,沉似闷雷,直震得树屋乱摇,空谷回响,一时衬著他那付怪像,活似魔头显形,罗刹降世,令人不寒而栗,毛骨耸然!
罗天赐微一定神,想起戚右所讲的故事,却顿时胆气一壮,照直言道:“起初我确实有点怕的,不过现在不怕啦!我知道你老生得虽奇,心肠却好,不会无故害人,所以,我不怕啦!”
戚左料不著罗天赐会说这种话,神色一怔,旋即转怒为喜。
戚右早已将罗天赐看透,故此并不觉得意外,他只是露著得意的笑容,对戚左眨著眼睛!
戚左哈哈大笑,再望望罗天赐,道:“好,好,算你赢了,何必得意忘形,学这小儿之态?
也不怕罗天赐笑你吗?”
说著,又问罗天赐道:“我说天赐,你还愿意追随我俩学本事吗?”
罗天赐平日木呐,不善言辞,此际不知怎的,口舌突然大为灵活,竟然恭身侃侃而言!
“天赐不但追随老人家学练本事,学成之后,必仗之行侠江湖,稍伸你老当年壮志,让世人了解,非仅不是嗜杀恶魔,更让他等尽除恐惧之心,而以亲近你老为荣。”
戚右、戚左看他那一付楞头呆脑的样子,做梦也想不到他有如此的壮志宏愿?
此时望见他凛然而立,目闪奇光,态度诚恳,顿时均被感动,双双长叹出声,音调一低一高,一朗一哑,同发齐作,像是合奏一般。
叹罢扭头对视,都发觉对方目孕泪光,忙各举一袖揉揉四睛,戚左抢先哑声道:“好小子,好天赐,但凭你今日这份孝心,无论日后能否做到,已足令我和老大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
戚右不甘后人,也抢著接口:“天赐你性情纯厚,用心可感,果不枉负老夫一片心机!”
说著站起身来,在墙壁上一块凸柄上一按,“轧轧”连响,南窗上端的室顶,突然显出一洞。
戚右又道:“上面乃是老夫的藏书之地,天赐你先上去!”
罗天赐虽则曾下降十丈,寸肤未伤,但因未学过轻功,不懂得纵拔之法!
闻言仰视那洞,只有三尺方圆,上下相距,却是三丈有余,不禁大感为难。
只是他生性倔强,从不诉苦,略为踟橱,霍地蹲身屈膝,双腿猛地一蹬。
但闻得“嗖”的一声,虽则穿拔入洞,却不料使力太大,窜过了头,竟直向顶层撞去。
罗天赐吓了一跳,百忙中不知所措,堪堪撞及,脚上猛的一紧,被人拉住,放落地下,回头一看,却见戚右戚左,一人双头,都笑咪咪的望著他,戚左还说:“好小子,牛力气确实不小,祗是所用无方,有力难施奈何?”
罗天赐小脸一红,忙即转头他顾,祗见这一树室,三面书架,列满了线装古籍。
南西两窗之间,雕著一张书桌,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桌面上还铺著一张未曾画好的古松。
桌边墙壁上,高悬著一付画像。
画中有一个飘送出尘的中年文士,凝立高岗,衣袂翩然的仰视著天边风云,衬著身后的圠松盘石,显现得十分寞落,恍然流露出一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气概。
戚右戚左悄然先对画像一损,然后坐落案边木椅,由戚右对罗天赐解释:“这位便是我俩的恩师,俗家姓李,后号青松逸士,百年以前与当代蟠龙剑客杨子春,并称南北二奇,一生事迹,脍炙人口,晚年为我二人潜隐此谷,二十年间竟未一履俗尘,……唉……师恩如海,为弟子者竟不能回报万一,想来诚令我等惭煞!”
说罢,一脸黯然之色,似不胜追悼之恩!
戚左却是不以为然,他道:“老大别这没出息,想当年恩师一念之慈,养育你我,何曾指望我等图报?再说老人家最是圣明,那能料不到世俗之人的浅薄目光?故此我等虽未曾增光师门,但只要不使绝学失传,或是传非其人,便足以安慰恩师于九泉之下了!”
说罢,不等戚右开口,便令罗天赐行那拜师入门的大礼。
青松谷四面环山,山高超拔云表,高不可仰,形如一座深井上望常见白云郁郁,难见青天!
正东面略有一口,宽仅盈丈,差可与外通达,祗不过开口之处,上丰下锐,极其险要,尚还不算,谷内一溪,且也由此流出。
那溪水限于地势,虽不甚宽,但深处可逾寻丈,又如是冰雪所溶,寒冽端急,激流奔腾,故除在冬初春末,坚冰封河之顷,亦等如是无路可通一般。
双头怪人自小居于这青松谷内,早年食肉,早已将谷内生物,捕杀净光。
其后岁月渐长,便自僻榖,终年以谷内松李艳桃等果实为粮,到也不虑匮乏!
如今罗天赐从天而降,拜在戚右戚左门下,为人师者,怎能让这个正在发育的惟一爱徒,也跟著他们吃苦?
戚右戚左两颗脑袋,都不愿让徒见受这委屈,互相商量,决定乘著小溪上冰封未解,出外去提一些活著的走兽回来,喂养繁殖,以备日常食用!
因此,青松谷内渐渐的有了生趣,小鹿、野兔、山鸡之属,在林间逐走,一反往常的死寂情境!
罗天赐开始学练著武功,也学练著生火作饭,在戚右戚左的严格的督导下,按著预订的课目,循序进行著。
罗天赐因此忙碌了起来,他晨间起身,兼练著两种无上的神功!
那既是戚右所传的“天罗神功”,与学自秘洞的“大能神功”。
这两种神功,运气调息的方法虽则相反,但就由于其中的一正一反,令他获得了更大的进益。
不出数月,练武者所谓的“生死玄关”,不仅被罗天赐打通,而且达到了“反璞归真”、“六合归一”的无上妙境。
武学俗传,只要是打通了“生死玄关”,便成了金刚不接之身。
罗天赐练达此境,虽不能确定果能不死,外表观之,却已与一般练家大异。
普通一般练有火候的会家,多半是肌肉结圠,须边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目中精光如电,令人一望而知。
但罗天赐除了体型发育得快,数月来长高一头外,那本是粗黑结实的肌肤,一变而为白净与柔软。
那一双大眼睛,除了黑白分明,亮晶晶如同天上晓星一般朗彻之外,再也少见初临青松谷时的闪闪奇光。
这一份惊人的进步,看在戚右戚左的眼里,真是又惊又喜,皆因他们实在是料想不到,这个傻不怔呆的黑小子,不出半年,竟而变成了文质彬彬的美少年,竟能练成连他俩本身尚不能达到的无上妙境,打通那“生死玄关”。
然而他们俩并不嫉柘,相反的,教来却更加卖劲,因为罗天赐在他俩眼内,不仅是弟子,同时也将是他们的替身!
因此之故,戚左的“天雷神功”,便即提前传授,在罗天赐入谷三月之后,每日下午,就开始到林间打煎外力去了。
其实,以罗天赐此时所俱的内功火候,实在用不著打煎力气,只要他一提真气,掌出处劲风所致,已足以摧折合围巨木。
但事实上那“天雷神功”,以一种奇异的外门硬功,讲究是由外而内,故此罗天赐虽有无比的内力真气,却是不许提运,而只能以浊力为之!
他每日下午,在松树林里,盘腿绕树而走,每遇著一株巨木,便得停身坐马,来一记双撞掌,直到打遍林内二百零九株松树,一日功课方算完毕。
罗天赐初次练习,却是不惯,皆因他自无上神功之后,举手投足,莫不意到气随。
如今偏偏要他结束体内真力,蛮力撞击,实则竟产生了双重的困难。
这困难好比是一个精通数理之仕,偏要他舍却捷径不走,而用那繁杂的四则草式,解决那困难的问题一般,蹩扭之极!
幸亏罗天赐天性坚毅,戚左的督导又严,故此仅在初练时,稍有不顺,出掌时真气随之暴发而外,几天之后,便能完全控住不用,而纯以浊力劈打了!
这一来,二百零九株松树劈打下来,可就累得罗天赐混身冒汗,掌硬臂酸,骨节发响,周身疲累不堪了。
这正是“天雷神功”的要求,这种功力,正是让人利用力出击之时,吸收反震之力。
时间一久,两力相抗,在体内产生一种特异的刚猛劲道,收纳丹田四肢,练成之后,每一运功,全身骨节则必然爆响密如连珠,发掌时狂焰飞扬,声如雷鸣,近在径丈之内的敌人,既使不被掌风扫著,但闻暴响,亦必被震得耳鸣心悸,头晕目眩!
罗天赐练此神功,进境颇慢,历时半年,始有小成,转撞击而为隔空劈打了!
另一方面,罗天赐“大能神功”、“天罗神功”皆有大成,渐涉及掌法与轻功身法。
戚右戚左,各以“天罗神掌”及“天雷神掌”为最精奥之学。
罗天赐“天罗神功”既已有成,练起天罗神掌来,自是事半功倍。
他此际既打通“生死玄关”,灵智领悟之力,大大增加,凡遇难题,又肯用心苦求甚解,而不舍。
故无论学习什么,都能迅速领悟,精益求精,年余以还,不但与初来之时,一切大异,更几乎将戚右一身所长,文武二途,学去过半。
至于轻功力面,由于他内功深厚,身轻力大,不仅将戚右戚左独擅的“鬼影百变”无上心法,全部学会,而且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时间易逝,一年易容,又是冰雪将解,春风拂颊的时光了!
这日,戚右戚左一时兴至,将年值十龄已如成人的罗天赐叫到身前,戚右道:“赐儿!近日老夫两人,游性忽起,咱们至山上去游玩一阵,顺便再捉些小动物回来,可好?”
