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心机深沉




  天空中稀稀落落地出现了几颗星,但风却更大,也更冷了。
  一辆马车停在镇外的官道上。
  停在一株大树的阴影叟。
  月亮躲在浓密的云层背后,放眼望去,目力所及,四野仍是大黑影套着小黑影,灰蒙蒙的一片。这时的官道上,行人当然早已绝迹,不过即使有人经过,如非特别留意,也一样不易发现这辆马车。
  三条人影从镇上慢慢走过来。
  走向那辆马车。
  钱麻子走在三人的当中,前面是那个褐衣汉子,黑衣蒙面汉子走在最后。
  三人走近马车之后,褐衣汉子向那名车夫问道:“还平静吧?”
  那车夫点点头道:“相当平静,从我来了以后,一直没见有人经过。”
  这车夫说的话一点不假,自从他驾车来此,的确没有发现一个人。
  在他来这里之前呢?
  一阵刺骨冷风吹过,不远处的一个干水塘里,突如幽灵般冒出了几条黑乎乎的人影。
  说得正确一点,是六个人。
  黑衣蒙面汉子警觉奇高,他目光微微一转,便发现了三丈开外的这六条人影。
  不过,这黑衣蒙面汉子却一点不慌乱,他手一挥,沉声吩咐道:“有好朋友来了,把钱老板先请到车上去。”
  从水塘中现身的六名不速之客,第一件事就令人觉得很奇怪。
  领头走在前面的两张熟面孔,显露的都是本来面目,后面那四个身份不明的大汉,却反而一个个都戴了面纱。
  这六人很快地就上了官道。
  黑衣蒙面汉子注目冷冷道:“原来是宫老前辈和贺大侠!难得,难得,两位带人阻道,是否也看中了这个麻子?”
  他问话的对象,正是六人前面的飞腿追魂宫寒和独眼龙贺雄。
  宫寒居然没有反过头来先请教黑衣蒙面汉子的身份和姓名。
  只见他取出旱烟筒,点着了火,先吸了几口烟,才慢条斯理地道:“老夫别无他意,只是想向二位打听一个消息。”
  黑衣蒙面汉子似乎有点意外,怔了怔才道:“打听什么消息”
  宫寒又吸了口烟,徐徐喷出烟雾,道:“两位既然认识老夫,谅必也知道老夫有个孙儿。”
  黑衣蒙面人点点头,表示知道。
  宫寒缓缓接着道:“小孙名叫宫少奇,今年十九岁,人虽不大,还算懂事,不知是何缘故,昨天竟忽然失去踪影……”
  黑衣蒙面人又是一怔道:“宫前辈这意思是否怀疑令孙失踪一事,与在下兄弟有关?”
  宫寒微微摇头道:“老夫没有这个意思。”
  黑衣蒙面人像是稍稍松了一口气,眼珠一转,又道:“既然如此,宫前辈为何一定在选在这个时候,向在下兄弟打听这个消息?”
  宫寒轻轻咳了两声道:“那是因为老夫听外界传说,小孙目前已经遭人绑架,囚禁之处据说也是方大娘的饺子店。”
  黑衣蒙面人忍不住以肘弯碰了褐衣汉子一下道:“你在地窖中有没有看见那位宫少爷?”
  褐衣汉子摇摇头道:“没有。我下去时,下面就只有钱麻子一个人。”
  宫寒忽然又咳了一声道:“能不能请车中的钱老板,露面跟老夫说几句话?”
  黑衣蒙面人显然只想快些打发掉眼前这批瘟神,闲言毫不犹豫,立即转向那车夫道:
  “老张,你请钱老板出来一下。”
  车夫老张扭头向车内道:“钱老板,你出来一下!”
  钱麻子神情木然地从车厢中探出上半截身躯,茫然张目四望,好像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黑衣蒙面人指着宫寒道:“这位宫老前辈要跟你说几句话。”
  钱麻子唤了一下,呆呆地又转向宫寒望去。
  宫寒摆出笑脸,和颜悦色地道:“钱老板在方大娘那里,有没有看见黑鹰帮的人,拘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
  钱麻子摇头道:“没有。”
  宫寒道:“真的没有?”
  钱麻子点头道:“是的,真的没有,我不是说假话。”
  宫寒道:“那少年是老夫的孙子,叫宫少奇,今年十九岁,穿着黄衣服,昨天忽然失了踪,你有没有听黑鹰帮的人提起这件事?”
  钱麻子思索了片刻,皱皱眉头道:“宫——唔——好像听那个缺嘴宋四隐隐约约地提了一下。”
  宫寒双目登时间起亮光,但仍很平静地道:“那姓宋的怎么说?”
