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深究




  赛观音说的是:「于是刚才的态度虽然坏,可是我并不怪她,她从小在组织中生活,从来也不知道人本来根本可以没有组织,一样能生活……」
  听到这里,我已经打开门,我略停了一停,心中很是感慨──于是和她母亲之间的冲突,这是主要的原因。于是从来都是在僵化的环境中生活,所以她以为人只能这样这样生活、只能这样这样思想;而不知道还可以那样那样生活、可以那样那样思想。
  所以她才根据自己僵化了的思想方法去看她母亲,就形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在走出病房之前,我向赛观音望了一眼,只见她的神情疲倦之极,我摇了摇头,出了病房。
  才出病房,就看到了于是和白素。
  她们在走廊中间,等候电梯的川堂。那里有两组沙发,白素和于是坐在其中的一组,而七八个警卫,挤在另外一组,望著于是和白素两人。
  这种情景看起来有些古怪,可是两位美女显然很习惯他人注视的眼光,所以并不感到怎么样,自顾自在谈话。
  看来于是离开病房,白素追出来之后,她们就一直在那里交谈。我向她们走去,距离近了之后,从她们的神情上可以看出她们的谈话很融洽。
  我这时候当然无法知道她们在这段相当长的时间中谈了些甚么,我来到近前,白素抬头向我望来,于是只是看了我一眼,看起来有些精神恍惚。
  我道:「老人家说了好多往事,她说已经可以说到主题了,要于是去听。」
  我才说了这一句,于是就立刻显出十分厌恶的神情,用力一挥手:「我才不要听她的陈腔滥调!」
  我假设在这段时间中,白素在劝于是改变对母亲的态度,那就显然表示白素没有成功。
  我向白素做了一个鬼脸,白素神情很无可奈何。
  我向于是道:「我想她要说的主题,就是她所谓的那个重大无比的秘密。这个秘密,她甚至于没有向你的父亲说过,你很应该去听一听。」
  于是想了一想,向白素望去,征求白素的意见,由此可知白素和她长时间的谈话,还是有作用,至少令于是知道白素的意见值得尊重。
  白素当然立刻点了点头。
  于是很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苦笑道:「人家老年人有老年痴呆症,她却是老年妄想症……真是要命……只怕卫先生想象力都想不出来她会说些甚么!真是可怕!」
  对于「老年妄想症」,于是的评语是「要命」和「可怕」,虽然她的思想方法和我截然不同,可是我却非常同意。
  我道:「确然,老年妄想症患者所作出的妄想,匪夷所思的程度令人事先完全无法想象,例如妄想『一天等于二十年』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于是怔了一怔,开始的时候有点茫然,但立刻明白了这个典型妄想例子,曾经是她生活中实实在在的一部份。她本能地感到不能接受我的话,可是既然是事实,所以她也无法反驳,一时之间,她的思想陷入了紊乱状态──她这种只能使用单一思想方法的人,无法应付这种情况,就像从小在笼子中长大的动物忽然置身于野外一样,会不知所措。
  白素瞪了我一眼,向于是道:「不管她会说些甚么,都应该去听听。」
  于是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白素示意我不要节外生枝,我咕哝道:「我是外人,都听了老人家那么多话,自己亲人,反而不想去听最主要的一部份,太过份了!」
  于是立刻反应:「我听得太多了──完全是她的妄想!」
  我更加反感,提高了声音,道:「我认为她说的那场山洪暴发,就不可能是她的妄想──不是曾经亲身经历,不能把经过情形说得这样活龙活现!」
  于是怔了一怔,道:「甚么山洪暴发?」
  我也不禁怔了一怔,我以为于是既然说她不想去听「陈腔滥调」,那至少赛观音应该向她说起过那场令她要自杀的巨大灾难。却原来也没有说过。
  我摊了摊手:「说来话长──这证明你母亲有很多事情没有对你说,你更应该多听听她的话。」
  于是冷冷地道:「总她的妄语,和看阁下的记述,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说了半天,她对我记述的故事,居然下了这样的考语。
  我大声道:「不要混淆妄想和想象。」
  于是居然显出很俏皮的神情,看来很是可爱,她道:「两者之间根本没有混淆的余地──因为两者根本就是一回事。」
  我当然绝对不同意她的说法,虽然现在不是和她辩论的时候,可也必须表达我的不同意,所以尽管白素在向我使眼色,我还是大声道:「怎么会──」
  我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在这时候,电梯门打开,走出了三个人来,前面是两个军官,后面是一个丽人,我一看之下,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丽人体态轻盈,明眸皓齿,巧笑倩兮,比起于是和白素来毫不逊色,正是我在这时候最不想见到的人──黄蝉!
