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化敌为友

 




  云中燕道:“是天下第一神偷时一现,对不对?”

  轰天雷冷笑道:“你知道就好,提防他偷了你项上的人头。”

  卓合图大怒道:“我抓着他,抽他的筋,剥他的皮!”

  云中燕笑道:“此人出没无常,行踪不定,你要找他,恐怕是很难了,除非他来找你。”

  吃饱骡肉,那两个武士已经把骡车改装妥当,套上两匹骏马,变成了马车。可是六个人怎样走法,却要稍费一点心思安排。

  这辆农家的骡车很小,车厢里躺了一个轰天雷,就只能容得两个人坐了。

  骡车本来是用一匹骡子拉的,现在改用两匹骏马,已是有点挤迫,不能再增加了。这就是说,还剩下两匹马可供乘坐。

  卓合图和乌蒙是金帐武士的身份,自是不能作执缰的车夫。云中燕本来没有坐骑,她是公主的身份,不能和男子合乘一骑。

  云中燕道:“我在车上看守这厮,乌蒙、卓合图你们骑马随车保护。”

  乌蒙虽然觉得云中燕以公主的身份和囚犯一同坐在车上,不大妥当,但除此之外,却是没有更好的安排,也只好如此了。

  那两个一高一矮的武士权充驭者,云中燕在车厢里坐在轰天雷的身旁,想要和他说话,轰天雷哼的一声,闭上眼睛,伸开大腿,呼噜呼噜地打起鼾来,睡了。

  云中燕好不气恼,心里想道:“这臭小子把我当作害他的仇人,却有什么办法能够令他相信?”

  骏马快车,当然比骡子快得多,但却又比不上马走的快。天黑时分,进入一座树林。云中燕道:“咱们就在这里过一晚吧,我已经很疲倦了。”

  乌蒙心道:“你坐在车上,也说疲倦,真是娇生惯养的公主。”本来刚刚入黑的时候还可以走一程的,但公主有命,乌蒙等人自是不敢不依,再往前走,也怕找不到更合适的歇息之处。

  卓合图道:“这样走法,恐怕后天晚上才能到了。”

  云中燕笑道:“大不了迟一天,有什么打紧?国师责怪,我给你们说话好了。”

  夜幕已降,树林里寒意加浓,云中燕叫那两个武士生起一堆火来。乌蒙道:“咱们都是熬惯冷的,何必生火,给别人知道咱们在这个地方?”

  云中燕笑道:“你们两位金帐武士在这里,还怕什么外人撞来?睡觉暖和一些,总是好的。”乌蒙给她一捧,也就不说话了。

  卓合图哈哈笑道:“多承公主夸奖,不过小心一点也是好的。咱们四个人分成两班守夜好不好?”当下分配人手,乌蒙和高武士守上半夜,卓合图和矮武士守下半夜。云中燕是公主身份,不用轮值守夜。乌蒙给她架起帐幕,让她一早安睡。

  云中燕翻来覆去,却哪里睡得着觉?“有什么办法能令轰天雷这小子相信我呢?后天见着国师,他当然是要我把那部兵书交给他带回和林的了,又有什么办法可以不让他带回去呢?”这两个问题一直烦恼着她,想来想去,苦无良策。

  上半夜平安无事,下半夜将近四更时分,云中燕神思困倦,正想打个盹,忽听得卓合图大喝道:“什么人?”

  原来是时一现来了。

  时一现有个人所难能的本领,他可以三天三夜不睡,精力依然充沛。不过他虽是日夜兼程的赶路,却也不敢存有希望追得上蒙古武士的骏马,他只是希望早一天赶到羊角峒而已。

  树林里的火光引起了他的好奇心,走来偷偷一看,只见在火堆旁边盘膝而坐的那个人可不正是轰天雷是谁?

  想不到未曾到达羊角峒就见了轰天雷,当真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但他虽有意外之喜,却也只是空欢喜而已。卓合图和那矮武十一左一右,将轰天雷夹在当中,时一现发现了他,也是无法将他救走。

  时一现心里想道:“四个武士和凌家侄儿都在这里了,却不见云中燕。

  莫非她是睡在帐幕里面?