  钱麻子又想了想,回忆着道:“那个缺嘴宋四当时好像是这样说的:有人居然动上了宫老头的脑筋,嘿嘿,可真不含糊!当时我没有听懂他的话,也没有十分留意。现在想想,那缺嘴说的;可能就是这件事。”
  宫寒接着道:“除此而外,你记不记得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钱麻子摇摇头道:“记不起来,他们好像对这件事有点忌讳,马上就岔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宫寒默然不语,目光缓缓移向烟锅儿,烟锅中火已熄灭。
  他慢慢从嘴角取下旱烟筒,在掌心上敲了几下,徐步退向一旁,向黑衣蒙面人和褐衣汉子分别点点头道:“好,没有老夫的事了,你们再跟贺大侠他们谈谈吧!”
  褐衣汉子的一张面孔登时变了颜色。
  黑衣蒙面人面纱一动,双目也不由得泛起了一股冷森杀气。
  但是,他们不能怪别人,因为他们并不是不知道飞腿追魂宫寒是头老狐狸。
  如今他们被老狐狸玩了个卖菜饶葱,那全是出自他们的心甘情愿,老狐狸并没有强逼他们非依他不可。
  你能说老狐狸骗了他们吗?
  老狐狸说:老夫只是想向二位打听一个消息。如今,他问完了,人已退去一边,你说他什么地方错了?
  他有没有答应你:老夫问过话后,就叫他们让路放人?
  褐衣汉子的脾气,显然要比黑衣蒙面人人暴得多,这时手按刀把,双眉倒竖,眼瞪如铃,似已忍无可忍。
  黑衣蒙面人伸手一拦,同时转向独眼龙贺雄冷笑问道:“贺大侠是不是另有指教?”
  贺雄独眼一眨,冷漠地道:“没有指教,只是要人!”
  这位独眼龙一开口,便不难听出是个直肠子的粗汉。
  粗汉当然谈不上口才。
  口才不好的粗人,说话虽不中听,但却说一句是一句,说出来的话很少有废话,含义也很少滑棱两可。
  只是要人——不说理由,不找借口,要人就是要人!
  这种人说话,你永远一听就懂。
  明白得就像一根尖剑刺进你的皮肉里,使你马上就可以感觉得到它是刺在你身上什么地方一样。
  褐衣汉子这下真的忍耐不住了。
  他拨开黑衣蒙面人拦着他的手臂,唰的一声,放出了长刀,从齿缝里迸了一声冷笑道:
  “姓贺的,来吧!老子倒看看你凭什么要人!”
  贺雄根本不理睬他,手臂一挥,只说了一个字:“上!”
  四名灰衣蒙面人,立即分别从肩后取下一件黑黝黝的兵刃,两人走向马车,两人走向黑衣蒙面人。
  四人动作齐一,步伐沉稳,有如四名操练有素的士卒。
  贺雄本人则迎着褐衣汉子走去。
  飞腿追魂宫寒果然言而有信,这时远远靠在一株树干上,又慢慢地装上了第二袋旱烟。
  暗红色的火光,从烟锅中一闪一闪地冒出来,充分显示出这老狐狸的镇定从容,好像即将展开的一场大拼斗,根本不关他的事。
  走向褐衣汉子的贺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件兵刃。
  褐衣汉子看清了贺雄的这件兵刃,脸色不禁又是一变。
  不是胆寒,而是愤怒!
  因为这种狼牙棍又重又笨,而且极为难使,它唯一的好处,便是可以封锁刀剑的威力。
  从对方五人全是使用这种兵刃来看,无疑说明,今天这支人马,显是早就安排好了,特地用来对付他们的。
  而最气人的地方,是这批家伙早不露面,直到他们得了手,才来捡现成的。
  自己辛苦耕耘,却由别人收获?
  天底下恐怕谁也没有这份雅量。
  褐衣汉子咬咬牙,不待贺雄逼近,突然唰的一声拔起身形,半空中身躯一曲一伸改作头低足高,人刀平展如线,以一个恰到好处的斜度,刀尖直奔贺雄的顶门。
  这是一种无懈可击的进攻招术。
  他人在刀后,全身不露一点空门,任你在狼牙棍上占了便宜,谅你也无法捕捉他那如怒矢射落的刀尖。
  贺雄只是闪身避让。
  在起手第一回合中,狼牙棍很明显地并没有占到便宜。
  飞腿追魂宫寒烟锅中的火光,上下颠动了几下,那就是说这位飞腿追魂正在大点其头。
  老狐狸是不是也很欣赏这一招?
  几乎是同一瞬间,另外两组的拼斗,也跟着展开。
  为什么另外还有两组拼斗呢?