罗天赐年余未出此谷,也觉得十分气闷,闻言直喜得哈哈大笑,拍掌跳脚,连连说:“好。”
戚左戚右见他如此,都不由大为高兴跟著大笑数声,戚左道:“小子,你也不到小溪里照照,自己有多么大了,还这般玩心不褪,真是该打!”
罗天赐“嗯”的一声,幌身扑入这一身双头的怪人怀中,伸手拉住戚左的红胡子,嚷著不依!
“二师父你叫我小子,还说我大,这错可挑得不对吧!”
说著,右手却替戚右挽著白髯,道:“大师父你评评理,二师父不明明在欺负赐儿吗?”
戚右戚左的两只手,爱怜的轻轻拥著爱徒,都垂头注视著他的天真的神态,戚右见他撒赖,还要让自己评理,忍不住哈哈朗笑,道:“对,这事确实是老二的不是,你不想赐儿虽长得高,年龄才不过刚刚十岁,你既又唤他小子,怎能骂他不像个大人呢?”
戚左左手抚摸著罗天赐的头顶,“哈哈”的笑著,哑声回嘴,道:“老大你别替他争理,你不见他有多皮,我这几根红须,怕不快给他拉掉了,……佛……”
这一声:“佛”,是戚左呼痛的声音。
戚右扭头看著老二及怀中的罗天赐,笑道:“算啦!你没大没小的,为长不尊难怪他要拉你的胡子。赐儿,你也别闹啦!快出去玩玩正经!”
罗天赐与这双头怪人,年余相处,除了练武习文的时侯外,平日里嘻嘻哈哈,吵吵闹闹,也是常事。
戚右戚左,虽然已年届百龄,但自幼孤处深山,远离尘世,心胸之间,根本未存有尘世俗礼,故而童心仍存,有时竟而与罗天赐不相上下。
这一来师徒之间,感情格外融洽,真可说如父如子,如兄如弟。
这时罗天赐听说要走,一跃下地,叫著嚷著,当先自门口纵上林梢,施展开新学未久的“鬼影百变”的轻功身法,向东方谷口掠去。
戚右戚左,跟踪而出,目睹罗天赐身形如电,捷逾流星,在苍松枝头的积雪之上,轻起轻落,不由得老怀欣慰,豪性突发,戚右引颈清啸,戚左暴喝:“那里走!”
一身双头,微一幌身,瞬时间人影如虹,往前追去。
罗天赐闻声四望,一见两位恩师,捷掠追来,“哗”一声大叫,全力施出轻功身法,疾如脱弓惊鹿,起落间远远十丈,眨眼便自驰入正东来谷山口,小溪流床的坚冰之上。
罗天赐边跑边打量四周景物,祗见那河床宽约丈余,填满了整个出口。
河床的两岸,岩壁如削,直上直下,高耸入云,两壁间寸草不生,溜滑之极,当真是飞猿难渡险峻之极!
河床足有数十丈长短,此际正值晨初,日光自东方投入夹谷,日影映在坚冰之上,虽无一丝温暖的感觉,但坚冰一明如镜,反射起万道瑞光,将一条原本黯暗的谷道,澈照通明,分外的雄壮灿丽!
罗天赐初莅斯景,豪兴大起,蓦地仰天发出一阵长啸,其声清朗,若似龙吟虎啸,上冲云霄,直可与绝峰一争短长!
啸声未已,迥声四起,“嗡嗡”相和,此起彼落,半响不绝。
罗天赐闻之,童心大发,边啸边尽力展开无上绝学,“鬼影百变”的轻功身法,去势急若天际流星,一泻千里,瞬息间贴著冰面,向外滑掠而去。
片刻间,走尽夹谷河床,眼前景外,豁然开朗。
罗天赐久处幽谷,视觉大受限制,此时放眼望去,眼前景色,峰势绵亘,蓄满了一色的坚冰白雪,无涯无际,若似通到天边,不由得心胸为之一拓!
因此,他更不停留,反而运出十二成功力,力疾飞驰,但闻得“嗖”的一声,越出夹谷,向下落去。
那知他忙中有错,身子才一纵出,闭目处但见身下,河床突地落人一丈,深逾百丈,下视黑漆漆难以见底。
罗天赐心头一凛,所幸竟不逾丈五,他此际真气运转自如,惊觉不对,急忙猛然吸气,真气上浮,集于胸臆之间,身躯倏忽间突地一幌,形影化一为三,硬生生捉住下垂之势,转折往右岸,飘飘落去。
罗天赐落在右岸,方才站稳,便听得背后衣袂带风之声,未及回头,但闻那戚右暴声喝彩,以及戚左的沙哑嗓门,道:“好什么?没把小命丢了,就是便宜,真亏你老大会教出这般冒失的徒弟来,还有脸喊好,真可谓有此师必有此徒,都是一般的厚脸皮!”
罗天赐小脸一红,转身对戚左作了个鬼脸,舌头一吐,乱以他语,询问戚右:“大师父,咱们到那儿去啊?”
戚右适才见他,小小年纪,不但将“鬼影百变”的身法,发挥了全部威力,更难得临危不乱,真气运用自如,转折间曼妙多姿,洒潇自如,毫无半分牵强火气,不要说普通的江湖人未克比拟,便是他与戚老二,也不见得强过多少。
戚右戚左,一生孤苦,受尽了白眼与寂寞,晚年得此佳徒,绝学有继,怎不深幸得人,暴声喝彩呢?
戚左其实内心里与戚右一般感受,他所以如此说法,只不过童心未泯,故意与罗天赐玩笑作耍而已。
此际,这一人双头,四只眼睛,同时瞥见罗天赐羞惭掩饰之状,一个是乐得“哈哈”哑笑,一个却心有不忍,打抱不平,反唇相讥。
“徒儿不是我一个人的,老二你也有份儿,怎可任意说我?再说赐儿临危不乱,沉著应变,将“鬼影百变”身法中,“鬼影三变”,“连转轮回”两个势子,运用得妙到毫颠,足见功力之深,已不在咱们之下,似此佳徒,老二你还不满意,可真是应了一句俗语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罗天赐闻听大师父戚右这一番夸赞之词,却反而更加不好意思,雪白的脸庞上,染红更深。
他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连眨数眨,抢先道:“大师父,咱们到那里去嘛!你再不说,赐儿可要先走啦!”
戚右戚左望见他这付神态,不由得齐声大笑,戚左道:“好小子,怎么脸皮变得这么嫩了,动不动脸红脖子粗的,怕不比小娘子还爱羞呢!”
罗天赐被他这么一说,更加不好意思,气起来把脚一跺,转身疾掠而出,边掠如虎出柙,边扬声道:“二师父你老是笑话赐儿,我不来啦!……”
说话间,语音摇曳,划空而过,人已然出去了数十丈远瞬息间己身隐入云峰下,消失不见。
戚右戚左对望一眼,迈动共有的双腿,如飞追去,但因起步稍迟,转过山峦,但见那雪峰起伏如波,一潟千里,却不但看不见罗天赐的人影,甚至连个脚印儿也寻不著。
戚右颇为担心,道:“老二,咱们得赶紧我找赐儿,要不然他愈走愈远,万一迷了方向,寻不回来,岂不糟糕!”
戚左不以为然,道:“这小子如今聪明多了,那会连方向也认不清楚!依我看让他玩一会儿,咱们先到青草谷捉几头鹿儿,回来时再找他不迟!”
戚右一想,这法儿也好,双双议妥,说一声:“走。”便直往西南投走。
且说罗天赐一阵疾驰,已然转过了两座峰头,回头瞧不见师父跟来,正待停下,等等。
闭目一掠,祗见正前方一片斜坡,广有数十百丈。
斜坡上面,盖满白雪坚冰,望上去茫茫一片十分滑,斜坡下不知怎的,竟而有一块地,不仅不染片雪,远远望去,更可见碧树青葱,绿草如茵,奇花烢紫嫣红,美丽之极!
更奇的,林木掩映间,倘有数间茅舍,及一群群极为壮大的梅花野鹿,或卧或立,散布在碧草坪上,啃嚼肥美绿草,其状优闲之极!
罗天赐骤然发现了这块新奇天地,顿时大喜若狂,顾不得再等戚右戚左,双腿一蹬,竟顺著斜坡,直直地向下滑去。
眨眨眼下泻数十丈,堪堪距草坪不足十丈。
那坪上数十百只梅花鹿群,闻得沙沙的滑冰之声,齐被惊起。
但奇怪,那一群梅花野鹿,望见有人,不但不逃,一只只立起身来,井井有条的依次排起!
刹时间左七右八,前六后五的,排成了一方阵式,围住了整个的青葱草坪。
罗天赐初见此景,不但惊异,甚且大惑不解。
所幸他年余时光,在青松谷内的时间没有白费,细察之下,虽还是一般莫名所以,却知道必是一种阵式。
他如今灵智大开,已大非昔日可比,就所见稍一思索,便恍悟这群梅花鹿儿,必是那茅舍中人所养,这里鹿阵,也必是那人训练出来,防止外人进侵用的。
罗天赐天性仁厚,既猜知此地主人,不愿外人进犯,便不想进去打扰。
故此在尚距那草坪十丈之外,便猛的使出“金刚驻地”的身法。
真气一凝,齐聚双腿,但闻得脚下一“卡察”连响,顿时将捷如流星奔电般身形刹住,脚下的坚口冰碎裂翻起,双腿却陷下半尺,立在那实地之上,真幌似山立岳峙一般,再也不移半分。
罗天赐自己十分满意,微微绽笑,抬头一掠,但见那草坪,与自己所立的陡坡之间,竟有两丈多宽的一道深沟。
那深沟自东向南环绕过来,经过自己这一方正西陡坡直走正南,竟将那青葱草坪,围了一圈。
罗天赐心中大奇,心想:“怪不得这块地能够住人,原来有这么好的排水设备。若无此沟,夏季一临,冰雪均浴,岂不成了泽园?”
