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敌前鸳盟结




  利用苹果暗藏字条通信息,是曼陀罗与小明徒儿惯用的方法,为了掩人耳目,他便不单止一人扔苹果,更诱动大伙儿齐来扔苹果,谁都扔啊,不亦乐乎,又有谁会猜出这是个计谋。
  小明得到的指示,是要大家埋伏在“九星五行宫”附近,待圣僧太子出现,便借助混天儿带来、原准备从海路撤回“慈京城”的“破浪神舟”,抢救圣僧太子。
  计划成功了,但却未竟全功!
  曼陀罗、太乙夕梦、风飞凡及白雪仙、圣僧太子,合共五人,在小战船上经过一日一夕的巨风大浪吹打,船任由吹动驱驰,全没法子与大自然对抗,天命安排一切。
  太乙夕梦最讨厌曼陀罗,因为他是杀父仇人,又口甜舌滑、又无赖、又花心,简直是个魔鬼,但她却竟然虚脱倒睡在他怀中。这也难怪,已熬了两天两夜啊。
  白雪仙也晕倒了,倦极的风飞凡也好不了多少,他一式“借东风”已耗尽真元,再与太乙真对轰一掌,全身筋骨活像散脱虚空,也就倒在白雪仙身上,动也不能再动。
  不竭止的急风巨浪,教大伙儿无可奈何,没吃没喝,颠簸不已,全身湿透,没尽头的飘浮飞驰,没边际的茫茫大海,究竟老天要如何?大家都混乱一片,脑里空白。
  只有一人都自得其乐,他便是全国臣民都敬重的“圣僧”太子,佛号“慧因”的李问世。
  圣僧两天两夜来,不停的说这说那,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又道:“怎么天要下雨,对了,是因为人作孽,天要哭。”紧接着又问道:“怎么会有浪花,难道海也哭,不,是因为海也有根,是慧根,有根便生长开花,不明白吗?对了,不明便好,明白不明,当然比不明白不明白好,什么,你更加不明白,那更好,更不明……”
  “喂,你噜嗦两日两夜了,难道不嫌累么?要回京城谈何容易,连回家的方向都摸不清,圣僧不用睡觉么?自己不睡也帮个忙让人清静点,总可以吧!”
  曼陀罗怒不可遏,痛骂起来。
  圣僧笑道:“师父骂我嘈吵,嘈吵正是师父,师父不嘈,便不觉吵,师父嘈吵,便更嘈吵;但师父嘈吵,不及风浪吵闹,既然吵闹,当不觉我嘈吵,既然……”
  正要既然下去,一只臭鞋砸了过来,正好塞住圣僧的嘴,曼陀罗怒道:“你这个圣僧我真不该太抬举你,你还以为你真是大圣人、了不起么?那些笨善信封你为圣僧,才不是因为你的静修、佛法高深,只是因为你比他们更笨,有太子不做,伟大到跟我学佛做和尚,你明明笨得像猪一样,还自以为是,真是白痴到极点!”
  圣僧道:“师父此言差矣,当太子便要登基为皇,当上皇上哪里有好日子过?未见晨曦便要临朝,一听禀奏便半天,又要个别接见这个官那个官,还要应付后宫三千,走出宫怕被刺杀,运道不好突然又遇异族来袭。干旱又怕失收、大雨又怕水患,上回有什么虫祸,这月又发生绿头巾贼乱,地震又说是天运要我亡国,瘟疫又说是国运忌水,无日无之、无日安宁。做皇帝,最不知所谓。”
  曼陀罗道:“你的烦恼太多余啦,人人都争着做皇帝,号令天下,不知有多过瘾呀!”