  原来那个车夫老张,也不是一盏省油灯。
  向马车走去的两名灰衣蒙面人,才向前移了两三步,便见一片冷森的刀光,如闪电般迎面疾卷而至。
  老张用的兵刃也是刀,从这第一刀的出手看来,这位老张在刀法上的火候显然一点也不比褐衣汉子逊色。
  不过,两名灰衣蒙面人似乎并不感觉意外。
  因为他们派出两人去迎战黑衣蒙面人,派来这边劫车的也是两个人,这无异已说明他们从一开始便没有对这名车夫掉以轻心。
  两名灰衣蒙面人见敌人抢先发动攻势,身形即分向两边散开。
  车夫老张一刀分开两名灰衣蒙面人,身形陡转,刀光一花,突然改变路数,使出一套极为诡异的刀法。
  只见他一口单切刀忽上忽下,翩翩飞舞,宛如一只穿花蝴蝶。
  蝴蝶当然人人见过。
  差不多每个小孩子都对蝴蝶感兴趣。蝴蝶美丽的彩色,固然是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便是每一个小孩子都误以为蝴蝶易捉。
  蝴蝶看起来好捉,是因为它飞得慢。
  但是,蝴蝶虽然飞得慢,实际上并不好捉。
  原因无它,它飞行的路线不规则!一只蝴蝶明明就在你眼前,好像伸手便可摸到,但你手一伸出去,它又飞掉了。
  可能往左飞,可能往右飞,甚至可能先扑进你的怀里,然后再从你肩头或耳鼻间飘出去。
  你永远无法凭常识判定,一只受惊扰的蝴蝶,究竟要朝哪一方向飞。
  所以便有人模拟蝴蝶的这种特性,创成了一套难以捉摸的刀法。
  车夫老张如今使的便是这种刀法。
  “蝴蝶刀法。”
  车夫老张这套蝴蝶刀法一经使用,登时抵消了两支狼牙棍在先天生克上所占的优势,因为两支狼牙棍根本就捞不着它飘忽的刀锋。
  这不禁使人怀疑,当初首创这样一套刀法的人,是不是吃足了狼牙棍的苦头,才想出这样一套刀法来的?
  飞腿追魂宫寒又在点头。
  不过,从老狐狸悠闲的神态看来,这老狐狸虽然十分欣赏车夫老张和褐衣汉子两人各具其妙的刀法,但似乎并不为两名灰衣蒙面人和独眼龙贺雄担忧。
  这老狐狸仗恃的是什么呢?
  他相信独眼龙贺雄和两名灰衣蒙面人终必能扭转局势?
  抑或他另有出奇制胜之道?
  褐衣汉子和车夫老张这两组采取的都是先发制人,另一边那名黑衣蒙面人,情形则恰恰相反!
  黑衣蒙面人当胸平握雁翎刀,面纱后面,双眼灼灼如电,他目注两名逐步逼拢的灰衣蒙面人,脚下不断向后移退。
  两名灰衣蒙面人进一步,他便退一步,两人进两步,他便退两步。
  好像怀着戒惧,不敢轻易出手。
  不过,他向后退的步伐,要比两名灰衣蒙面人稍小一点。
  每一步大约要短两寸左右。
  因此,他虽然不断往后退,与两名灰衣蒙面人之间的距离,却愈来愈近。
  飞腿追魂宫寒烟锅中的火光,突然熄灭。
  这一次老狐狸没有点头,而是两眼眨也不眨,紧紧盯在黑衣蒙面人胸前那口雁翎刀上!
  雁翎刀是很普通的一种刀。
  由于这种刀轻巧易使,佩带又极方便,一般用刀的人,差不多十之七八,都是使用这种雁翎刀。
  如今黑衣蒙面人手上的那口雁翎刀,看来与一般雁翎刀并无若何分别,为什么宫寒这老狐狸要对这口雁翎刀如此全神贯注呢?
  答案马上有了。
  原来引起老狐狸注意的,并不是那口雁翎刀。
  风更冷了,月亮仍藏在云背后。
  黑衣蒙面人已向后退出两三丈,但与两名灰衣蒙面人之间的距离,由于节节缩短,已只剩下八尺左右。
  一阵冷风吹过,黑衣蒙面人身形突然微微一歪,就像踩上不平的地面,使身体突然失去了均衡。
  两名灰衣蒙面人同时提高警觉。
  但已太迟了。
  只见人影一闪,黑衣蒙面人突如旋风一般,向两名灰衣蒙面人卷了过去。
  黑影中夹着一片刀光。
  宫寒轻轻叹了一口气:“老夫总算又开了一次眼界!”
  他这句话说完,就见右边那名灰衣蒙面人慢慢地倒了下去。
  人一倒下去,身子就分成了两截。
  血从腰腹之间涌出来,就像在腰腹之间突然系上了一根大红阔带。
  好快的一刀!
