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石屋索密




  敖子青十分明白,他的二名对手俱属当今武林中拔尖之材,纵使自己武功再强,一时之间,也无法将对方收拾下来,他反而心情平和。
  敖子青功力深沉宛如浩海汪洋,他的招式玄妙,变幻迅速,他断刃上幻起的,是无尽无穷的奇异弧点,诡谲的圈线……
  于是——
  寒光交互纵射,碰击,一溜溜的火星在空中飞溅,环舞,没有人说话,每个人心中都明白,高手搏命,生命之分就往往在一些极度细小的疏忽上。
  敖子青看得出对方有些焦虑,攻守之势微微紊乱,他口中讽刺的道:
  “盾矛双雄看来从此别在江湖上闯字号,也休再自夸什么英雄好汉,今番两位也不过如此,在下倒是高估了你们。”
  邵雍盾影交舞如雷而下,破口大骂道:
  “敖小子,不要太得意,胜负未分,我们兄弟是铁铮铮的汉子,还怕了你不成?”
  敖子青稍沾即走的展开游斗,想激起对手的怒气,他冷漠的道:
  “如果你们这两三下把式,以二敌一,能称为铁铮铮的汉子,天下没有瘪三了。”
  邵化粗旷而猛厉的嗓子大喊道:
  “你不必跟我们兄弟耍花招,拳脚上见真章,逞口舌之快算什么英雄!”
  敖子青大笑道:
  “拳脚上见真章,两位难道还看不出双方的实力吗?”
  邵化神鬼不觉的猛戮六矛,偏身挪出,却冷冷沉沉的道: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断言胜负!”
  敖子青扬声笑道:
  “那就让你再看个分明!”
  刹那间——
  双方的攻势又趋转剧烈,寒芒挥霍,冷风刺骨,人影越转越快,像煞走马灯里的圆影,无休无止的往来追逐,回环晃掠,令人难以分清哪个是哪个。
  迟囚两眼丝毫不瞬的注视着斗场,他是老江湖了,自然看出场中的情况,他忽然厉喝道:
  “杀掉他,每个各赏黄金五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迟囚非常明白这个道理,他深知钱能使鬼推磨。
  敖子青优美地自邵化的长矛中穿过,一连十刃逼退邵雍忽冲跃起,迅速的道:
  “想不到在下有这么高的身价,多谢你抬举,迟堡主。”
  语声未落,人又已猛然而下,敖子青在骤然间面色变得冷板,像是一座雕像的脸庞,毫无表情,他在挪移中,断然喝道:
  “是你们自找的!”
  身形有如大鸟般倏然暴起,一片如山掌劲挟着万钧之力猛然扫卷。
  邵雍的盾牌飞舞得呼轰生风,他暴怒的吼道:
  “小子,你欺人太甚!”
  敖子青迅捷至极的向两人飞快进击,一面冷冷一笑,道:
  “在下更是欺你们无能,如何?”
  蓦然——
  敖子青“呼”的倒向尘埃,贴着地面只有寸许的直飞向邵雍,邵雍挪身躲避之下,倾力击出五掌,罩向敖子青后脑背脊!
  在这刹那之间,人影闪晃,盾、矛、掌、腿,亦如影形的紧跟着敖子青身后攻到,密度之大,只怕连微小的蚊蝇也很难以飞脱!
  没有停息,敖子青如电火般一个翻转,断刃快得不能再快的上下截拦那些如雨点般攻向他身上的兵刃,掌力,身形一侧,右掌五指弯曲如钩,猝然向邵化抓去,力道十分惊人。
  这时,场外的迟囚目光一闪,惊骇的大叫:
  “邵化,当心!”
  邵雍的盾牌,亦在此刻忽然砸向敖子青的双腿,谨较敖子青的五指抓人稍迟一丝!