  圣僧愈说愈是激动,嘴里说话竟也粗鄙起来:“过瘾个屁,我看先皇夜夜勤奋读奏章,哥哥朝朝临朝,不嫖、不赌、不食、不眠,为国家大事操劳,终于在位不久便一命呜呼。”
  “做皇帝哪及做和尚好,我可以天天睡到烈日高照才起床,得闲无聊便看佛经、种花、耕田,要用钱便下山化缘,悠哉游哉,人人见到也点头敬礼,基本上便是大懒人,比起皇宫内可怜的皇太后,不知快活多少倍,绝对错不了。”
  曼陀罗道:“真是个大懒虫,怎么说都是你有理!但是看着你认真念经的样子,专注的神情,不辛苦鬼才相信!”
  圣僧怒道:“师父,还在说风凉话,当日要不是你安排我寄住在‘地藏千佛寺’修行,那位贪名贪利的住持玄苦,又怎会联合天下佛家四宗一千寺,通过传我佛祖木棉袈裟,封我为‘圣僧’,又不停设坛讲佛法,害我要学人讲佛偈,说道理,唉,只好有理无理,胡说一起,我说是道理,你说是放屁,因我是圣僧,没你好运气!”
  原来世人敬重的所谓“圣僧”,只是个不愿当皇帝的大懒人,扮作救赎世人而摆脱凡尘的高僧和尚。可怜因为五百年来从未有人能悟道成佛,世人都渴望有“圣僧”降临大地,有求自然有供,李问世这懒虫太子,便应运而生,成了万人崇仰的“圣僧”。
  既然“圣僧”无关痛痒,那又为何要深入虎穴救他?第一,因为“圣僧”已成了天下世人的正道寄望,成了伟大偶像。第二,因为“神宗四圣”有一个好伟大的计划,好需要“圣僧”。第三,因为吃掉了他的肉,的确可以令人或魔,都功力大增。
  圣僧叹道:“原来穿了那件木棉袈裟后,佛力会在颂佛时潜藏我骨、血肉内,唉,搞到人人要来吃我肉,真烦死人!”
  世间便是如此,胡涂人,胡涂事,胡里胡涂当伟人,糊胡涂涂干大事,“圣僧”李问世太子便是如此。
  再又过了两天两夜,风浪终于停了,蓝天白云,雨过天青,风和日丽,再好的形容词也不能表达大自然今天的灿烂。
  圣僧对天气好坏没什么表示,他只努力在自己所谓的佛法世界里,他喜欢善信对他的敬重,便只顾不断的潜心念佛偈,钻研人人听得不明不白的佛法道理,真拿他没办法。
  风飞凡嘛,他病倒了,拖着软弱无力的身躯又是疲乏不堪。但一碗水在他身前出现,便教他乐了半天,只因为替他从船舱里倒水出来、喂他喝下的,竟然是那丫头白雪仙。
  风飞凡慢慢喝得甜蜜道:“这碗水,好甘甜……好香啊。”
  被梦中人云傲责骂过她不懂情爱、不尊重爱情的白雪仙,从那天起便一直沉默不语。
  风飞凡喝得开心、喝得陶醉,她竟然会笑,虽然不愿说话,但已够风飞凡迷死了。
  风飞凡轻轻道:“我……可以多喝……一碗吗?”
  会再来一碗清水?还是来一招肿眼神拳?这是很重要的分界、很重要的分别。
  答案可出人意表,白雪仙非但再来一碗风飞凡觉得甜入心的清水,还有比烈阳更温暖的棉被,她还小心翼翼为风飞凡包扎伤口,跟着,是倚在风飞凡身旁。
  仍是低头不语,但已是胜过千言万语。
  太乙夕梦又如何?她一整天不停的眺望远望四方,好想找到其它船,好想离去,因为她好想念情人云傲。
  当然,现实令夕梦好失望,茫茫大海,渺无船影,她只能留在小战船上,“被逼”
  与曼陀罗同舟共济,但仍坚决不肯吃曼陀罗烧好的美味食物。
  曼陀罗可没闲着,射鸟烧烤、捕鱼串烧,还把已凌乱不堪的小战船,来个彻底清理、收拾,他竟然有洁癖。
  曼陀罗烧了一条香鱼,递在夕梦面前道:“好姑娘啊,求求你吃掉我这条香鱼吧,我好想见爹娘啊!”