  一刀齐腰而过,如同切开了一块豆腐;那灰衣蒙面人一副身躯虽然分了家,手上那根狼牙棍,还是握得紧紧的。
  如果揭开他的面纱,此刻必然可以在他脸上找到难以置信的神情,你叫他怎能相信世上竟有这么快的刀法呢?
  说也奇怪,黑衣蒙面人一刀得手之后,居然没有乘胜继续攻击,他与活着的那名灰衣蒙面人掉了一个方向之后,两人之间竟又回复到交手之前的那种老样子。
  更奇怪的是另一名灰衣蒙面人,对丧失了一名伙伴,也好似完全无动于衷。
  他既不显得胆怯,也无愤怒的表示,只是仍像先前那样,聚精会神,只逼不攻,一步一步地向黑衣蒙面人数拢过去。
  他难道不怕重蹈覆辙?
  这种交手的方式,已经是够奇怪的了,不过这还不算最奇怪。
  这时还有更奇怪的事。
  那便是飞腿追魂宫寒,在态度上令人迷惑的转变。
  这老狐狸在黑衣蒙面人发动攻击之前,神情似乎一直显得很紧张,但等黑衣蒙面人挥出一刀,腰斩了一名灰衣蒙面人之后,他那种紧张的神情,却反而一下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缘故呢?
  难道黑衣蒙面人那一刀的威力,早在这老狐狸的意料之中?
  如果真是如此,他为什么不于事先向那死去的灰衣蒙面人发出警告?
  就算他为了有言在先,不愿失去风度,又何以在死了一名灰衣蒙面人之后,竟不为另一名灰衣蒙面人担忧?
  如果另一名灰衣蒙面人也遭遇同一命运,大局必将因之改观。那时,他又怎么办?
  那时他还能袖手旁观?
  说起来虽然复杂,影响却是浅而易见的,以智计过人见称的飞腿追魂,难道连这点浅显的道理也想不通?
  这老狐狸真是个不可思议的怪物。
  除非他自己说出来,恐怕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由于黑衣蒙面人除掉了一名灰衣蒙面人,车夫老张的一套蝴蝶刀法,使得更加出神人化。
  这时只见他刀光霍霍,忽前忽后,或上或下,疾徐快慢不一,直逼得那两名使狼牙棍的灰衣蒙面人,竟无还手之余地。
  狼牙棍本来就是一种重而笨的兵刃,一旦放不开手来,就显得更重更笨了。
  另一组的独眼龙贺雄,情形似乎也好不了多少。
  那褐衣汉子使的虽不是蝴蝶刀法,但他却有他自己的一套。
  他手上的一口单刀,完全摒弃刀法不用,而专以剑和枪的招术进攻。
  这就是说,他很少用刀劈或砍,而尽量以灵巧的身法,觑隙斜点或直刺。
  这种打法,也许无法尽情发挥刀的功用,但却可以不予敌人可趁之机。
  飞腿追魂宫寒又装上了第三袋烟。
  从一闪一闪的烟火微光中,不难看到这老狐狸唇角似乎浮泛着一丝诡秘的笑意。
  这种时候,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笑得出来的。
  难道他预期的转变已在开始?
  一声冷笑,突然打破了敌我双方保持已久的沉默。
  发出笑声的人,是独眼龙贺雄。
  他手中狼牙棍一紧,身形也跟着突然灵活起来。
  但见他忽然改守为攻,一棍直捣进去,冷笑着道:“伙计,你神气了半天,该累了吧?”
  褐衣汉子本来并不感觉累,经对方这样一提,全身力气仿佛一下子消失了。
  现在他才突然想起来上了敌人的大当。
  这个独眼龙原来并非真的破不了他的刀法,而只是故意佯装,有心耗尽他的气力。
  敌人为什么这样做呢?
  理由太简单了!过早露出真功夫,怕他们自知不敌,撒腿开溜;换句话说,敌人已要定主意,要留下他们的命来,先折腾一阵的意思,就是要他们想开溜也开溜不了。
  褐衣汉子又惊又怒,但后悔已来不及了!就在他心神微分之际,贺雄一棍已如挟风雨之势攻至。
  这一棍本来并不难问避,但由于真气松懈,想招架已是力不从心;结果他刀尚未举起,贺雄一棍已经结结实实地捣中了他的心窝。
  褐衣汉子身躯飞起,又落下。鲜血喷了一地,脸孔最后就埋在那片血泊里,再也动不了。
  车夫老张的蝴蝶刀法也跟着失败。
  那两名灰衣蒙面人见独眼龙贺雄已放开了手,双双一声大喝,两根狼牙棍,同时脱手掷出!
  车夫老张一呆道:“你们——原来不是使狼牙棍的?”
  只见其中一名灰衣蒙面人哈哈大笑道:“那只不过是为了迫你伙计掏出压箱底的本领,让大爷们看看你伙计是什么东西变的罢了!”
