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奋歼铁甲将军苦



  且说忽伦四兄弟按住张召重,放脱了陈家洛,等兆惠出来喝开,忽伦四兄弟方才放手。张召重愤怒异常,倏地跳起,反手就是一掌,他这掌又快又重,拍的一声,把忽伦二虎打落了半边牙齿。二虎痛得险险晕去。四兄弟大怒,齐齐上来拼命,兆惠连声喝骂,四兄弟才悻悻的退了下去。张召重恨的道:「兆大将军,皇上要卑职到回疆来,有两件钦命,第一件就是拿刚才这女子进京。」兆惠道:「张兄从未来过这里,怎么识得这人?」张召重道:「回人送了一对玉瓶向皇上求和,玉瓶上画的就是这个女子的肖像,皇上见了很是思念,所以命卑职赶来办这件事。卑职出京时,福统领特别把玉瓶拿出来给卑职仔细看了,所以认得。」兆惠「嗯」了一声。张召重道:「刚才那男子并不是维人,是红花会的大头脑陈家洛。」兆惠惊道:「是么?他怎么到了这里?」张召重道:「皇上要他到这里来取几件东西,鵶卑职等他取到后半路截他下来。只怕皇上要的东西就在他身边,现在把这两人空空放过,实在可惜。」说着连连拍腿叹气。
  兆惠笑道:「张大人不必连声可惜,他们使者来时,我早已调兵遣将,布置定当,要叫这使者做饵,钓一条大鱼上来。这两人皇上有用,那更是一举两得了。」转头对身旁亲兵道:「去对德将军说,不可伤那两人性命。现在铁甲军可以出动了,埋伏在两侧。」亲兵应令去了。兆惠笑道:「这两人身份重要,维人便会派重兵来救,等他们过来,我的铁甲军从两旁这么一夹。」他张开两臂,往中央一并,哈哈笑道:「他们还有命么?」张召重道:「大将军神机妙算,人不可及,怪不得皇上这样亲信,每次军务,都要大将军统兵。」兆惠十分得意,呵呵大笑:「这次出征,维人十分狡猾,时间拖得很长,今日这一仗击垮他们的主力,馀部就可迎刃而解了。」张召重道:「等到奏凯献俘,大将军立了这样大功,封公封侯,那是不在话下的了。」兆惠笑道:「兄弟折中一定也保奏张大人的功劳。」张召重连忙打千请安说道:「谢大将军栽培,卑职感激万分。」兆惠微微一笑,又去派兵接应,他调了三万多名清兵出去,螻要一举歼灭维人的主力。
  且说陈家洛等在沙坑中守了一夜,第三日天明,气候稍稍回暖,大雪仍下个不停。徐天宏道:「大家都上去,只怕清兵马上就要攻过来。」除香香公主外,众人都弯弓搭箭,守在坑边。这时天色大亮,清兵只是疏疏落落射些箭,并不集队来攻,徐天宏大惑不解,忽地想起了一件事,忙问心砚:「霍青桐姑娘问你些甚么话?」心砚道:「她问我围困咱们的清兵有多少人,又问铁甲军有没冲锋。」徐天宏大喜,叫道:「咱们有救了,有救了!」众人瞪眼望着他,徐天宏道:「我真是糊涂,疑心霍青桐姑娘,她可比我精明得多。」周绮道:「怎么?」徐天宏道:「清兵的铁甲军一冲过来,咱们还有命么?」周绮道:「咦,也真奇怪。」徐天宏道:「他们就算没铁甲军,周围这几千人一起冲锋,咱们八九个人挡得住么?」陈家洛叫道:「是了,是了。他们故意不冲,要引维人救兵过来,可是霍青桐姑娘料到了,所以不肯上当。」章进道:「她不上当,咱们可糟啦。」陈家洛道:「不会糟,她一定另有办法。」周绮笑道:「是么?我本来不相信她会这么坏。」众人登时精神大振。留下余鱼同与心砚守望,馀人回入坑中休息。
  且说和尔大赶回兆惠营中,把霍青桐调兵的情形一一禀报,末了把自己怎样打胜霍青桐而脱身的情形说了一遍,兆惠夸奖道:「好,这次你功劳不小。」张召重走过去,拉住和尔大的右手道:「恭喜和大人。」手上突一使劲,和尔大痛得脸上变色,左手使劲一格。
  张召重右肘向外一弯,抵住和尔大格来之掌,微一用劲,手掌一放一送,和尔大身不自主,踉踉跄跄跌出了七八步,脚下用力撑住,才算没有坐倒。和尔大又惊又怒,手按佩刀刀柄,望朦惠的眼色。兆惠也是吃了一惊,不懂张召重的用意。张召重抢上前去,向和尔大打了一个千,说道:「和大人请勿见怪。」转头对兆惠道:「大将军,和大人带来的消息只怕有诈。」和尔大怒,叫道:「我跟随大将军出生入死,你是什么东西,到这里胡说。」张召重道:「我那里敢说和大人谎报军情,我是说那些维人在捣鬼。」兆惠道:「张大人何以得知?」张召重道:「刚才和大人说,他打败了霍青桐而脱身。霍青桐卑职没见过她面,只听说是天山双鹰的弟子,那必定是极高的本领,卑职曾听镖局子的朋友谈起,她和关东六魔中的第六魔阎世章一对一的胶錋居然把六魔杀了。阎世章卑职在北京时常见到他,不瞒大将军说,他可比这位和大人武功要高些。」
  兆惠道:「嗯,刚才你是试他本领来? C」张召重道:「卑职很是冒昧。」和尔大怒道:「我本领虽然不济,难道连一个大姑娘也打不过?就算他让我,难道我瞧都瞧不出去来?」张召重不语气,心道:「只怕你这脓包就是瞧出来。」
  兆惠道:「她故意放他回来,有什么用意?那当然是要让我知道她调兵的情形。嗯,她派两千人来救,又有两千人接应。」他踱来踱去沉思,过了一会她说道:「如果其中只有诈,那么他定不止派两千人。她要我以为救兵只有两千於是派三四千人抵御,而她瞑覨五六千,甚或六七千人来,使我出其不意,个败仗。」张召重道:「大将军明见万里,一定是他这样。」兆惠对和尔大道:「你给我传令,叫正白旗铁甲军也开上去。」和尔大接令去了。
