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之夜,箫韵峰。
新月斜挂,银河横流!
群星屏息无语,明眸眨睐,似有所望,似有所待。
时值二更左右,峰顶那块绿草如茵,宽约百丈,曾在数百年前产生过武林至宝一元经得主的空地上,由于地高月明的关系,皎洁的月光照彻了数百张严肃的面孔,气氛显得无比的庄严,无比的肃穆,庄严肃穆得令人有着一种窒息之感!
空地上,所有的人物分东西对立,黑白分明。
两派人物虽然只隔着十来丈的距离,但彼此间所显现的气派,却有着天壤之别,迥然不同——
且看西边座位——
一十九座石礅,朝着场心,以弯月之式,排成一道浅弧。
正中的一座石礅上,坐的是一位年约四十上下有着徐娘风韵的中年妇人,青布衣裤,青布包头,面如霁月,蔼光照人!
向左数,第一位,是一位年约双十,身穿天蓝绸长衫,眉清目秀,鼻如琼瑶,唇若涂朱,双目神光隐蕴,光华焕射的美少年。第二位是位年华二八,身穿鹅黄紧身短打,身悬宝剑,弯眉凤目,端鼻唇,娇俏戆媚的可人少女。第三位是位脸容清瘦,身材修长,双目炯炯有光,身披黄线大红袈裟的和尚。第四位是位身材短肥,肤色白嫩,圆圆脸,弯眉细眼,蒲包嘴,大蒜鼻,笑容可掬,年约五旬出头,头若富家翁的老人。第五位至第九位,是五位身材均甚瘦小的老人,五位老人穿着一式的黑绸长杉,每人身后,均背有一柄剑身特长的金柄龙纹宝剑!
向右数,第一位,是一位年可二十四五,身穿淡紫宫装,蛾眉淡扫,菱形唇,悬胆鼻,酒涡回漾,两腮如醉,美目流盼,似有所语,看上去亦喜亦怨,亦嗔亦媚,端庄娴雅中别上无形威严,任谁见了都难免要油然而起一种既爱且敬之感的绝代佳人!
第二位是位红光满面,须发如银,身材魁伟,虎目中威棱四射,令人望而生畏的七旬老人!
第三位是位年近八旬的老僧,身材枯瘦,眉慈目善。
第四位也是一位僧人这位僧人年约六旬上下,身材高大异常,披一袭深紫描红袈裟,长眉红脸,法相至为威严。
第五位,第六位,是两位边幅不修的老人,两老生相虽有不同,却一致赋人以一种粗迈家犷之感,第五位背部高高隆起,是个驼子,第六位双肩略显不平,是个跛子,两老均是发蓬须结,一人抱着一根鹅卵粗细,高过人头的浑钢铁杖,两双豹目环瞪如铃,似有火焰待欲喷发。
第七位是位道长,同字脸,三柳须,相貌奇古,飘飘然有仙人之风。
第八位也是一位道长,神态沉稳,透着一种超人的机智。
第九位仍是一位道长,眼神如电,显出内功方面的精纯造诣。
这三位道长,全是一式的天师冠,片恭鹤氅,羊叔子缓带,香山飞云履,每人均于膝上置有一根长柄钢须铁拂尘。
再看东边主位——
正东方,一道锦铺九级云梯,斜斜地,通向一座高约五丈余,灯明如画,形同宫殿般的宝坛。
宝坛内,香雾氤氲,金碧辉煌。
坛分五层,沿递而上。
第一层,廿名身穿银缎,臂绣草黄天地两个大字的各地分舵舵主,左十名,右十名,垂手肃立。
第二层,四只锦墩于黄毡通道的两侧成八字形排列。左首坐的是身材修伟,脸罩寒霜,双目精光如电的外堂金牌香主,冷面金刚韩秋,以及那位五官端正严俊,而眉宇带煞,目含诡谲的巡按堂金牌香主,巫山淫蛟孙顾影。右侧则坐的是枯矮黑瘦,一脸焦容,眼皮特长,终年似睁还闭,十指长若鸡爪的执法堂金牌香主,黑手天王萧昆。以及那位身躯肥胖,面目臃肿,两耳光平,而在双眉夹心之处有着一颗朱砂血痣的护法堂金牌香主,伏虎尊者朱罗!
这四位金牌香主,全都按着一件其红如血,滚镶金边的大红绸披风。
第三层,黄毡通道两侧是两把高背带有扶手的软垫大师椅,左首太师椅上坐的是三色老妖。这位脸如染靛,形赛钟馗,数十年前即曾在武林中原搅起过一阵腥风血雨,与南海一枝花、了了上人齐名,被人并称为武林三绝之一的黑水黄衣蓝面叟,他此刻高高在上,身上仍披着那件常年须臾不离的玄黄豹纹披风,有如一尊黄塔。
只见他,嘴角挂着一抹冷笑,约眼微微开合,触之令人心底生寒的凶光,有如阴空电闪,时现时隐,活似一只小憩待猎的暴虎,远远望之,令人怯意潜生!
第三层右首的一张太师椅,它是西边宝位上各派群侠们目光不时停留的地方。
现在,我们于香雾缭绕中,粗看之下。见到的只是一片淡淡的白色底影子,如果我们看得真切一点,我们便不难看出上面坐着的原是一位白衣佳人!