想著,引颈向沟中一看,祗见那沟中黑漆漆的,竟而深不见底。
罗天赐暗中怍舌,忖度道:“幸亏自己冒失一滑而下,否则一下子滑入沟中,虽不见得死于非命,却又得饱受虚惊,大费手脚不可!”
不过,罗天赐也实扫兴,望灵景而不便入,心中又有些不甘。
正在踌躇打量间,蓦发现那边立著一力木牌,上面刻著触目惊心的八个大字!
“鹿谷灵境闯入者死!”
这八字涂成奇怪的血红之色,令人一见,便会无端的想起自己鲜血溢流的凄惨样子。
罗天赐大觉恶心,暗想:“这里面住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人。”
祗是,他生性宽仁,不愿意无事生非?触入忌禁,只打算在外面随便看看,便即回去。
他昂首打量,祗觉这地力不愧称之“鹿谷灵境”。
皆因这谷内,不但有梅花野鹿数十百头,但看地势已足以引人入胜了!
原来这鹿谷广有数十亩大,东北两面,是一片悬崖绝壁,绝壁间萝蔓深垂,嫣红烢紫,杂生著无数小花。
萝蔓里想来有无数崖洞,故此有许多猢狲,在绝崖上攀上爬下,状至优闲愉快!
正南面,山开一线,想是一条出路。
正西方,也即是罗天赐滑下的一片陡坡,斜立千尺,平滑之极,如今再铺盖一层坚冰厚雪,更宛若一面极大的明镜。
这明镜映著正东岸上投下的一片日影,发出眩目的银辉,反照在东北西方的绝壁之上,彻亮通明,使得那两面的景物,份外的清晰壮观。
另外,谷地中绿油油茂草如毡,铺满全谷,奇花异树,疏落有致的分布在草坪上,围绕著中央一屋一池。
罗天赐由西望去,只能看见那茅舍的侧面,与池塘的一半,但就这侧影与一半,也令他觉得目眩神移,心已响往之了。
原来那数间茅屋,虽则朴实无华,仅以茅草编壁盖顶而成!
但那茅草,却不干枯,仍然是绿油油的,一片新绿,尤其那样子别致之极,远望去似亭非亭,圆圆的如同蒙古包,间间并连,串在一起,环池而建。
池是圆形广约数亩,水色清碧,想来颇深,正中央两道喷泉,交错射起两道水箭,成一圆弧,在三丈高空撞著,水珠四溅,落入他中,“哗哗”地响,密如骤雨,激荡起圈圈漪涟,向外扩展。
漪涟与漪涟互相撞著,激起了无数的如同鱼鳞般大的波涛,撞击著翠色的荷叶。
荷叶颤颤而抖,荷叶上亭亭净直的斗大五色荷花,以及碗大的各色莲蓬,也跟著微微摇幌…这一切的一切,构成了一付动的画面,与四周的茅舍,绿树、奇花、碧草,等静止的配在一起,相映成趣,调和之极!
不但予以人间天上万物常新之感,同时也予人宁福安和混然忘忧的生出之概!
罗天赐目见这付奇异妙境,不由看得呆了!
他默默的凝视著,心胸间但觉一片空灵,不存点物,却又若有所得!
好半响方才回过神来,不禁暗的忖度:“是谁有这般福气常驻此间?谁有这般心胸,将此间布置得这么美妙?”
千种疑问,万般猜度,刹时间迥绕上他的心头,使得他忍不住想一步跨过沟去,探个究竟!
这一段写来颇长,其实那其间,也只是片刻光阴。
沟那边,草坪上的梅花野鹿,已然布成了一座阵式,一只接一只,首尾相连,几乎占满了沟边整个的草坪,正好挡住了罗天赐入坪之路。
沟边最前面的梅花野鹿,身高躯伟,异于寻常所见,每一只鹿头上,都顶著节外生枝,枝上长节的尺余坚角,色呈黑紫,映日生辉,而晶莹透亮。
那阵式方一布好,阵中荒地传出一声长鸣。
那鸣声清悠响亮,大异于一般常鹿。
鸣声一件,众鹿霍地引颈相和,一刹时山谷回响,历久不断。
众鹿却齐齐顿住,再也不动一动。
罗天赐见状又惊又奇,作梦也想不到,群鹿不但能自布阵式,倘还能号令统一,动作严明!
他居高临下,视线不受阻碍,稍一注视,便发现那发号司令的一只梅花大鹿!
那鹿又异于众,祗见它肥壮如马,毛色光滑亮,褐白相间,双目褐红,闪闪有光,若非是头脸稍尖,亦一般生有枝角,几疑它是匹白斑骏马,而非是一般梅花大鹿。
罗天赐心中惊异未消,霍听得茅舍中传出一声娇脆呼唤:“驹儿快来!你们又闹什么?”
其声脆似银铃,轻如耳语,但罗天赐与茅舍相去何止三十余丈,竟能耳清晰,如在身边!
罗天赐此际练功已有大成,闻声心中一惊,不由暗忖:“这人是谁?怎的功力这么深?怕不可与我并驾齐驱了吗!”
那阵中巨鹿,一听唤声,引颈清鸣,似是回答,鸣声未止,早已放开四蹄,左绕右转闪电穿过鹿阵向茅舍奔去。
罗天赐引颈而望,心中盼望著茅舍中的人,能够出来,让他看上一看。
在他想象之中,那声音既然是这般娇美轻脆,她本人必也是一个弱不惊风,般的女孩天仙一子。
罗天赐没有看见过天仙,故此脑海里浮起的幻影,都是陇西牧扬主,西一掌苏治泉的千金小姐苏巧燕,与她口中的表妹,那个穿著绿衣衫,大眼睛,小梨涡,温柔和蕴的小姐混合体!
他想著,眼角突然鹿影一闪,定睛一瞧!
祗见那转过茅舍的梅花巨鹿,已然驮著个女孩子,转了回来!
祗是那女孩子并没有穿著罗天赐想像之中的紫衣罗裳。
混身上下穿著用梅花鹿皮制成的紧身衣裳,一头乌黑的秀发,也未梳拢,任其自然的披散在脸上与肩上,长垂及胸,遮住了大半个面孔。
手倒是雪也似的,拿著一根碧油油的三尺竹杖。
她转过茅舍,似是看清了鹿阵与沟边的外人,轻轻的“啊”了一声,顿时一拍鹿头,让那鹿停住不动!
她直直的盯著罗天赐上下打量,好半响,似已看清了他的一切。
突然拍鹿催行,莺声呖呖的吐出五字:“驹儿,收阵吧!”
罗天赐看得清楚,心中既觉得奇怪,又感到微微失望地拔出腿来,却不就走,仍留陡坡上以观究竟!
那巨鹿似是懂得人言,短鸣两声,草坪边群鹿霍然齐动。
片刻间各回原地,或卧或立的啃草去了!
阵式一收,巨鹿眨眨眼间驮著姑娘,奔近沟边,与罗天赐隔沟对立,停住不动!
鹿背上女郎,此际瞥见罗天赐目光中透出奇异的精神,蓦的绽唇一笑,银铃之声又作,举玉掌一拨秀发,拢向脑后,罗天赐目光划处,不由心头大跳!
原来那女孩祗不过十来岁,眉目如画,粉颊白里透红,晶莹如玉,柳眉如黛,双瞳乌黑,瑶鼻挺直,樱唇鲜红,嫣然而笑,英时双颊深旋梨涡,露出一嘴碎王细齿,一脸孔稚气天真,真可谓美到极点。
比起那苏巧燕来,不知还美上几倍。即便是罗天赐一直认为那很好看的绿衣女孩,也为之黯然失色!
罗天赐顿时目定口呆,双眼不由自主的盯在那女孩脸上,有心想与她谈几句,话到口边却呐呐出声不得。
那女孩见他这付傻模样,“嗤”的一声,又笑了起来,这一笑有声有色,顿时罗天赐如闻仙乐,如见天仙!
他直觉得心神为之一振,头脑霍然清醒,正待开口,却见那女孩,微绽樱口,呖呖询问,道:“大哥哥,你叫什么啊?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呢?是迷了路吗?”
罗天赐虽则长得高大,如同成人,但这时年龄尚幼,情怀未开,尚不知男女情爱之事。
但既使如此,闻听那一声:“大哥哥”也不由神魂皆醉,受宠若惊,高兴得如获异宝,几乎手舞足蹈起来!
他干“咳”一声,先润润喉咙,方才开口:“我叫罗天赐,也住在这山里头,我住的地方名叫“青松谷”……”
那女孩儿见他开口,高兴得“咯咯”直笑,一舞手中竹杖,抢著说道:“啊!大哥哥你正好也住在山里吗?青松谷离这还不远?你是一个人住吗?好不好玩哪?”
罗天赐见她天真之状,不由也笑了起来,道:“远倒是不远,不过一迄夏初,进出就不容易了,那谷内地方很大,长著很多松树,我和我师父三人,就住在松树顶上,小妹妹,你叫什么啊?”
那女孩静静的听著,粉颊上流露出快活的光辉,见罗天赐问她姓名,便笑著道:“我姓韩,名叫茜茜,啊!你也有师父吗?他对你好不好啊?你们住在树上吗?那多有趣啊?不过,大哥哥,晚上睡觉可得小心点啊?要不然,一翻身扑通跌下来,可不得了呀!”
她边说边笑,语声与笑声,划破了空谷的寂静,使得这宁穆的灵景,更显得生趣盈然,春色无边!