  一时之间对于这种冤家路窄的情况,我真的有些不知所措。对于我和白素的化装,我很有信心,黄蝉就算再能干醒目,在短时间之内也无法认出我们的真面目。
  可是问题是在于于是知道我们的身份,她有没有急智来替我们掩饰?就算能够,她的「演技」是不是够好,好到可以瞒过黄蝉的程度?
  要知道,我们作为降头师的助手,身份本来就根尴尬,黄蝉又是机灵之极,踩到尾巴头会动的人物,只要稍为有一点引起她的怀疑,她就很快会知道我们是甚么人了。
  而给她知道了在她面前的人是卫斯理和白素,会有甚么样的后果,实在难以想像。
  所以在那刹间,我几乎是僵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些甚么、说些甚么才好。
  后来白素笑我那时候的样子,如果给星探看到,一定会请我去演出殭尸电影。
  当时白素的情形如何,说来惭愧,我竟然没有注意,不是不想注意,而是没有多余的能力了。
  两个军官一出来,就非常机警地打量周围环境,然后分开两边站,黄蝉才走出来。
  看来两个军官是黄蝉的警卫员。
  黄蝉才一出电梯,挤在沙发上的那七八个警卫,立刻像身上装了弹簧一样跳了起来,向黄蝉立正敬礼。
  我早就知道黄蝉地位很高,所以对这种情形,并不感到奇怪。这一个空档,倒使我缓过气来,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警告于是,万万不能暴露我们的身份。
  可是我还来不及向于是说任何话,黄蝉已经首先看到了于是,她扬起手,问道:
  「老人家怎么样了?」
  她一面说,一面就向于是走了过来,同时也在打量我和白素,神情略有犹豫,显然她不能在第一时间确定我们的身份。
  于是向黄蝉迎了过去,在这时候,我才能向白素望了一眼,我的眼光之中,包含了很多话,总括来说,是在问她:我们应该怎么办?
  白素回望了我一眼,在她的眼神之中,我接收了她的回答,她告诉我:镇定些,不会有甚么事情发生。
  这时候黄蝉和于是已经开始寒喧,看来黄蝉是特地来探视赛观音的,于是正在向她解释:「她老人家申请要降头师来替她治病,组织居然也批准,对她的照顾,真是没有话说,你还经常来看她。」
  黄蝉笑道:「探望老人家是应该的,无论怎样,老人家……应该来听听她还有甚么话要说的。」
  或许是我太敏感,可是我一听黄蝉这样讲,就感到黄蝉象是知道赛观音有重大的秘密没有交代,所以前来探听一样。
  于是答应了一下,在黄蝉又向我们望来时,她很自然地道:「这两位是降头师的助手。」
  这时候是很重要的紧张时刻,反应稍有差错,就会引起黄蝉的怀疑。我自己不知道如何才好,就只好看白素怎么做,我跟著,就不会有错了。
  只见白素神情木然,象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甚至于连于是和黄蝉在说些甚么都听不懂的样子,我也就装成了傻瓜一样,而且眼定定地望著黄蝉,绝不回避她的眼光。
  黄蝉听了于是的介绍,向我利白素点了点头,白素双手合十,向黄蝉行礼,我也跟著学样。
  这时候我已经肯定刚才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白素一定已经向于是说过,不能说出我们的身份,所以于是才会应对自如。
  想到了这一点,我放下心来:想到了新的问题:赛观音已经要说到主题,黄蝉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赛观音所要说的秘密,早已声明只能对我和白素以及于是说,是万万不能让组织知道的。