  夕梦怒道:“你这讨厌鬼,又故弄什么玄虚,我吃不吃这臭鱼,与它见什么爹娘有啥关系?”
  曼陀罗仍扮着鱼诉心声道:“唉唷,好姑娘当真软语娇声,骂得我鱼痴鱼醉,不过好姑娘却没留意,那你最讨厌、但又有小小喜欢的曼陀罗,好可恶啊,竟连我鱼爹鱼娘也钓来,看啊,就在那火炉旁的水盆,游得慌失失的那两尾笨老鱼便是了。”
  夕梦又开口骂道:“对了,爹娘既在那边,走过去看个够便是,跟我吃你又有何相关,好讨厌啊。”
  曼陀罗逗得夕梦跟自己谈了一会儿,已算是相当成功,当然,对他这位大情圣来说,逗女儿家失笑开怀,功力可算是全“慈京城”最高,一等一的绝世高手。
  曼陀罗再移近身子一点道:“好姑娘别以为我真的鱼痴鱼醉便胡涂了,那讨人厌的曼陀罗对我说啊,要是我不能引你吞下,便不烧我爹娘来吃,让我独个儿在九泉下孤独活着,好悲惨呢!”
  “嘻”的一声,夕梦终于给这鬼灵精弄得笑了出来,如鲜花吐艳,娇嫩白腻的脸蛋,双颊潮红,蚀骨融心的旖旎,直教曼陀罗乐得半死,苦苦凝视,为她风情倾倒醉死。
  夕梦一手便夺过香鱼,大啖的咬了一口道:“好了,可快快烧掉那爹娘,让一家团聚好了。”
  口中有了借口,便痛快的吃个饱,四天四夜没有食物进肚,夕梦早已饿穿肠,只因说过不吃仇人食物;最要命的,是她心知肚明,就算自己捕了雀、鱼,也没有得吃,因为她长这么大从未煮过什么,也实在不懂一切烹调、烧煮之法,如何杀雀、剖鱼,如何起毛、起鳞,这些学问更是丁点不懂,又哪里有食物可吃。
  曼陀罗见夕梦吃得如狼吞虎咽,便笑道:“不……怎能轻易烧掉那对爹娘呢,我再补来它俩一大堆的子子孙孙,一再要胁下,夕梦大美人便要一一将它们吞下肚儿,这个机会可不能放过啊!”
  他立时脱下外衣,拿着小鱼网,“噗通”一声跃下水中捕鱼去了,行动快如闪电,慌怕错失良机似的。
  太乙夕梦望着水波散开,水花四溅,心里的感受实在奇怪。这个她好痛恨的杀父仇人,自己合共派刺客去杀了他三十多回,但他却从来不恼恨自己,十一年来,他真的没想过要反过来报仇吗?
  自己说要杀他,但却反被他所救,在“符箓道门”要等心爱的人来救,上天安排出现的,却是他曼陀罗。
  她与云傲已相恋了五年,情比金坚,是人所共知的一双璧人,但这家伙只是在梦里遇过一次,近日才接触,怎么……他总令自己有种怪怪的、甜丝丝的感觉。
  他的说话、语调、形态……什么都好讨人厌,但……却是有他独特的魅力,至少,他的俏皮话,自己会笑;他的讨厌动态,自己也会笑,可是,云傲却从未曾、也没有逗自己笑过一回。
  不……不能喜欢这最坏、最可恶的杀父仇人,一定是“入梦”被他吻了一吻,有什么法力妖术在,教自己有丁点着迷,一定要清醒过来,将他捕上来的鱼吃个清清光光,要他不停的入水出水,辛苦捕鱼烧鱼,好好折磨他便是。
  水波再起,那讨厌家伙终于“完成任务”了。
  湿透的头儿先让夕梦看个清楚,她出乎意料地大吃一惊,跟着吐了一大口血,真的是一大口血,足以染红甲板,立即晕死过去,再也不能动弹。
  当风飞凡瞧见夕梦胸口凹了一个掌印,如梦初醒时,同一掌也轰在他身上,因此,他也吐了好大好大的一口血,虽没晕倒,但已再无力气足以反抗。
  船上,只余下战斗力薄弱的白雪仙,以及只懂念经的圣僧李问世太子。
  “几位可别来无恙吧?”如邪神背着阳光昂然站立的,竟然是那太乙夕梦的大仇人……
  太乙真。
  太乙真抓起在盆中游着的一对大鱼,活生生便咬食,吞下肚里,淡淡道:“诸位在这里抵受风浪,本座却在船底为大家护航,等了四天四夜,才等到那曼陀罗肯潜下水去捕鱼,他早不该悠闲地垂钓啊,害我在水底吃生鱼,饮生血,习惯得已爱上了这怪癖!”