罗天赐心中,被引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快乐,刹那间,那本已空灵的心胸,更加的充盈与活泼了!
他望望两人之间的鸿沟,心中突然升起一片暗云,忍不住问道:“蓓蓓,我可以过去吗?”
韩蓓蓓突然收起了笑容,轻皱著眉头,悄声道:“不行,我师傅从来不许别人进来的……”
罗天赐心底的暗云霍然扩大,心在往下沉,同时脸上的笑容也突然的冻结住了!
不知为何,罗天赐竟猛然惊觉到一丝寒意!他……韩茜茜亦垂头不语,她沉吟片刻,忽然她发现奇迹一般,惊喜的“啊”了一声,道:“大哥哥,我师父不在家,他虽然不许别人进来,可是并没有禁止我出去啊?啊!大哥哥,你等等我去拿点东西来……”
说著,笑著,不待罗天赐回答,一拍鹿头,迳直往茅舍驰去。
罗天赐大喜过望,他垂头看了看脚下陡坡坚冰,迅速用掌猛削,但闻得“卡卡”数声,竟被他削出五尺大小的一平台及二个并连的坐位来。
韩茜茜眨眨即回,手中的竹杖没了,却多了两个大包。
巨鹿驰至沟边,韩茜茜声叫:“停!”
那巨鹿应声刹住,但是她却如海燕掠波般,翩然纵起三丈,在半空曼妙的一拧娇躯,跃过沟来!
罗天赐目睹她轻功佳妙,姿态轻医,忍不住大声喝彩,韩茜茜娇笑倩立,将左手用荷叶包著一句,放在罗天赐的手上,道:“大哥哥,你尝尝我们这鹿谷里特产的东西,好不好吃?”
说著坐下,自己打开另一大包,又道:“我这一份和你那包里一样,咱们两一人一份,不多不少谁也别抢谁的好吗?”
罗天赐也坐下身来,将荷叶打开,祗见里面有一个紫色大莲蓬,想是那碧池所产,另外有几株不知其名的异果,大如拳头,有红有白,未曾入口,便嗅著十分香甜,闻听韩茜茜之言,孩子气味特重,不由大笑起来,连连答应!
韩茜茜见他大笑,白了他一眼,突然又“嗤”的笑出声来,解释道:“大哥哥,你不晓得,从前我常常找那些猴儿们玩,给他们分果子吃,那知它们好不讲理,吃了自己的一份不算,还要抢别个的吃,吱吱喳喳的,打闹得不可开交,后来我一气,便和它们绝交,再也不去找它们了!
罗天赐知她所指,仍是岩壁间的猢猴,瞥见她说得十分认真,又是好笑又是怜惜,心知她平日必然十分寂寞,方才会出此下策,与猢猴儿打交道。
但是他又奇怪:“她不是有师父吗?”便问:“茜茜,你师父呢?她不会同你玩吗?”
韩茜茜一听罗天赐提起她的师父,粉颊上霍地罩上一抹愁云,她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唉!我师父出去采药去啦!她脾气古怪得很,我从小跟著她长大,就没记得她老人家大笑过一次,尤其是最近几年,她教我练功夫,管得找更严,平常连和驹儿出去跑跑都不许,这地方又没有别人,其实呢?就是有人来,也必然被师父打跑不可,大哥哥,你不见那牌子吗?那就是用人血写的啊……所以我平常想找个说话的都没有,真是寂寞死了!”
罗天赐天性本来仁厚,又加以对此女深具好感,更是同情万分,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安慰她道:“茜茜别难过,以后我常常来看你,陪你说话好吗?再本你有空就到青松谷去找我,我师父蜼然生得奇怪,心地却好,待我更好,平常和我有说有笑的,有时候我撒起野来,拉他的胡子,他都不气!”
韩茜茜默默的注视著他,深潭一般的眸子里,射出又喜又爱,既慕还嫉的混合光芒,待他说完,方缓缓道:“唉!你的师父真好,大哥哥我真是羡慕死了,不过我师父虽然严些,可不是坏人,我知道她的心肠也是很好很好的,我从很小很小,还在吃奶的时候,便跟著她住,她是位道姑,根本无法养活我,却又不舍得给别人养,无法子便捉了许多鹿来,挤了鹿奶喂我,所以我们的鹿也特别多。”
说著,指著对沟的巨鹿,又道:“他叫驹儿,是我二岁时,师父特意捉了来给我玩的,听师父说它是鹿和斑马杂配而生的,所以有些像马,方大身大,师父精通医理,又会制药,见它特异,就采了好多药草来喂它,大哥哥你不看它现在多么灵慧吗?”
罗天赐承认这点,道:“是呀!我第一眼看出它很是不凡呢!”
韩茜篟话头一开,又高兴起来啦!她快活的笑著道:“大哥哥,它岂止不凡,简直神得很呢,我告诉你吧!它不仅方大如虎,脚程更是千里名驹也比不上的,还有它头上的角,也厉害得很,平常的野狼野豹,只要它轻轻一抵,就能把它们撞死,还有它是这些鹿的头儿,这些鹿我师父养了七八九年,不但养熟了,也训练好了,方才你不是看它们布阵了吗?这都是师父教的,据师父说这阵叫什么正方梅花鹿阵,布好了发动起来,普通的江湖人物,走进去就是不被鹿角撞死,也得转晕了头,走不出来!大哥哥你相信吗?”
罗天赐虽未入阵尝试,但见群鹿行退有秩序,井井有条,丝毫不乱,便知道必有名实,此刻闻言那会不信,不由连连点头,问道:“茜茜,你师父叫什么名字啊?”
韩茜茜侧头想了一想,竟摇头道:“这个我可不晓得,不过我知道师父有个外号,江湖士都有外号的吗?”
罗天赐早知此事,“嗯”了一声,促问她师父外号怎么称呼。
韩茜茜道:“师父叫梅花仙姑,大哥哥你师父叫什么,也有外号吗?”
罗天赐十分为难,皆因若说出师父之号,十分难听,但若是从实解说,却又非三言两语所能交代得清楚的。
因此,他略一寻思,便决定先不告诉她,等以后再见之时,方才从头讲起,仍道:“我师父一名戚右,一名戚左,致于外号,我以后再告诉你好吗?”
韩茜茜道:“怎么你有两个师父,啊!以后是什么时候啊?”
罗天赐见她焦急形之于色,安慰她道:“过两天我告诉师父,再来看你,陪你好好的玩几天好吗?”
韩茜茜一跳而起,拉住罗天赐,惊奇参半的道:“大哥哥,真的吗?你不骗我吗?……啊!
不行,师父过几天就会回来,她决不许我同你一道玩的,那怎么办哪?”
罗天赐地想不出好法子,因之垂头不语。
韩茜茜凝思半响,霍然喜道:“有啦!我有法子啦!你回去之后,再来之时,可先看看那株最高的树上,若是我师父没有回来,我就在树上挂一块红巾,若是回来了,就什么也不挂,大哥哥你看若是没挂,千万别下来,你就回去,等明年三月再来,我师父每年三月都出去采药,所以多半是不在家的!”
罗天赐想想,也只有这法子可行,立即答应。
于是两人屈膝而坐,一边吃著果子莲蓬,一边闲谈。
不知不觉的日影渐移向西,罗天赐无意间抬头一看,才惊觉时光易逝,已近黄昏,不由恋恋不舍的站起身来,向韩茜茜告辞!
“茜茜,我要回去啦!要不然师父找不著我,一定会十分著急的。”
韩茜茜心中不舍,秀丽无伦的面孔上,流露黯然神色,她缓缓的站起来,将一直未曾动用的一句莲实异果,放在罗天赐手上,幽幽的道:“大哥哥,这包果子,你带回去吃吧!唉!时光为什么在快活的时候,过得特别快呢?”
罗天赐见她情意真挚,也不推辞,便将那荷叶包放在怀里,抚著她的两只小手,安慰地道:“茜茜别难过,过两天大哥哥一定会来看你的。只要你师父不在,我一定陪你好好的玩上几天好不好!”
韩茜茜亦止十龄,她自幼与野兽为伍,虽说有位严厉的师父,但梅花仙姑却也不曾教过她男女有别,礼教之防等等俗礼。
须知,一来她年龄尚稚,便是说与她听,也不见得能起什么作用,二来梅花仙姑向来是门禁森严,不许陌生人上门,更做梦也想不到,今有人胆敢闯入禁地,与韩茜茜把臂谈心。
故此,韩茜茜初见罗天赐,生像英俊,便已心生好感,此际在情投意合之下,骤然又要分别,忍不住投体入怀,双臂拥抱住罗天赐,呜咽抽搐,悄声叮咛:“大哥哥,茜茜等著你,你可一定要来啊!别忘了红巾为记,但若是不见红巾,千万别下来,我师父凶得很……”
罗天赐虽则情怀未开,但骤然间抱著个女孩的胴体,心底却仍然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他觉得茜茜的身子好像是特别软,周身像是找不出一根骨头。
同时,他鼻中也嗅著一阵阵奇怪的香气,那香气像是花儿的浓香,与松子的清香的混合。
但却似乎更好,嗅入鼻内,在心中立时产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
他用力猛嗅了两下,轻轻拍著韩茜茜圆润的肩膀,说:“茜茜,你放心,我一定会记著,一定会来看你的,……”
韩茜茜抱著罗天赐,小脸儿埋在他的胸前,听见他“怦怦”的心跳的声音,是那么坚定有力,依靠著他的身子,是那么结实粗壮。
她仿佛觉得,这个大哥哥,不但能陪她说话,解除自己的寂寥,同时也更可依凭信懒,托庇在他的雄健的双臂之下。
她不愿意放掉罗天赐,推己及人,他师父对待他虽极和蕴,但师父总归是长辈,有权利管束弟子。
万一他回去晚了,惹起他两位师父的怒气,责备于他,自己内心怎安!