  “耿电说这云中燕可能是友非敌,若然在帐幕里的的确确是她,倒不妨试她一试。”

  本来以时一现神出鬼没的本领,他要悄悄溜走,卓合图是决不能发现他的。但他打走了主意,却要自露行藏。

  时一现故意把树叶弄得沙沙作响,卓合图大吃一惊,跳了起来,喝道:

  “什么人!”

  这一喝登时把乌蒙惊醒,同时也把云中燕叫出来了。

  乌蒙揉揉睡眼,说道:“莫非是风吹树动,你眼花了?”

  云中燕心中一动,喝道:“鬼鬼祟祟算什么好汉?哼,我听说中原有个时一现,是偷鸡摸狗的小偷,本来也算不得好汉!时一现,是不是你?”

  时一现哈哈一笑,在树顶跳下来,朗声说道:“我在这儿,你们瞎了眼睛,又算得什么好汉?”

  卓合图大怒道:“好呀,我正要找你!”那两个武士跟着追去,乌蒙叫道:“别中了他们调虎离山之计。”

  云中燕道:“不错,你们两个回去看守,我帮卓合图拿这小贼。”乌蒙的原意,本来是想把卓合图叫回来的,不料卓合图没回来,又多一个云中燕追出去了。

  乌蒙知道卓合图痛惜他那只拖雷所赐的翡翠鼻烟壶,如今给他见着了偷东西的疑犯,那是说什么也要追贼的了。乌蒙心里想道:“卓合图有勇无谋,贝丽公主却是人既聪明,轻功又好,卓合图既然唤不回来,有她赶去照应,我倒是可以稍微放心了。”那两个武士已经回来,乌蒙也就不再作声了。他哪里知道云中燕正是在暗助对方。

  卓合图是蒙古数一数二的摔角好手,身手矫捷,跑起来也是很快,但比之云中燕超卓的轻功,毕竟稍逊一筹。云中燕的轻功又比不上天下第一神偷时一现,追了一会,三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开。

  时一现暗自思忖:“云中燕是友是敌,尚未分明,要试探她,恐非三言两语可了。好,且待我略施妙计,把这鞑子远远地抛在后面,我就可以和云中燕独自说话了。”

  卓合图正因为追不上时一现而暴跳如雷,喝道:“你不把鼻烟壶还我,追到天边我也要追,捉着了你,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时一现哈哈一笑,说道:“金帐武士,这样小气!嘿,嘿,你把这鼻烟壶当作宝贝,在我眼中,不如一个馒头。好,我就还给你吧,小心,接好了!”

  说罢,把手一扬,把那只翡翠壶向山坡上的荆棘丛中抛去。那个地方在卓合图的左斜方,相去颇远。

  卓合图乱发脾气,想不到时一现真的要把失物还他,看见碧绿的光华如流星闪过,知道时一现抛出的东西,的确是他那只翡翠鼻烟壶,不由得大吃一惊,骂道:“岂有此理,你要摔坏我这宝贝啦!”

  时一现笑道:“还给你都不领情,还要骂我?”卓合图生怕失掉鼻烟壶,顾不得和他斗口,赶忙跑去寻找。

  云中燕道:“将军不必恼怒,我把这小贼抓回来给你出气。”

  时一现在前飞跑,云中燕在后急追,风驰电掣,转眼间已是到了密林深处,把卓合图远远地抛在后面了。

  时一现回过头来,说道:“好,我做了几十年的偷儿,给一个公主抓住,那也算得是我们这一行的佳话,令我荣幸之至了。你要来抓就来吧。”

  云中燕道:“你偷了我的东西,我再抓你,这才名正言顺。”时一现怔了一怔,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中燕拿出一本小册子,递过去给时一现,笑道:“我可没有什么宝贝值得你偷,只有这本兵书,大概还可算得是罕见之物。嘿,嘿,现在也不用你费功夫来偷啦,我送给你。”

  时一现的祖父是梁山泊一百零八条好汉中的时迁,他的家里藏有吴用的墨宝。是以他虽然没有见过吴用这部兵法,却认得的确是吴用的笔迹。

  时一现欢喜得呆了,他本来是要试探云中燕的,还没有想好如何开口,不料云中燕就把吴用这部兵法交了给他,当然是用不着再试探了。

  时一现呆了一呆,失声叫道:“你、你把这部兵法送给我?”