白衣佳人一身白,白衣白帔,白面罩。
不过,虽有白纱垂覆,她是谁,谁都异常清楚!
谁都清楚她便是我们那位有着狼籍的声名,但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却实实在在令人肃然起敬,为司马玉龙打通任督二脉,示警华山金龙厅,拼受司马玉龙全力一击,为救武当之危,喷血南岩真神武殿前,绝谷献计为正派群侠待援延时,身怀伤心史,为报知遇思,有怨难报,有明难投,进退两不是,是以暂居天地帮一人之下的内堂金牌香主之职,但却同时受着黑白两道一体敬重的桃面骚狐罗香荷!
再往上去,第四层。
第四层通道两侧站着的是两个垂髫青衣小婢。
两婢身后插有两支白毫云帚,手中则分星捧着两只雕工精细的红木漆盘,盘内织锦复叠,左盘盛的是一块晶莹润泽,滑柔赛过羊脂的白玉符,右盘则盛的是一柄首尾长不盈尺,精光闪灿,寒气森然的鱼阳名剑。
再上去是第五层了!
照面是一道鳞彩交腾的龙凤壁,壁镶金边,四盏垂苏绢制六角宫灯,悠然垂悬,宫灯每一面都绣有一株滴青素兰,每一盏灯之下,均有一婢手执宫肩而立。
居中一张百凤的鸣椅。
椅上端坐着一位宛似画中嫦娥般的丽人!
只见她,身穿一件令人有着梦幻之感的浅蓝纱服,皓腕外露,十指纤纤,尖润有若春葱。一条宽只寸许的浅蓝纱带,仅将一双秀目蒙去,因而浅蓝纱带下那只奇峰挺立,有如琢玉般的鼻子,再配以那两片不点胭脂自然红,微颤如唤的薄唇,就越发材出了春满腴颊,而诱人遐思了……
这位丽人她是谁?
谁能是她?她又能是谁呢?
宝坛两侧,身穿黑绸紧靠,左右前胸分别绣着“天”“地”两个血红大字的帮徒,总数不下五百名之众,这批帮徒似已经过一再精选,是以一个个均是雄赳赳,气昂昂,彪壮猛悍,怀抱一式厚背鬼头刀,成两翼沿场地向外展圈,雁行有序,百丈宽阔的空地,几已全在那些亮光闪闪的鬼头刀包围之中,像一道撒得极为均匀而缀着银标的黑网!
好不惊人的声势!
假如混战是两派人物大了断所无可避免的结局,依现势衡度,由天山毒妇率领的这一方,实在是太为不利了!
这时候,二更欲尽,三更待起。
全场鸦雀无声,数百双眼光,均都不时仰脸望望星斗,再转向上峰的那条坡道口,似有所待。
就在这个时候,宝坛最高层,百凤齐鸣椅上的那位身穿浅蓝纱服的丽人——天地帮帮主金兰——突然素腕微抬,朝身后轻轻一挥道:“奏乐!”
静立于四盏宫灯下的四名婢女,一声脆诺,手中的四支宫扇已换成了笙鼓箫琴四样乐器,刹那间,笙鸡萧随,鼓响琴和,一曲抑扬顿挫,幽雅凄婉的“鹊桥双仙”,飘扬于箫韵峰顶,和着那草地虫鸣,恍若天籁。
曲奏过半,西边宝席正中石礅上的天山毒妇,侧目一顾左侧的司马玉龙,司马玉龙点点头,缓缓自石礅上立起身来。
几乎是同时,由十二名小婢抬托着的三乘素舆,自坡口飘然进入空地中心,轿帘无风自启,里面飘然步出南海师徒,身着淡灰素装的南海一枝花,以及分着紫红两色的南海双姝。
司马玉龙大步迎上前去。
紫姝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司马玉龙,目光随着司马玉龙的脚步移动着,红姝则全场游察着,她似在找什么人,这时她忽低声自语道:“怎还没有……”
紫姝似为红姝的自语所惊,修地轻扯了红姝一把,红姝回头朝司马玉龙微微吐舌,扮了个幸灾乐祸的鬼脸,这才牵着紫姝的手,走向东边主位。
这时,南海一枝花缓缓抬起那张凤仪万千威严自生的清水脸儿,注定于长揖甫毕的司马玉龙,缓声问道:“他来了吗?”
“还没有。”
“他会来吗?”
“应该会来的,老前辈——玉龙已于宁远各处要道遍留禀记——希望老前辈能等至我们约定的时刻。”
南海一枝花望了望月影,缓声又道:“快三更了吧?”
“是的,老前辈,快了,但还差半盏热茶光景。”
南海一枝花轻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她于圆脸之际,不期而然地跟天山毒妇的目光相接,她顺势朝毒妇点点头道:“你好,慕容女侠,我们快六十年没见过面了吧?”
毒妇微微欠身答道:“花女侠,你好!当年天山见……事后方知那就是花女侠你……直到今天,慕容卿还为没有尽到地主之谊感觉到懊恼呢!”