因此,韩茜茜强抑住依恋之情,推离开他的胸抱,道:“大哥哥,你走吧!”
罗天赐垂头看见她眼睛里泪光闪现,垂头强忍著不让它流下神态极为凄楚,动人怜爱,口中曼应一声,却是不忍移步。
韩茜茜抬头转眸微掠,关心的疑问:“大哥哥,你怎么不走啊?是忘了路啦!”
罗天赐“嗯”了一声,听了未一句孩子话,不由微笑起来,灵机一动,道:“茜茜,你对我笑一笑吧!你的笑容真是好看极啦!我看了之后,一定会快快活活回去,赶明儿,再快快活活的回来的,你笑一笑好不好!”
说著,还怕她不笑,双手一放,放在耳边,做了个鬼脸,韩茜茜一见,果然是悲戚尽去,破涕“嗤”的笑出声来!
罗天赐拍掌叫好,掌声方响,双脚一蹬,“嗖”地拔上半空,半空中轻唤:“茜茜再见,我一定回来看你……”
语声摇曳,随著那疾逾奔电的人影,渐去渐远,不多时变成豆点与蚊语,眨眼间消失在陡坡顶上。
韩茜茜痴立在原地,幌如做了一梦,她凝痴的望著陡坡上的恺恺白雪,良久之后,方才被对沟的巨鹿晨鸣惊醒!
她一掠过沟,搂住巨鹿的长颈,喃喃道:“驹儿,你看见了吗?大哥哥的轻功多么好呀?唉!……”
夜色明朗,深沉的青松谷内,一反往例,谷顶上浮云尽去,显现出蔚蓝的夜空,皎洁明月与无数的顽皮明星,闪眨著眼睛!
谷内一片寂静,一片黯暗!
亭亭的巨松,巍然矗立著,像是已经睡去。
林间的兽类,厮熟的早已入梦,刚刚捉回来的,虽则不能成眠,却被这一片黯黯与陌生震摄住了,悄悄的伏卧一隅,不敢出声。
一切都已静止,是的,但却除了人!
巨松干间的树室里,已无灯光。
但木榻躺著的一身双头,戚右戚左,却圆圆睁著四只眼,仰视著上面!
上面是书斋,是罗天赐住的地方。
书斋亦无灯光,但黑暗中却不时传出踱步的脚音,与一声声幽重的深沉叹息!
他没有入睡,也没有练功夫。他,小小的罗天赐,有了心事。
他焦急的踱著,不时走到窗前,仰望著空中里的明星长叹,他不敢说话,怕惊动了下面的师傅,但却止不住心头的野马,奔驰于思想的草原!
他暗暗的祝祷,盼天上明月明星代他传信,告诉她并非是自己失约,而是师父禁止自己出谷去探望她!
师父有他们的理由:“小小年纪,交什么朋友?尤其是女的,这不但会分了心,而且阻碍功力进境!……”
大师父与二师父异口同声的反对,一反过去和他打打闹闹的态度。
罗天赐明白,师父们是为了他的,才这般严格的要求他,但他们怎能够了解,韩茜茜不仅是在他心中,占据了凸出的地位,更同时他也曾亲口答应过去看她的!
“怎能对一个女孩子失信,她是那样的善良与寂寞,我怎能自食约言,背信不去?”
男性的自尊自重,已在他心底开始萌芽,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大丈夫了,大丈夫怎能失信于妇人孺子?
然而,师父是无上的,不容分说的,他没有解释的余地,却有追求其次的希望!
“明年呢!明年此时,我能去看他吗?”
二师父戚左似不忍令他太过失望,却有条件:“祗要在一年之内,你练成了天雷神功就行!”
罗天赐安心了一些,但亦兴致索然,连两位恩师为他捉回的獐鹿之属,都懒得去看,晚饭也不吃,便上了书斋。
然而,他的心神似已驶出了轨道,站立不宁,干什么都不来劲儿!他一心只是惦记著,明天或后天,韩茜茜等不著他的神态,他立想著,她必然会悲伤与失望的,她会像今天目送他归来一般,呆呆的站在碧绿草坪的边缘,等待看他去相会!
他会如此的站上一天,忘记吃饭,也忘记了饮水,“不是吗?今天一整天,我们不都是忘记了饮食吗?”
罗天赐心中喃喃的对自己诉说,以证明后日韩茜茜为了等他,果然会那付样子。
于是,他耳边重又响起茜茜的叮咛,如银铃如黄莺:“大哥哥,茜茜等著你,你可一定来啊!别忘了红巾为记……”
同时,他的鼻端,也隐约的嗅到那一阵异香!……他焦燥的踱著,一声声的叹息著,像是忧急,整个的天地即将崩塌一般……下面木榻上,戚右对戚左眨著眼,悄声开口道:“老二,赐儿怎么啦!像是著了魔似的,神魂不安,这么晚啦!还不睡,咳,真是,那姐儿真有这么大的魔力吗?”
戚左虽然是天生的沙亚喉咙,嗓门可大,他气愤愤地“哼”著,道:“妈的,若不是你出这个鬼主意,带他出谷,那会有这种事……”
戚右举掌捂住他的嘴吧,“嘘”道;“老二你先别狠成不成,依我说,赐儿练功夫虽然不久,可是进境却速,除了你的“天雷神功”之外,内家功力不但是火候已深,“生死玄关”不也全被他打通了吗?我说啊!咱们就放他出去一趟吧!”
戚左一双大环眼,睁得滚圆,黑暗中宛如两只小红灯笼,照亮了尺余方圆。
他痴痴的想了一会,骤然放声高叫:“小子,你听著,赶明儿再放你出去一趟,但可下不为例,知道吗?”
罗天赐神功已成,早在戚右开口之初,便已留了神,这时一听戚左的话,直喜得跳脚笑答:“是,是!”
戚右戚左闻得跳声,又是莞尔,又是皱眉,直性子戚左,忍不住笑骂:“小子你老实点成不成,三更半夜的,再不睡觉,我可要打你的屁股去啦!”
罗天赐在上面嚷道:“二师父别来,我这就睡啦!”
说话间,戚右戚左,果然听见他解衣上床的声音。
戚右微微一笑,亦扬声道:“赐儿,你明天出去,若是见那小丫头的师傅,什么梅花仙姑回来了,可千万别下去,这道姑脾气古怪,难缠得很……”
罗天赐“嗯”了一声,却未开口,戚右戚左侧耳倾听之时,却闻见他,已然“呼呼”梦去了这是怎么回事?是爱的魔力?还是他的大丈夫的尊严,得以保全而放下心事了。
戚右戚左猜测不透,其实,连罗天赐自己,此刻也糊里糊涂的不知其因!
晨曦初升,彻照著大地!
祁连山的皑皑白雪,在晨曦中反射出万道银芒十丈冷辉!
但虽则如此,睛空如洗,万里无云,山巅峰头,却仍然其寒彻骨,鸟兽绝迹!
罗天赐一早起身,匆匆地作完晨课,胡乱地用过早饭,又复匆匆的告辞了两位一体的师父,在戚右慈恺的目光中,在戚左粗犷的调笑下,急捷的掠出青松谷,直往昨日与茜茜相遇的鹿谷灵境方向奔去!
不移时来到陡坡,罗天赐运用目力,凝注谷底,刹时间便是他双目霍现炯炯晃光,那谷中一草一木,倏忽间历历如缯,宛在眼前!
但是,他失望得很。
鹿谷中虽则一草一木,仍如昨夕却独不见韩茜茜的娇小之躯以及那一力相约为记的树顶红巾。
罗天赐颓然坐下,心中暗惑,天下会有这般的巧事,她师父梅花仙姑,不早不晚,偏偏会在昨夜今晨,赶了同来?
他心口相商,暗自猜忖:“可能茜茜还没起身,再不就是她料不到我会在今晨便即赶回,所以还没把红中挂上!”
他深信自己这一番接理,但因生性仁厚,却不愿冒失的下去。
他自己并不怕什么“梅花仙姑”,或是“梨花仙姑”,然而却不愿因为自己的出现,为韩茜茜招来麻烦!
因此,他强按下心神等待著,等待著韩茜茜走出茅舍,去树巅悬挂红巾!
日影一寸一寸的上升,罗天赐在焦灼之中计算著,已足足有一个时辰了!
鹿谷中,除了偶然有梅花鹿踱步,与那弘映日翻鳞的池水,是动的以外,其余的仍然是一片平静。
罗天赐不能按捺,好几次想冲下谷去,或是大喊几声,但究竟他还是忍隐未发,而强自游目他处,以图分散自己的注意!
南北两面,是一片绵亘万里,一望无涯的山岭,峰头起伏,像一堆堆的馒头,又像是一条蟠卧地上的大白龙。
龙脊上除了雪,就是冰,白茫茫一片,几乎找不出三色!
但是,罗天赐强迫著自己搜索,茫无目的,却又希望能发现一宗稀奇物儿,分散自己的过份集中的精神与注意力!
突然,他果然在西北方发现了一道白线,那白线在峰岭间倏忽盘舞,由于它紧贴地面,故而若非是罗天赐功力大进,目力特佳,根本就难以分辨!
他心中纳闷,猜不出是什么东西,会具有这等惊人的速度。
由于两下相距过远,那东西速度过速,他根本看不清那东西是高是矮,是禽是兽!
不过罗天赐此际灵智大开,断定那绝非禽鸟一类。
皆因禽鸟有翼,惯于展翅高翔,既便是具有特出的理由,如寻食免物之类,也绝不会飞得这么低!
“那么,必然是兽!”
