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死亡谷主




  洛阳城。

  早上淡淡的日头晒在城头上,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城门大开,进出的人迎着朝阳,容光焕发,一天又开始。

  这中原名城,自楚霸王一把火烧过后,一直未曾恢复过昔日旧视,干余年来,静静地座落在渭河的平原上,为长安名都默默地作个卫护着。

  太阳渐渐高升了,西城门边一个苍老的汉子,推了一辆小车停下,从车上拿下四只木脚架,手足颤抖地架起一个相命摊来。

  这时正是乡下人进城卖物赶集的时候,人人都是匆匆忙忙,或是赶着驴拉的大车儿,或是挑着满担满蓝的新鲜菜蔬鸡蛋,往闹市赶去交易,那有人还会有暇来光顾这糟老头儿的测字摊了?

  那老者半述着眼,安详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在欣赏芸芸众人,对于生意清淡,仿若并未放在心上。

  过了一会,忽然城外一阵得得蹄声,缓缓走来三骑,那老者蓦然一睁眼口中念道:“富贵本有相,生死一念间,祸福生旦夕,迷津两茫茫。”

  那为首一个汉子收缰打量那老者,半晌对他伙伴道:“老五老六,城里你们熟,先去西城大客栈定下独院,我在此等等盂家几位老哥儿们。”

  那另外两个汉子应了声好,正待催骑进城,那相摊老者冷冷地道:“两位爷台慢走。”

  那两个汉子一怔道:“算命的,你说是咱们么?”

  那相摊老者哼声道:“早走早死,迟走迟死,死相已生,条条路皆是一死,老夫有心指点你等一条明路,却是无能为力。”

  那两个汉子闻言大怒,气汹汹地道:“糟老头,你胡说八道,爷们把你摊子给砸了。”

  说着说着冲上前去,便欲掀翻老者摊子,那老者不住冷笑,脸上神色不动,那为首的汉子向两个伙伴施了一个眼色,缓缓走到老者摊前。

  那老者双眼仔细打量那为首汉子,摇头晃脑,便似市场选购猪肉,拣肥挑瘦一般。

  那为首的汉子被老者瞧得胸头火起,但他乃是颇有身份的人,当下沉声道:“请老先生替在下相相气色如何?”

  老者沉吟良久,摇头道:“阁下气清不浊,相视充足,相君之面,事业家庭两旺,出人头地,或为总是领袖人物。”

  他说话语气一改,竟变得客气起来,那为首的汉子反倒不好发作,伸手囊中拣着块碎银抛在摊桌上,淡淡地道:“多承指教。”

  那老者叹息道:“可惜呀,可惜!”

  那为首汉子正欲离开,闻言驻足道:“老先生尚有何指教?”

  那老者又道:“可惜呀!可惜。”

  那为首汉子不再理会,对另外两个汉子道:“快去啦,待会西城客栈大独院被姓张的订去了,咱们请的客人都是面上无光,这个台可塌不起。”

  他说罢引马渡到城门口,另外两人骑马走了,那老者一拂袖道:“这位爷台请回,这银子老夫不能收。”

  那为首汉子双目一睁,射出两道精光,瞪着那老老,半晌不言不语。

  “老夫岂能收死人银子,这笔债日后那里去算?”

  为首汉子为人极是精细,他起先听那老者胡言乱语,心中极是气忿,但见老者只是纠缠不清,心中大是起疑,仔细打量那老者,一脸老态龙钟,分明是个糟老头子,何曾有一丝异样?他沉吟一会,倒是不敢怠慢,双眉一扬道:“老先生一再以死相胁在下三人是何用意?

  尚请示下。”

  那老者叹息道:“罢!罢!罢!迷津该当有,不点无心人!”

  他说完双目一闭,坐在太师椅上养起神来。

  那为首汉子右掌一伸,直点那老者臂间穴道,那老者双目紧闭,手臂抬起抚了一把长须,却是有意无意间避过一招,那为首汉子更是心惊,化掌为拳,正要再试他一招,忽然一阵宏亮的笑声道:“田老弟,数年不见,老弟怎的迷信无稽,求卜相命起来?”

  那为首汉子收掌狠狠瞪了老者一眼,回身一瞧,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精神奕奕的老年人,正在自己身后不远,含笑而立。

  他连忙一揖,正要开口寒暄,那相摊老者闭目低低地道:“今夜有事,迅往东方逃命,老夫泄易天机,罪遭天遣,信不信也由得爷台。”

  那姓田的汉子无暇和他多说,恭谨地对那白发老人道:“姚老,晚辈再也想不到您老人家会亲自莅临,您老一来,咱们兄弟光采十足,看那姓张的还横不横?”白发老人生性吃捧受激,当下只乐得呵呵笑道:“老弟真是名附其实的“赛苏秦”,就凭你这张嘴,天下还有不能解决的事么?要老夫来又有何用?”