南海一枝花微微一笑道:“天山风光好,花娘子真想能再去一次……”
毒妇也微笑答道:“随时恭迎……金线莲的出处,慕容卿知道好几个……花女侠再去,可用不着像当年那样费时了。”
南海一枝花似有所诱地微喟了一声道:“当年他在北邙山中接斗蓝脸老儿……我以为他损了真气……唉……于今人都老了,还找那些东西做什么呵!”
两位前辈奇人居然在这种场合之下娓娓话起家常来了,淡淡数语,令人听起来平添流年似水,一去不再的苍凉之感……
南海一枝花所说的“他”,当然是指“仇志”,从南海一枝花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中,足可想见她和仇志当年的恩爱之情,是何等的亲密?为了“以为”情人损了真气,就不辞千山万水之苦远上天山,那她一旦听得了对方的不检败行,又怎得不伤心欲绝?爱之深,责之切,当年间气分手,想起来,也很自然,正如仇志所说:他,实在是年轻人,尤其是真心相爱着的年轻人,所最容易犯下的错误!如今,她苦苦地找访他,必是她已自觉错误在己方,受了内疚的煎熬而奔走,说起来,南海一枝花也实在是个可怜人。
由“天山”“金线莲”这几个字,司马玉龙不禁又黯然想起了自己那位正在“天山”觅取“金线莲”的思师五行怪叟……他老人家找得着那种珍过灵芝、何首的金线莲么?何年?
何月?……他瞥了百凤和鸣椅上的金兰一眼,怒火,在心底熊熊地燃烧起来!
这时候,南海一枝花沉重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来了:“孩子,你确知他会来此吗?假如他竟不来的话呢?”
司马玉龙微微一惊。
“现在什么时候了——?”他微感慌忙地信口问着,一面仰起了脸,月儿尚在头前尺许,他不禁吐了一口大气道:“快了,老前辈,玉龙相信他老人家——”
“我跟你一样相信他!”南海一枝花接着说,脸容一整,沉声又道:“今夜假如他竟不来——孩子,你该知道,他欺骗的是我而不是你,哼,留到过了三更再说吧!”
夜,静静的。
音乐早已停奏了,也许夜太静的关系,人人都几乎将自己的心跳误听成那种古老的计更器,漏斗滴水的声音。
突,突,突……一点,一滴……人心在跳,时光在无情地消逝者!
月行中天,三更正!
西边宝位十九座石礅上的十八位豪侠,彼此望了一眼,人人脸上都悄然笼上一层薄霜。
东边主位宝坛上,除了那位面垂白纱的白衣佳人,及横罩蓝纱的帮主外,喜悦之色,渐闪出现于彼等脸部令人最易看到的地方,眉梢,唇角。
始终气定神闲,悠然挺立的司马玉龙,也于现时显得有些不甚自然起来。
南海一枝花臻首连连仰观了三次星斗,蓦然飘退丈许,转身向南,朝东西主宾两席分顾一眼,径自冷冷地发话道:“三更已至,这个不为我花娘子所喜,但也曾被我花娘子寄予无限希望的的时刻,它终于来了!”语音微微一顿,她似乎很想将语气调正得温和些,但结果说出来的却只有更冷:“此时此地,西席诸君以及东席诸君对我花娘子的观感,我花娘子都很清楚,因此,花娘子郑重说明,西席的仇恨,东席的感激,我花娘子一概拒绝,花娘子只为自己行事,好,坏,成,败,与人无关,一切的仇恨和感激,请向另一位武林高人清算,那人的名字叫仇志!
“今夜以前,我承认我花娘子一直在观望、犹疑,因为我不能确知那位姓仇的是否尚在人世?要挟、威逼,只能施诸于活人,我花娘子也许失去了理性,但却未曾丧失神智,我过去的扬言,其实只是扬言而已,仇志如果始终没有音讯,我花娘子可能未必真会怎样做!
“而现在,完全不同了,姓仇的不但依然健在,他更知道他一身对武林各派所负的责任,而他竟以儿戏处之,大家都知道花娘子跟他之间的关系,所以,花娘子很愿意,很高兴的留下千秋骂名,和她一直深爱着的人留得一样多——”
笃!
一声沉重有力的木鱼声,破空而来,打断了南海一枝花的话头,人人心头都似受着一记重击,凛然一惊!
跟着,峰口出现了一人!
只见来人身穿一袭既旧且破的浅灰僧袍,月色照着光头上两行戒疤,明晰可数,而那张其黄如蜡的面孔,于夜色下见来更为惨澹怕人,也许是身躯太过枯瘦,那件僧袍就似披在竹竿上一样,他身背药囊,一只木鱼及木槌均以草藤吊在胸前,来的竟是一位既老且病的僧人。
现在,数百双目光都聚集在一处了!
南海一枝花脸罩严霜后退一步,凤目中神光如电,注定来僧,不稍一瞬!
东席上,诸人微露讶色,独有三色老妖豹眼一翻,冷笑不已,双目中凶光闪烁,好似饿虎在监视着一只从它面前走过的麋鹿一般!
西席从右顺数第六位,那位身材高大,长眉红眼,身披深紫描红袈裟的衡山派当今掌门人一瓢大师,以及第十二位,那位脸容清癯,身材瘦长,双目炯炯有光,身披大红绣黄袈裟的,衡山四尊者之首的降龙尊者,这时均已离座而出,南望伏拜于地!