  云中燕笑道:“我本要给轰天雷拿去给黑旋风的,轰天雷这小子不敢相信,他不要也罢了,反和我打起架来。嘿,嘿,他不肯要,我想拜托你也是一样。你什么时候找着黑旋风,就代我交给他。哈,所以真正说起来并不是送给你的,反而是要麻烦你呢,你愿意替我做这件事情吗?”

  时一现道:“云姑娘,原来你是这么好。轰天雷这小子真瞎了眼!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找着黑旋风。虽然现在我还未认识他,但我有许多朋友。丐帮的陆帮主听说是认识黑旋风的,他就是我的朋友之一。我请朋友帮忙,要找着黑旋风谅也不难。”

  云中燕心里想道:“我敢信你,可惜轰天雷这小子却不信我。不过这也怪不得他。我是知道时一现的身份的,才敢把这部兵法付托给他。轰天雷却怎知我是什么人?”

  时一现似乎知道她的心意,说道:“云姑娘,你可是要凌铁威相信你么?”

  云中燕道:“不错,虽然我还没有想出什么办法可以救他,但总要他信任我才能着手。”

  时一现道:“我告诉你两句话,你回去说给他听,他就不会怀疑你了!”

  云中燕喜道:“是吗?那是什么样的两句话,当真能够如此灵验?”

  时一现道:“你要学我的乡音说这两句话才灵。”

  刚刚教了两遍,忽听得卓合图在树林的一方叫道:“公主,你可追上这小贼么?”

  云中燕悄悄说道:“快,快和我交手!”

  时一现拔出腰刀,叮叮哨哈地和云中燕的长剑交了几招。云中燕叫道:

  “卓合图,快来这里呀,不好了,这小贼要跑啦!”

  时一现虚晃一刀,装作受伤,惨叫道:“好狠的臭丫头!”

  卓合图循声来到,只见山谷间似有一溜黑烟,转瞬不见。时一现已经去得远了。

  云中燕跌足叹道:“这厮身法真个溜滑,我刺了他一剑,还是给他溜!”

  卓合图得回了翡翠鼻烟壶,已是心满意足,笑道:“反正他已经吃了亏,就让他跑吧。”心想这人轻功如此高明,要追也是追不上的。

  回到原来地方,乌蒙细问了他们交手的经过,颇为纳罕,说道:“奇怪,他怎么肯把鼻烟壶还给你?”

  云中燕笑道:“想必他是怕我们二人联手打他,这才特地用这手段,把卓合图阻迟片刻。嘿嘿,他这脱身之计还当真见效呢,若是卓合图刚才帮我的忙,他一定跑不了。”

  卓合图听公主的语气,似乎是有点责怪他,讪讪地很是不好意思,赔笑说道:“这鼻烟壶是元帅所赐,我怕先去追他,回头只怕就难找了。”

  云中燕道:“不错,捉着贼人,失了宝物,那也还是得不偿失。”

  乌蒙沉吟半晌,说道:“这厮除了轻功的确超妙之外,本领实属平常,他冒这样大的危险来这里做什么?唔,他是天下第一神偷,第一神偷..”

  云中燕装作给他提醒,检查身上的东西,忽地失声叫道:“哎呀,不好了!”

  卓合图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什么不好了?”

  云中燕道:“那部兵法、那部兵法不见了!”

  此言一出,乌蒙和卓合图都是大惊失色。乌蒙埋怨道:“卓合图,都是你的不好,你要这个鼻烟壶,你看这可不是因小失大了?”

  卓合图心里发慌,强自分辩道:“这人是天下第一神偷,我捉着了他还给他偷了鼻烟壶,刚才即使我在公主身旁,只怕公主也还是要着了他的道儿的。”

  云中燕道:“你不用担心,东西是我失的,在国师面前,我一力承担就是,绝不连累于你的。”

  乌蒙见识过时一现偷卓合图的神妙手法,是以对云中燕失了兵法之事,虽然大感意外,却也不敢疑心是云中燕自己送给“贼人”。

  卓合图道:“多谢公主为我开脱。”道谢过后,垂头丧气他说道:“天快亮了,咱们也该动身啦。呀,但愿国师不要降罪我们才好。”

  轰天雷听得时一现偷了云中燕的那部兵法,心中欢喜之极,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云中燕怒道:“你得意什么?”