  姓田的汉子奉承道:“姚老近年来不出庐中,但名号反是日隆,江湖上各门有争执不能解决的事,人人都想,如果姚老在场,一言九鼎,许多流血干戈之事都可杯酒化解。”

  他一味讨好,分明有重求于那白发老人,那白发老人果然愈来愈是高兴,哈哈一声大笑,用力一拍那姓田的汉子肩膀道:“好说!好说,江湖上朋友给老夫一个面子,老夫那里敢当,老夫与那张青锋过世的师父原是好友,此事冲着你老弟面子,老夫一力承担。

  姓田的汉子千谢万谢,陪着那老者步行进城,那匹骏马。也不管了,他原来是等山西孟家寨几个好汉,此时却迎到意想不到的大靠山,再也顾不了这许多。

  两人走了不久,又过了数批骑士,那摆相摊的老者愈看愈是心惊,心中寻思道:“这些人怎的个个都是凶煞之气直透华盖?分明是赶去送死,再也活不了啦!”

  转念心中一想,更是吃惊,暗忖:“这些人里面颇不乏西北武林高手,如说同时遭害,那真是大不可能之事,难道……难道这威阳城会出个大乱子?”

  他默运神机,闭目推算了一会,却是茫然。虽然有些蛛丝马迹,但并不能连结起来,他暗暗叹口气道:“天道难窥,天道难窥!”

  当下城门穿流不息又经过了许多武林中人,却仍是“死目的”多,那十个人能有一个逢险化夷的便不错了。

  那老者对于自己相命之术极是自信,但此刻竟是动摇信心,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明儿,咱们可到了咸阳城?”

  另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道:“是啦,爷爷。”

  那苍老的声音道:“宁儿,咱们总算走到了,爷爷瞧不见,咸阳城还和从前一般热闹么?你说给爷听。”

  他似乎离乡久远,这时老来重返故里,说不尽热情洋溢,那小女孩却毫不感兴趣,懒洋洋地道:“还没进城哪!这才到城门口哩。”

  城墙边摆相摊的老者,只觉那苍老的声音分明很久以前便熟悉,放目看去,只见一老一少都是风尘仆仆,那老的比起自己更是苍老潦倒,边幅不修,发髯杂乱丛生,一时之间,也想不起这老人身份。

  那苍老的“爷爷”又说道:“乖孙女,告诉爷爷,那城门口还是两座大石狮子把守两边么?”

  小女孩不耐地道:“咱们一道走来,差不多每过城门,都是两头石狮子,爷爷这有什么稀奇?”

  “乖孩子,你去摸摸左边大石狮子右耳内,朝右狮头是不是有个蛋鸡大的洞?好孙女,你听话,爷爷进城便替你买一串糠葫芦去。”

  那女孩摇头道:“两串!”

  那“爷爷”道:”

  “好,两串便两串!”

  这祖孙两人低声谈话,城门口虽是人声喧哗,但相摊老者却听得清清楚楚,只觉那“爷爷”神气声音实在听过,但时间也实在隔得太久远,想破脑子,也记忆不起。

  他记忆极强,相人一面,可说是终身难忘,法眼所及,真是仔细不遣,但此刻留心之下,并未寻到破绽,心中不由暗暗称奇,当下更是留意。

  那小女孩倒极乖巧,上前笑嘻嘻对守城门的兵士道:“我可不可以摸摸这狮子?”

  那士兵见她生得清秀,先生了几分好感,拍拍小女孩的头逗她道:“好啦,只准摸一下。”那小女孩眼珠一转放刁道:“不行,要两下。”

  那士兵笑意满脸吓小女孩道:“小姑娘便依你,如果你多摸一下,小心我这么一下。“他作了一个砍头的姿式,那小女孩一吐舌,早就跑向左边石狮子,但她长得矮小,那里够得到那巨大石狮耳部?那士兵又走开去盘问进城的人?她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对一个长得甚是英俊的青年打招呼道:“大叔,我跟你说个秘密。”

  那青年微微一笑道:“什么秘密?”

  那小女孩满脸故作神秘的道:“我怕别人听见了,你弯下身来,好跟你说悄悄话。”

  那青年洋洋一笑,果真弯下身子来,那小女孩飞快一跳一攀,把着那青年脖子道:

  “咦,你看那城上是什么东西?”

  那青年缓缓站起身来笑道:“小姑娘,城上有什么东西,你想摸摸狮子头是不是?偏你长得这等矮小,那又怪谁?”

  那小女孩谎言被人折穿,讪讪不好意思,那青年口中虽是如此说,到底驮着那小女孩走到石狮边跟前,那小女孩依照她爷爷所说,果然右耳内有个孔道,直通那庞大狮头。

  那青年将小女孩放下道:“小姑娘,你年纪如此幼小,便是这等机灵,将来长大那还得了,一定是个……是个狐狸精。”

  那小女孩目的达到,原本不想再生枝节,但每个孩子自幼听大人所讲神话,那狐狸和豺狼都是被描述为最坏的代表.当下心中气苦,小脸通红。

  那青年人极机警,立刻查觉小女孩神色不善,他心中忽然感到一阵异样,竟有点不忍起来,这种感觉自他有生以来,并无感受到过,一时之间,心中一阵惘然,脱口而道:“小姑娘别气,我是说着玩儿的。”

  那小女孩气愤地道:“你说的狐狸精,是和中山狼一样凶恶的么?”