余人也均纷纷整衣起立!
司马玉龙在看清来僧之后,心中忧喜交集,他闷忖道:“他老人家于此时此刻赶到,固是求之不得——唉——说真的,我倒是希望来的是另外那位!”
了了上人现身之后,举目微顿,旋即从容举步向司马玉龙走去。
司马玉龙急迎五步,躬身道:“恭迎佛驾,您老来得正好!”
“来得正好么?”上人微微一笑,左掌伸出既长且宽的袍袖,于胸前一立,打着问讯,道:“你好,我好?也许正好,也许不好,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阿——弥——陀——佛——但愿我佛慈悲,那就真好了,善哉!”
上人打着禅语,说完,也不再理司马玉龙,袍袖一拂,身躯微偏竟朝二丈之外的南海一枝花诵着佛号走去,相距五丈,上人止步,南海一枝花双目中光蕴采华,端立沉声朝上人问道:“大和尚就是衡山派前辈,武林中人人景仰的病罗汉了了上人么?”
上人微微一笑道:“女施主在六十年之前就已该认识贫僧了!”
“上人此语何意?”
“三绝之称,与于斯时。”
“花娘子仅指谋面而言。”
“武人重名,正与佛门重视心灵一样,肉身只不过一种有形之相罢了!”
“上人为有道高僧,语多禅机,请恕花娘子愚昧,花娘子颇想先向上人请教一点,上人今番现身相见,其将有教于花娘子乎?”
“朽僧想向女施主化点善缘。”
“大和尚说得已够明白的了!”南海一枝花冷笑一声道:“花娘子为正派武林请得了大和尚这样的异人感到高兴,这很好,三绝齐名,嘿嘿,那就请大和尚慈悲,将我这个活着也是烦恼的老婆子赶渡了吧!”
“女施主难得不知烦恼皆由意生么?”
南海一枝花厉声道:“不知道!上人,我们为后辈留点佳话吧,上人请!”
南海一枝花厉声喝毕,后退两步,双掌于胸前一合,弯腰一福,再抬脸,竟然怒意全消,换上一副喜意盎然的笑容,微笑着注定了了上人……这时候,百凤和鸣椅上的金兰微笑了,三色老妖微笑了,四位金牌香主微笑了,白衣佳人则香肩微颤,脸上那块白纱竟自无风飘动起来,数声轻啊发自西席石礅。
“观心大法……”了了上人自语着,也退了一步,一面低诵着佛号,一面自宽大的袍袖中伸出左掌,在胸前一立,躬身一打问讯道:“女施主神功盖世,朽僧自知不敌,朽僧已尽欲言,女施主既无动于衷,朽僧无能为力矣……阿——弥——陀——佛——朽僧告退了——
阿——弥——陀——佛——善哉!”
上人一躬收掌袍袖微拂,人似云起地面,悠然拔升五丈来高,空中一个转折,双掌于胸前一合,一个朝佛式,径向来路凌虚平射而去,这份绝世轻功,带给峰顶黑白两道数百豪侠人物的,不是赞叹,而是惊奇,以病罗汉了了上人这种身居三绝之一的一代奇人,既然参与了这场是非,而最后竟又在市交数语之下说走就走,岂非怪事?
上人的身形横空掠地,一阵熟悉的细语同时飘进司马玉龙的耳中:“孩子,千万别忘了老僧在云梦为你书写的那帖药方呵!”
南海一枝花丽容上的微笑消失了。
她无力地垂下了合于胸前的双手,脸容苍白,娇躯战科,显出了一副乏力欲倒的样子,同时,一双眼神直勾勾地停滞在上人消失的半空中,好似因了什么意外的打击而于一时之间丧失了全部神智,但这种愕然不知所措的痴呆神情并未持续多久,只见她蓦地一声惊啊,神色立即完全平复,她急转娇躯,朝东边宝坛上坐在天地帮主两侧的双姝高声吩咐道:“姝儿,你们俩即回南海——并代老身向你们金兰姐姐辞行。”
话音未歇,人已凌空而起,如脱弦之箭,去势比甫离不久的了了上人更猛更疾,径向了了上人消失的正南方,凌空激射而去!
东边宝坛上,南海双姝离座向端坐于百凤和鸣椅上身穿淡蓝纱服的金兰,双双一福,返身一纵,便自坛顶纵落坛前,又是两次腾跃,迅即来至司马玉龙的面前。
紫姝指着司马玉龙,眉目有情,但语气却装得冰冷地大声道:“司马玉龙,你听清,我们住在南海灵山红枫谷,你如果想知道‘先天太极式’与‘观心大法’两种绝学何种为尊,我们姊妹等你去,期限一年,你不去,我们姊妹自会再来找你!”
司马玉龙微微一怔,才待开口时,他身后一个娇而且脆的声音已然冷笑一声枪者回答道:“一年之后欢迎你们两位来,你们不来,闻人凤当会同着她,华山的梅男姐姐一道前去南海灵山红红枫谷,告诉你们除了‘先天太极式’与‘观心大法’之外,尚有一种绝学,叫做‘鱼龙十八变’!”
“闻人凤,你怎知道司马玉龙一年之内不会去南海?”
“他——人在这里,你如能要他点点头,我可以立刻承认我刚才说错了话!”