  兆惠道:「就是他们全军都上来,也不过一万五六千人,我这四万多人一下就可建功。」张召重:「大将军这场胜仗是打定的了。只是乱军之中,别把皇上要的那两个人弄死或是弄得不见了,只怕皇上要怪罪。」兆惠道:「你说怎样?」张召重道:「卑职想请令先去把他们擒来,但围困的兵仍旧不撤,装作继续围困的样子,好把维人主力引来。」兆惠道:「好吧,你带五百铁甲军去。」张召重道:「他们不过八九人,我带一百人就够了。」兆惠发下令箭,张召重领兵疾驰而去。
  奔到土坑边上,只见坑内连续十馀箭射出,三名铁甲兵脸上中箭,撞下马来。铁甲军攻势稍挫,张召重领头呐喊,又冲了上去。徐天宏惊道:「铁甲军来了,难道我猜的不对?」卫春华大叫:「是张召重那奸贼!」
  余鱼同想起恩师惨死,目眦欲裂,手持金笛,纵身出坑,没头没脑向张召重打去。张召重忽见一个丑脸和尚使用本门武术向他猛攻,很是出奇,呆得一呆,卫春华挺双钩也已扑上来。张召重持双剑双斗卫余两人,他武功虽比这两人高得多,但卫春华向来舍命恶拚,余鱼同这次更是甩出了性命,禽*仇人同归於尽。常言道:「一人拚命,万夫莫当。」更何况两人拚命?所以三人在坑边堪堪打了个平手。
  这时数十名铁甲军又冲到坑边,陈家洛、文泰来、徐天宏、章进、骆冰、心砚都跳了上去。章进双斧当当乱砍,铁甲军盔甲坚厚,砍不进去,反而险险被长矛刺中,骆冰、心砚、徐天宏三人也只落得拼命抵挡,伤不了人。文泰来一刀砍去,被铁甲反震出来,大喝一声,抛去单刀,空手向一名铁甲军扑去,那兵挺矛来刺,文泰来抓住矛头,用力一拉,那兵那里抵得住文泰来神力,啊哟一声,长矛脱手。文泰来不及轮转矛头,就用矛柄向那兵脸上倒搠进去,直插入脑心,未及拔出,听得骆冰急叫:「留神后面!」只觉背后一股劲风,文泰来左手勾转,把一柄长矛夹在胁下,右手把先夺来的那枝长矛拔出,拿住矛头,回身对准背后偷袭清兵之脸,一矛飞出,如一枝镖枪般插入他口中,从脑后穿出,把这兵牢牢钉在地上。
  文泰来手挺双矛,向铁甲军冲来,双矛此起彼落,猛不可当,霎时之间,九名铁甲军被他长矛搠入脸中而死。
  陈家洛没带兵刃,手持两条马鞭,大叫:「心砚、章十弟,跟我来。」只见一名铁甲军挺长矛当胸搠来,陈家洛身体一侧,长矛搠空,左手马鞭一挥,缠住他双足一扯,那兵扑地倒了,陈家洛叫道:「心砚,扯下他头盔。」铁甲军穿了铁甲,身体笨重,跌倒之后,半天爬不起来,心砚身手何等敏捷,早已把他头盔扯了下来,章进随手一斧,砍得脑浆迸裂。三人随扯随砍,一时间也弄死了八九名铁甲军。馀兵见文泰来挺矛剌来,心寒胆落,发一声喊,都退走了。
  这时卫余两人渐渐抵敌不住张召重的柔云剑法,徐天宏已上去助战,张召重见自己落单,刷刷数剑,把三人逼退两步,退了下去。文泰来挺矛欲追,清兵万箭射来,骆冰忽然惊叫:「你们快来!」首先跳进坑中,众人纷纷跳入,只见周绮披散了头发,满脸血污,一柄单刀左挡右抵,在坑中与四名跳进来的铁甲军苦斗。坑中长矛施展不开,四人都用佩刀进攻,众人大怒,齐齐扑上,一个被骆冰短刀搠死,一个被卫春华一钩刺进脑中,其馀两个都被文泰来左手抓住后心,右手拧住头盔,交叉一扭,颈骨登时扭断。
  徐天宏忙去扶住周绮,见她肩上臂上又受了两处刀伤,心中很是痛惜。香香公主撕下衣服给她裹伤,徐天宏道:「兆惠本来想把我们围在这里,引维人部队过来,一定是张召重那奸贼见到了总舵主,所以想把我们擒住。」陈家洛道:「他退去之后必不甘心,还会带兵冲来。」徐天宏道:「咱们快向这边挖,先拿住这奸贼再说。」众人听说可以拿住张召重,无不兴奋,照着徐天宏的指点,在北首冰雪下挖进去。上面冰雪厚厚的冻了将近一尺,下面沙土掏空,丝毫看不出来。除天宏道:「待会这奸贼再来,总航主把他引到这陷阱上面。」
  刚刚挖好,张召重果然又率铁甲军冲了上来。他在兆惠面前夸过口,所以不再增兵,仍旧只带领数十名铁甲军过来,这时每人手中都拿了盾牌,卫春华连珠箭射出,都被他们用盾牌挡住,霎时冲到坑前。陈家洛首先跳出坑外,对张召重道:「咱们来见个输赢!」张召重见他手中没有兵器,把长剑往地下一抛,说道:「好,今日不分胜败不能算完。」两人一个展开百花错拳,一个用无极玄功拳,在雪地上打打起来。
  文泰来、徐天宏、章进、卫春华、余鱼同、心砚六人也纵出坑来与铁甲军恶战,只杀得众清兵血染皓雪,骨暴黄沙,陈家洛一面打,一面移动位置,慢慢退到挖好的陷阱上面,眼见张召重再抢上两步就要踏入陷阱,那知斜剌里一名铁甲军冲来,踏在下面挖空的冰雪之上,惊叫一声,跌了下去,接着一声惨叫,想是被守在下面的骆冰一刀戳死。张召重呆了一呆。陈家洛见机关败露,蓦地和身扑上,抱住张召重身体,用力推他下去,但张召重双足牢牢钉在雪地,运力反推,两人僵持在坑边,一个挣不脱,另一个也推他不下,谁也不敢松手,两名铁甲军挺矛来刺陈家洛,徐天宏斜地跃来,举单拐挡开长矛,俯身双手一抬,把陈张两人抬入陷阱之中,随即一个打滚,铁甲军两柄长矛刺入雪地。