  车夫老张心知大事不妙,低头闪开了那两根狼牙棍,正想夺路逃走之际,呼的一声,一条牛皮筋软鞭已如蛇信般卷至,登时将他一双足踝紧紧勒住。
  接着,他只觉头重脚轻,一个天旋地转,人已被长鞭钓离地面,飞上半天空。
  另一名灰衣蒙面人,从背后迅速拔出一把分水刺,就像拿竹筷穿粽子似的,迎着他下落之势,一刺顶上去。
  刺尖由腿股之间进入,一直滑穿到他的胸口,车夫老张痛苦地扭动,就如同一条刚装上鱼钩的活蚯蚓。
  没有人能形容那是多么残忍的一幅景象。
  不过,车夫老张没挣几下,就突然停止了扭动。
  他的死亡,不是因为剧痛难忍,也不是由于流血过多,他是受惊过度,在一阵突如其来的麻木感中,吓死了的!
  车夫老张一死,紧接着又发生了一件怪事。
  另一边那名仅存的黑衣蒙面人,见眼前两名党羽均已惨死,脚下突然停止后退。
  持棍相逼的灰衣蒙面人,也跟着站定下来。
  黑衣蒙面人停下来,并不是为了准备发动攻势,他停下来似乎只是为了将两名伙伴的死状看个清楚。
  灰衣蒙面人静立以待,亦未有任何动作。
  黑衣蒙面人冷电似的双目四下一扫,突然一声不响,双足一顿,拔起身形,如流失般朝七星镇方面疾射而去。
  灰衣蒙面人仍然静静地站在那里,始终未有拦阻的表示。
  一场争夺战,就这样结束了。
  风好像小了点。
  云层仍浓密如故。
  飞腿追魂托着旱烟筒,慢慢地走过来,在这名灰衣蒙面人身边站下,沉默了片刻,才叹了口气,缓缓道:“好可怕的一口刀,要不是公子看住他,这个家伙恐怕谁也奈何他不了。”
  公子——吴公子吴才?
  那被喊作公子的蒙面人,他今晚的任务,只是为了看住那名黑衣蒙面人?
  这难道就是灰衣蒙面人这边,始终没有对那黑衣蒙面人发动攻势,最后又任由对方从容逸去的原因?
  那被喊公子的灰衣蒙面人开口了,听口音果然正是小孟尝吴才。
  只见吴才也叹了口气道:“这个家伙不仅刀法可怕,人也精灵得要命,如再继续僵持下去,我无疑也一样承受不了。”
  宫寒摇摇头,笑道:“那不会的,他虽然认不出公子是谁,但必已看出公子远非冯老三可比。只要公子不露空门,他是不敢随便出手的。”
  好了,所有的谜团,都有答案了。
  死去的那名灰衣蒙面人,叫冯老三,只是个陪衬人物。他挨了一刀,只是因为他被黑衣蒙面人看出他是软柿子。
  飞腿追魂宫寒在冯老三死后露笑意,正是因为冯老三的死,又为吴才提供了防守的方法。
  冯老三的一条性命,结果只换取了老狐狸一个微笑。
  冯老三如果泉下有知,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同时,这也说明了另一件事:小孟尝吴才这一边,自始即未作战胜黑衣蒙面人的打算,他们的目的,只是想将这名黑衣蒙面人绊住,叫他无法分身去支援褐衣汉子和车夫老张。
  吴才忽又叹了口气道:“此人不除,终必为心腹大患,可叹的是,我们竟连这厮是谁,都无法猜忖得出……”
  宫寒道:“抢到钱麻子,我们第一步已经成功,这厮以后再由老夫慢慢想法收拾。”
  吴才点点头,于是两人一齐转身,又向马车那边走去。
  独眼龙贺雄也走过来了。
  他指指两具尸体道:“跟我交手的那个家伙,我认得出是皖西道上的色鬼三郎,这个叫老张的家伙,不知道又是谁?”
  宫寒笑道:“江湖上会使蝴蝶刀法的人没有几个,从一套蝴蝶刀法,你还想不出他是谁?”
  贺雄面现迷惑之色,皱了皱眉头道:“我想是想到一个人,只是——”
  宫寒微笑道:“不要只是了,他正是你想的那个人。”
  贺雄又向那具尸体望了一眼,仍带着疑问之色道:“可是,这人——”
  宫寒笑笑道:“你没有注意到这个家伙戴了人皮面具?你把他脸上的面具揭开来看看!”
  贺雄将信将疑地蹲下身子,伸手在那人脸上一摸,发觉果然是戴了人皮面具。
  他将那人皮面具撕去,运神仔细一看,不禁失声道:“宫老真好眼力,果然是那个家伙!”
  吴才道:“谁?”
  贺雄道:“飞花刀左羽。”
  吴才不觉一愣道:“一名刀客?”