紫株又转向司马玉龙,急切地道:“喂,你!你去不去?”
“只要有机会!”司马玉龙不安地一笑道:“司马玉龙或许可能去,但司马玉龙更欢迎两位女侠常到中原来。”
“听到没有,闻人凤?”
“听到啦。”闻人凤高兴地,天真无比地笑道:“或许可能——更——欢迎——两位女侠常到中原来走走!”
双姝恨恨地瞥了司马玉龙一眼,顿足腾身而去。
这段小儿女的小小情波,并未引起众人的注意,众人正陷于一团迷惑之中,南海一枝花看样子是再不会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啊?
事实上也难怪,如果了了上人也以左掌立于胸前向他们打过问讯,让他们看到上人的左手只有四个指头,而他们又明白司马玉龙锦囊中那件信物是样什么东西的话,那么,现在的迷惑便根本不会存在了!
且说现在,自了了上人和南海一枝花师徒先后离去之后,箫韵峰顶,月行中天,表面上静寂如死,而那股孕育在静寂中的紧张气氛,却反而愈来愈见浓厚了。
首先,毒妇传音众侠道:“华山五剑,昆仑二老,监视帮徒们骚扰,司马少侠上前答语!”
五剑,二仙翁,应声而出,剑出鞘,如五道金虹,一字并列于左前方,严阵而待。二仙翁则横杖右前方,如拿龙怒目金刚!
司马玉龙调匀了真气,从容走至场心,从怀中取出一物,高举过顶,月色下只见一道紫光闪耀不定,原来是一面长约三寸,宽约两寸,两面镌有一只酒葫芦的紫金牌子。司马玉龙执定金牌,抬脸向宝坛高声喝道:“金兰,认得此物否?”
宝坛顶层的天地帮主——金兰——那位身穿淡蓝纱服的蒙眼丽人在看清了司马玉龙手中的金牌之后,先是微微一怔,但旋即吐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如珠走玉盘似地笑道:“哟,很名贵呢,它是五行门的紫金令符么?”
“跪下,金兰!”
“谁在说话呀,你就是司马玉龙?”
“五行门本代掌门人!”
“那你叫谁跪下呢?”
“金兰,你,五行本门叛徒!”
“错了吧,”淡蓝纱装丽人玉手微探,自女婢盘中拿出那块白玉符。远远照向司马玉龙,淡然一笑,又道:“如本帮主指你为本帮叛徒,要你跪下,少侠,你肯吗?”
“金兰,那么你承认你已不复是五行门下了?”
“本帮主恕你无礼,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司马玉龙收回金牌,放声一阵凄厉长笑,笑毕,向上沉声喝道:“金兰,听清,五行门第五代掌门人司马玉龙于今宣布:门下弟子金兰一名,正式除名逐出门墙!”
“嘿,不说不也一样吗””
“司马玉龙将以扑灭天地帮为清理门户的替代手段,请了金帮主!”
“这才对了,早该这样啦。”
“那就开始吧!”
“如何开始呢?”
“任便!”司马玉龙侧顾了身周密布如蚁的帮徒们一眼,冷笑着又道:“混战似乎对于贵帮更为有利得多呢!”
“少侠,你错了,金兰以为恰恰相反呢!”金兰淡淡一笑,又道:“华山五支金龙剑,昆仑两只乌龙杖,嘿,金兰要那些孩子们上去送死么?”
微微一顿,纤手前指,又道:“单打独斗就不同了!看,少侠,我们这位总教练,当年的武林三绝之一,黑水前辈异人,就他一位,你们哪位能敌?喽,再看我们的内堂罗香主,你们六派掌门人,谁有自信接得了我们罗香主三招?还有我们的韩香主,萧香主,朱香主,孙香主,他们比贵方哪位逊色?至于本帮主,我想,我大概没有现丑的机会了!”
好一个金兰,真能激励士气!但司马玉龙细细一想,对方虽然夸张了一点,却也并未离谱太远,他想着,不禁有点忧虑起来。混战,那只是败者一方抓破了脸的无赖手段,他这一方固不会出此下策,真的这样做,对他这一方而言,只有不利。单打独斗,毒妇纵能险脸老妖,他却可能不是金兰之敌。其余诸人虽可制得几个香主,但他跟毒妇如稍有闪失,阵容便有紊乱之虞,但这一方后援无人,对方占地利人和之便伤亡便于处置,不易影响士气斗志,这一方要保人人全身,怎得能够?
再看坛上诸人,除苗疆骚狐脸罩白纱,端然不动之外,其余诸人均是一副顾盼自雄的样子,尤其是三色老妖,冷笑连连,更是凛凛然,威风不可一世。司马玉龙看了,真想先开口骂个痛快,但碍于桃面女侠只好强忍着,冷笑一声,振声接答道:“金帮主且慢遗憾——司马玉龙愿意第一个先会帮主!”
金兰微微一笑道:“好是好,不过,少侠不以为太早了一点么?”
“迟早有甚分别?”
身后,毒妇突然传音道:“龙儿,你且回来——”就于此时,三色老妖已然一拂黄绸披风离座而起,哈哈大笑道:“公公平平,是时候了,哈哈,老夫素对任何第一都有兴趣,来来来,娃儿,看在你是五行掌门人,又是仇老绝学传人的双重身份上,老夫先来陪陪你!”