  那青年摇头笑道:“不是,不是,我说的是最好心,最爱帮人忙的狐狸精,它住在终南山上……”

  那青年只觉这小姑娘可爱已极,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跟这么一女孩说起故事来,那“爷爷”咳了一声嗽道:“乖孙女回来,乖孙女快来跟爷爷说。”

  那小女孩向那青年投以一个抱歉的目光,奔到他爷爷身边道:“爷爷,您说得一点也不错,那石狮耳朵之内真有一个小洞。”

  那“爷爷”喟然叹息,心中默默地道:“唉,一别寒暑数十载,杨老哥啊!杨老哥啊,如今人事苍桑,咱们人鬼殊途,石狮仍是依然。”

  他心中大感索然,扶着孙女儿进了城去,走了几步,脚步忽然变得沉重起来,心中怒火暴起,暗暗发誓想道:“今日之事,是我替杨老哥报仇的时候了!”

  走着走着,渐渐消失在人丛之中。

  那青年四下浏览一会,这一刻之间,从城外又进来几批江湖中人,那青年忖道:“田百敏,张子佐关中两大豪今夜在咸阳城摆酒评理,各自遍请西北武林中人壮威,我这前去弄个手脚,让双方斗他个你死我活,再收揽一些人以为已用,岂非一举两得?”

  他想着想着,也朝城中走去,才走了两步,那摆相摊的老者忽然叫道:“公子留步,公子留步!”

  那青年一回首,他起先倒并未注意这糟老头,只见那摆相摊老者双目精光闪射,便似两柄宝剑,又利又寒,直透人心。

  那青年走近相摊,凛然不语,那相命老者又看了他半天,忽然脸色一变,颤声道:“公子可是姓杨?”那青年变眉一扬道:“在下杨群,先生有何指教?”

  相命老者,飞快逼问道:“公子胸前可是有一连串三枚红志?”

  那青年正是杨群,上次设计害左冰,反倒被白铁军打了一掌,养了好几天才告痊愈,忽接北魏通知,着他到咸阳城分化收买西北武林。

  杨群一听那老者之言,脸色也是一变,半晌说不出话来,那老者接着又道:“公子耳垂原来可有穿孔?”

  杨群听得更是震惊,他城府虽深,但此时脸都变白了,只因这是他私人秘密,只怕连师父也未必知道,他从小双耳垂下便有一对极小针孔,他昔日为了不愿被师兄弟发觉耻笑,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将耳垂下端活生生冻烂切去,他对此事印象极深,此刻被这老者一提,当下嗔目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寻在下开心么?”

  那相命老者见杨群神色,分明自己所言无误,当下喜心翻倒,再也不能沉凛不动声色,他站起身来,双手伸出欲握杨群手腕,两人相隔不及一尺,杨群一侧身,也不见他作动,身子已在那老者左后方,那老者回身轻轻赞了一句:“好漂亮的‘脱袍换位,身法。”

  双掌一伸又往杨群抓去,杨群待他双掌十指近身,又是依样葫芦,平移数尺闪过,那姿态便若行云流水,当真洒脱已极,但他脚一及地,突然一股极大的柔和力道推来,杨群停身不住,退后两步,

  杨群嗔目低声道:“好厉害的‘鹰爪功’请教阁下万儿。”

  那老者脸上神色和悦已极,心中大是安慰,他昂天凝视一会,口中喃喃反复地道:“杨家有后矣!杨家有后矣!”

  杨群心中却吃惊忖道:“这老者看来弱不经风,但我刚才分明已闪过他的招式,想不到他那力道竟会凝留空间如此之久,‘鹰爪功’能练到这个地步,江湖上倒还不曾见过。”

  那老者吸了一口气,渐渐恢复平静,他凝视杨群,好半天才说道:“老夫与令尊昔日是过命的交情,老夫托大,贤侄英挺如斯,令尊九泉之下也必定欢喜。”

  杨群嗔目再问道:“阁下是谁?”

  那老者叹息道:“令尊仙逝匆匆十余年,辰光似水,一去不返,故人子弟又已成长,老夫安得不老?老人昔日在江湖上有个名号,人称神……”

  他说到此,那杨群忽然转身便走,口中道:“在下待会再来请教。”

  当下杨群大步迈进城门,匆匆的走了,那老者心中一怔,他寻找多年,终于获得故人子弟,如何能当面放过?一起身也不再管那个相命摊子,大步追上前去。

  追走了两步,忽然背后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阁下少管闲事!”

  那老者眼看杨群已消失在街道转角处,那还顾得了背后那发话之人,当下拨足狂追,但那背后的人似乎有心找碴儿,脚步也加快,紧紧跟在后面。

  那老者追到街弯角处,抬眼一看,那里还有杨群的影子,当下又急又恼,却是无可奈何,后面那人又是紧紧相逼,心想这口气率性出在那人身上。

  那老者蓦然身子一转,只见背后那人离自己不过四、五尺,长得又高又大,但年纪甚轻,眉目间秀雅中犹有稚气。

  那老者沉声地道:“瞧你年纪轻轻,怎的如此胆大妄为,小子你要找死,也不必如此急啊!”