  他望着宫寒,又道:“刚才那黑衣蒙面人,难道也是一名刀客?”
  宫寒微微一笑道:“就算是的,也不为奇。只不过一时还无法断定是刀客中的哪一位而已!”
  吴才皱眉道:“这位飞花刀宣布放弃品刀时,大家都把他看成一个可怜虫,没想到这厮原来竟是个问题人物。”
  他又望向宫寒道:“依宫老看来,刚才那黑衣蒙面人会不会就是杀害马立等人的凶手?”
  宫寒沉吟着点头,说道:“很可能,要杀害那么多刀客,不是一件容易事,刚才这个穿黑衣服的家伙,刀法之快,堪称罕见,似乎也只有这样的身手,才能办得到。”
  吴才轻轻叹了口气道:“死去的那些刀客,如果竟是死在另一名刀客的手上,那才真是旷古奇闻哩。”
  宫寒忽然微微笑着手一摆道:“那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事,我们上车吧!”
  黑暗中忽听有人接口道:“宫老大要走了么?我看你们带着钱麻子也是个累赘,不如留他下来,交给老朽算了。”
  语音从黑暗中传来,温和而亲切,有如来至送行老友的叮咛。
  但宫寒等人听了,却如四九天空突然刮起了一阵凛冽的寒风。
  五人相顾愕然,一下像是突然变成了五条僵硬的冻鱼。
  然后,一条瘦小的人影,慢慢从黑暗中显现出来。
  等这人完全走出了黑暗,才又接着出现另外两条人影。
  一行三人,正是七步翁鱼山谷和上官兄弟。
  乌云慢慢散去,从云层后面露出来的月亮,就像一个贪心的孩子,在不甚情愿的情形下,撕给他弟弟的一角烧饼。
  不及二指宽的月牙儿,虽然驱走了部分黑暗,但并未为这初冬之夜带来温暖。
  风更冷了。
  八个人,分成两边,就这样站在初冬之夜的寒风中,大家相互凝视着,谁也没有开口。
  每个人的神情都很严肃,只有一个人例外。
  七步翁鱼山谷。
  七步翁鱼山谷脸上,始终挂着笑意,亲切而温暖的微笑。
  不过,很明显的,他的微笑,看来虽然亲切而温暖,但是带给别人的感受,却只是更多的寒意。
  飞腿追魂宫寒皱皱眉头,终于打破了沉寂道:“照鱼兄刚才的话听来,我们老兄弟之间,今晚的和气是伤定了?”
  鱼山谷微微一笑道:“谁说我们非伤和气不可?”
  宫寒一哦道:“难道老夫耳朵不灵,听错了鱼兄的话?”
  鱼山谷微笑着道:“你没有听错,老朽的意思,的确是希望你们把钱麻子留下来。”
  宫寒冷笑一哼,道:“这样就可以不伤和气?”
  鱼山谷笑道:“当然不是。”
  宫寒道:“然则该怎么说?”
  鱼山谷笑道:“如果你们留下了钱麻子,老朽当另外送你们一份宝贵的礼物,绝不白占你们的便宜。”
  宫寒道:“什么礼物?”
  鱼山谷笑道:“什么礼物能换一个钱麻子,你宫兄心里应该有数。”
  宫寒眼中一亮道:“鱼兄知道小孙宫少奇的下落?”
  鱼山谷微笑道:“不错。”
  宫寒情急脱口道:“鱼兄知道小孙如今在什么地方?”
  鱼山谷但笑不语。
  他笑而不语,等于回答:是的,你应该问,我也应该告诉你,只是还嫌太早了些。
  宫寒是何等人物,当然马上就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缓缓垂下目光,隔了片刻,才又缓缓抬起头来道:“少奇是老夫的孙子,钱麻子则是大伙儿的人,这一点鱼兄有否替小弟考虑到?”
  鱼山谷点点头道:“是的,这一点我知道你宫兄很为难。”
  他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气,又道:“不过,你宫兄应该知道,老朽这边也不是老朽一个人,如果只是你我老哥儿俩的事,那还有什么话说。”
  独眼龙贺雄忽然大声道:“宫老如果想放人,我独眼龙没有意见。”
  宫寒仍然默不作声。
  独眼龙的好意,他当然非常感激。但独眼龙如此表示,也只能代表他自己。还有别人呢?
  吴才思索着,慢慢转向另外那两名灰衣蒙面人道:“二位意下如何?”
  两名蒙面人互相望了一眼,其中一人道:“公子作主就是了!”