这时斗老妖,实非司马玉龙所愿,但他无法,也不能在这种情形下推托,况老妖已大步下坛而来,他只好一提全神,上迎一步,冷冷地道:“老妖,你作了多少孽,你自己心底明白,今夜如再让你活过去,可就真有点不像话啦!”
“龙儿退,老身来了。”
毒妇一出,老妖大笑道:“对对对,老夫正担心别人说老夫以大欺小,你来正好!”
司马玉龙退回石礅之前,闻人凤上前扯了他一把,低语道:“龙哥,你忙什么?你该先设法除去那四个香主才对呀!”
司马玉龙点点头,但双目却望向前面,因为此刻毒妇已与老妖相隔丈许站定,出手在即,这一场胜负结果关系甚大,他无法不予注意。
“天山女侠请!”
“黑水高人请!”
“老夫可就不再客气了……哈……哈……哈。”
老妖笑声未毕,另一个清越的笑声自峰日紧接而起:“且慢,蓝脸老儿,老夫问罪来了,我们先将一些零碎小账算算清楚吧!”
人随声现,来的竟是一位身穿灰布大褂,面目慈祥,美髯垂胸的高龄白发老儿!
来人步履清健,瞬息已至场心。来人一现,华山五剑一朵梅立即和衣拜伏于地,老人笑呵地点点头,先朝毒妇拱拱手道:“小徒梅男,多蒙慕容前辈照顾,老夫谢了!”
毒妇哦了一声,旋即微福答礼道:“啊,梅叟,您老好说。”
梅叟,不错,来的这位白须老人正是华山上一代的掌门人,以淡泊名利见称于武林的华山梅叟!
梅叟转身,老妖用手一指道:“你就是华山梅叟么了”
“岂敢,岂敢!”
“你来做什么?”
“本不想来,但想想又来了,如此而已!”
“知道老夫是谁么?”
“久仰!”
“既知老夫在此,怎仍赶来?”
“这个么?理由太多了,最低限度要比尊驾来此的理由多得多!”梅叟抚髯哈哈一笑,道:“第一,老夫是大乘神经的原主,该经虽由老夫沉放洞庭,后人捞起,因而生祸,老夫难辞处理不周之责。第二,华山派向与武林无争,日前竟遭血洗之灾,老夫虽已隐退,似仍不便缄忍。第三,老夫潜修于鬼谷,与人无争,而尊驾竟盘踞老夫石室之顶,经旬不去,老夫想趁此请教一下其故为何?——”
老妖疮疤遭揭,怪脸由蓝转青,蓦地喝道:“老匹夫,住口!”
梅叟神色不动,静静地摇头一笑道:“别包,只剩下最后一点了!最后一点,风闻尊驾一再误会五行司马少侠是仇志仇大侠的绝学传人,老夫要以事实来告诉你,武林中懂得先天太极式的,一共有二人,不止一个!
“完了没有,老匹夫?”
“其他的理由也许还有,但老夫一时可想不起了!”
“那就上来受死吧!”
“不,不!”梅叟退后一步,摇摇手笑道:“老夫尚未活腻。”
老妖怒叱道:“那就快滚!”
梅叟又是一笑道:“滚?我们一齐滚如何?”
“凭什么?”
梅叟哈哈大笑道:“老夫早就立誓不与人斗了,但老夫却未立誓不肯成人之美,今夜,老夫仅仅在暂充一名拘魂死者而已,哈,哈,峰下有人等着尊驾呢!”
“谁?”
“下去看看不就晓得了?”
“谁?”
“吓了你,赖着不走可怎么?”
“你老儿找死——”
“慢着!”梅叟又退了一步,摇摇手笑道:“说出来你不走又如何?”
“算你华山十八代玄孙!”
“被你毁了一生幸福的一对中的一位……哈哈……走呀!”
梅久于长笑声中拔身而起,疾如流星似地投向峰口,笑声于夜空中袅袅不绝,老妖听了,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一种似惊,似侮,似恨,似怒的复杂神情;稍稍犹疑了一下,待他瞥及西席请侠脸上那种会心的笑容,脸色一蓝像疯虎似地,怒吼一声,便朝峰下猛扑面去!
又去一个了,形势疾转直下!
目前,除了混战而外,一对一,正派这一方,已由劣势转居绝对优势。
即于此时,宝坛顶层飘来了一阵如丝细语:“司马少侠,你不是想会会我金兰么?金兰答应你,少侠你站出来吧!”
司马玉龙才待举步向前,毒妇低声一喝道:“龙儿,过来——唉,孩子,你怎这傻?—
—如非花娘子和老妖一个接着一个而去,她肯答应你么?你知道她这是一条毒计吗?如今情势已变,耗下去,彼等覆亡在即,她的用意不过是有自信胜得了你,想制住了你作为对我们的要挟,我们又何必去上她的恶当呢?”
“总得回话呀,老前辈?”
“由我来!”
闻人凤自告奋勇地一跃而出,因为事出意外,毒妇想要喝阻,已是不及,只见闻人凤快步走至场心,抬头向上大声道:“金兰,你想邀斗我们的龙哥哥吗?”