  轰天雷道:“我笑我的,与你何干?”

  云中燕哼了一声,说道:“我对你优礼有加,你这小子倒幸灾乐祸,哼,不给你一点苦头尝尝,难消我心中之气!”拿起马鞭,唰唰唰接连抽了轰天雷三鞭,三鞭都打在他的屁股上。

  乌蒙是知道云中燕的性子和武功的,见她打这三鞭,鞭风呼响,劲道十足,的确像是动了真怒,倒是有点害怕云中燕打死他,连忙说道:“这小子不识抬举,是该吃点苦头,不过国师还要留下这个小子,公主出了气也就算啦,不要打得太狠了。”

  云中燕冷笑道:“那就要看他以后是否听话啦,否则我拼着受国师怪责,也非狠狠打他不可!”

  依轰天雷平日的脾气,给人打了三鞭屁股,那是非得拼命不可的,纵然他气力使不出来,只怕也要扑上去用口咬了。但说也奇怪,他给打过之后,脸上的神色虽然愤怒非常,但却一声不响。

  卓合图劝解道:“好,这小子总算是识相了,公主,你也可以息怒啦。”

  原来轰天雷虽然性子倔强,受不了别人半分侮辱,但他也是个武学的行家,云中燕刚才打他这三鞭,劲道表面看来十分凌厉,他初时也以为非给云中燕打得重伤不可的,哪知打到他的屁股上,非但不痛,反而觉得舒服,三鞭过后,浑身血脉畅通。轰天雷这才恍然大悟,云中燕是用这个方法,以马鞭代替手指,替他推血过宫的。

  要知轰天雷给卓合图用分筋错骨手法治得半身麻木,分筋错骨手法和高手点穴有异曲同工之妙,时间久了,纵得解开,功力也将大减。如今云中燕用这个办法替他推血过宫,他虽然不能马上恢复功力,至少是可以保得住健康,不致有太大的影响了。

  但轰天雷受了这样的“侮辱”,纵然明白云中燕实是好意,心中也还是气愤难平,脸上的神色可不是装出来的。

  天色已经大白,云中燕道:“扶这小子上车吧。”

  轰天雷道:“不用你们猫哭老鼠假慈悲,老子自己会上。”攀着车辕,翻身跨上骡车,“咕咚”一声,跌进车厢,再爬起来坐好。他装作疼痛不堪,倒也还装得真像,云中燕肚里暗暗好笑:“想不到这个小子居然也会做戏。”

  卓合图道:“这小子也真倔强。好,请公主上车吧。”

  一切照昨天的样子,云中燕和轰天雷同坐在车厢里面。

  轰天雷怒气未消,哼了一声,把身子伸成一个“大”字,躺了下来,双眼狠狠地瞪着云中燕。

  云中燕道:“好呀,你这小子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哼,不是看在国师的份上,非打你三十鞭不可!”

  车厢是有厚布作蓬的,前面驾车的武士只听得见她的说话,可看不见她的表情。

  云中燕说话似乎是怒气冲冲的样子,脸上可堆满了笑容,连连向轰天雷使眼色。

  轰天雷性子倔强,却非愚笨,心里想道:“莫非她是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

  果然云中燕使过眼色,便低下头来,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两句话。她用上传音入密的功夫,而且是咬着耳朵来说的,驾车的武士只听见她刚才的骂声。

  这两句话如同蚊叫,但在轰天雷听来,却似晴天霹雳了。他忍不住“呀”

  的一声叫了出来。云中燕连忙掩住他的嘴,装作幸灾乐祸的样子笑道:“好,活该,活该。撞破了头那才更好呢!”驾车的武士以为是因车子颠簸的缘故,以致轰天雷的头撞着了厢壁,倒是不敢不小心驾驭了。

  云中燕在轰天雷耳边说的,正是时一现昨日教她说的那两句话,她是用轰天雷的乡音说出来的。

  这两句话是:“不听话打你屁股;乖乖听话,给你好玩意儿。”

  你道轰天雷听了这两句话何以如此吃惊?原来这正是他小时候,时一现每次来到他家,最欢喜说的两句话,几乎变成了他和轰天雷说话的口头禅了。

  他小时候时一现最疼爱他,时一现是天下第一神偷,每次到来,都会为他带一两件偷来的新奇玩物,送给他的时候,脸上就总是带着笑容,说这两句“警告”他的说话,有时因为他实在顽皮,也会以假当真,轻轻地打他几下屁股。