  那高大年轻人道:“阁下一大把年龄,如能洁身自爱,少管闲事,还可颐养天年,多活些日子,如果硬要惹是生非,只怕明年今日便是阁下忌辰。””

  那老者见过高大青年口齿灵利,而且刻毒已极,心中虽是气恼,但他生性最爱相人定品,当下又打量那青年一眼,摇头道:“相是生得不错了,只是乖戾之气太重,如果不除此气,终是不得善终。”

  高大青年不理会老者所说,一挥手道:“再奉劝阁下一句,快快收拾那劳什子破摊儿,速离此地,如再敢多泄天机,在下只有替天行道,留你不得。”

  那老者闻言心中吃了一惊,暗自忖道:“适才那来往的江湖中人,每人都是黑煞气直透华盖,死多生少,难道这劫数应在这主儿身上?”

  “你走你的阳关大道?老夫自有独木小桥,你劝老夫少管闲事。老夫倒要奉劝你一句,读书养气,化乖戾为祥和,异日成就至高,不然——嘿嘿,可别说老夫断言太毒,不出五年,你必死于非命。”

  他终究脱不了相命本行这当儿犹自苦口婆心指点,那高大青年一脸不屑之色,鼻子一声,鄙夷地道:“至死不悟,至死不悟,杀你这老狗有何意思?徒辱在下宝剑而已,你瞧着办!”

  他出言愈来愈是不逊,那老者瞧着他那不屑于天下的表情,忽然心中一凛,那气愤之情立刻消失,蓦然想起一个人,当下长吸一口真气,缓缓地道:“阁下来自陇南?”

  那高大青年冷嗤一声道:“想不到你这老头还有几分眼力,既知在下来自陇南,那以后的事你自会知道。

  老者悠悠望天,良久不言不语,那高大青年只道他晓得自己底细,一定吓得呆滞了,那青年又道:“快收拾摊子,在别处混饭去,在下再三警告,只因瞧你年老可怜。”

  老者忽然脸色一沉,一个一个字吐出:“想不到陇南来的,也会心发慈悲,告诉你家大人,有老夫在,如果在此屠杀生灵,那是在作春秋大梦。”

  那高大青年适才见这老者和杨群试了两招,心知这老者功力绝高,并不好惹,又怕他指点那些西北道上赴会的武林人生路,坏了爹爹大事,是以现身警告恫吓,想把这老儿打发走路,不然怎会怜惜这一个老头子了?

  高大青年闻言大怒,他虽知这老者不是易与之辈,但他年青气盛,想到这糟老头儿语气咄咄逼人,竟以自己长辈自居,这口气如何能忍得下?他一言不发,暗自运气,反手便是一掌。

  那老者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右手探空一抓,五缕指风啸声大起,口中冷冷地道:“一上来便是‘七毒掌’,别人怕你的毒掌,老夫却是不怕。”

  他开口说话,指风丝毫不滞,直袭过去,那高大青年只觉五股力道一般尖锐强盛,竟将自己欲发之“七毒掌”逼得递不出去。心中一惊,立刻撤掌,倒退了好几步,这才避过指风。那高大青年脸色大变,嗔目道:“原来阁下便是神算子郭老……”

  他话未说完,那老者喝道:“老夫懒得和你一个后辈动手,好好地跟你家大人说,昔年他对杨……杨大哥立下的誓言,难道食言不顾了么?”

  那高大青年如斗败雄鸡,知道逗留在此,一定得不到半点好处,这老人竟是爹爹许为生平对手姓郭的,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高大青年转身便走,那老者又踱出城门,将相摊收起,想起方才那爷爷和孙女暗道:

  “顾老三又出来了!江湖上还有宁日么,难怪那些西北武林人人都无生机,我昔年答应过杨大哥,要阻止顾老三滥杀无辜,此事岂能不管?”

  他推起小车,缓缓往城外寄居乡间寄居的小屋走去,心中不停地忖道:“可笑那些西北武林中人,犹自豪在鼓中,兴冲冲地来替田,张两豪助阵,唉,‘死亡谷主’顾老三的名号岂是白混来的?只要他有意屠杀,那千奇万怪的花样儿可多得紧,能够逃过他手中的机会极是渺茫。我适才如非瞧着那小子那仇视天下的神色,再怎样也不会想起他老子这魔君来,唉,一个翩翩潇洒的人,怎会毒得如此可怕?他孙女儿已长得如此大了,难道他……他竟杀心重起?再次蹂躏武林?”

  他一路走着,只见道上川流不息来往的都是江湖豪迈汉子,他心中又想:“听说那姓张的和姓田的师父,昔年曾参与那事,看来顾老三定是为杨大哥报仇来着,杨大哥死后奇惨,孤儿寡妇都免不了遭受贼人欺凌,这仇原该是要报的,我其实该助顾老三一臂之力才对。”

  想到“孤儿寡妇”,心中蓦然又想起一事,忖道:“那人多半是去参加这次聚会的,如果此人也遭殃被害了,我又有何面目见杨大哥于地下?”