“哦——你份——你是谁呀,小妹妹?”
“天山闻人凤!”
“哦,哦,闻人凤?我知道了。小妹,说什么你说呀!”
“要斗我们龙哥哥不难,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先将你们那位什么护法香主伏虎尊者的脑袋,着人用盘子端过来!”
毒妇听了,微微一笑,脸上紧张神情渐渐松弛下来,司马玉龙也好笑地点点头,低声对众侠道:“真亏她想得出来。”
全场沉静,所有的目光都射向了伏虎尊者那张怒红如血的猪肺脸!
闻人凤掉头朝司马玉龙扮了个鬼脸,又转过头去向宝坛笑催道:“金帮主,看样子,我们得换个话头谈别的了?”
绝透了——终于,金兰答话了,一阵线笑,紧随浅笑而至的,是一种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语气,只听她道:“小妹妹,你难道不需要先询取一下司马少侠的同意吗?”
啊?
这种演变真是匪夷所思。
闻人凤怔得一怔,旋即冷嗤一声,大声道:“金兰,你别顾左右而言他,如果办不到,何不直说了?”
“小妹,我们谁在顾左右而言他呀?”
“你别逼我!”
“是你先逼我的呀!”
“告诉你,金兰,我的意思,就是我们龙哥哥的意思,怎么样?”
“还是你一个人在说话,不是吗?”
“那你就注意看——”闻人凤微微掉头,大声道:“龙哥哥,我能代表你说话吗?”司马玉龙含笑点点头,闻人凤高兴地转过身,拍手笑道:“金兰我说如何?”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静。
细语复起,其冷如冰:“朱香主起立听命!”
伏虎尊者,脸如死灰,他几乎有点不相信他的耳朵,但他仍然站起来了。全场起了一阵轻微骚乱,骚乱来自那些黑衣帮徒的耳语,于是,宝坛上细语再起:“本帮上下,肃静,违者杀无赦!”
语细如丝,其力如山,全场再也没有一丝声息了!
冷如寒冰的细语又起:“执法堂萧香主起!”“赐令剑!”“朱香主跪下!””为全帮之前途大计,朱香主着即自尽,萧香主监临!”
面容腐烂黑,眼皮垂闭,十指长如鸡爪的黑手天王,手执那柄长不盈尺,精光如电的鱼肠剑站于坛前,默然肃立,不言不动亦无任何表情,有如一段枯木。而那面色由红转青转白,又转为死灰的伏虎尊者,像中了邪术禁制似地,起立,离座下坛,面坛而跪,他好似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因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身在梦中,而梦,是无可抗拒的,所以—
—他起立,离座下坛,面坛而跪。
“朱香主,请珍惜时光!”
语丝利如尖针,一根根,无情地深深刺入全场每个人的心上,直到这个时候伏虎和尚方如大梦初觉,见只他,浑身一阵战抖,基地自地面一跃而起!
“好毒呀!……你……你这……贱……贱人!”
他狂吼着,像疯虎似地,奋不顾身地向顶坛扑去!
“萧香主!”一声娇叱,黑手天王应声而起,银虹暴闪,鲜血泉涌,可恶亦复可怜的伏虎和尚,宁弃人人景仰的衡山尊者之宝位,于今只落头颅横飞,血躯跌堕!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送过来了。
紧随着一串银铃似的笑声,一条婀娜多姿的淡蓝身形,自东边坛顶飞落场心,身形定落,媚笑立起:“司马少侠,金兰来啦!”
毒妇低声叮咛:“龙儿小心!”
司马玉龙点点头,大踏步而出。
“帮主请了!”
“你请呀,少侠!”
于是,一片淡蓝渗和了蓝天,或浓或淡的蓝色底影子在箫韵峰顶漫空弥漫起来。渐渐,渐渐地,蓝影分成两团了,淡蓝前进,天蓝后退,西席上惊啊迭起。
“少侠,您知道敝帮为您留着很高很高的位置吗?”
“住口!”
“一帮之主——或者死——少侠,你是聪明人呀,这不是一种异常简单的选择吗?”
“住口!”
“别生气呀!少侠,”语音娇柔,恍如仙乐:“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吗?除非你肯出声呼救,噢,金兰失言了,你当然不会。那么,少侠,这不非常明白么?论出身,你我均出自五行门,五行神功方面,你懂的,我都懂,但功力你不如我。如说先天太极式,它的长处和短处,我早研究过了,你会一种只能自守的王道绝学,而我却另会一种足能耗尽你全部精力的‘天魔缠’——
“自守的?王道的?”
一个思念如电闪般在司马玉龙心头掠过,他记起了四个字:生生不息!
这时,金兰正舒如葱双指,一招向他点来,口中却笑道:“双龙戏珠,少侠,可硬接不得呀,硬按可就要饼上内力啦,唔,乖乖的再退一步吧!”
司马玉龙沉声猛喝:“不见得!”