  双方的动作都是间不容发,奇速无匹,敖子青狂笑一声,右臂倏抖,斜切邵雍,自己左掌依然原式抓向邵化胸腹。
  这时——
  一声有如鬼号似的痛苦嗥叫,划过天空,血光迸溅,一大片沾着血迹的碎肉及内脏纷纷洒落。
  而同一个时间,邵雍捂着胸脯踉跄退出七尺之外,面色蜡黄,殷殷鲜血自他捂着胸脯的双手指缝中,如泉水般往外涌流不已。
  邵雍目毗皆裂,他撕肝裂肠的大叫道:
  “化弟啊——”
  邵雍仅存一口气,吼叫声中,右手盾牌倾出平生之力脱手飞出,含着足以击毁山岳之威砸向敖子青微驼的身躯。
  一声沙沙闷响,像空中的星带着一条长长的曳尾,而正当余音尚在空气中绕回之际,敖子青的身躯奇异的一闪,猝而斜斜冲向邵雍来。
  而当他身形冲向邵雍的刹那,盾影已“呱”的一声贴着他胸腹掠过,白色的碎布与血肉纷飞中,断刃锋利而狭窄的剑刃亦“嗤”的一声轻响,整个插入邵雍坚硬的头颅内!
  邵雍没有一丝声息,他可时至死时,犹不能相信敌人在他盾牌攻击下,还能反击回来。
  邵雍头顶上有一条寸许长的裂缝,红色的血与白色的脑浆,正自这条裂缝中缓缓溢出。
  在敖子青与盾矛双雄以命相搏的过程中,其时间之急促与短暂,尚不及人们三次眨眼的功夫,却没有一个人能插进手,黄龙堡的高手们,更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对两人有所帮助。
  在拼斗的最后,敖子青频频以险招杀敌,他的背后有一道皮肉翻卷的口子,血迹淋漓,而他的双腿下被邵雍的盾牌砸了一记,忍住刺骨的痛楚,没有一丝呻吟,他咬着牙忍住!
  所有在场的人全部静寂了,几乎连多喘一口气,都觉得乏力,他们一双双眼睛,亲眼目睹敌人的凶、狠、残,他们不相信眼前真是个“人”。
  在黄龙堡的队伍中,突然有一声泣血般大叫道:
  “敖子青,还命来——”
  有四条人影同时飞掠出来,他们都是着灰衣的彪形大汉,他们一照面,不管三七二十一,个个狠攻猛打,招招要害。
  没有人喝彩,没有人阻止,有的只是紧张,悲叹与怜惜……
  敖子青不管腿上那记刺骨的伤害,一声裂帛入云的长啸起处,身形才起又笔直地扑向早已双目尽赤的一名大汉。
  这人浓眉大眼,他的面容已扭曲了失去了原状,他神经质的凄厉狂笑着,手中腰刀抖得虎虎生风,在一片呼啸的锐风中,毫不闪躲的迎向敖子青。
  一个斜蹿,一名大汉手中双刀挥起毕生之力,猛然击向敖子青头颅、头项、背脊各处,刀风呼轰,震荡得空气流旋呼啸。
  敖子青发髻披散,鲜血横溢,他将眼神聚为两个精点,鬼箫在他身形的迅速与敌接近下纵横翻飞,左拦右磕,“叮当”不绝之声中,敌人舞起的万朵银花纷纷散敛消失。
  没有任何一丝回转的余地,在敖子青最后一箫震开敌人一朵剑花之际,其间隙仅差两分的在对手反手挡截之前戮入敌人的下腹。
  就在他的断刃插进第一名大汉腹内的同时,他的身躯已快逾闪电,却又幅度极小地在空中连翻七滚,间不容发的躲过另一名大汉砸向他头颈背脊的双刀,却在刹那之间,被敌人倏而翘起的刀柄在右肋下戮了一记,厚厚实实的一记!