  他盘算已定,步子加快,身形消失在郊外树丛之中。

  夕阳西坠,天边一抹红霞。

  咸阳城内一天之间顿时热闹起来,稍为像样一点的酒楼都被田、张两大豪包下来,招待各方来的朋友,入夜以来,酒楼上笑语喧哗,美酒一坛坛打开,酒香四溢,灯火辉煌。一些做小生意的也从老远将咸阳四乡土产运来,从晨间便摆者地摊,此时仍未收摊。

  整个城中都显得生机勃勃,这古城多年来未见这等闹热场面。城中居民也纷纷游着逛着,瞧瞧这关中两豪请客的豪华场面。

  杨群漫步街中,他心中思潮起伏不定,日间那老者似乎有满腹的语要说,自己从小便是孤儿,师父收养自己,却从未将自己身世说出,那老者正要说出之际,未想到师弟传来急命,事关紧要,一刻耽误不得,只有匆匆离去了。

  他心想此时离开会还有个多时辰,不知能否在街上碰着那老者,那老者一身功夫极强,看来并不像寻常行走江湖,卖卜相命之人。

  他正在想着,忽然背后一个尖嫩的嗓子叫道:“大叔,你也瞧热闹啦!”

  杨群回身一瞧,只见那说话的正是早上碰到的那个小女孩子,她一手拿着一个糖葫芦,小脸上两只大眼又黑又亮,溜转地令人有说不出的喜欢。

  杨群笑笑道:“是啦,街上人这样多,你一个人出来,你爷爷也不怕你被拐子拐走,卖给耍把戏的?”

  那小女孩哼声道:“谁敢打我主意,那是活得不耐烦了。”

  杨群道:“你长得乖巧,我便想打主意。”

  那小女孩气呼呼装得十分吓人的样子道:“大叔,你不是好人?”杨群道:“你糖葫芦也买了,赶快回去吧!”

  小女孩道:“喂,这个糖葫芦给你,算是你今早驮我报酬。”

  杨群心中无聊,左右是等,暗忖和这聪明的小女孩聊聊天也是有趣,便接过来,正要放到口边,忽又拿开不吃,对小女孩道:“你辛辛苦苦骗了你爷爷钱卖零食,我怎忍心吃你的?”

  那小女孩不悦道:“你尽管放心吃,这糖葫芦可没有毒。”

  杨群听得一怔,他原来根本未想到别的,说的是真心话,但这小女孩说话行事都透着一股诡异之气,当下心中不由暗生戒意,真的不敢吃那糖葫芦了。

  那小女孩道:“你不识抬举,糖葫芦还我。”

  她劈手夺过杨群手中那串糖葫芦,张口便咬了一个吃,杨群见她手法不凡,心中更是诧异,但见她大发脾气,心想向她试探,说不定会探出些意想不到的事来。

  他为人城府颇深,当下笑哈哈地道:“我怎么不敢吃了,我是怕你嘴溜,一时高兴给了我,待会又会后悔的。”

  小女孩递过那已吃过的糖葫芦来,杨群大口一咬,津津有味的吃着。

  小女孩道:“咱们可不是小气的人。”

  杨群点头道:“小姑娘真会卖东西,这串糖李子真是又甜又脆,我吃了不知多少次糖葫芦,可就没一次比这个好。”

  小女孩所得眼睛更是发亮,她倒底年幼,心中得意之事再也忍不住道了出来:“这是我守着那铺子做的、做了四五次我才满意,这还会错了?”

  杨群暗暗好笑忖道:“这一个铜板的生意,也亏你好意思要别人重做了好几次,你也忒厉害了些。”

  脸上却是不露半点神色,不住称赞那小女孩能干,那小女孩自幼父母双亡,那亲叔叔虽然和眼前这人年纪差不多,但向来便将她看做小鬼头,从未和她开心玩过谈过,那杨群人极聪明,只片刻功夫便把这机灵绝伦的小女孩哄得心花怒放。

  小女孩道:“爷爷叫我在城门口等他,他三更才会来,大叔,你说故事给我听好么?”

  杨群道:“你爷爷不是眼睛瞎了么?他一个人怎么能认得路,走到城门口来。”

  那小女孩一时口快,自知说漏了嘴,连忙掩饰道:“爷爷对这城中一土一石都是熟悉无比,你要操什么闲心?”

  杨群道:“原来如此,算我好心没好报。”

  心中却想道:“好机灵的女娃子,明明说漏了嘴,还会倒打一耙,将来长大还得了?”

  小女孩道:“大叔,今早你讲的住在终南上的狐狸精故事还没讲完,你讲下去好么?”

  杨群连声道:“好啦!好啦!”

  杨群当下便胡乱凑了一个故事,他自幼从未听亲人说过什么童话故事,此时说起来自是漏洞百出,那小女孩专心听着,时时发些问题,好在杨群磨练极多,口才又是极好,每次都能圆谎。

  故事说完了,杨群只见那小女听得半信半疑,但也敢断定小女孩心中一定不信,当下只觉灰头灰脑,面上毫无光采,讪讪再也讲不下去。

  小女孩道:“这样说来,终南山那对狐狸精总是帮别人,自己也不知吃了多少亏,难道老天爷没有眼睛么?”