  吴才点点头,于是又转向宫寒道:“既然兄弟们都没有异议,人就交给他们算了,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怎么也不及找回宫小兄弟要紧。”
  宫寒喉头像是塞了一小块痰,感动得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一生之中,从来也没受过别人这么多的恩惠,但如今为了挽救爱孙一命,即使明知今后无法报答,他也提不起拒绝的勇气,这份矛盾而艰苦的心情,自非局外人所能体会。
  虽然大家接着都没有再说什么,但这宗以人换人的交易,无疑已告成立。
  两名蒙面人一跃登车,准备请出那位钱麻子。
  鱼山谷忽然摇手高声道:“用不着,用不着!”
  宫寒一怔,愕然抬头道:“鱼兄是不是另外还有什么条件?”
  鱼山谷眉开眼笑地说道:“哪里,哪里,老朽再贪心,也不会贪心到那种程度的。”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老朽的意思,是想借这辆马车一用,等钱麻子被带开了,老朽再说出令孙的下落,先小人,后君子,大家心安理得。”
  这番话听起来虽然有点刺耳,实则论要求并不过分。
  因为钱麻子如果尚在现场,他就说出宫少奇的下落,事后谁敢担保对方一定不会反悔?
  宫寒点点头,于是,两名灰衣蒙面人下车,贺雄、吴才等人也纷纷退开,让出一条通路。
  鱼山谷手一挥,身后的上官兄弟立即双双走过去,跳上马车掉转车头,一声轻叱,马车驶动,蹄声愈去愈远,不久便为风声所淹没。
  鱼山谷又等了一会儿,直到确定那辆马车已无人能追及,才望着宫寒说道:“宫兄认不认识七星栈中那个叫葛大的伙计?”
  宫寒点头道:“认识。”
  鱼山谷又道:“那个葛大已失踪了两天,对吗?”
  宫寒道:“是的。”
  鱼山谷道:“令孙失踪一事,这个葛大最清楚。”
  宫寒道:“哦?”
  鱼山谷道:“他不但可以说出令孙的下落,并且还可以说出令孙失踪的全部经过。”
  宫寒道:“哦?”
  鱼山谷道:“他来老朽处,告诉了老朽这个消息,老朽原想杀了他,免得他到处乱说,不意刚才那兄弟粗中有细,认为留下这厮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临时又饶了他,如今想来,他们兄弟果然做对了,因为由他嘴里说出来,无疑更能使你宫兄相信。”
  宫寒急问道:“少奇如今不在鱼兄处了?”
  鱼山谷道:“不在。”
  宫寒道:“在哪里?”
  鱼山谷轻轻一咳道:“这一点宫兄最好私下去问那个葛大,老朽为何现在不说,到时候官兄自会明白。”
  宫寒点点头,又道:“那么,如今什么地方可以找到这个葛大。”
  鱼山谷微笑道:“镇后的五通祠,上官兄弟已经点了他的穴道。”
  说完,抱拳一拱,一个侧纵,只一眨眼间,便于夜色中消失不见了。
  吴才皱了皱眉头,转向宫寒道:“这老鬼的话,宫老真的相信?”
  宫寒长叹了口气道:“这老鬼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别的手段敢用,至于说谎行骗,谅还不至于,如今……只是……只是吴才当然知道他底下要说的是什么,于是连忙拦着道:“事情已经过去,提亦无益,好在以后照样还有机会,为今之计,还是先去找那个葛大吧!”
  一阵脚步声,慢慢远去,官道上不久又回复一片冷清。
  只听一座土堆后面有人叹息道:“想不到像宫寒这样的老狐狸,居然也有栽跟头的时候!”
  土堆不高,过去也许是座坟墓。
  不过,如今在月光底下看起来,它倒更像是一个大枕头。
  至少在不久之前,就曾有两个人将它当枕头般的使用过。
  现在,两人中的一个在发出一声叹息之后,正在慢慢地欠身坐起。
  先坐起来的是白天星。
  张弟没动,仍然伏在那里,呆呆地注视着空荡荡的官道,不知道是希望奇迹继续出现,还是在回味刚才那一幕幕如梦幻的诡异场面?
  白天星拍拍身上的灰尘,像自语似的,又叹了口气道:“黑鹰帮贪多嚼不烂,这一下也是够受的了。”
  张弟慢慢地跟着坐了起来,带着一脸迷惑之色,望着白天星道:“你看鱼山谷那老鬼的话靠不靠得住?”
  白天星道:“依我看来,假是假不了,只怕……”
  张弟道:“只怕怎样?”
  白天星笑笑道:“宫寒如果想找回一个活的孙子,机会只怕不多。”
  张弟一怔道:“宫家那小子的下落,原来你也清楚?”
  白天星笑道:“我只不过是如此猜想罢了。”
  张弟道:“根据什么?”
  白天星笑道:“根据鱼山谷那老鬼说话时的口气。”
  张弟道:“那老鬼话中,什么时候暗示过这一点?”