喝声中,既不接亦不退,左掌吐劲,猛向自己右掌击去,右掌如法炮制,双掌未交,狂风已起,且愈滚愈疾,金兰双指,竟为一片漫天罡气所阻。
金兰一声低声惊咦,神情微微一怔。
绝代高手过招,哪容毫厘之差?司马玉龙武质天生,心灵手快,以大罗神掌中的撞穴绝招“群仙叩紫府”,十指齐弹,十缕惊风分向金兰周身十大重穴猛射!如于平时,这一招再猛再快,也难沾得着金兰一丝衣边,但如今的情形不同,她眼看司马玉龙业已黔驴技穷;居然奇学突演,因为她太聪明了,她竟以为司马玉龙故意将绝学拙藏,因此,她一时间在心底生了一种上当之感,心神稍分,左右“肩井”竟被指风弹中,双臂一软,废然垂落,司马玉龙一招得手,更不怠慢,当下咬咬牙,狠起心肠,扬手如刀,以五行本门的一招“大衍难逃”,毅然上步向金兰天灵斩落——就在这时候,山风骤起,金兰双目上的那条浅蓝纱带竟被大风吹落,露出了那双含波荡漾,明若秋水的媚眸——司马玉龙轻哦一声,竟然情不自禁地退后半步。
“侯良玉——就,就是你?”
“是又怎样呢?”金兰异常宁静地闭上双目,惨然一笑,情深幽幽地又道:“你既不肯体谅恩姊一番好意……唉……龙弟,你下手呀!”
说着,又是一声幽幽的叹息。
“孩子、千万别忘记了老僧在云梦为你书开的那帖药方呵!”了了上人的声音又在司马玉龙的耳边响起了:“……你应从大义着想,起忍人之心,下忍人之手,完成忍人之举……
司马玉龙,你应从……”
司马玉龙二度咬牙扬手,可是,迟了!
他忽略了金兰在武学上的成就,以金兰一身绝世武功,区区肩井两穴的受击,又怎能禁止她多久?
他这厢狠心下定。金兰已于同时一声低哼,猛拔而起!
“天地上下……听令……围剿……不留任何活口……”
娇语如丝,应响如雷。
司马玉龙心中一急一气一怒,一口鲜血喷出,扑地栽倒!
就在这时候,一阵梵唱,仿佛起自峰外天边……但司马玉龙已是听不到了……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他方悠悠醒转过来,司马玉龙醒过来时,已是五更将尽,晓星三五。
他睁开眼皮,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峰顶,但此刻的峰顶,已是一片沉寂,再也听不到任何杀伐之声了,空地上,尸如死蝇,间有一座座黑影端坐不动,似为一些受伤者正在运气调息,回顾身侧,毒妇正一脸疲色,含笑注视着他,他一睁眼,毒妇即以目光止住他开口,轻声道:“安心吧,孩子,事情差不多均已解决啦!”
“老前辈,玉龙好似听到一阵梵唱,是玉龙听错了么?”
“你别开口呀!”
“玉龙只是气急攻心,没受内伤呢。”
“我知道,孩子,多歇歇岂不更好么?那就由老身全说了吧,梵唱之声是出自少林五百寺僧之口,他们已于刚才下峰回寺了……这是正果禅师的秘密安排,唉,老禅师太令人感动了,如非老禅师有此一着,我们的丧亡可就重啦,饶是如此……我们这方仍折了玉清道长,以及华山四剑、五剑……天龙老人他也得不轻……唉,这总算不错的了!”
司马玉龙黯然了好一阵,始低声道:“老前辈,他们那一方呢了”
“只走了两个。”
“哪两个?”
“一位是罗女侠。”
司马玉龙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毒妇微喟一声,又道:“还有一个便是那个罪魁金兰了!”
“啊啊!”司马玉龙失声大恸起来:“玉龙罪该万死,我,我怎对得起我那远困天山的恩师啊!”
毒妇欲慰无语,相对黯然。
司马玉龙翻身坐起,抱头啜泣不已,身后忽然有人大声喝道:“哭什么,小子,你在替老夫嚎丧么?”
声响如雷!
回头一看,天啦,谁来了?
只见来人身材枯瘦,年约六十来岁,身穿破衣,橘皮脸,胡桃眼,蓬头乱发,但双目中却精光闪闪,奕奕如电——怪叟,久违矣!
毒妇起身见礼,司马玉龙滚身拜倒。
“起来!”怪叟喝着,随又哈哈大笑起来:“小子,我说我老要饭的死不了,叫你放心,如今相信了吧?哈哈……悉什么,你小子已有这身远在我老头子意外的成就,早晚而已,难到说怕那贱婢飞出天外去吗?”老人突然口头一招手,哈哈又道:“来,娃儿!”
闻人凤含笑如飞而至!
“扶你哥哥起来。”
“我才不呢!”小姑娘撇唇不屑地道:“这么大的人,赖在地上淌眼泪,真是不怕难为情,哼,不要脸!”
老人大笑道:“看样子你姑娘也在难为情呢,哈……哈……慕容前辈,走呀!!我们还呆在这儿做什么呢。”
两老大笑而去。
两老一去,闻人凤顿足道:“我们也该走了呀!”
“走?去哪里?”
“你看这儿现在少了谁?”
“少了谁?”
闻人凤哼了一声,飞步而去,司马玉龙连忙起身追去,一面喊道:“凤妹……跑慢点……刚才你说的什么呀!”
晓空中戆笑回荡,一阵俏皮的娇语自峰下传来道:“到了……华山……我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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