  陈张两人跌入沙坑,各各松手跃起,骆冰一刀向张召重砍到,被他施展空手入白刃功夫反拿手腕,用力一扯,已把短刀抢在手中。陈家洛背后一脚飞来,张召重不及向骆冰进攻,回身一刀,陈家洛侧身避过,举两指向敌人腿上「阴市穴」点来。张召重腿一缩,骆冰飕飕把三柄飞刀向他掷去。沙坑之中无回旋馀地,但张召重在间不容发之际居然把三把飞刀一一避过,骆冰叫道:「总舵主接刀!」把长刀丢去,陈家洛接住刀柄,使开金刚伏虎刀法,和张召重的短刀狠斗起来。陈家洛武功本杂,各家兵刃,全都会使,不似张召重独精剑术,所以在兵器上占了便宜。
  拆了十馀合,张召重连遇险招,左手连用拳术助守,才得化解。骆冰暗暗欢喜,这对鸳鸯刀她素不离手,现在? Q两个敌人拿来性命相搏,她以往对长刀短刀并无好恶之分,这时却只盼长刀得胜,短刀失败。周绮则持刀护? 赊诱膝D,以防张召重使奸。两人再打数招,张召重忽然把短刀住坑外用力一掷,说道:「我空手接你的兵刃。」左拳右掌,往陈家洛闪闪刀光中猛攻直进。陈家洛对骆冰叫道:「接刀!」把长刀掷还给她,左手一指往敌人「曲泽穴」点到。沙坑中麬旋转身十分不便,更别说趋避退让,两人用尽平生本事,不敢有丝毫怠忽。拳脚相斗,麹弱易势,数十招之后,渐渐分出高下,陈家洛百花错拳虽然精妙,终不及张召重功力深厚,加之本力没有他大,时候一长,慢慢有点支持不来,骆冰空自着急,两人打得紧凑异常,要想帮助,那有空隙插得落手。
  眼见陈家洛愈打愈落下风,张召重飞起一脚,陈家洛向左一让,张召重左掌反击,其势如风,突然坑上一人大喝:「铁胆来了!」张召重左掌倏然收回,护住顶心,果然黑越越一枚铁胆猛掷下来。张召重吃过周仲英铁胆的苦头,心中一寒,暗想:「这老儿怎么也来了?他居高临下,投掷之势更为凶险。」既不敢接也不敢让,猛然向后一拔,退开三尺,身子在沙坑边上一撞,只听见拍的一声,铁胆打落坑心,徐天宏随势纵了下来。原来周仲英自收除天宏为义子后,当天即把称雄武林的绝技子母铁胆教给了他。徐天宏住来奔波,每日总抽出功夫习练,这天是第一次临敌使用,仗着岳父声威,虽然一击不中,但也把张召重吓得倒退。
  张召重双足在地上一点,身子纵起,往坑外跃去,刚刚跃上,当头一掌劈来,势劲力疾,生平未遇。他右手一带,把掌力化解了,但这样一来,终究跃不出去,身子随着落下,暗暗心惊:「这是谁?他功夫实不在我之下。」他脚刚点地,一人跟落,声若巨雷,喝道:「奸贼,认得我么?」只见那人身高膀阔,气度威猛,正是奔雷手文泰来。
  卫春华、章进、余鱼同、心砚四人已把铁甲军杀散,跟着跳下,这时文泰来与张召重面面相对,陈家洛等各人围在四周。文泰来想起铁胆庄被擒之辱,一路上又受了他多少折磨,剑眉倒竖,虎目生威,大叫一声,一开首就是他生平绝技「霹雳掌」,呼呼数掌,疾如闪电,声逾轰雷,大发神威,要在这丈馀方圆的沙坑之中与仇人拚个死活。
  这一番恶战,比陈张两人刚才决斗更为激烈,两人都使用最凶狠招数进攻。香香公主见文泰来大吆喝,风雷般向张召重攻去,不禁有点害怕。陈家洛察觉了她脸上惊惧的痕迹,靠着坑壁走到她身旁,左手牵住她的纤手,向她微微一笑。香香公主凝望他的脸,露出询问的神色,陈家洛知是问他刚才打斗是否很累,缓缓摇了摇头。香香公主伸起手臂,拿衣袖替他揩拭脸上的汗水泥污。
  陈家洛摸出三粒围棋子,以防文泰来万一遇险,立时施救。他手中拿到棋子,心念一动:「这真像一局搏杀凶猛、形势复杂的棋局,中间是文四哥与张召重全力厮拚。咱们在外面围住。在咱们外面是一重清兵包围,霍青桐姑娘又在外面设法施救,更在外面又有清兵大军列阵包围。这种局势只要棋错一着,立即满盘全输。」群雄知道文泰来满腔怨气,这次非亲手报仇不可,所以都在一旁观战,防备张召重逃走,并不出手相助。大家素知文泰来武功卓绝,即使不能打胜,也决不致落败,但见一个猛攻,一个固守,就像大海中惊涛骇浪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向一座礁石扑去,但那礁石始终屹立不动,浪头过去,礁石又稳稳的站在海面。陈家洛见文泰来愈战愈勇,但张召重神气内敛,脚步沉凝,也毫无败象,两人厮拚下去,不知如何了局,这时外面敌兵重重围住,必须先去了张召重这心腹之患,方能抵御外敌,在围棋中一片死棋如能与敌人僵持起来,谁也不敢先动,那么外援一到,立即起死回生,反而可制敌死命。陈家洛心想:「别人出手,四哥或许会不快,但四嫂设法帮助,他决不致见怪。」於是向骆冰使个眼色。骆冰会意,想放飞刀相助,怕两人打得正紧,惟恐一刀误伤丈夫,急道:「总舵主,你快出手,我不成。」陈家洛正要她这句话,嗤嗤嗤,三粒棋子向张召重要穴上打去,张召重连连闪避,文泰来乘势直上。