  他无暇思考,双腿蓦而如活蛇般倒卷而出,将用力过猛,上身倾斜的这名大汉头项缠个正着,敖子青一眼也不看,在自己混身血雨洒溅中,又是猛力一翻一滚,低沉的“咔嚓”声闷嗥般微微一响,这名大汉已经被后翻于地,头颅软软垂向一旁。
  在场的武林高手,不管有多么的功夫超强,英雄盖世,见到此时扬中的血腥与凄厉,心灵与精神的负荷,使他们恐惧和惊骇。
  另外两名大汉,一直在四周游战,没有一点空隙插手,这时,在震惊过度之下,同时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哆嗦。
  他们心中明白,现在,该是他们恶运的开始了,在这刹那间他们对生命变得非常眷恋,他们还不想死,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能求饶,那么。他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因此——
  他们已经无法在黄龙堡立足了,亡命大涯,成为叛徒是他们痛苦的选择,毕竟活命才是最重要的,两人没有招呼,没有暗示,竟不约而同的跃身而起,亡命般向堡外夺命而逃!
  此举大大出乎了众人预料之外,迟囚老脸气得煞时青白,大叫道:
  “寒水蚊,你们不想活了!”
  敖子青的动作在迟囚的话声中倏起,他如哭泣般的大笑了,且嘶哑得像撕裂喉咙般吼道:
  “在下为你们清除叛孽吧!”
  “吧”字尚在他的舌尖上跳动,狂笑一声,断刃猛力的抛出,叫道:
  “倒转乾坤!”
  像煞极西的电火猝起,电光紫芒幻为一条长龙般的匹练,带着刺耳的夺魂的呼啸之声,“霍”地暴飞而出,斜斜自两名大汉腰际斩过,血浆肚肠迸溢中,传来两声令人毛发悚然的惨嗥。
  于是——
  这两名大汉的身躯,分成四块,分成四个不同的方向,砰然掉落于地,花花绿绿的五脏六腑流溢在他们的躯体四周。
  敖子青借着出手的箫身一弯一弹的韧刀,将他虚脱过甚的身躯托起,奋力追出十来步,右手一挥,已将断刃收回鬼箫之内。
  他的身体几乎已不属于自己,他在迷朦的眼神中,只见满地斑斑的血迹,他仍然摇晃不稳的的挺直了腰身,紧紧抓住手中的鬼箫,肺叶几欲爆裂的大口喘着粗气……
  黄龙堡一大群人却没有说话,周遭一片沉寂,像死一样令人寒悚的沉寂……
  良久……
  敖子青恢复了一点神智,他全身肌肉火炙般撕痛着,他努力咽了一口唾沫,舌头润了一下过于干裂的嘴唇,呢喃道:
  “我还是赢了……”
  他艰辛的擦去滞流的眼角上的血渍,深长的叹息了一声,在朦胧的目光中,他才发觉黄龙堡所有的人,目瞪口呆的怔着不动。
  敖子青想笑一下,却仅是牵动了一下嘴角,他淡淡的道:
  “堡主,在下赢了三场了……”
  迟囚任他是一方霸主,豪气干云,自有生以来,却没有过现在的惊骇,他如梦初醒,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他悲叹的道:
  “他们全完了……完了……”
  敖子青又舐舐嘴唇,他沙哑的道:
  “堡主,在下正等着你亲自送在下出堡……”
  迟囚生硬的牵动了一下嘴角,道:
  “不错,敖子青,你赢了三场,可是老夫却只派出了二次的人手,寒水四蚊违抗了命令,又弃职想逃逸,他们四人不在列,所以你还有一场仗要打,敖子青,你还能吗?”
  敖子青淡淡的一哂,孱弱的道:
  “堡主,君子重诺,寒水四蚊在动手前还是贵堡的人,而且迟堡主并没有喝令他们下场,如今阁下如此一说,未免有点落井下石,不够光明。”
  迟囚冷冷一晒,道:
  “黄龙堡戒律森严,他们四人未得老夫谕令,擅自下场,罪已致死,老夫还忘了向敖大侠你致罪,省去老夫一桩麻烦。”
  没有一丝愤怒,也没有一丁点得意,敖子青语声幽远而冷酷的道:
  “迟囚,你打的如意算盘,在下一再忍让,以一人之力击毙了贵堡的高手,你如此一说,不觉得羞耻?原来阁下也是输不起的人。”
  迟囚面孔微微痉挛一下,却淡淡然一叹,道:
  “敖大侠,你不必激老夫,老夫执意这样,留下风云榜,抑或再战一场。”
  敖子青闭闭眼,平静的一笑,向前迈进了两步,低沉的道:
  “你道在下办不到吗?”