  白天星笑道:“如果你仔细想想,你便可以发觉,那老鬼自始至终,提到的都只是那小子的‘下落’,而从没有提过那小子的‘死’或‘活’!按照人之常情,如果那小子仍然活着,老鬼第一句便该说:‘你宫兄放心,只要留下钱麻子,老朽包能还你一个活鲜活跳的孙少爷!’”
  他微笑着接下去道:“为了达到留下钱麻子的目的,若是这样说,岂非有力得多?老鬼不是一个不懂得说话技巧的人,你想想看,放着这种现在的词令,老鬼为何不用?”
  张弟不禁点头道:“唔,是好像有点问题。”
  白天星道:“另一个可疑的关键,是老鬼已经达到了目的,仍要宫寒直接去问葛大,为什么一定要问葛大呢?原因显然只有一个:有关整个事件的真相,他出不了口!”
  张弟眼珠转动了一下道:“飞腿追魂宫寒那老家伙既以心机深沉见称,他难道就不会想到这一点?”
  白天星笑道:“这就叫做:为人谋易,为己谋难!你有没有替这老家伙想他当时的心情?”
  他笑了笑,又道:“我还可以大胆地加以推断:这老家伙如非为了关心爱孙的安危,今晚根本就不会露面来争这个钱麻子!”
  张弟道:“等别人东西弄到手,再出面捡现成的?”
  白天星笑道:“不错!如果这老家伙今晚按兵不动,跟飞花刀等一伙拼命的人,无疑将是鱼山谷和上官兄弟,这可以说,全是宫少奇小子一个人乱了吴才一方人马的步骤!”
  他说到这里,忽然敛起笑容,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这说起来,其实又何尝不是一种报应……”
  张弟道:“报应?”
  白天星道:“自己的孙子当命根子,宰别人的孙子则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似的,这不是报应,又是什么?”
  张弟道:“他过去杀过谁的孙子?”
  白天星嘿了一声道:“要我举例,我是没有办法。我只知道:人人都有爷爷,人人都是别人的孙子。这老家伙过去杀人无算,在被他杀死的人当中,一定不难找出十个以上像他这样伤心的爷爷!”
  张弟默然。
  一个人惨遭横死,伤心的又何止爷爷?留下的孤儿寡妻,只有更惨。
  张弟沉默了片刻,像想起什么似的,忽又抬头问道:“刚才那个黑衣蒙面人,你看究竟是什么来路?”
  白天星面色一整,点头道:“底下我要跟你谈的,正是这件事。”
  张弟一愕道:“这件——什么事?”
  白天星道:“我根本不知道那黑衣蒙面人是谁,从何谈起?”
  白天星道:“哪一部分?”
  白天星道:“那黑衣蒙面人虽然只挥了一刀,但照说也够了。你觉得此人刀法如何?别受别人的影响,只说你自己的观感。”
  张弟想了想,道:“火候很纯,可以称得上是使刀的一流高手。”
  白天星道:“还有呢?”
  张弟又想了想,道:“从对方出刀的角度和速度看来,这人的刀法,似乎与我练的一套刀法,颇有相似之处。”
  白天星点点头,没有开口。
  白天星道:“那么,你觉得你跟这个黑衣蒙面人,谁的刀法较胜一筹?”
  张弟道:“这很难说。”
  白天星道:“为什么?”
  张弟道:“对方挥刀的速度,似乎在我之上,但出手时的顾虑,却是致命之伤。所以,我跟这个黑衣蒙面人有一天若是遇上了,谁胜谁败,恐怕要取决于双方交手的心情。”
  白天星点点头道:“好的,希望你能记住这个人,也能记住他刚才挥出的那一刀!”
  张弟道:“为什么一定要我记住?”
  白天星道:“我当然也要记住。对我们两人来说,这个人和他的刀,都重要无比!”
  张弟心中一动,注目道:“难道小孟尝吴才没有猜错,这人真是谋害马立等人的正凶?”
  白天星点点头道:“是的,血案的刽子手,就是这个家伙!”
  张弟道:“既然你已认出了这个家伙,刚才我们为什么不一路跟下去?”
  白天星摇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要找这个家伙,我敢说随时都可以找得到。”
  张弟有点不高兴道:“你是不是认为这个家伙杀的人还不够多?”
  白天星道:“目前我不便向你解释,将来你自会明白。”
  张弟道:“像这种人,都要放他过去,目前我们还有什么事可做?”
  白天星道:“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张弟道:“说说明天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吧。”
  白天星笑道:“你应该猜得到。”
  张弟道:“你要做的事情,我怎么猜得到?”
  白天星道:“你可以先想想我一向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
  张弟脱口道:“找个人整整?”
  白天星笑道:“对了。”
  张弟道:“你又想整谁?”
  白天星压低声音,笑着扮了个鬼脸,说道:“一个你即使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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