  正要得手,忽听得上前喊声大振,马匹奔驰,刀枪相交,一个人冲到坑边,大叫:「陈公子,喀丝丽,你们在哪里?」香香公主叫道:「爹爹,爹爹,我们在这里啊!」陈家洛道:「救兵来啦,大家上呀,先杀了这奸贼!」众人兵刃并举,齐齐向张召重攻去。张召重知道无论如何招架不了这许多兵器,居然不避不让,双掌如风,直向香香公主后心击去,众人大惊,不约而同的抢过救援。哪知张召重这招是声东击西之计,突然一缩,右掌在坑边抓起一把沙土一扬,坑中尘沙弥漫,众人眼睛一花,已被他跃上坑去,只听他「哼」的一声,臀部中了徐天宏一枚铁胆,但终於逃了出去。
  群雄纷纷跃出追击,只见木卓伦手舞长刀,一马当先冲到,维人战士跟在后面,众清兵纵马齐上,张召重在人丛中闪了数闪,隐没不见了。文泰来夺得一条长矛,跨上白马,要杀入敌阵追赶,被骆冰一把拖住。维人战士训练有素,木卓伦率领的黑旗队战斗力虽然较差,但他们都知道这次为保卫乡土而战,人人奋勇当先,挺起盾牌,把主帅围在中间。
  香香公主见父亲赶到,脸上、胡子上、刀上,溅满了人血,纵身入怀,连叫:「爹爹!」木卓伦揽住了她,轻轻拍她背脊,说道:「乖宝别怕,爹爹来救你啦。」徐天宏站上马背,观看四周形势,只见东首尘头大起,雪地之中,尚且踏得尘土飞扬,知有铁甲军隐伏,叫道:「木老英雄,咱们快向西面高地上退却。」木卓伦知道除天宏十分机智,上次可兰经就是他用计夺回,很信任他的话,发下命令向西疾驰,清兵随后赶来。众人奔了一阵,西面斜刺里又有一彪军马杀到,将维人夹在中间。木卓伦和文泰来双马并驰,大呼冲出,被清兵一阵箭射了回来。木卓伦心想:「青儿的话果然不错。刚才我是错怪她了。她现下一定十分伤心。」除天宏见形势危急,率领众人奔上大沙丘,凭势固守,以待后援。维人居高临下,清兵一时倒也不敢冲上来。木卓伦把゛的干粮拿来给陈家洛等吃了,众人在沙坑中困守了两日一夜,身上带的干粮早已吃完,,这时吃了一些干羊肉面饼,精神为之一振。
  且说霍青桐率领战士到离敌阵十里处屯住。这天中午,各队队长和传令骑兵纷纷来报,红旗各队长道:「大泥淖旁深沟已经挖好。」白旗第一队队长道:「叶尔羌城中居民撤得一个不留,隐僻处已藏好柴草石油。」白旗第二队长道:「城里水井已下大量毒药,大漠上的毒蛇萝草已被咱们采了几百斤投在井里。」哈萨克、蒙古各队队长也回报均已依令办理。霍青桐道:「很好,各位辛苦了,现在咱们主力在东首大泥淖旁集中。」她拿出令箭,说道:「红旗第二队队长,你率领五百名兄弟,在黑水河南岸固守,不许清兵冲过河来。对方至少有一万人来攻,你切不可与他们硬拚,只求拖延时间,有一名清兵渡河,你别来见我。」那队长接令去了。霍青桐又道:「白旗第一队队长,你带领本部人马,逗引清兵向西追赶,一路上战斗只许败不许胜,逃入大漠,越远越好。」那队长素来凶悍好胜,昂然说道:「咱们维人只会打胜仗,打败仗我可不会。」霍青桐道:「这是我的命令。你把携带着的四千头牛羊一路丢弃,引导他们抢掠。」那队长道:「干么把咱们的牲口送人?我不干!」
  霍青桐一张小嘴绷得紧紧的,低沉而威严地问:「你不听号令?」那队长扬刀大呼:「你领我们打胜仗,我听你号令,你叫我打败仗,我拚死不服。」霍青桐道:「我是领你们打胜仗。你先败退,再反攻。」那队长红了眼睛,叫道:「连你爹爹也不信你这套鬼话,还想骗得过我?你当我不知道你是甚么心思?」霍青桐对身旁亲兵道:「把他抓起来。」四名亲兵抢上去把那队长双臂抓住。那队长并不抵抗,只是冷笑,霍青桐大声叫道:「清兵来欺侮咱们,咱们要全军一心,才能打胜仗。你到底听不听号令?」那队长大叫:「我不听。你能把我怎样?」霍青桐道:「把他砍了!」那队长自负勇猛,以为霍青桐不敢罚他,听了这句话,吓得面如土色,亲兵抽出长刀,一刀将那队长首级割下。霍青桐下令把他首级传观三军。全体战士看了无不凛然。
  霍青桐令白旗第一队副队长升任队长,引清兵向大漠追赶,看见东首狼烟升起,绕道赶回。那新任队长接令去了。霍青桐下令已毕,一人骑马向西,下马跪下,泪流满面,低声祷祝:「万能的真主,我是要使你的道得到胜利,要打败入侵的敌人。现在我爹爹不相信我,哥哥不相信我,连我部下也不相信我。为了要使他们听号令,我只得杀人。真主呀,求你佑护,让我们得胜,让爹爹和妹妹平安归来。如果他们要死,求你千万放过,让我来替他们。我不再求你什么,让那陈公子和妹妹好。你把妹妹造得这样美丽,一定对她特别眷爱,望你对她眷爱到底。」她祝祷已毕,上马拔剑,回马叫道:「黑旗第一、第二两队随来,其馀各队各归防地。」
  且说木卓伦、陈家洛等困守沙丘,过了午间,忽然清兵阵脚大乱,一彪军马冲了进来。雪花飞舞下,只见当先一人身披黄衫,手挥长剑,头上一根碧绿的羽毛微微颤动,正是霍青桐奋勇杀入。除天宏道:「咱们冲啊!」众人率领维兵,往下冲杀,两面夹击,清兵阻拦不住。四队黑旗军合兵一处,香香公主纵马上前,与姊姊拥抱。霍青桐拉着妹妹的手,叫道:「黑旗三队队长,你这队快向西退,与白旗第一队会合,听白旗第一队队长号令。」那队长接令带队驰出。他这队骑的都是特选快马,远远只见黄旗晃动,清兵正黄旗精兵追了下去。
  霍青桐喜道:「好极了。黑旗一队队长,你退向叶尔羌城中,听我哥哥号令。黑旗二队队长,你向黑水河南岸退去,那边有红旗二队队长接应,你听他号令。」两队黑旗兵又突围而出,只见清兵正白旗,让黄旗两旗官兵分两路追赶而去。