罗天赐细加思量,想遍了祁连山特产的熊、鹿、獐、兔却又觉得,都不会有此可能。
他奇怪的站起来,望望谷底,仍未升起红巾,便决心破费一两个时辰,走近些一探究竟!
于是,他尽展脚程,直奔西北,足足费了半个时辰,便到适才那白线盘旋之地!
祗是那东西已不知奔向何处,雪地上,围绕著峰头,遗留下无数的蹄迹爪痕!
罗天赐细看爪痕!宛如传闻中的虎爪,蹄迹如碗,却显然比虎爪大上一倍。
心中正在纳闷,猛听得右下方传来“呣”的一声,沉如雷呜,十分耳熟。
罗天赐心中一动,扭头下视,一看之下,果如所料,正是那离别已久,携他入山的异种银牛。
原来,这座峰头,山势颇为平坦,南北纵连他峰,东西两面,却是斜坡。
右下方也即是东方,斜坡一泻千尺,其间怪石错峨,遍铺白雪,尽头处,一峰缓起,亦是片斜坡。
而两坡之间,有一涯平地。
其上一溪潺潺,作南北流,竟已解冻,小溪边,青草稀疏,林木稀疏,均已开始绽线吐芽了那银牛,与罗天赐年余相别,不但神骏雄发,肥壮如初,而且在它身边,多了条肥壮的小牛。
它适才绕峰疾驰,想是累了,此际懒散的卧在溪边,啃嚼著野草,那小牛犊却在它身边,跳来跳去的,活泼之极!
罗天赐自幼与牛儿结下了不解之缘,自遇银牛,目见它异灵神骏,更是大为激赏。
其后被它驮入祁连,掼下绝地青松谷,非仅无伤,反因此得遇盖世奇缘。
故此,平日里每一念及,便对这银牛思念不已!
如今骤然重逢,鬲兴得“哗”然一声大叫,立即顺著斜坡,向下面冲去。
那银牛耳灵目锐,闻两下虽则距离不近,罗天赐那声喜极之叫,仍然传入了它的耳中。
它霍然抬头,闪动著红光四射的环眼,紧盯在圾上,当它看见一条捷逾流星的人影,冲下谷地。
霍地“呣”的一声怒吼,站起身来,长尾一竖,前蹄乱踢,据地发起威来!
那小牛犊,仍然无忧无虑的跳来跳去,银牛回头一声怒吼,长尾一挥,正卷住小牛头上的小角,接著一拉,竟将那小牛,拉到了它的身后跨下。
小牛连挣再挣,均挣不脱,无奈只得伏俯在地,伸出个头来,眨著一对亦一般火红的牛眼,向斜圾冲下的人影瞅望!
罗天赐远远看清银牛这付神态,如它护犊心切,对周遭外来的人畜,都抱有仇视之心。
他深悉兽性,故此在银牛五丈之外,便霍的刹伏身形静立不动,祗见他衣袂倒飞,竟而猎猎有声。
那银牛目力虽佳,但适才罗天赐,身形快如闪电,亦只能看出是条人影,至于高矮肥瘦,却也无法分辨!
它虽是畜类,但因天赋聪慧,一见这人影,如此快捷,便不由大起惊惕之心。
此时,一待罗天赐停身站稳,竟猛地暴吼一声,四蹄齐动,震然低头,向罗天赐腹下撞去。
这银牛脚程本速,此际含愤发威,更加快捷。
罗天赐但觉得眼前银辉一闪,那银牛带起的一股劲风,已然压体而至!
罗天赐大吃一惊,所幸他玄关已通,内功均有大成,一发觉情势不对,立念一动,意动神随,神迹气凝,气凝上浮,蓦的上拔寻丈。
祗觉得脚下劲风飒然,差仅一瞬,让了过去。
那银牛双睛一花,撞了个空,若也不看,长尾一竖,电般斜扫背后上方,锐风如刀,直往罗天赐双陉挥去。
罗天赐心中喝彩,这一著果然厉害,若换个功力稍差的,便是能侥幸藏过一撞之威,也万万料不到牛尾尚还暗藏著这一记厉害杀著。
但罗天赐此际,不但功力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在以前他更曾目睹银牛,发过威风。
故此,罗天赐有备无患,那银牛长尾方动,他已然施展出“鬼影百变”的轻功身法。
双肩一幌,人影霍幻为三,向银牛侧方飘落,落地只一纵。
霍跃上旁边一块丈余危石,脆声说道:“阿银,你不认得我了吗?”
那银牛两击未中,早已扭头奔回小牛犊旁边去了,它翼护著它的孩子,红睛中射出凶光。
但当它听到罗天赐相询之言,似乎有些耳熟,它上下打量普著罗天赐,虽则罗天赐长高的身材,令它不敢确定,但是罗天赐的面陇形状,却又似令它忆起了从前!
它直啾在他的脸上,看见他那无那而又天真的笑意,眼中的凶光渐渐减退,最后竟“呣”的叫了一声。
罗天赐从叫声里,分辨出它已经消除了对他的敌意,心中大喜,轻轻一枞,跃落地上,却不走过去。
皆因他深知兽类异常护犊,疑心最重,在小牛未长成前,绝不肯轻易让人接近。
故此,他潇酒的坐在地上,学手相招,道:“我们好久不见啦!阿银,你居然还认得我,真不容易,来,过来让我们亲近亲近!”
银牛回头看看小牛,迟疑片刻,终于缓缓的踱到罗天赐身边,“呣呣”的低鸣著,像是对久违的朋友寒喧一般。
罗天赐轻抚著银牛长脖下,垂著的浮皮,又道:“年余时光,我长大啦!你竟也添了小牛啦!这变化多么大啊?记得去年,我还吃过你的奶呢……”
银牛将巨头轻抵在他的胸前,啾著这由粗异的小娃儿,一变而为白净文雅的青年,眼中竟也流露出愉快的光辉!
罗天赐深深体会到它的感情,既高兴又感动,同时也由之引起了久未思至的联想:“巧燕姐现在该如何了?他还记得我吗?还有那好心的陈四叔,苏治文老师,他们都好吗?……”
往日的事迹,如同旧梦,亦如同天边的浮云,回忆起来,推则温馨,但却也极其飘忽!
罗天赐多日来未曾重温了。
如今遇著银牛,这一只改变了他的命运,将他与往日环境拉开的畜生,不由又成为他通往往日桥梁,使他斗然沉寂下来,全心地去追思往日的旧梦。
银牛亦是默默的盯视著他,它虽然不了解他的想法,然而却能从他的深远的目光里,发现到他的善意!
罗天赐沉默的目光忽然与银牛的相遇,他骤然一惊,清醒过来,但迅既跌落到更深的梦里!
因为,那银牛的目光,虽泛赤红,但其中流露的神彩,却是那般的熟悉!
那是往昔伴著他自幼及长的老黑牛的眼神,若黑牛虽然蠢笨无能,但对于他却一直忠心不二。
可是,它如今在何方呢?陇西牧搂上能养老黑的人,而不把他送入屠场吗?
罗天赐有些歉疚的难过,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忠心不二的老朋友!
他想:“如果我不离开牧场,或者是根本不离开家,老黑便不会遭遇到凄惨的下场了!……为此,为看他自己的玄想,罗天赐的眼中,竟而闪现了泪光。
他为自己替老黑牛设想的下场而悲,同时也为由老黑而想到的破家而悲。
他想到父亲罗老实临终的遗言,那遗言,如同烙印一般,深深的承印在他的心上。
银牛不知他为何流泪,但它却懂得,流泪是代表难过的意义!
普通的家畜,如狗,如牛,都有感情,都能领受主人的命令,与言语感情,何况是这只灵异的银牛。
尤其它目前产犊不久,情感正处冲动的巅峰状态,这一见罗天赐无端流泪,不由得大起同情之念。
它“呣呣”的低鸣著,像是在安慰罗天赐!
“快不要伤心!快不要伤心!”
罗天赐深沉在回忆里,对它的鸣声,听而不闻。
他正用心的思索著他爹的遗言。
那遗言,过去他不得其解,但如今回想起来,却犹如拨云见日一般。
他彻悟,自己果然不是罗老实的亲生骨肉,自己另有生身父母,但他们又是谁呢?
这是个谜,难解的,或许永远解不开的谜,因为连养他的爹娘都不晓得,这让他向谁查询?
银牛瞥见罗天赐不理会它的劝解,两眼呆呆的望著远方,一个劲的流泪出神,不由急了!
它轻轻顶他一下,和缓的低鸣著,像是说:“你哭什么?有什么事讲给我听听吧!我愿意与你分忧!”
罗天赐惊醒过来,他迅速的领受了银牛的同情,垂头看著它,喃喃的问:“我的父亲是谁?
我的母亲是谁?是谁!”
银牛摇摇头,“呣呣”的叫著,像在回答:“不知。”
也像是表示,不忍卒闻他那凄楚的声调一般。
接著它张口轻轻咬了一下罗天赐的衣袖,缓缓转身向溪边走去。
罗天赐见状,不解其意,以神抹去脸上的泪痕,跟了过去。
银牛在溪边卧下,“呣”叫著示意,要罗天赐吸吮其乳。
罗天赐久未食奶,见状不由心动。但一直跟随在银牛身后的小牛,闻声如意,竟而大为不满,“呣”的一声嫩鸣,立时低头踢蹄,学著它母亲的样子,对罗天赐发起威来!
罗天赐见状,心中颇为感动,但不忍夺那小牛叫好,立即摇摇头道:“阿银,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饿,你的奶水留给小银吃吧!”
他因见那小牛,模样与银牛一般无二,故此顺口便称它“小银”。
说罢,故为让小牛安心,故意坐到银牛的前面,瞑目定定心神,暂把心事放开,复睁日对银牛道:“阿银,你这个小银好漂亮,你们可是住在这里的吗?”