  轰天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云中燕刚才打他屁股,固然是为了给他推血过宫,但另外却也还有一重暗示的。

  她能够用他的乡音说出这两句话,不问可知,当然是时一现告诉她的了。

  “为什么时叔叔竟会把她当作自己人呢?”轰天雷不禁大为奇怪了。

  云中燕似乎知道他的心意,在他耳边又俏悄说道:“你想知道时一现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两句话吗?我告诉你吧,我是用吴用那本兵书,换来他这两句说话的!”

  轰天雷不能使用传音入密的功夫,眼光中仍然流露出惊疑的神色。

  云中燕微微一笑,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你的时叔叔已经相信我了,你还不相信我吗?”

  轰天雷方始恍然大悟,不禁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心里想道:“怪不得她骂我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原来她果然是一个有侠义心肠的奇女子,是诚心帮忙我的。为了取信于我,她竟不惜雨那本兵书向时叔叔表明心迹,换回这两句说话。”

  至此轰天雷已是再没疑心,但苦干有口难言,只好点了点头,眼光中流露出信任与感激之意。

  云中燕说道:“你的时叔叔已经知道你是被押往羊角峒的了,另外耿电也已赶去你的家里报讯啦。你的师父和爹爹会来救你的,所以你必须抑制你暴躁的脾气,忍耐一时,只要你相信我,一有机会,我也会想法让你脱身的。

  不过,在那些人的面前,你还是要装作十分痛恨我的样子。你明白了吗?”

  乌蒙骑马傍着车子走,问道:“公主,这小子是不是服帖了一点?”原来这辆车子走过山拗转弯之处,颠簸得十分厉害,车蓬扬起一角,乌蒙虽然听不见他们的私语,却刚好看见云中燕弯腰头,好像是和轰天雷说话。

  云中燕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人内功精深,我虽然是用了传音入密的功夫,也还得当心才好。”当下偷偷向轰天雷使了个眼色,轰天雷骂道:

  “你这妖女毒打了我,却又来猫哭老鼠假慈悲,我才不要你敷伤呢!”

  云中燕苦笑道:“乌蒙,你听见了没有,我给他敷伤,他还骂我!你说这小子该不该打?”

  乌蒙给她骗过,笑道:“既然他死不了,那就让他受点活罪吧。”

  云中燕道:“对啦,不是国师说要留人,我才不想理睬他呢。”说罢,拿出了金创药来,当真就给轰天雷敷上。

  轰天雷暗自想道:“耿电轻功虽好,一来一回,恐怕也得十天八天。但愿我的功力早点恢复,我的师父一来,我就可以和师父里应外合,闯出去了。

  云中燕对我虽好,但她毕竟是蒙古公主的身份,我能够自己闯出去,就用不着连累她了。”

  轰天雷思念师父,他的师父也正在挂念着他。

  这一天他的师父秦虎啸提早散馆,带了儿子龙飞,到凌家吃晚饭。这是轰天雷的父亲凌浩早上和他约好的。

  两个老朋友谈得高兴,谈到三更时分,秦虎啸几乎忘记要回家了。

  两人自是免不了要谈起轰天雷,凌浩说道:“威儿已经去了两个多月,尚未回来,我委实有点担心呢!”

  秦虎啸道:“在吕东岩家中,料想不至于出什么事的。”

  凌浩说道:“他在吕家,我自是放心得下,我担心的是他的梁山之行。”

  轰天雷往梁山找吴用兵法之事,秦龙飞可并不知道。原来秦虎啸因为兹事体大,俗语说“知子莫若父”,他恐怕儿子藏不着秘密,是以特地叮嘱老友轰天雷的父亲,不要把这件事说给他的儿子知道的。如今凌浩一时疏神,却说出来了。

  秦龙飞果然就问道:“凌大哥不是到吕家拜寿的么,怎的又要到梁山去?

  这梁山是不是就是一百零八条好汉当年在那里聚义的那个梁山?”