  霍青桐叫道:「大家向东冲!」三百名近卫亲兵长刀如雪,拥卫主帅当先开路,木卓伦、香香公主、陈家洛等众人与黑旗第四队人马向东疾驰。兆惠指挥铁甲军两翼包抄过来,这些是满洲正蓝旗的精兵,正副都统手执长枪大戟,奋勇急追。维人战士数百人断后,边战边逃,霎时间数百人都被清兵裹住,砍瓜切菜般杀死了。兆惠大喜,指着霍青桐身旁的新月大纛,叫道:「谁夺到这面大纛,赏银一千两。」铁甲军争先恐后,在大漠上狂奔追赶。
  黑旗第四队乘坐的都是精选良马,铁甲军一时追赶不上,跑出了三四十里地,维人战士有的堕后,奋勇抵挡,都被清兵所杀。兆惠见杀死的维人不是老人,就是少年,喜道:「他们主帅身边没有精兵,大家努力追!」再追七八里路,维兵队伍更见散乱,只见新月大纛在一个大沙丘上迎风飞舞,兆惠骑的是一匹大宛良马,手挥大刀,当先冲去。众亲兵前后卫护。霍青桐等见清军大兵冲到,纵马下丘。兆惠一登沙 ,向前一望,这一下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前面一队队维人战士整整齐齐的排列在那里,阵容壮盛,毫无声息。一眼望去,红旗似火,圆盾如云,兆惠心想:「这些维人好狡猾,原来大队集中在这里。」他向北一看,只见一片白旗招展,又是数队维人缓缓推来。兆惠急叫:「后队作前队,快退!」亲兵传令下去,清兵登时大乱,前面维人箭如蝗集,直逼过来,清兵本比维人多过数倍,但分兵追赶,追到这里只有一万名铁甲军,维人全部主力? 陉仇o里,登时强弱易势,西边两队维人冲过来。兆惠一见西、南、北三面都有敌兵,只东面留出空隙,叫道:「大队向东冲。」他自率亲兵在西首断后,三面维人逐渐逼近,清兵纷纷向东边缺口中涌去,混乱中前面铁甲军大声叫喊起来。一名骑兵奔到兆惠面前,大叫:「大将军,不好啦,前面是大泥淖。」只见一千名铁甲兵人马已在泥淖中打滚,逐渐向下陷落。原来大漠之上河流不能入海,在沙漠中汇成湖泊,逐渐干枯,就成泥淖。这个大泥淖方圆十多里,大雪一盖,丝毫看不出来,霍青桐伏兵於此,兆惠贪胜猛追,那里得知。
  陈家洛和众人站在沙丘上观战,只见清兵陷入泥淖的越来越多,后队人马想向外奔逃,维人早已掘下深沟,马匹无法跨越。铁甲军三面受挤,自相践踏,不由自主的一个一个奔入泥淖之中。沙泥缓缓从脚上升到腿部,再升到膝上,再升到腰间。无数清兵在大泥淖中狂喊乱叫,声音惨不忍闻,等到沙泥升到口中,喊声停息,只见双手挥舞,过了一会,全身沉入泥中。
  维人一万多名战士左手持盾,右手衣袖高举,刀光胜雪,一声不作,聚集在深沟外监视,两队精兵不住向铁甲军猛扑。清兵越战越少,不到半个时辰,一万多名正蓝旗铁甲军全数被逼入大泥淖中。兆惠在一百多名亲兵舍死保护之下,终於冲出了一缺口,逃了出去。
  香香公主在沙 上瞧见数不清的兵士马匹在大泥淖中滚动厮打、拥抱哭叫,拚命挣扎,心中不忍,别转了头不忍观看。木卓伦十分欢喜,对霍青桐道:「青儿,我刚才说错了话,你别见怪,实在是我性子太急,是爹爹不好。」霍青桐咬住嘴唇不语。心砚爬在地下又磕了两个头,说道:「小的该死,不知道姑娘另有神机妙算,冲撞了姑娘。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他话未说完,霍青桐一提缰绳,纵马下了沙 ,把心砚僵在当地。章进笑道:「算啦,待会请总舵主给你说情吧。」他手舞足蹈,哈哈大笑,说道:「我就是不明白,干么她不把全部清兵都引到这大泥坑中来。」徐天宏道:「现在咱们人比清兵多,自然可把他们赶到这大泥坑里,如要全体清兵在这里,他们向外冲逃,一定拦阻不住?」章进道:「不错,刚才咱们都错怪了她。」这时大部清军已陷没泥中,无影无踪,馀下来的小部人马也陷没半身,动弹不得,只有挥手叫号的份儿,空际充塞着惨厉的呼喊。又过一会,叫声逐渐沉寂,大泥淖把万馀铁甲军吞得干干净净。
  只见霍青桐高声传令:「大队向西,到黑水河南岸聚集。」维人各队在队长率领下乘马疾驰。路上陈家洛与木卓伦互道别来情况。木卓伦心中很是烦扰,他这两个女儿同是自己至宝至爱,看来两人都爱上了这个汉人。依照回教规矩,男子固然可以娶四个妻子,但陈家洛并非清真教徒,这件事不知如何了结但他生性豪爽,心想:「把清兵杀败了再说。青儿聪明伶俐,喀丝丽心地纯良,姊妹两人感情又好,总有解? l。」
  2005-8-23 21:58:11 【注意】群雄逐鹿,天下谁主?——五届群杀*江湖战队队员招募贴江湖等级:铁剑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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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队人马傍晚赶到了黑水河南岸,一名骑兵气急败坏的赶来向霍青桐与木卓伦报告:「清兵向我军猛扑,红旗二队队长已经阵亡,黑旗二队队长身受重伤,两队兄弟伤亡很重。」霍青桐道:「你叫黑旗二队副队长督战,不许退却一步。」那骑兵上去传令。木卓伦道:「咱们上去增援吧?」霍青桐道:「不!」她转头对亲兵道:「全军坐下休息,不许举火,不许出声,大家吃干粮。」命令传达下去,一万多人在黑暗中默默休息。远远传来黑水河溅溅水声,和清兵与维人的喊杀声。一名骑兵急速奔来,报道:「黑旗二队副队长又阵亡,兄弟们抵挡不住啦!」
