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李玉芳呆了一呆,道:“这是谁?”
  何求苦笑道:“这是我儿子,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规矩。”
  李玉芳皱着眉头,她在高斯那里,知道何求是一个专靠祖上遗产来混日子的人,那么现在看来,他的儿子也是那一类人。
  何求欠了欠身子,又说道:“李小姐,高斯的事──”
  李玉芳压低了声音,道:“高斯为了你的事,被一个女人用手枪射伤了。”
  何求整个人都震动了起来,他张大了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过了好半晌,他才叹了一声,道:“那怎么办?”
  李玉芳道:“高斯受了伤,警方自然要调查这件事。高斯倒可以说是你的好朋友,他坚决不肯说他是为甚么才会受伤的。”
  何求抹着汗,道:“那就好了!”
  李玉芳又道:“本来,高斯倒可以为你保守秘密的,可是你自己却不争气,非但你不争气,而且,你还害得高斯要吃官司。”
  何求站了起了,道:“我?我不知道那是犯法的──李小姐,你是──”
  李玉芳取出证件来,道:“我是警方人员。”
  何求苦涩地笑了起来,又重复着他刚才的话,道:“李小姐,我不知道那是犯法的,有人向我勒索,我又不敢和匪徒见面,所以才委托他将那笔钱,交给匪徒的,这怎会害他吃官司?”
  李玉芳盯着何求,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那笔钱是那里来的?”
  何求也望着李玉芳,从他脸上那种疑惑的神情看来,他显然不知李玉芳这样说法,是甚么意思。而这时,李玉芳的心中,也不禁有点疑惑起来,因为如果何求是一个制造和使用伪钞的罪犯的话,那么,他这时的演技,实在太精良了。
  过了片刻,李玉芳才忍不住道:“你不知道我这么说是甚么意思?我问你那二十万的来源呢!”
  何求苦笑了一下,道:“那是我父亲遗产的一部份。”
  李玉芳的面色一沉,道:“何先生,如果你再不老实说出来,我要告诉你,我是带了拘捕手令到来。”
  何求真跳了起来,刹那之间,他的神色,又惊又怒,道:“你……你说甚么?拘捕的手令?我是被人勒索的人,警方为甚么要拘捕我?”
  李玉芳冷静地望着何求,她心中在想,何求不是一个演戏的天才,就是他真的不知情。
  但是,他怎可能真的不知情呢?他刚才竟掩饰说那二十万元,是他遗产的一部份!
  何求叫嚷了好一会,才静了下来,喘着气,瞪着李玉芳。
  李玉芳这才缓缓地道:“对,何先生,你被一个署名‘大煞星’的人勒索,可是,你却以二十万的伪钞,去支付勒索费。”
  何求的口,在那片刻之间,张得老大,过度的惊讶,使他的颚骨,失去了活动能力。以致他张大了口之后,再也合不拢来。
  从他的那种神情看来,像是在他这一辈子中,还是第一次听到“伪钞”这个名词。
  过了足足有三分钟,他才挥着手,道:“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一点也不。”李玉芳严肃地回答。
  何求摇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道:“不会的,高斯不至于会那样的,他怎会用伪钞来换走我的钞票?他不会的……”
  何求抬起头来,声音中带着哭音,“如果落到了大煞星的手中,是会害了我性命的啊!”
  何求竟以为是高斯换了他给高斯的钞票!这倒令李玉芳有啼笑皆非之感。
  她立时道:“高斯自然不会那样,你给他的就是伪钞,我再一次问你,那些伪钞的来源,是怎样的?”
  何求哭丧着脸,道:“这还用再说一次么?我已经说过了那是我父亲遗产的一部份?”
  “胡说!”李玉芳立时斥他:“你想说,你从银行中取到了二十万伪钞?”
  何求呆了一呆,道:“我没有那样说。”
  李玉芳也渐渐有点沉不住气了,她道:“你刚才还说,那是你所得遗产的一部份。”
  何求急忙解释道:“是啊,我父亲遗下了很多东西给我,有银行存款,有不动产,有──”
  李玉芳厉声道:“你不必数说你获得多少遗产了,谁都知道你是一个依靠遗产过日子的人。”
  何求多少有一点委屈,他道:“你得等我说完,才能明白我说些甚么,父亲的遗产中,还有两大箱现钞,那二十万就是在那两箱现钞中取的。”
  李玉芳呆了一呆,她倒的确未曾想到这一点。通常,遗产是在银行中的,但是遗产自然也可以是一大笔现钞!
  当李玉芳一呆之际,她心中又陡地一动,忙道:“那两大箱钞票,总共有多少?”
  何求眨着眼睛,道:“总数是一千万!”
  李玉芳再问:“你动用了多少?”
  何求道:“有时,银行休息时,我间中会动用那些现钞,但用得不多,连那二十万在内,我不过动用了一百二三十万左右。”
  李玉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警方对于这宗伪钞案的记录,几年来检获的伪钞数字,连那二十万在内,是一百一十万左右。自然,由于这批伪钞的印刷精美,有很多可能还在市面流通,而未被发现。
  警方一直就在怀疑,这批印刷得如此精美的伪钞,何以流通的数量如此之少,现在看来,这批伪钞,另有阴谋!