  秦虎啸道:“不关你的事,你就不要多问。”说罢,回过头来,再对凌浩说道:“梁山之行,自是可能有点风险。不过铁威的本领我是知道的,在江湖上除非是碰上第一流的高手,否则他谅也不会吃亏。”

  秦龙飞给父亲说了两句,心里很不舒服,想道:“俗语说至亲莫如父子,唯有我的爹爹,却好像对凌铁威比我还亲。凌伯伯也是,我爹爹这样疼他儿子,他却把我当作外人,有什么秘密也要瞒着我。”

  心中正在气恼,只听得父亲又在说道:“不是我称赞令郎,这孩子确实是要比我的龙儿出色多了。”

  凌浩连忙说道:“哪里的话,依我看来,龙侄倒是要比他聪明得多呢!”

  秦虎啸道:“不错,外表看来好像是龙飞聪明,可惜他却是华而不实,铁威貌似愚鲁,其实正是大智若愚。他天赋特佳,又肯勤学苦练,将来的成就,一定远在我们之上。”

  凌浩道:“你太夸奖他了!”其辞若有憾焉,心里实是十分欢喜。秦龙飞看在眼中,更不舒服。

  秦虎啸继续说道:“我们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我何须和你说客气的话。

  龙飞只要学得令郎几分,我就放心了。比如一套霹雳掌,龙飞练了十天八天,招式使出来就丝豪不差,可是却只得其形,未得其神,招式再好,又有何用?

  令郎练这套掌法,可就和他大不相同了。每一招他都要反复练十天八天,使出来还没龙飞好看,但却很是实用,我用这套掌法,也不过仅能胜他少许。”

  他说的是实话,正因为是实话,秦龙飞听得爹爹将他贬抑,本来平日就有几分妒忌轰天雷的,此时更是满肚皮气恼了。

  凌浩正想替秦龙飞说几句好话,忽见秦虎啸放下酒杯,“咦”了一声说道:“外面似有人敲门?”

  凌浩诧道:“这么晚了,是谁来呢?”秦虎啸道:“龙儿,你去看看。”

  凌浩说道:“但愿是铁威回来就好了。”

  秦龙飞打开大门,只见一个年约五旬的汉子,头戴一顶阔边毡帽,遮过了半边脸孔。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秦龙飞怔了一怔,喝道:“你是谁?”那陌生人低声说道:“别嚷,别嚷,你让我进去。凌浩见了我自然知道我是谁的。”

  凌、秦两家因为是梁山泊好汉的后代,他们在山村隐居,除了几个稔熟的老朋友外,素来是不与外人来往的。凌家的朋友也就是秦家的朋友,秦龙飞为人机警,既然从没有见过这个人,心里就难免起疑。

  “你姓甚名谁,来自何方?至少也得先告诉我,我才能替你通报。”秦龙飞说道。

  那人眉头一皱,说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你让我进去!”他好像为了急于进去,口中说话,伸出手来,就把秦龙飞轻轻一推。

  秦龙飞正在气头,心道:“凌伯伯的客人我都相识,此人料想是冒充的。”

  当下立即一个蹲身转步,使出小擒拿手法,反扣这人虎口,想给这人一点厉害尝尝。

  不料手指扣着那人的虎口,忽觉一股劲力反弹出来。秦龙飞大吃一惊,骈指便点他的穴道。那人轻轻一托他的时尖,秦龙飞待要变招再攻他时,已是给他轻轻一甩,身不由己地踉踉跄跄地向后直退了。

  那人疾掠面前,刚好在他要跌下去的时候,将他扶起了。此时已经进了内院了。

  “什么人胆敢到这里逞能!”秦虎啸飞身奔出。月光下和那人打了一个照面,忽地“啊呀”的一声叫了出来!

  凌浩跟着来到,见了这人,不由得又惊又喜,叫道:“吕大哥,原来是你。什么风把你吹来的?我叫铁威给你拜寿,他到过尊府没有?”

  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吕东岩。凌浩不见儿子和他同来,自是不禁大为担心,急不可待地要问他了。

  秦虎啸笑道:“凌大哥,你糊涂啦。怎能叫客人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凌浩瞿然一省,心里想道:“吕东岩深夜找我,自必是不愿意给人知道。”

  当下连忙关上大门,把吕东岩请进内里的小客厅。

  秦虎啸道:“龙儿,还不过来叩见吕伯伯。这孩子太不懂事,请吕大哥看在我的面上,恕他冒犯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