  霍青桐道:「红旗三队队长,你这队上去增援,那边部队都归你指挥。」那队长长刀一举,答应?  丰h了。章进叫道:「霍青桐姑娘,我也去厮杀,好吗?」霍青桐道:「各位刚才辛苦啦,再休息一会吧。」章进见她指挥大军,威风凛凛,不敢再说。
  红旗三队上去不久,喊声大作,想是双方战斗惨烈。霍青桐见战士精力已经恢复,叫道:「红旗各队在东边沙 后面埋伏,白旗队哈萨克、蒙古各队在西边埋伏。」长剑一挥,说道:「咱们上去!」众人在亲兵拥护下向前驰去,越向前奔,杀声越响、不一会,金铁交鸣之声铿然大作,只见维人战士奋力守住黑水河支流上的几座小木桥,清兵此伏彼起,拚死冲来。霍青桐叫道:「退后!」守桥的战士向两旁一撤,数千名铁甲军蜂拥过桥。霍青桐见清兵过来了一半,叫道:「拉去木条!」数十名维人牵了马匹藏在河岸之下,桥上的木梁事先都已拆松,用巨绳缚在马上,一声令下,松缰鞭马,百馀匹骏马一齐向前。只听得喀喇喇数声巨响,木梁拉去,木桥登时折断,数十名正在桥上的铁甲军堕入河中。清兵被分为两截,隔河相望,相救不得。
  霍青桐令旗一挥,埋伏着的队伍掩杀上来,清兵训练有素,虽在混乱之中,仍听参领、佐领指挥,集合在一起,排成阵势。维人冲到清兵阵前数百步处,突然停步,霍青桐又是令旗一招,只听见轰隆、轰隆巨响,连珠不绝,震耳欲聋,黑烟弥漫,清兵脚下到处炸药爆发,只炸得血肉横飞,队伍登时大乱,对面乱箭射来,无处可逃,纷纷堕河。他们身上在穿了厚重铁甲,一落河水,登时沉底,馀下来的溃不成军,片刻之间被维人大军全部歼灭。白雪皑皑的河岸上到处是尸体兵戈,旌旗衣甲。对岸清兵吓得心胆俱裂,向叶尔羌城中退去。
  霍青桐道:「渡河追击!」战士架起木桥,大军向叶尔羌城冲去。徐天宏对陈家洛道:「这位姑娘用兵如此神妙,真是须眉所不及。」陈家洛也甚为叹服。
  叶尔羌城中居民早已全部离去,霍阿伊见正白旗清兵攻到,稍加抵抗,即率队退出。不久镶黄旗清兵从黑水河溃退下来,与城中大军会合,喘息甫定,主帅兆惠也在清兵拥卫下赶到。兆惠见镶黄旗精兵又遭大败,十分愤怒,忽然部下禀报,数百名军卒喝了水井的水中毒而死。兆惠命一队兵到城外取水,刚想休息,只见满天通红,城中到处火光烛天,亲兵连珠价急报,四城起火。原来回疆盛产石油,许多地方掘地见油,霍青桐早就下令各处民房中贮藏石油,少数伏兵一点燃,把全城烧成一个大火炉。
  兆惠在亲兵拥卫下冒火突烟,夺路逃命,城内清兵互相践踏,亲兵在兵卒丛中挥刀乱砍,杀出一条血路,奔到西门,对面大队铁甲军涌来,报说城门已被维人堵住,冲不出去。兆惠转而向东。这时火势更烈,铁甲一被火炙,热不可当,众清兵纷纷卸去铁甲,乱奔乱窜,叶尔羌城内人马杂沓,喊声震天。混乱中一小队人迎面奔来,大叫:「大将军在那里?」兆惠的亲兵叫道:「在这里。」当先一人如风赶到,正是和尔大,对兆惠道:「大将军,东门敌兵少,咱们向东冲出去。」兆惠虽在危急之中,仍然十分镇静,率领残兵,向东门突围。维人万箭射来,清兵没有铁甲,死伤累累,数次冲不出去。城中火势更烈,数千名被烧死兵卒的焦味充塞空际,中人欲呕。正危急间,张召重手持长剑,率领一队清兵驰到,内外夹击,把兆惠救了出去。霍青桐等在高地上望见,木卓伦连叫:「可惜!可惜!」霍青桐道:「红旗四队队长,你率本队去增援,堵死东门。」那队长领队去了。兆惠既已逃出,城中清兵群龙无首,四门都被回维人重兵堵住,东逃西窜,最后尽皆烧死在这熔炉之中。
  霍青桐道:「烧狼烟!」亲兵将早就准备好的大堆狼粪点燃,一个黑烟巨柱冲天而起。原来狼粪之烟最浓,大漠上数十里外均可望见。周绮低声问徐天宏:「喂,烧这个干什么呀?」徐天宏道:「那是与远处的人通消息。」果然过不多时,西面十多里外也是一道黑烟升起。徐天宏道:「那边再过去的人见了这道烟,也会点燃狼粪,这样一处传一处,片刻之间就可把信号传到数百里外。」周绮点头道:「这个办法真好。」
  维人战士连打三个大胜仗,歼灭清兵精兵三万馀人,士气大振,成千成万战士互相拥抱,在叶尔羌城外高歌舞蹈。霍青桐传集各队队长,说道:「现在各队人马到预定地点驻扎,晚上每个人要烧十堆火,各堆火头距离越远越好。」
  且说清兵正黄旗精兵一万馀人在都统德鄂率领之下,向西猛追维人黑旗第三队的战士,黑旗战士的坐骑都是特选的骏马,直驰入大漠之中。德鄂奉了兆惠之命,务必追到维人,一鼓歼灭,所以衔尾疾追,两军人马风驰电掣般奔出数十里地,忽然斜刺里冲出数百头牛羊来。清兵大喜,纷纷捕杀,饱餐了一顿,继续追赶。黑旗三队不久就与白旗一队会合,一路奔逃,始终不与清兵接仗。到了傍晚,两队都已奔得精疲力尽,忽然东边狼烟升起,白旗一队队长叫道:「翠羽黄衫已打了胜仗,咱们向东去!」众战士精神大振,勒缰回马,清兵见维人忽然回头,很是奇怪,上前冲杀,那知维人远远兜了过去。德鄂叫道:「你们逃到天边,我们追到天边。」