  我虽然对这个所谓秘密的内容还毫无头绪,可是也知道一定关系重大,连于放将军都不能知道,当然也不能给黄蝉知道。
  我想到了这个问题,却并不担心,因为我知道赛观音必然会懂得如何处理。
  黄蝉没有再理会我们,向于是道:「去看看老人家。」
  说著,她就向病房走去,那两个军官一前一后跟著黄蝉,于是也一起向病房走去。
  我再次望向白素,白素向我摇了摇头,她的意思很容易明白:我们不必跟著去,赛观音只要看不到我们,就自然不会把她心中的秘密说出来。
  我向白素点了点头,刚准备在沙发上坐下来,突然听到了一下可怕之极的呼叫声。由于那呼叫声实在太可怕,听了让人心中发寒,一时之间也难以弄清楚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不单是我,身边的白素也怔了一怔,黄蝉陡然停步,所有的警卫都非常紧张。
  紧接著那一下呼叫声,又是一下怪叫,这一下我倒听出来了,叫声是从赛观音病房那端传来,而且显然是葫芦生所发出来的。葫芦生是高级降头师,不应该会这样大惊小怪,我立刻想到,一定是赛观音出了甚么事!
  果然在一下怪叫之后,就听到葫芦生一面哭一面叫:「好姐姐,你怎么就这样去了!」
  再接下来,就是葫芦生的号啕大哭。
  我不禁呆了半晌,和白素面面相觑──葫芦生这样哭叫,只说明了一件事:赛观音死了!
  赛观音本来就已经风烛残年,随时可以断气,可是这时候她突然死亡,我只感到,这简直是在开我们的玩笑!
  我们那么辛苦来听她说秘密,我还忍无可忍地听她说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话,好不容易等到她总算要说到正题了,就离开了那么一阵间,她老人家居然就此鹤驾归西,我们所作的努力,也就完全烟消云散,她要告诉我们的究竟是甚么秘密,当然也就永远无法知道了。
  这真是令人啼笑皆非至于极点!
  我看到于是和黄蝉奔向病房,白素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们也急忙向病房走。
  到了病房门口,只见赛观音还坐在沙发上,葫芦生却跪在地上,抱住了赛观音的脚,在大声痛哭。
  仔细看赛观音,只见她面目如生,只是双眼已经完全没有了神采,她的头向著门口,显然是在等我把于是叫来,不过还没有等到我们,她就离开了人世。
  黄蝉在伸手探赛观音的鼻息,然后轻轻抚下了赛观音的眼皮,厌恶地瞪了葫芦生一眼。我和白素连忙走过去,一边一个,架起葫芦生,葫芦生还要挣扎,白素向他道:「人死了,往生极乐,师父不要伤心。」
  她这句话是用葫芦生家乡土语所说,我也连忙用同样的语言道:「不要哭,这里是医院。」
  这时候医护人员已经赶到,葫芦生止住了哭声,可是还是眼泪不止。
  毫无例外,所有医护人员都用不友善的态度对付我们,将我们三个人逼到了病房的角落。
  本来在这样情形下,是我们离开的最好时机,我也想到过这一点,可是立刻自己摇头。我甚至于说不出当时还不肯离开的真正原因──再在这里逗留下去,实在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们来的目的是听赛观音说秘密,现在赛观音已经死了,她心中的秘密,也就随著她的死亡而再也不能够为人所知。
  既然死人无法再说出任何秘密来,我们再留在这里干甚么?
  然而这时候我们三个人都没有趁机离去的意思。
  我推测葫芦生不肯离去的原因,是为了他对赛观音的依恋,而且他是真正的降头师,并不存在环境对他来说很危险这个问题。
  我和白素为甚么也不肯离开呢?