那小牛出生不久,虽不知罗天赐说的什么,却觉得他和善新奇。
它从未见过人类,故早在罗天赐下来之时,便注了意。
祗是,初睹之下,不仅有陌生之感,同时也有点畏惧之意!
如今经过它母亲与罗天赐一舌“交谈”,以及见罗天赐表示不与它争食夺宠下,不由怯惧尽除,而也想走过去与他亲近!
故此,在罗天赐坐下之后,小牛犊悄悄收起威风,悄悄走近罗天赐,伸出长长的红舌,向他的脸上舐去。
罗天赐仰头藏开,伸臂搂住它的长颈,搴掌让它舐著,对银牛道:“你看,他很喜欢我呢?
阿银,你和小银到我住的地方去好吗?我那儿不但野草肥美,还有很多瓜果等好吃的东西呢!阿银,你愿意去吗?”
银牛瞅著他与小牛犊亲热,红睛中流露出慈爱的光辉,它懂得他说的话,它也喜欢罗天赐这人,因此便毫不考虑的“呣”声点头!
罗天赐本是试探之词,那知它竟然如此干脆,不由大喜过望,鼓掌叫:“好。”
此际,日影渐升,渐近中午。
祗是,那天际浮云霍起,不仅遮住了中天日光,同时北风乍起,吹啸生寒,更有降雪模样!
罗天赐推然不畏风雪,但忆起鹿谷的韩茜茜,却不愿再多担搁,让她在风雪之中等待!
因道:“阿银,你跟我现在就回去好吗?”
银牛“呣”的站起来,看看四周的景物,忽露出依依之色!
罗天赐怕它反悔,忙道:“阿银,我那儿一定比此地好,你去看看,若是不满意,尽管回来好了。”
说著,拍拍小牛犊,说一声:“走”便当先往斜坡上奔去。
银牛“呣”声相和,随后跟进,小牛犊则旁看银牛,齐齐放开四蹄,往山顶驰去。
小牛犊出生不久,脚程与长方,却是得自天赋,这一人两牛,首尾相接,踏著坚冰厚雪,疾奔飞驰,宛如是一黑二白三条飞箭。
不大功夫,便已抵达鹿谷顶上的陡坡边沿了。
罗天赐突然刹住身形,身后两牛,也一般如响斯应,凝驻在他的身畔!
罗天赐不由大为佩服,这两条异牛儿的脚程与矫健,皆因他虽则顾忧小牛的脚力不够,而仅仅使出七成功力。
但二牛毫未显出吃力冒汗之状,更难得说停便停,亦一般应付裕如,毫无一丝牵强之态!
他赞赏的拍拍小牛的长颈,垂目一瞧,鹿谷中景物如旧,亦仍无红巾的影儿!
罗天赐大失所望,正在进退踌躇,那银牛望见谷中的梅花鹿群,却斗然发威引颈“呣”声暴吼起来!
这一声暴吼,响若焦雷,激荡四起回声,“嗡嗡”相和,历久不竭!
谷底鹿群,立被惊起,一只只飒然站起,长鸣四望,寻找敌踪,但骤然间,它等那会想到,银牛距离这远,故而都找不著。
银牛在坡顶望见,竟颇得意,遂“呣”的又叫了一下。
罗天赐见状,心想如此正好将韩茜茜惊动,出来察看,而自己即便不便与她交谈,也可以打个照面,表示自己已然来过。
故此,并未阻止。
那谷中群鹿,在银牛第二次暴吼出口,顺声仰视,一瞥见陡坡顶,银牛飒然而立,不由得发生了一阵大乱。
祗见群野鹿,引颈乱叫,似知大祸已临,纷纷撤开四蹄,向池边茅舍奔去。
但其中却有一头,正是那巨大的异鹿“驹儿”,不仅未逃,反昂头长嘶,其声清昂,上拔云霄,亦震超空谷四响,超拔于群鹿惊鸣之上。
那惊逃的鹿群,一闻这一声清鸣,霎时间似肥气骤壮,一只只聚向草坪,转瞬间又布成一座鹿阵。
罗天赐见状,大为叹服,心想:“不但那驹儿灵异不凡,威武不屈,便是这鹿谷之主梅花仙姑,所下的训练功夫,也真惊人!”
须知,天下万物,无不珍惜一己之生命,那鹿群远远望见银牛,立即撤退飞逃,这现象,分明银牛是它等天生的克星对头,早已吓破了胆。
但岂料那巨鹿“驹儿”,不仅未逃,反而发号司令,震慑住群鹿畏惧之心,令它等强忍住丧命之畏,回来布阵,若无有严格而长久的训练,岂是易事?
罗天赐念头电转,尚未想完,陡见谷底茅舍边人影一闪,飞掠出一大一小,两条人影。
罗天赐不用细看,但知那两人必是韩茜茜,与她的师父梅花仙姑。
他心中一凉,心想:“怪不得不见红巾,茜茜的师父真回来啦!这一下与茜茜同游之约,真个吹啦!”
但是,他却不愿意就走,他要让茜茜看看他,让茜茜晓得他来过啦!
那谷底两人,身法似电,瞬息间掠入草坪,一跃跳落在“驹儿”的背上。
那“驹儿”长鸣一声,立时便放开四蹄,风驰电掣般,越过坪边深沟,往陡坡之上奔来!
罗天赐话高临下,谷中的一举一动,入目清晰,祗见那巨鹿上驮两人,竟然毫不吃力,四蹄齐动,踏著陡坡的坚冰厚雪,“叮叮”响如珠落玉盘,疾行如箭,令人分不清口鼻耳目,笔直的向上冲来。
银牛见状,巨头一低,献出一对玊角,前蹄踏地,喉中发声,便欲冲将下去。
罗天赐大吃一惊,忙劝止道:“阿银不要打架,那鹿都是我朋友养的,若是你把它伤了,我那朋友,岂不怪我?”
银牛闻言,果然止住冲势,但仍然怒目而视,似是心有未甘。
巨鹿“驹儿”就在这功夫,己驶十丈之内。
罗天赐闭目一掠,看望鹿背上前面端坐的正是韩茜茜,但后面一个,却大出罗天赐意料之外,竟是个发髻高挽,其白如银,面色乌黑,其丑无比,似男似女,身著玄衣道袍的怪人。
罗天赐因闻茜茜称其师梅花仙姑,以他想来,必然是人如其名,长得十分漂亮,故此初见老道姑,疑惑她非是茜茜之师。
但是再看看,韩茜茜秀眉紧皱,春花秋月般可爱的面庞上,如被冰封,秋水双目,隐闪出焦急与关心之情,玉雪般小手,在胸前轻轻的挥动著,似在暗示他赶快离去。
便立即照料八成,这老道姑必是那梅花仙姑无异。
他暗自忖度,正拿不定主意,是否撤身就走。
却霍见老道姑一声暴喝,在鹿背上突的掠身而起,高拔十丈,挟带著一股劲风,往上扑来!
罗天赐心中暗赞,若道姑功夫果然不凡,脚下一动,己霍然往后移了寻尺!
韩茜茜骤见她师父凌空拔起,还当她乃是攻击罗天赐,祗急得一声惊呼:“师父!”也立时跟踪著,跃离鹿背,向坡顶抢掠上去。
眨眼间,双双皆达。老道姑垂目瞪了韩茜茜一眼,冷然询问:“干什么?”
韩茜茜快生生摇摇头,却不开口,一双欲语的眼睛,忙示意罗天赐赶紧退去。
巨鹿此际也上了坡,它一上来便与银牛相距二丈,怒目对视。
罗天赐怕它们真打起来,赶紧招呼:“阿银小银,到这边来!”
银牛“呣”的一叫,缓缓的护著小牛,跑到罗天赐身边,老道姑见状,冷“哼”一声,责问罗天赐道:“小子,这头笨牛是你养的吗?看你适才轻功,也像是会两下子,快说你到底何人门下,受谁的指使,敢到这鹿谷附近,纵兽撒野,鬼叫示威?”
罗天赐瞥见老道婆双目精光电闪,面寒如水,口气冰冷,更不客气,一上来便问他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不由大起反感。本待不予理睬,转身就走!
但回头一想,对方是茜茜师父,自己既已与她交成好朋友,无论是明是暗,也不好意思给她难堪!
故此,强忍下厌恶之意,躬身施礼道:“这牛只是小子的一个朋友,并不属于小子,小子罗天赐,乃是戚右戚左两位仙师的门下,敢问大娘,可是梅花仙姑吗?”
他不懂江湖过节称呼,戚右戚左,也还不能曾遇他这些,故此听见老道姑叫他小子便也自称是“小子”。
至于他称那戚右戚左仙师,则是因听到茜茜告诉他,她的师父,叫做仙姑之故!
以他想,像你这种人都配称仙姑,我师父为什么不能叫仙师呢?
至于最后那一声大娘,则是他幼时在牛家湾子,对年长的女人,习惯的尊称。
那知此时使用出来,不但有些文不对题,反顿时惹起那道姑,一腔怒气!
须知,“大娘”一词,以用在年长有夫的女人身上,方才切合,那道姑自幼出家,那里嫁过,她虽说年已老迈,但心中仍存著女人特有的害羞之性。
此璨骤闻罗天赐称她大娘,内心不仅是羞,而且误会罗天赐故意游词羞辱。
皆因外表观之,罗天赐英挺俊拔,若似十五六岁,更是身具上乘武学。
虽则他所言:“戚右戚左两位仙师”名不见于经传,那梅花仙姑不知,但以徒测师,亦必是山林隐逸的奇人高仕。
如此,怎能不教导罗天赐应对礼法,分辨佛道儥俗名家之理!