  杨群耸耸肩道:“老天爷太忙了,那有闲空来管。”

  小女孩道:“那我可不愿意做这样的狐狸精,我如对别人好,别人还不当一回事儿,我会活活气死。”

  杨群哈哈笑道:“你如此聪明,将来一定是名闻天下的女子,怎会变成狐狸精,我是逗着你玩的。”

  那小女孩哼了声道:“我难道看不出你在鬼扯?不过你人还好,不像我那鬼叔叔,自以为了不起,老是瞧不起我,我真希望自己早点长得大了,好好给他点苦头吃。”

  两人又闲聊了好半天,杨群见天空中明月愈升愈高,那开会的时候快到了,自己和这小女孩穷磨菇,一点也未探出什么消息,当下正想逼问那小女孩一句要紧之话,小女孩却道:

  “我早上答应告诉你一个秘密是不是?”

  杨群装得十分认真地道:“你的秘密还是存在你心中的好,我怎能分享你心中隐藏之事。”

  他这个花招耍得极是高明,隐约间将那小女孩看得和自己一样大,再无轻视她年幼之意,那小女孩果真极是感动,从来便没有人以这样的口气跟她说过话。

  小女孩道:是不是参加那姓田姓张的英雄会?

  杨群道:“想去瞧瞧!”

  小女孩坚强地道:“千万不要去。”

  杨群问道:“为什么?”

  小女孩道:“你记住我话便是,千千万万请你别去便是。”

  杨群点点头郑重地道:“既是小姑娘吩咐,在下不去便是,此刻已是不早,在下与一朋友还有约会,这便告辞。‘

  小女孩听他说要走,神色忽然变得冷漠起来,她声音冰冷地道:“你如一定要去,别怪我事先没警告过你。”

  杨群连声否认,大步而去,那小女孩子在背后叫道:“如果你会的那人是你好朋友,叫他也不必去了。”

  杨群回头一招手道:“多谢小姑娘指教。”

  身子一起,飞快几个纵跃,一路上只见城中酒楼客人都散,零零落落只有几个伙计在收拾残局。

  他知那些人都赶去赴会,当下加紧脚步,施展轻功出了一西城城门,往“谢家花园”走去。

  走了一盏茶时间,只见前面一亮,灯火极是辉煌,那西城郊外“谢家花园”原本就是咸阳附近最出名豪华大院落,这次请客的双方,又都是富可敌国之辈,装饰得富丽堂皇,那灯火密密麻麻,远远望去,便若漫天星辰一般。

  那“谢家花园”主人也是咸阳城内一霸,他此次借出花园让田、张二豪开会评理,原有促和双方之意,这时他周旋双方客人,他经验老到,尽说些别人得意爱听之话,场面倒弄得十分融洽。

  杨群走近花园,拱手的对守汉门子道:“在下木易奉谢老当家召来,请管家引见。”

  那为守门的汉子见杨群眼生,年纪轻轻,这名字又未听过,知非西北道上出名人物,不必替他引见主人,当下也拱拱手道:“久仰,久仰,多谢阁下不远千里而来,家主人便在院内,请阁下自便。”

  杨群道了声劳,混了进去,走了一径,穿过一道圆门,那路径两旁真是奇花盛开如锦,灯光下更是抚媚之态,杨群心道:“这主人定是用炭火催花,刚好控制在今夜百花齐开,不然花儿那有夜晚齐放芳蕊之理。”

  他一路行走,鼻间芳郁之气愈浓,又穿过几道拱桥园门,前面人声喧叫,阵阵传入耳中。

  杨群迈步走到大场之中,只见场中高高矮矮至少坐了好几百人,四周炉火烧得极旺,一大群仆人正在忙活计,那抬酒的人一坛坛美酒倒入大缸之中,杨群轻轻一嗅,知是三十年以上汾酒,心中暗忖道:“这些客人都是酒醉饭饱,姓谢的主人还是如此殷勤,多半是夸跃本身富有,不让那正点儿田、张二豪比了下去,但那还有人吃得下?”

  他随便找了一个靠外边地方坐下来,他来时心中已具戒备之意,放目四周并未发觉异样,忽闻背后一个粗迈的声音叫道:“他奶奶的老李、老王,你们都是死人不成,抬百把缸酒好像永远抬不完似的。”

  另一个声音道:“来了,来了,五爷别急。”

  杨群回头看了看,只见那管大酒缸的人正青筋暴起,在发脾气,杨群正要回头往场中望去,忽然发觉一事,偷偷地注意着。

  只见那管酒缸的大汉,每倒一坛酒入缸。都将酒倒得满手都是,那缸极大,照理说举起酒坛可倒得半滴不流于外。

  杨群愈瞧愈是犯疑,他心中警惕道:“难道姓谢的主人要在酒中作手脚?”