  李玉芳迅速地转着念,又道:“何先生,请问,你为甚么不将数字那么巨大的现钞,存进银行去?”
  何求道:“先父临死时,曾特别吩咐过,这两大箱现钞,不可存到银行去。”
  李玉芳冷笑着,道:“你现在可知道这是为了甚么?”
  “为了甚么?”何求莫名其妙地反问。
  李玉芳一字一顿,道:“因为那两箱现钞,全是伪钞,所以不能存到银行去。”
  何求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大声道:“你不能那样说,先父是正当商人,如何会有那么巨额的伪钞,你的话要负责任的。”
  李玉芳却并没有被吓倒,她镇定地道:“这件事是很容易得到解决的,我可以立时召专家前来辨认的。”
  “好!”何求连脖子都红了,“你去召专家来,真正岂有此理。”
  李玉芳在何求的大声抗议中,已经走到电话机旁,拿起了电话来。
  二十分钟后,一辆警车已经赶到,十来个警员,纷纷跳下警车来作戒备,何求看到了这样的情形,脸色不再涨得通红,而是发青了。
  一个警官,陪着一位辨认伪钞的专家,走了进来,李玉芳点头道:“好了,那两箱伪钞在甚么地方?”
  何求气呼呼地道:“跟我来!”
  一行人跟着何求,到了二楼何求的书房,何求按钮,移开了一只书柜,在那书柜之后,现出了一个入墙的大保险箱来,何求旋转着保险箱号码键盘,不一会儿,便将保险箱打开来。
  他在保险箱中,拉出两只箱子来,打开箱子,道:“全在这里,你们看吧!”
  那两只箱子中,是满满的两箱钞票,何求叉腰而立,看来他充满自信,那两箱钞票,绝不可能是伪钞,可是只不过是半分钟后,他就像是斗败的公鸡一样。
  因为伪钞鉴别专家,在箱子中取出两扎钞票来,用放大镜略一检验,便宣布道:“这是伪钞,和已发现的,完全相同!”
  专家的话才一出口,“啪”地一声,一个警官已扬起手扣,扣住了何求的手腕,何求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女仆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老爷!老爷,少爷从窗口跳下来,跌伤了。”
  何求大叫了一声,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一下大叫是甚么意思,但是打击接连而来,却逼得他非大叫起来不可。就在他的大叫声中,只见两个警员,架着一个阿飞型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李玉芳曾见过这年轻人,认得他就是何求儿子。
  那年轻人这时,面色灰败,他在叫道:“我承认了,我甚么都承认了,别打我!”
  李玉芳反倒一呆,道:“谁打你了,你想承认甚么?”
  那青年低下头去,道:“勒索信是……我写的,我叫女友去收钱……我……这些钱,本来就是我的,他死了之后,钱不全是我的了么?”
  李玉芳完全明白了,如果不是看到何求的眼珠几乎从眼眶中突了出来,如果不是看到何求的额上的青筋,像是要爆烈一样,她真要忍不住大笑起来。
  写信勒索何求的,是他的儿子!怪不得何求的一举一动,那个“大煞星”全知道得清清楚楚,吓得何求不得不乖乖付钱。
  李玉芳面色一沉,道:“你的女友有枪,是从甚么地方来的?”
  青年的额上也在冒着汗,道:“是买来的。”
  李玉芳道:“你为甚么忽然从楼上跳下来?”
  青年喘着气,道:“这两位警员,你们不是已经知道是我干的,所以来抓我么?”
  李玉芳还可以忍住笑,但是别人却实在忍不住了,在众人的笑声中,李玉芳问何求道:“何先生,我相信你是无辜,但是你父亲,却决不会是正当的商人,警方要彻底搜查这幢屋子,我相信一定会发现许多连你也不知道的大秘密!”
  李玉芳随即转过了头去,道:“还有,年轻人,或者应该叫你大煞星,你的女朋友在那里?”
  那年轻人嗫嚅地说出了一个地址来。李玉芳的预料证实了,警方人员发现了地窖的一个暗门,那暗门又通向另一个地窖,而在那另一个地窖中,发现了伪钞印刷机和印制伪钞的一切设备之际,何求的神色,像是有十七八个大头鬼在他面前跳舞一样,他全然不知道那个秘密!
  高斯的伤势有了起色,李玉芳笑吟吟地替他削着一个苹果,道:“何求的父亲是伪钞专家,他印制的伪钞,一直运到海外各区去,所以也一直未曾被人发现。如果不是他临死时,舍不得那两箱钞票的话,这件事,可能一直不会被人发现。他就是印制伪钞起家的。”
  讲到这里,何求推门走了进来,他垂头丧气,坐了下来。高斯道:“好了,现在甚么问题都解决了,你生命不会有危险了!”
  何求苦涩地笑着,道:“可是,高斯,你想想,我父亲是一个伪钞犯,我的儿子,是一个勒索犯,我……我算是甚么?”
  高斯和李玉芳互望着,他们实在想笑,但是当看到何求那种苦涩的神情,他们都不忍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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