再说,那银牛虽是异种,世所罕睹,却也决不会聪明到与人类分庭抗礼,交起朋友来。
就事论事,这小子岂非是一派胡言,有意相戏吗?
梅花山姑如此一想,愈加大怒。
祗见他头顶银发,倏然无风自动,霍地冲开髻结,根根直竖起来!厉色冷笑,声攻夜鸟,道:“小子你既知本仙姑之名,尚敢出言放肆,分明未将本仙姑放在眼里,今日本仙姑若不替你家大人管教管教,你当本仙姑好欺负呢!”
罗天赐暗吃一惊,一来不知自己何处不当,触怒了她,二来实料不至,这梅花仙姑的功力,如此精纯,喜怒之情,竟能贯进发梢!
韩茜茜依在梅花仙姑的身边,望见她发怒之状,已知要糟,及至听她所言,分明已然动了杀心,更加大吃一惊。
但她身为弟子,常处于积威之下,既不敢承认与罗天赐相识订交,亦不敢明白劝阻师父,不要杀人。
她正在颦眉筹思两全之策,却见罗天赐一怔之后,遂既朗声抗辩道:“仙姑你休要误会,小子适才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冒犯之处,亦是无意,望仙姑看在小子年幼无知,不会说话,包涵一二!”
罗天赐并非惧怕她功力深厚,实因她乃是茜茜之师,因此一听她责备自己出言放肆,虽不知自己所言,错在何处,却立即声叨,表示歉意!
韩茜茜闻声他侃侃而言,神态真挚潇酒,自具有一种雍容大度的风雅,不由得心中暗赞,首肯忖道:“对啊!师父怎能同他一般见识呢!他顶多也不过十五岁,那里懂什么江湖礼数?再说早先他虽在纵牛挑衅之歉,人家可到底不曾入谷,侵犯禁地啊!这罪总不致死吧!……”
想著,灵机一动,不待梅花仙姑回答,便即娇声插言,纤纤小手一指,道:“喂!这话若是早点说,姑娘恩师看在你年幼无知又未侵入鹿谷禁圈之内的份上,尚可饶你一遭,但如今可有点晚了。”
说著扭转娇躽,盼了她师父一眼,低声对梅花仙姑请示:“师父你身为长辈,不便对这小孩出手,待徒儿上去,打他一顿替师父出气可好?”
梅花仙姑适才虽已怒极,但果然自忖两人身份悬殊,有些儿胜之不武,迟疑未曾动手。
后听罗天赐抗辩道歉,怒气渐熄,心犹未甘,如此便放他归去。
故此际一见徒儿自告奋勇,代为出阵,便只略嘱韩茜茜小心应付,立即答应!
韩茜茜方才的一番话,实意在点醒梅花仙姑,别人未犯禁地。
那知栴花仙姑竟而首肯,同意让她出阵!
韩茜茜微微一怔,心知箭已在弦,不得不发,娇应:“遵命!”恍肩纵落在罗天赐面前五尺,故意扳著小脸道:“喂!看你功夫不错,咱们来比划比划,若你能赢得姑娘,师父决不会难为你,立即放你走路,若是输于姑娘,只要你肯服输,向姑娘的师父,叩头陪罪,便也放你回去!”
说罢,右掌骈指,微提胸前,左掌一翻,在右手至腕上一搭,脚下不了不八,道一声:“请!”
罗天赐灵智虽开,却一向不懂得使用心机,故此,他不仅未体会到茜茜对他的好心,反而大惑不解,愕然寻思,她为何突然翻脸相向,要与自己动手。
故直到韩茜茜翻腕亮掌,道出“请”字,才猛然回过神来,焦急的倒退三步,双掌乱摇,道:“不,不、我不要与你打……”
梅花仙姑睹状,怒火霍又升起,疑他看不起自己徒儿,不肖与她动手。
顿时厉色大喝,从中插言:“好小子,你不要自视过高,目中无人,只要能手败本仙姑亲传弟子,本仙姑决不会让你失望就是!”
韩茜茜心中大急,真怕他惹怒恩师,亲自动手,她深知恩师手段,功深手辣,动辄伤人性命,到那时真想维护,亦怕力不从心了!
故此,也不管罗天赐愿不愿意,脚下莲步细碎,似缓实速,往左一闪,竟用出师傅绝艺,“寒梅掌”法中起手之式,“寒梅吐蕊”。
左手一亮掌心,直击罗天赐胸“臆章门”大穴,似实实虚,未待招式用者,却猛地撤回左腕,而迳以隐于左掌之后的右手二指,闪电般疾探而出,颤战似梅花,罩住了对方头胸等处,七处大穴。
这“寒梅掌”法,当真是梅花仙姑,精研独创的绝学,不仅威势凌厉,更兼备掌法中狠辣迅捷四字要诀,深奥奇幻,端地攻敌不意!
罗天赐在茜茜举步之顷,已然大感为难,皆因他年来练功,偏重神功轻功修为,只练了一套“天罗神掌”。
但这“天罗神掌”,练来不易,招式变幻,具有鬼神莫测之机,威力至大,劲力至柔,发掌时看似毫不著劲,实则与域外“无形拳”法一般,劲力内含,无声无形,非击在对方身上,不易察觉。
故此罗天赐学习之初,戚右便一再告诫,将来出山涉入江湖,非不得已,不要使用。
此际,新结情挚的异性小友,上来与他过手比试,罗天赐又怎好以“天罗神掌”对付她呢?
堪堪韩茜茜玉手所起的梅花,由四归一,点向右肩井穴,罗天赐脚下一动,施展开“鬼影百变”的轻功身法。
眨眨眼,韩茜茜突觉得眼前一花,罗天赐忽然一变为二。
她本来便无伤他之心,出手一招虽疾,却也是含劲未吐。
此际一见他施出这等莫测其实的奇幻身法,小心眼里,又惊又喜,娇喝道:“好”,蓦地踏进一步,双臂齐出,将第二式“双枝竞秀”,施将出来,同幻起六朵缤纷雪梅,向三条人影罩去罗天赐料不到韩茜蓓,小小年纪,功力高得出奇,一时童心骤动,先不还手,竟只将“鬼影百变”,罕世身法,施展开来。
祗见他眨眼间,由一变三,由三幻六,刹时间径丈圈内,幻化出千百罗天赐,将茜茜围在其中。
韩茜茜又惊又羡,却同时也激起了好胜要强之心,脆叱一声,再不留情,瞬息间施展出师门绝艺,“寒梅掌”玉雪也似的一双小手,幻化起千朵雪梅,万道祥瑞,竟也是指风锐利,呼啸生寒。
尤其是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处子幽香,亦随风飘散而出,更像刹落花缤纷。
梅花仙姑目睹罗天赐身形飘忽,幻出身影无数,任凭她徒儿韩茜茜施尽绝学,连人家衣袂也捞摸不著,不由大吃一惊,暗自猜度:“这小子使的什么身法,这等奇幻绝伦?他虽未还手,看样子时间一长,茜茜这丫头,非被他搞得头晕转向不可!”
她虽然人老成精,在江湖中成名多年,见识过各派高人,熟悉各门绝艺,但此际用尽心机目力,也想不出看不透罗天赐艺出何门,系出何派!
须知,当年戚右戚左出道江湖,距今已六七十年,当时他但凭那付一身双头的怪像,便足以吓死对方。
凡与他对敌的,皆无不心头徨忽,忐忑不宁,一意想要逃之夭夭,那还有心思,注意他的身法门派!
再说便是当时有人注意,事过境迁,也多半同忘去一场恶梦般,遗忘干净了。
故此梅花仙姑不但愈看愈惊,而且愈看愈怒,皆因她身为人师,眼看著徒儿使用自己精心独创的得意绝学,“寒梅掌”与人对敌,而敌方竟然视同儿戏,不用拆解,但凭著身法,便能一一让过,这如何不令自觉难堪,恼羞成怒呢?
因此,她暴喝一声:“住手!”双目闪闪射出凶光怒焰,看著闻声纵开,气定神闲的罗天赐,狞笑一声,厉色戟指道:“好小子,怪不得如此张狂,果然有点门道,来,来,来,本仙姑到要试试,除了取巧一途,你还有什么本顿。”
韩茜茜小脸累得颊泛红晕,两鬓间渐见香汗,一头未加梳扎的秀发,胡乱的披著,荡起空中,风舞凌飞。
一对盈然欲语的秀目,累紧的盯著罗天赐,小心眼里充满了又喜又佩,既关心又焦急的各种情绪。
她自问:“大哥哥本领这么高,和师父打起来,百招之内,可能还不会吃亏,但百招之后?
师父若一怒施出“寒梅玄玉”无上玄门罡气,大哥哥怕挡不住的!那……”
她想不出解救的主意,却听梅花仙姑嘿嘿冷笑著,未待罗天赐开口,又道:“但本仙姑若是与你过招动手,日后传将出去,人必批评本仙姑以大欺小,故此,本仙姑给你个便宜,让你先打本仙姑三掌,本仙姑接下之后,便还一掌如何?”
罗天赐既厌她恶言恶色,又被她一再相逼,心知不动手决难脱身,闻言毅然点头道:“仙姑你既然这么说,看来小子不动手是不行了。不过小子可不愿占便宜,咱们一人一掌,如何?”
梅花仙姑霜眉一挑,心中暗骂:“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自寻死路。”面上神色不变,同意道:“好小子,看不出你到蛮公平的,本仙姑依你就是,快动手吧!”
韩茜茜,女孩儿心细如发,自幼跟随梅花仙姑,那能听不出师傅的用心:“她,她分明看出大哥哥身法奇幻,无法破解,所以了想出硬拼之法,令人舍长就短,这,……”
她急了一身冷汗,看看罗天赐,他竟然了无机心,准备动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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