  维人在前面连夜奔逃,清兵正黄旗铁甲军在后疾追。正黄旗是满清皇帝直辖的清兵,为八旗兵之冠,都统德鄂一心要立首功,毫不放松,沿途马匹不断倒毙,德鄂下令马匹倒毙的骑兵步行随后,其馀骑兵继续追赶,跑到半夜,几匹马急奔而来,报称:「大将军就在右翼。」德鄂忙转头迎上,只见兆惠率领着三千多名残兵败将,狼狈不堪。兆惠见正黄旗精兵开到,精神一振,心想:「敌兵大胜之后,今晚必定不备,我军出其不意的进攻,当可转败为胜。」於是下令全队开拔,向黑水河旁挺进。
  行了二三十里,前哨报知维人大军在前扎营。兆惠与张召重、和尔大等登高一望,只觉一股凉气从心底直冒上来,全身犹如陷於冰窟。原来眼前漫山遍野都是一堆堆的篝火,一眼望去,无穷无尽,隐隐只听得人喧马嘶,不知有多少维人战士。兆惠默然不语。和尔大道:「原来维人有十多万兵隐藏在这里,咱们以寡敌众,怪不得要打败仗。」其实这是霍青桐虚张声势,先把清兵分成四旗,然后以多胜少,逐一击破。当夜每名维兵烧十堆篝火,远远望来,确是声势惊人。
  兆惠下令道:「各队赶速上马,向南撤退,不许发出一点声息。」命令传了下去,众兵卒不及吃饭,立即上马。和尔大道:「据向导说,这里向南要经过英奇盘山脚下,大雪之后,山路十分难行。」兆惠道:「敌兵声势如此浩大,你瞧到处都是他们的队伍。富德将军有一支兵越戈壁而来,咱们要逃性命,只有向东南去和他会师。」和尔大道:「大将军用兵确然神妙。」兆惠「哼」了一声,兵败之后再听这种恭维话,简直听不下去。
  大军向南开拔,道路愈来愈险,左面是黑水河,右面是英奇盘山,黑夜中星月无光,只有山上白雪映出一些淡淡光芒。兆惠下令道:「谁发出一点声息,马上砍了。」清兵大都来自辽东,知道山上积雪甚厚,一发声音震动积雪,极可能酿成雪崩巨灾,大家小心翼翼,下马轻轻而行,走了十多里,道路愈陡,幸而天色渐明,清兵经过一日一夜的战斗奔驰,人困马乏,个个脸无人色。忽然前面发喊,报称有维人来攻,德鄂亲率精兵上前迎敌,只见数百名维人俯冲而下,将到临近,突然下马,掉转马头,每人拔出一柄匕首在马臀上插了进去,马匹负痛,发足向清兵里狂冲过来,道路本狭,大家挤成一团,人马纷纷落河。维人从捷径向山上攀登,无数巨石投下,登时把道路封住。德鄂急令大军向后退? A只听后队叫声大作,原来后路也被维人截断了。
  德鄂亲冒矢石,向前猛冲,只见英奇盘山顶上新月大纛迎风飘扬,大纛下站着十多个人在指挥督战。兆惠令道:「向南猛冲,不顾死伤。」铁甲军把受伤或已死的人马一一拖入河里,清除了道路,一鼓作气猛冲出去。前面数十名维人挡住。道路狭窄,清兵虽多,可是不能一涌而上,后面部队却继续推上来,一时之间路口挤满了人马。挡路的维人突然向后一散,身后露出数十门土炮来。清兵吓得魂飞天外,发一声喊,转身便逃,土炮放处,铁片铁钉直往阵中轰来。只是那土炮只能放得一次,第二次再放又要填塞炸药铁片,搞上大半天,这时清兵都已退了下去。这数十炮轰死了二百多名清兵,把他们去路截断。
  兆惠又急又怒,忽听听见悉悉之声,头颈中一凉,原来是一小团雪块掉在衣领之中,他抬头一望,只见山峰上雪块缓缓的滚落下来。和尔大大叫:「大将军,不好啦,快向后退!」兆惠掉转马头,向后疾奔,众亲兵乱砍乱打,把兵卒向河中乱推,抢夺道路,只听见雪崩之声,愈来愈响,积雪挟着沙石,从天而降,犹如天崩地裂,那股声势比千军万马还要猛烈,轰轰之声,震耳欲聋。兆惠伏在马鞍上,和尔大与张召重左右卫护,奔出了三里多远。回头一看,只见道路上积雪十多丈,数千精兵全被埋在雪下。向前眺望,也是积雪满途,行走不得,兆惠身处绝境,四万多精兵在一天两夜之间全军覆没,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张召重道:「大将军,咱们从山上走。」他左手拉住兆惠,一提气,往山上窜去,和尔大施展轻功,手执单刀在后保护。霍青桐在远处山头望去,叫道:「有人要逃,快去截拦。」数十名蒙古兵在小队长率领下飞奔而来,跑到临近,见爬上来的三人都是大官服色,十分欣喜,居高临下,准备活捉。兆惠暗暗叫苦,心想今日兵败之后,还不免被擒受辱。张召重一言不发,提劲疾上。他手中挽了兆惠,但在这冰雪冻得光溜溜的山上还是步履如飞,和尔大虽然空手,拚了命还是追赶不上,对他不由钦服。
  张召重爬到山顶,一提把兆惠甩了起来,数十名蒙古兵同时扑到。张召重把兆惠挟在腋下,「一鹤冲天」,从人圈中纵了出来,蒙古兵扑了一个空,互相撞得头肿鼻歪,回身来追,两人早已冲下山去了。和尔大要想跟去,慢了一步,被一名蒙古兵扑到扭住,两人滚在地上,其馀蒙古兵抢上前来,横拖直曳,拉到霍青桐面前。
  这时各队队长纷纷上来报捷,正黄旗清兵全军覆没,逃脱性命的除兆与张召重外,不过身手特别矫捷的数十人而已。