  古怪的是我对于自己为甚么不离开的原因,竟然没有答案,我向白素望去,只见她眉心打结,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甚么。
  这时候病房中相当混乱,直到医护人员把赛观音抬到了病床上,又拉过床单,把她盖住,于是伫立在床前,神情很是复杂──看来她虽然一直都很不喜欢她的母亲,可是这时候还是免不了伤感。
  黄蝉正在于是的身边,低声说些甚么,其余人也都安定了下来,在这时候我和白素不约而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在刹那之间明白了自己为甚么不肯离开的原因。
  想来白素的想法,也和我一样:我们是不甘心在还没有获知赛观音的秘密的情形下离去!
  这实在很无稽──赛观音已经死了,我们再也没有获知秘密的机会了!只要稍为理智一些,就会决定立刻离去,可是我不理智,并不意外,达白素也没有离去之意,就很令人惊讶。
  后来和白素说起当时的情形,白素道:「当时我没有想到立刻离去,只是感到没有这个必要而已,我并不觉得黄蝉出现,会对我们有甚么不利,所以不必逃避,就是这样简单。」
  我很不服气,道:「要是给黄蝉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当然是很大的麻烦!」
  白素似笑非笑他望著我,道:「卫斯理居然会怕麻烦,真是大新闻!」
  我苦笑,用手抚摸自己的脸,无话可说。
  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当时我只知道自己不肯离去的原因,是因为我还没有弄清楚赛观音的秘密究竟是甚么──至于人都死了,还有甚么办法可以在死人身上发掘秘密,当时根本没有想到。
  我们缩在病房的一角,根本没有人理会我们,黄蝉在向于是说了一会话之后,和那两个军官离去,甚至于没有向我们多看一眼,这倒令我松了一口气。
  医护人员也纷纷离开,不一会,病房中只剩下于是和我们三人,于是仍然站在床前,也不转身,道:「现在没有你们的事情了,还是请便吧!」
  她竟然对我们这样不客气,实在令人恼怒。不过我想了想,也无可奈何──赛观音死了,我们实在没有甚么事情可以做,还留著干甚么。
  白素缓缓地道:「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她说得如此肯定,我也下禁愕然,于是转过身,神情木然,望著白素。
  白素道:「令堂刚才才开始说没有多久,你就离开,她一直不停对卫斯理说了许多她的经历,难道你就不想听一听?」
  我听得白素这样说,立刻道:「是啊!我相信她所说的一切,有许多是你从来都不知道的事实!」
  于是陡然激动,道:「完全不是事实!完全是她的妄想!她甚么古怪的妄想都有!我不要听!你们快走!」
  她的这种态度,真令人想过去打她两个耳光,白素很耐心,道:「我虽然和你一样,也有许多没有听到的事情,可是我相信,她说的是事实,不是妄想。」
  于是冷笑:「关于她的过去经历,我再清楚不过──在运动中清查她的历史,资料齐全,我是研究现代史的,她的数据正是我研究的主题,我怎么会不清楚!」
  于是如果不是这样说,我还真没有办法反驳,她既然提到了所谓「个人历史资料」,我就有话可说了。
  所谓「个人历史数据」,是组织中所有成员都有的一种人事档案数据,由组织持有,作为决定这个成员是不是可信任、可重用的根据。
  个人历史数据的组成,以个人向组织坦白交代为主,例如出身成份、祖宗一代、从儿童开始的经历,都要交代得清清楚楚。组织照例要进行许多次的查询,然而也并不代表组织就此相信了你自己的陈述,在有必要的时候,还会成立调查队,到你的出生地点、成长地点去调查,以对证你自己所说的一切是不是真实,还是对组织有所隐瞒。有许多参加组织已经几十年,地位很高的人物,忽然变成了罪人,这种调查,功不可没──因为这种调查,往往可以发现自称是贫农出身的人,原来是地主成份,一直在欺瞒组织,当然就罪大恶极。
  这只是普通的情形。像赛观音这样的人,组织对她当然更加注意,相信在这几十年来,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运动之中,她都是组织要求把她个人历史数据交代清楚的对象,在不知道多少次反覆追查的过程中,她的个人数据,确然可以当成历史来研究。
  于是自称对赛观音的历史再清楚不过,当然是她有机会接触赛观音个人历史数据的缘故。
  同时我也想到,于是对她母视的厌恶,当然是源自赛观音在大大小小的运动中,都是被清查的重点对象──作为被清查对象的女儿,她要忍受种种歧视和不正常的待遇。组织还必然会想在她身上了解审查对象的言行有没有对组织不利之处,一直到了连她最崇拜的父亲也受到了牵累,她所忍受的痛苦,不是亲身经历,实在难以想象。
  所以她才会对母亲反感──她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她母亲的出身,而不知道这种把出身决定一切的制度才是罪魁!