  他正沉思之间,忽然众人纷纷站起,从内院中走出一高一矮两个汉子来,两人一走出便自分开,各人均向请来的朋友打招呼。

  那高等家花园主人忽然一拍手,四周走出数十个女婢托盘奉酒,众人都取了一杯。

  那谢家花园主人朗声道:“各位好朋友来到敝地,小地方没有什么好招待的,怠慢之处,请众位包涵,包涵。”

  “谢当家太客气了,真不敢当。”

  “谢老师说的那儿话?能到这人间仙境走了一遭,真是此生不虚了。”

  “老谢如果说招待不周,天下就没有人敢请客了!哈哈!”

  众人逊谢,杨群手捧一杯美酒,嗅了一下,并无异味,姓谢的主人举杯又道:“咱们先干一杯酒,其他的事都好谈。”

  众人纷纷举杯而干,杨群缓缓放到唇边作势,正在此时,一物破空而来,又疾又快砰的一声将杨群酒杯打碎,美酒倾在地上,一个苍劲的声道远远地道:“这酒喝不得!”

  声音才到,一条灰影如飞而来,快速便若疾箭一般,杨群也自暗叹不已。

  “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他这一打扰,众人都是惶然不解,但都被他适才那份快捷身形给镇住了,人人目光都向他投来。

  那姓谢的主人这个台可塌不起,他呼吸两下,只觉并无异样,当下沉声喝道:“阁下是谁?你妖言惑众,成心给老夫过不去么?”

  灰衣正是神算子郭从云,他四下找寻那“死亡谷主”顾老三,也没听清姓谢的说的话,姓谢的主人心中气恼,语气更加重了几分道:“阁下如不交待清楚,今日休想离开此间。”

  那灰衣人双眼一翻道:“你要在下交待清楚,在下倒请你赶快交待几句话,在下好替你传个言,快!快!快!迟了便来不及了。”

  众人听他语中之意,很清楚的是要谢乐川交待后事,但那杯酒是差不多人人都喝下去的,大家心中又是紧张,又是犯疑,有些年轻气躁的却忍不住骂了起来:“老头儿,你弄什么鬼?他奶奶的咱们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还能被你吓倒么?”

  谢家花园主人谢乐川一言不发,双手一合走向前来,灰衣人只是冷笑,正在此时,突然一阵凄厉啸声,一个微弱断断续续的声音叫道:“勾……魂……令……到!勾……魂……

  令……到……”

  那声音虽是微弱,但却一个一个字清清楚传入各人耳朵之中,动人心弦。

  谢乐川一怔,只闻那声音愈来愈近,蓦然灯火一阵昏暗,众人眼前一花,一个全身白衣而戴惨绿色面具的人走了过来,众人来不及看清他身法,已然走到场中,那脚步之轻盈,便似乎全身毫无重量一般。

  众人瞧了一会,一阵寒意直袭上来,那白衣人走到谢乐川面前,一言不发站定。

  谢乐川怒声道:“你是……你是……”

  忽然瞧到那白衣人面孔上泛着磷磷绿光,当下真是心惊胆颤,颤声道:“原来,你是……阁下是……陇南顾三……你……”

  他话未完说,蓦然仰天一跤直摔地下,一动也不动了。

  众人一听,个个都是脸若死灰,七魂去了六魄,再也想不到这人竟是失迹多年的“死亡谷主”顾三。此人一到,众人再无人逗留此地,纷纷想要借题溜走,有些机灵的人才一想好主意,忽然脑门一昏,便似被人重重一击,一个接着一个倒地气息断绝而死。

  只片刻功夫,场中人已倒得只剩寥寥数人,那白衣人一脱面具,双目泛着寒光,对灰衣人道:“郭兄别来无恙,大快为弟之怀。”

  那灰人人冷冷地道:“我把你这老不死的魔君,你放手来干,难道着年之约你全不顾么?”

  那白衣人“死亡谷主”陪笑道:“郭兄体要误会,小弟这是替杨大哥报仇来着,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灰衣人神算子道:“这几百个人,当年乘火打劫,欺凌杨大哥孤儿寡妇的不过数十人而已,那其他的人白白送了性命,你如此做,岂是杨大哥喜欢的?”

  死亡谷主不住搓手道:“这个,这个,小弟也弄不清楚到底昔年谁是凶手,这一网打尽岂不干净。”

  神算子知和他说道理,实是徒费唇舌,当下冷冷地道:“顾二嫂同意你如此妄为?”

  死亡谷主忽然神色一惨凄然道:“她……她已先小弟一步到黄泉路上了。”

  神算子微微吃了一惊,心中倒并不太感奇怪,他知如果贤慧明理的顾二嫂在,这魔君一定不会如此。

  神算子道:“二嫂一生心血度化你这煞星,想不到却是枉费心机,你对得起她么?”