  太乙真望向大海,等待曼陀罗的出现,只要一举宰掉他,便完全控制大局,圣僧又再回归手里。
  水中鱼跃翻腾,一尾又一尾弹射又插回水里,太乙真突转身望向风飞凡,只见重伤的风飞凡汗如豆大,头颅鼓胀,脸红耳赤,十二分辛苦似的,全身也抽搐得紧绷。
  太乙真笑道:“人说风飞凡四大人生重事,恩、怨、情、仇,情为友情,对朋友‘神宗四圣’情至义尽,甚至愿意为友情犯险、牺牲性命,呵……原来所言非虚。”
  白雪仙完全不明所以,当太乙真踏步上前走向风飞凡时,她很自然的为风飞凡大为忧心。
  太乙真怒视白雪仙道:“你所爱的好哥儿,为求水底曼陀罗获悉大敌在船上,以仅余点点真元灵力,激活‘六禅天机’之‘神灵召’,与海中鱼儿通灵,诱导鱼跃乱跳,图让曼陀罗警觉。”
  风飞凡默默激活灵力,耗尽每分力气,竟也给太乙真识破,实在不得不佩服魔头的细心。
  太乙真冷冷道:“你内力真元已剩下不足一成,只要我再加一掌,便要你魂归极乐。”
  白雪仙自然地急挡在风飞凡身前,护守着已毫无击力的他。
  太乙真一掌隔空轰在白雪仙跟前,立时爆出巨大洞孔,冷笑道:“要护着爱人,便要付出代价!”白雪仙心寒胆怯,但仍强挡下去,嘴巴不大受控道:“我不是风飞凡什么爱人,我……我是他……妻子!”
  天啊,一句“妻子”,可真把风飞凡从半昏中惊醒过来,瞪大一双眼,完全不能相信耳中所听。
  白雪仙转过脸来,轻轻对风飞凡道:“你没听错,我白雪仙,跟你已拜过堂,当然是你风家人,是你妻子!”
  风飞凡感觉有如坠入迷幻境界中,他苦候渴求白雪仙的爱,终于握在手中了,天啊,他全颤抖道:“妻……子……”
  “天下男儿多爱美色,如花淑女,自然君子好逑,待我把你五官轰个稀巴烂,要是风飞凡仍深爱着你,便是真正的爱!”太乙真出手如雷,铁爪已擒住白雪仙的脸庞,只要一吐力,美丽妖艳芳容便会变作血肉模糊,一切艳色化为乌有。
  白雪仙不能反抗,也没有反抗,也许,她也好想知道答案,究竟毁了容颜,痴情的风飞凡还会深爱她吗?
  紧扣着脸的五指渐渐松开,留下了五道血印,但却没有吐力,更转身而去。
  太乙真幽幽道:“能拥有真情挚爱,是何等幸福快乐,风飞凡,恭喜你已握到真爱。”
  太乙真尊重爱,也不愿杀掉尊重真爱的人。
  水里拔射而出,鱼网里满是鱼儿的曼陀罗,甫跃土来,便见凶神恶煞的太乙真正在守候他,曼陀罗竟一脸笑意道:“喂,老朋友,怎么有时间来探访呀?有没有带礼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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