  迟囚含有特殊意味的笑笑,道:
  “办不办到,老夫不好忘谈,只看阁下的能耐了。”
  敖子青凝注自己手中的鬼箫,那冷寒的断刃正在晃闪,像是一声无息的,追魂使者的狂笑:
  “迟囚,你下帖请在下来,却设下这个卑鄙的陷阱,你以为在下是傻子?在下会没有心理准备而贸然赴约?哈哈哈,在下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在下也有自信怎么来怎么走。”
  他这一阵狂笑,笑得黄龙堡人心惶惶,个个胆颤心惊,眼前的这个人如果不是来自地狱的索魂者,为什么如此骇人?
  石拐杖闪身出来,对迟囚道:
  “堡主,让老夫来收拾这个狂徒。”
  另有一个穿着一身闪亮的黄衣老者,有一双精光闪烁,宛如宝石般的尖厉眸子,挺直的鼻梁子,头发乌云,挽了一个高譬,他目光棱棱有威的向敖子青打量着,态度在冷沉中,有着一股无可言喻的狂傲。
  他朝迟囚微微拱手,低沉的道:
  “堡主,对手功力实在太强,我方与他单打独斗,恐不易胜,就由老夫黄鹤郎君古幽与石拐杖联合,才是最妥当之策。”
  迟囚那张冷峻面孔上有了一抹笑容,淡淡颔首,老辣的道: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们两个一起动手吧!”
  黄鹤老人缓缓抱起双拳,语声中带着一股老年人少有的清朗:
  “这一阵不比前两阵,堡主请放心,敖子青他走不了的。”
  敖子青古怪的看了看黄鹤朗君,半晌,他悠悠的道:
  “老朋友,依在下看,你即将乘黄鹤去了。”
  黄鹤郎君古幽狂笑一声,道:
  “敖子青,你也要去了。”
  敖子青蓦然厉声叫道:
  “在下一样可以宰了你们这些不要脸的老东西,看吧!”
  “吧”字出口,他已猝然拔空而起,猛烈而起,猛烈的扑向石拐杖,他那瘦削的身躯,在半空中骤然一个转折又是那么自然而迅速的变换了方向,有若雷火星泻,飞冲向黄鹤郎君古幽。
  石拐杖的拐杖一扭,里面竟藏着一条软带也似的虹剑,顷刻间连成了一片剑带,刹那间十六剑,剑剑连贯,式式不息,仿佛海浪波漾,叠叠重重!
  敖子青冷然道:
  “原来石拐杖不是真的拐杖,老匹夫你好狡猾。”
  石拐杖手中所持的拐杖是由檀木所制,平时他的确以拐杖为兵刃,拐杖内是空心的,现在对手实在太强,他不易显露的虹剑,成了他最后的武器,不得不全拿出来亮相了。
  敖子青窄长的断刃,像煞夜空中流星的曳尾,猝然带着一溜光亮的尾芒投入那片剑海彩影之中。
  于是——
  十六声连在一起,仿佛是一声的金属撞击之音,蓦而袅绕传出,敖子青已在这快逾电光石火的刹那间,连连挡开了石拐杖的十六剑。
  似幽灵的叹息,那么轻淡,那么虚渺,一片黄影暴起中,一枚小小闪亮的薄铁片已抛到敖子青的头顶之上。
  敖子青急速一瞥,叫道:
  “你活不长了!”
  敖子青身形倏旋中,断刃的剑身划过一道美妙而洒脱的半弧,刃尖轻轻的,猛然一弹一抖,已准确的击在薄铁片上。
  此刻——
  石拐杖在连续十六剑未能得手后,已猛然向后旋转,虹剑向回一抽,前半截剑身已似毒蛇般猝然反刺而去,这一剑的来势是异常狠辣与诡异的,堪足可以逼退任何一位顶尖的高手,但是——
  敖子青不同于一般的顶尖高手,他有比别人更高的胆识,他不愿意退避,用力一侧左肩,“嚓”的一声,鲜血已突地溅淌出来。
  在敖子青挨上石拐杖一剑之际,断刃那寒冷的,尖锐的锋刃,亦完全没入石拐杖的小腿肚。
  来不及多看一眼,一片凌厉的掌风已狂烈的袭到敖子青的身后,闪电般一转,敖子青迅速的拔出断刃,一脚踢开石拐杖,断刃回斩,把偷袭而至的黄鹤郎君古幽使其退了五步!