  死亡谷主默然,忽然眼泪掉了下来,凄声哭道:“郭老哥骂得对,郭老哥骂得对,我对不起她。”

  神算子见他忽然哭了起来,倒是意想不到之事,一时之间也无言劝慰,放目一瞧,场中除了自己两人相对而立,还有杨姓少年、姓田的咸阳大豪和一个管酒的仆人,自己晨间断言这姓田的还有一线生机,如今果然应验,心中不禁微微自得。

  但略一点场中倒下的人,至少超过三百,这一场大劫,西北武林廿年内再也无法恢复旧观了。

  死亡谷主哭了一阵,忽然收泪不哭,眼光愈来愈是狠戾,他缓缓走到那姓田的身边道:

  “你要如何死法?”

  那姓田的大豪刚才被这场巨变,老早便吓得呆了,所以忘记逃跑,也亏他这一阵发呆未曾开溜,不然如何能够逃过死亡谷主之魔掌。

  他适才忙着和朋友说话,举杯稍稍迟了些,刚好赶上神算子发言警告,毒酒未曾入口。

  姓田的汉子被“死亡谷主”一喝,神智回复过来,他为人倒是精明,知道生机渺茫事到此处,求饶也是无用,昂首道:“死亡谷主难道还怕什么,不能下手么?你只管上来,在下接着你便是。”

  “死亡谷主”不住冷笑,神算子知他笑声一止便要立下毒手,当下连忙道:“顾老三,这人算我保下了,你放他一马如何?”

  “死亡谷主”昔年规矩,下手绝不留下话口,但此时多年未见面老友提出要求,自已无论如何不好拒绝,当下无奈一摆手道:“谁教我碰到你老哥,罢了,小子你还不快滚?”

  那姓田的如获大赦,他惊魂甫定,这才想起那灰衣替自己求情的人,正是晨间所遇相命老者,当下心中又是信服又是感激,深深作了一揖道:“多谢先生活命之恩,小子此生没齿难忘,请教先生大名?”

  神算子不耐道:“快往东走,才有生机,你还在此罗嗦作甚?”

  那姓田的汉子知道他又在指点自己,当下不敢多说,低声道:“前辈珍重!”

  双脚如飞,一口气赶了十多里路,这才稍稍放心歇息一刻,又往前赶,一夜之间跑了二百多里。

  神算子叫道:“那管酒的汉子替我滚过来。”

  “死亡谷主”脸色一沉,那汉子应声而来,神算子又道:“顾老三,此人定是奸诈之辈,不然这多人都中了毒,他调酒时岂能不尝几口?遍他能够无害,一定是窥破你老儿毒计,此人不除,老儿面上无光也。”

  “死亡谷主”冷冷地道:“那也不见得。”

  神算子道:“老夫生平最恨这等不忠不义之人,他明知酒中有毒,竟然不通知主人,真是死有余辜,老夫替你这煞君下手去。”

  他说完飞快一掌,掌到半空化掌为指,直抓那汉子面门,“死亡谷主”一声暴吼,直窜上来,毕竟慢了半步,神算子一抓之下,那汉子闪避不及,一张人皮面具被他拉了下来。

  神算子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见了老夫还不来行礼么?”

  “死亡谷主”一掌本已发出,但见神算子是在开玩笑,硬生生将那掌收回,身子打了一个转。“死亡谷主”对那汉子道:“谦儿,快来拜见郭伯伯!”

  “免了,免了。你这宝贝儿子,嗜杀之性也不在你老弟之下,老夫担当不起。”

  原来那管酒的汉子正是和神算交过手之高大少年,也便是“死亡谷主”小儿子,死亡谷主精通化妆易容之术,他老早便安排好今日下毒手,午间将谢家花园管酒擒来弄死,活生生将他面皮剥下做成一副面具,那管酒的身材高大,“死亡谷主”正好要他儿子戴上人皮面具冒充,倒酒之时将掌内七毒逼至酒中,终于下了毒手。

  那大汉向神算子一揖不拜,他心中对神算子早已恨怀,“死亡谷主”也不理会,对神算子道:“小弟已买老哥一个人情,这人可不能再放他跑了。”

  他指指杨群,又是一步步走近杨群,杨群适才变生不测,自己一番计划落空,他虽久闻“死亡谷主”昔日狠名,但心中却并不害怕,只想找机会和神算子谈谈自己身世,所以一直未曾离开。

  神算子冷冷地道:“顾老三,这主儿可不能惹,我劝你不要自取其辱。”

  “死亡谷主”哈哈大笑,一脸不屑之色,一步步走近杨群,神算子想到他全身每一处下毒,下毒功夫神出鬼没,心中倒底关心故人之子,眼见两人相距不到三尺,立刻便见生死,当下再也忍不住大声断喝道:“顾老三,这是杨陆大哥的嫡子,你敢下手么?”

  那死亡谷主顾老三一步步向杨群走去,神算子在一旁冷笑一声道:“顾老三,你要干什么?”顾老三冷冷一哼道:“方才一人是看你老哥面上放他一马,这个小子可不能再抬手了。”

  杨群虽见祸起萧墙,师父命他收渔人之利分化吸收西北好汉之计顿成泡影,但他自午后与神算子交谈过后,突被师弟发暗号呼走,便心中时刻想到自己身世,所以一直未曾离开现场,想找机会与神算子谈个明白,这时那顾老三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他自视功高,丝毫不觉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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