  霍青桐等回到营帐,维人战士将俘虏陆续解来。这时维人已把清兵大营攻破,粮草兵戈,缴获无数。俘虏中忽伦四兄弟也在其内,维人战士报称,攻进大营时发现他们被缚着放在篷帐之中。陈家洛询问原委,忽伦大虎说:「兆大将军怪我们帮你,要杀我们四人的头,说等打了胜仗再杀。」陈家洛道:「以后你们跟耔好不好?」四兄弟同时拜倒,道:「公子肯收留我们,我们一定听你话,你要我们做什么都行。」陈家洛微微一笑,对霍青桐道:「我想要了这四个人。」霍青桐道:「公子带去便是。」陈家洛对心砚道:「每人赏他们五两金子,你把咱们的规矩教他们。」忽伦四兄弟欢天喜地的跟?  x下去了。
  这时派出去追索兆惠残部的红旗三队队长忽忽进帐回禀,说哨探急报,戈壁中有清兵四五千人向南而来,霍青桐一跃而起,带了十队维兵上前迎敌。
  行了数十里,果见前面尘头大起,霍青桐令旗一招,两队红旗维兵乘着战胜馀威,一鼓作气向前猛冲,原来这是兆惠副手富德带来的援兵,途中与兆惠及张召重相遇,知道清兵大军覆没,忙收集残兵,向东撤退,那知终於被霍青桐拦住。清兵兼程赴援,走得人困马乏,人数又少,那里挡得住维人大军冲击。兆惠不敢再战,命令车辆马匹围成一个圆圈,清兵弓箭手在圈内固守。维兵几次冲锋,冲不进去。霍青桐道:「他们负隅死守,这时强攻,我们损失必重,现在我众彼寡,不如围困。」陈家洛道:「正该如此。」霍青桐下令掘壕,维兵万馀人一齐动手,在清兵四周掘起长壕深沟,要把清兵在这大漠之中活活饿死渴死。
  维人在黑水河英奇盘山脚大破兆惠清兵,时在乾隆二十三年十月,这一次围困,自十月一真围到明年正月,凡四月之久,史称「黑水营之围」。清兵辗转死於大漠之中者不知凡几,只因乾隆皇帝一人的穷兵黩武,使千万维人家破人亡,数万清兵骨暴黄沙。
  到得傍晚,木卓伦与霍阿伊又带援兵数千到达,在长壕前面堆起土提。陈家洛等在旁相助,文泰来远远望见兆惠身旁有一人指指点点,正是张召重,文泰来大怒,从维人战士手中接过弓箭。徐天宏道:「这奸贼原来在这里,只怕太远,射不到。」文泰来施展神力,拍的一声,一张铁胎弓登时拉断,忙换了一张弓,弯弓搭箭,手一放,羽箭如流星般直向张召重面门飞到。张召重吃了一惊,心想:「相距这么远,怎会有箭射来?」身子一侧,那箭噗的一声,插入他身后一名亲兵胸膛之中。
  卫春华道:「四哥,咱们冲进去找这奸贼。」徐天宏忙道:「不行!咱们不要犯了霍青桐姑娘的号令。」文泰来、卫春华等点头称是。众人望着张召重的人影,恨声不绝,说道:「终有一日要拿住这奸贼,碎尸万段。」这时忽听见军中奏起哀乐,维人战士在地下掘了一个个深坑,把阵亡的战士们放在坑内,尸体都用白布裹住,右手握刀,头上脚下,直立放在坑内,面目向西,然后埋葬。陈家洛等很是奇怪,询问身旁的战士,那战士道:「我们是伊斯兰教徒,死了魂归天国,肉体直立,面目向? 颏t地麦加。」群雄见他们如此英雄气概,嗟叹不已,埋葬已毕,木卓伦率领维人举行盛大祈祷,感谢真神佑护,打了这样一个大胜仗。祈祷完毕后,全军欢声雷动,各队队长纷纷到霍青桐面前举刀致敬。
  卫春华道:「这一仗把清兵杀得心碎胆裂,也给咱们出了一口恶气。」徐天宏沉吟道:「皇帝明明跟咱们结了盟,怎么并不撤军?难道他这是故意的,要把满洲精兵在大漠中灭掉?」文泰来道:「我对那皇帝才不相信呢。」众人议论了一会,猜测不准。余鱼同道:「霍青桐姑娘是维人,怎么这样深通孙子兵法?」章进道:「什么孙子兵法?」余鱼同道:「孙子曰: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於人。」她伏兵持敌,使清兵疲於奔命,不是致人而不致於人么?孙子又说:「故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则我众而敌寡。能以众击寡者,则吾之所与敌者,约矣。」她把清兵分而为四,成为我众而敌寡,岂不暗合孙子之道。」卫春华等都点头赞叹。余鱼同又道:「她先派老弱的黑旗队出去诱敌,这不是「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么?她命白旗队把正黄旗精兵遥遥引到大漠之中,而自己主力在大泥淖旁歼敌,不是「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么?」陈家洛点头道:「不错,她让数百名殿后战士被消灭,那是「利而诱之」,弃叶尔羌城是用「麹而避之」,黑水河上断桥是「乱而取之」了!」周绮听得不耐烦了,说道:「你们尽掉书袋干验呀?人家不懂。」骆冰笑道:「霍青桐妹妹的师父是天山双鹰,他们是汉人,孙子兵法大概是他们教的。」周绮道:「打仗的法儿大家都可以为懂的,咱们有孙子兵法,说不定他们有爷爷兵法呢。」众人都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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