  同一个时刻——
  敖子青的身驱已倒射而出,像一溜冲天神矢,快不可言,就在他身形方才飞出的那一刹那,他信手一抖,火光骤闪,紧跟着“轰”然一声巨震,夜空中爆起一团硝烟,分溅丈许方圆。
  迟囚大惊,狂厉的吼道:
  “这小子有伏兵,他放信号求救,哮天狼赵光晨你即刻率领兄弟把敌人拦下,石贤弟、古幽,你们两人再加把劲吧!”
  敖子青的攻势没有丝毫停顿,宛如要超越一切空间与距离,连劈三十一刀,一招跟一招,一式连一式,招招并叠,式式相贯,这三十一刃一气呵成,就宛似三十一个人同时出手一般。
  黄鹤郎君古幽双掌猛攻不息,黄影飞舞旋绕,上下拦截,却在一片光芒中“啊”了两声,衣衫破裂的狼狈蹿出。
  敖于青一身是伤,尤其刚才石拐杖那一剑,左膀鲜血淋漓,他绝不稍舍,鬼箫一挥,又如影随形的紧跟而上,断刃锋利的刃面闪泛着憷人的寒光,有如索魂者的长索,像是永远无法摆脱的“霍”“霍”卷去。
  石拐杖的剑点、戮、绞,古幽的双掌砸、挡的,各种声音响成一片,急剧而零乱,像是一群人在声嘶力竭的哭嚎……
  敖于青冷漠的招招进逼,着着挺前,古幽及石拐杖两人虽然拼命抵敌,却依旧步步后退,招架无方。
  敖子青双目煞气毕露,他生硬的道:
  “老朋友,为自己祈祷一番吧!”
  石拐杖小腿中了一刀,他咬紧牙关,倾力施展着他生平所能,在每招每式中求取生存之机,在一进一退里,寻觅活命的空隙……
  募然——
  一声恐怖的凄厉叫声传来:
  “不好了,大雷教的人攻来了。”
  另一个声音立即响应:
  “快禀告堡主,他们从四面八方,用火箭攻我们的城堡……”
  迟囚双目如火,暴辣的大吼道:
  “除了中殿的人仍留在此外,所有的人立即杀敌救火!杀!”
  敖子青冷笑道:
  “迟囚,梅林门就是你们的榜样!”
  场中的叱喝斗声忽然转厉,四周又夹杂着一片沸腾喧嚣的人声。
  敖子青知道,外围的黄龙堡人手已经和大雷教打了起来,他必须加紧解决自己眼前的危机。
  一个大转身,断刃回旋之下,闪成一抹大半圆的光带,这片带形的光弧,却又刚好迎上正自后面狂啸着扑来的石拐杖。
  石拐杖猝然掉身移出五尺,咬牙恨道:
  “不知死活的狂夫!”
  一连十一刃,二掌,二四脚,似流星般飞泻而来,阻止了石拐杖的吼声,他倏而晃闪不息,退出三丈之遥。
  敖子青反手,断刃又圈住了正待后避的黄鹤郎君古幽,连连三十招,逼得古幽心中更加慌乱,几乎挨了他的掌风!
  淡淡的,敖子青道:
  “老朋友,现在你们知道了一个人要狂,还得有点东西陪衬。”
  古幽闷声不响,双目射出一片怨毒无比的深沉神色,他身躯挪移的奇快,双臂挥舞攻拒。
  敖子青再上十一刃,冷然道:
  “你们以为敖某身上有伤,收拾不了你们,一炷香之后你们再看看。”
  他说着话猝然长身拔起,断刃回绕,石拐杖又已拔身而到,照面之间,对敖子青攻了十一剑、三掌,十三脚。
  锋刃居中长刺,寒光如练中,石拐杖东跃西闪,倾力寻隙反击。
  敖子青沉缓的道:
  “石拐杖,在下想知道,邵化易之女邵亦虹的尸体失踪,与你有无瓜葛?”