  她无法有正确的认识,是因为她从小到现在,都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思想范围当然也就只能那样。
  这是这种人的悲剧──更可悲的是这种人自己完全不知道这是悲剧!
  我当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以为根据个人历史数据,就很了解令堂的过去了?你以为她会把一切都告诉组织?」
  于是的脸色难看之极:「如果经过了那么多次审查,她还一直在欺骗组织,那她就是不折不扣的叛徒,我对她的过去,更加没有兴趣知道!」
  我冷冷地道:「她当然有欺骗组织的行为──她保留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相信这个秘密和组织有重要的关系,你难道不想深入研究?」
  于是笑起来,笑声听起来很可怕,她道:「她到死也还没有说出那个秘密来,如何深入研究?」
  我这时候已经有了一定的如何深入研究的想法,所以对她的这个问题,我可以立刻回答。我道:「她在说到正题之前──也就是快要说出秘密之前,说的是她上吊自杀获救,要深入研究,就可以从那件事开始。」
  于是听到我这样说,瞪大了眼睛,象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事情一样,怔了一怔之后才道:「她自杀?上吊自杀?她怎么会自杀?她为甚么要自杀?」
  从她发出了这一连串的问题来看,她显然对赛观音的过去,一无所知,真不知道赛观音一直以来,向组织「坦白交代」了一些甚么数据来胡弄组织,想来很是可笑。
  赛观音为甚么要自杀,说来话长,我只好道:「就是因为那场山洪暴发──」
  刚才就是说到了山洪暴发,黄蝉突然出现,没有继续下去。这时候于是十分恼怒,提高了声音:「甚么山洪暴发!那和她要自杀有甚么关系!」
  我道:「组织把一群烈士和重要人物的孩子交给她负责照顾──」
  我才说到这里,于是就脸上变色,又惊又怒,竟然向著床上赛观音的遗体顿足骂道:「你真是不知轻重至于极点!这是国家最高绝顶机密,你怎么能够随便对人说!」
  我冷笑:「她不是随便对人说,而是在经过了几十年考虑之后才决定对我说的,而且她要对我说的机密,远不止此!」
  于是喘著气,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我又道:「譬如说,在山洪暴发之后,她负责看顾的所有孩子全都死了──她就是为了这个,才要上吊的,不知道她后来又如何欺骗了组织?」
  于是刚缓过气来,又听得我这样说,她厉声道:「卫斯理,你他妈的在放甚么屁!」
  本来于是不但秀丽无俦,而且举止斯文,言语优雅,这时候她居然自然而然口出粗言,由此可知她心中对我的话反感的程度是如何之甚。
  她骂了一句之后,急速地吸了一口气,又喝道:「滚!你们全替我滚!」
  她口出恶言到了这种地步,我也很生气,可是白素在这时候,用力拉了拉我,道:「好,我们走,要是你感到有需要,可以来找我们──反正你来过。」
  她说著,拉了我就走,一直到我们来到了电梯口,才看到葫芦生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走了过来。
  白素嫌他走得慢,过去拉他进了电梯。
  白素表现如此急忙要离开,我知道必然有她的道理,所以我并没有反对,我们出了医院,我问:「我们到哪里去?」
  白素的回答简单之极:「回家。」
  白素决定回家,我们就回家。在回家的过程中,葫芦生一直在伤心,我就将赛观音的叙述,讲给白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