  石拐杖两只眼睛中血丝密布,仿佛要喷火一般,他强忍心中的愤怒,运剑如戟,猛点敖子青全身上中下三盘要穴。
  石拐杖暴叫道:
  “妈的,这是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与老子什么关系?要问去问雷手贺伏!”
  敖子青咬紧牙关,泣血沥心的吼道:
  “有嫌疑的人,你们都别想了!”
  如弩箭急抖,敖子青的右臂,滴出一溜血滴,长射而出,鬼萧急抖,千里万点,逼向正想退出战场的黄鹤郎君古幽。
  石拐杖悍不畏死的急冲追上,剑影漫天而起,弥弥散散,有如天罗地网,包卷纵横。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一阵急猛的掌风骤响,古幽连出十五掌,分自不同的方向,像煞十五个索魂的魔鬼,张着锋利而贪婪的大嘴,呼啸着飞袭而来。
  敖子青断刃蓦而一颤一抖之下,抖出十五点晶莹的光芒,而每一点光芒,却在同一时间,分成十五个不同的方向,飞点向射来的十五张大嘴。
  就在这双方的攻势甫一接触的同时,石拐杖已像煞一头发了狂的猛兽般,丝毫不顾危险的,带着他凌厉的攻势自后扑到。
  狭长而锋利的鬼箫断刃,闪耀着冷冽的光芒,在洒出十五点寒星的同时,尖锐的顶端,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穿过重重剑影,一颤之下,已到了石拐杖的咽喉约三寸前。
  这一招传递得是如此准确,好像早就那么巧妙的,选在那么适当的位置,等候着敌人送上来一样。
  石拐杖大喝一声,左掌横拍箫身,右手划剑却斜斜地刺向敌人肩头,双脚齐飞,猛蹴而出。
  一声冷笑自敖子青唇中迸出,而就在这声冷笑骤然中断时,敖子青在回身之前所点出的十五点星芒,已恰当无比的化解了黄鹤郎君的十五掌掌势。
  同时——
  断刃急快的斜斜斩出,当劲风才起时,又似一盘冰珠似的嗤笑,闪曳着迸溅的光弧,飞向石拐杖踢来的双腿!
  这所有的动作与经过,都是几乎在同一个时间内发生,又几乎在同一个时间内结束的,分不出先后,也看不出空隙。
  结果——
  古幽一张清瘦的面孔在刹那间白得像纸,他扬名江湖的“鹤飞冲天十五式”彻底失败了。
  匆促中,石拐杖再度狼狈跃出,敖子青的双眉都滴着血,他却平静的道:
  “在下的习惯,自己流了一滴血,就要以别人十点滴做为代价。”
  古幽一言个发,长身向前,右掌速砸敖子青右胸,右手在微微一晃下,点向敖子青的丹田。
  敖子青脸上抹过一丝嘲讽的冷笑,不退不闪,“铮”然戮向古幽咽喉,这一招的去势是如此之快,以至于令古幽在自己的招式未够得上位置之前,已被逼得急急退后五步。
  这时,广场两旁的树木有的被火箭射中,在哗剥燃烧火光之下,可见广场尽头上正有几拨人影在狠攻猛斗,打的难分难解。
  杀喊声,叱喝声,兵刃撞击声,偶而还有一种闻来令人断魂的尖厉呻吟声。
  激斗已更为凄厉,浓厚的血腥气息飘散空中,不论是有形的,抑是无形的。
  四周情状之惨怖,已成了阿修罗的地狱图,身着白衣的大雷教豪士,个个双目红丝满布——钢牙紧挫,挥动着手中兵刃,形如疯狂般追杀着,又想救火,又想救人的黄龙堡诸人。
  周遭迸洒着殷红的鲜血,零乱的肚肠随处流淌,残断的肢体与离开身躯的丑恶头颅相对着号叫,而一声声凄哀的惨嗥此起彼落,令人肚肠寸断的呻吟,如怨鬼的哭泣般,响自四周……
  雪亮的刀光仍在残酷的起落,杀伐仍在继续……
  四处的爆裂声,似密雷般连串响起,逐渐扩大的火光,熊熊燃烧,敖子青的焚堡计划,已经成功了。
  火光映照着四周,焦臭的气息弥漫空中,房屋的倒塌声,配合着断续不绝的杀伐吼声,在嘶吼中变得更加凄厉了。
  敖子青目光一扫,地上全是满身血迹的尸体,以及零乱抛置的兵器,在火花照耀下,可以看到远处仍有不少人影在拼死格斗,金属交击之声,掺合着叱喝悲叫,时而传来。
  平心而论,大雷教的实力不如黄龙堡,但因大雷教个个悍不畏死,又攻其不备,最重要的是因为火攻,黄龙堡建设不易,每个人皆不愿其被焚毁,因此救火的人比杀敌的人多,可是远远射来的火箭,却一支接着一支,好似没个了结。
  黄龙堡由上到下,包刮迟囚下令留下的中殿人物全都转去救火,只剩敖子青、石拐杖、古幽三人在拼斗。
  其间,双方偶而有人想插手其间,但因三位高手的过招一切经过,时间是如此短促,双方的距离又是如此的迫近,凭是对方武功如何了得,亦是不得插手相助,他们只得放弃,另寻目标。
  场中——
  到目前为止,双方虽已拼斗了五十余招之多,但是,依双方所有条件实力来说,要分出胜负,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敖子青目光急速向左右瞟了一下,连续十一刀卷戮向石拐杖及古幽,口里低沉的道:
  “两位老朋友,连迟囚都逃跑了,你们还不死心,黄龙堡很快的被踏为平地,你们应该明白。”
  古幽势若疯虎,不听不闻,挥掌更急,交织穿插,纵横纷飞,劲风强厉得无以复加。
  石拐杖亦咬紧牙关,手中虹剑一下成摺扇挥舞,一刹分手刺用,在这生死关头,他已倾尽全力了。
  敖子青断刃晃掠如电,在一个寻丈方圆的光圈里,布成一道穿刺不息的光墙,狠辣而奇异,夺神荡魄!
  一片猛烈的劲气扫向敖子青,罡风中掌影翻飞,这便是古幽的“狂飙十六式”!
  于是——
  敖子青身形倏掠中,冷厉的道:
  “你们的命到今天为止!”
  敖子青断叱半声,悍不畏死的抢入古幽的攻势圈内,断刃如烈日毫光,暴起直入……
  他这猛厉而浩荡的一招,只觉光芒耀目,劲疾无匹,在箫身起落中,却有着生生不息的,极度密合的大小弧光迸溅飞舞。
  攻势之来,宛如九霄之上的天神巨仙,无力可挡,虽只一招,却有力劈五岳,威震河海之功,这是敖子青极少使用的“飞鹰落崖”!
  结果——
  古幽闷哼一声,极度狼狈的滚身而出,他的大腿后面,欲在他翻身跃滚的刹那间,被断刃掠过,鲜血四溅!
  这一招“飞鹰落崖”,乃是敖子青武学中最为精深的奥秘,最为卓绝的奇技之一,但因这一招必须将全身的精、气、神、意,在瞬息间完全贯入手中鬼箫内,极为耗力,所以他很少使用,现在他已身受重创,强敌当前,容个得他个用。
  敖了青沉厉的道:
  “石拐杖,你更该死!”
  “死”字出口,他己似经天长虹,不待石拐杖出手,已使手中断刃倏而削出,又倏而随着他自己的身形横掠收回。
  一阵阵短促,间歇的,以鬼哭狼嚎的嗥叫,开始自石拐杖的口里传出,他疯狂的猛攻乱打,他急于想保住自己的命。
  黄龙堡现在的情况十分凄怖,周遭的树木、草丛、房舍,都在熊熊的燃烧着,这里已成一片火海,魔影幢幢的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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