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 孟星魂

 




  仰卧着,在斜斜的山坡上,望着天,一道夺目的光芒划过天际。流星的光芒虽短促,但再也没有其他任何星座能比它更灿烂、更辉煌。可你知道划过天际后的那道光芒会坠落在哪里呢?
  匍匐着,在寂寞的黑暗中,和着泥土,人才会懂得如何贴近大地。尘埃并没有落定,但已经可以看得见削瘦的脸庞,抚摸着,人才能明白真实的含义。可你知道真实以前的事物又是什么呢?
  小的时候,他也看流星,划破天际的那一瞬,让他激动,让他兴奋,甚至可以让他在那一刻忘记饥饿、寒冷。他也会像很多人一样,双手合拢,闭上双目,试图在心中刻下一个虚幻的图标,一个馒头、一碗稀饭,或者还有一炉火,是他能够想象的最奢侈的愿望。
  那个时候,他理解出了贫穷、卑微的含义,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火是一种遥远而不可触摸的事物,在寒冷的冬天,他只能紧缩成一团,以企图让心灵微弱的火苗还能创造出明天一个温暖的太阳。但愿望给予了他生存的动力,却并不能给他生存的可能,直到有一天,一个同样脏兮兮的女孩子伸出了手,递给了他一个又冷又硬的馒头,这个女孩子姓高,他称她为高老大。
  一个馒头就这样把六岁的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于是生命与一个馒头之间被划成了等号,而同时生命的颂歌响起来了,赞美是唯一可以加给颂歌里的生命的事物。有人笑了,在脸上,笑容本是温暖的事物,但在这时,笑容中唯一包含的只有刺痛的冰冷。其实,这并不可笑。
  六岁的他也会在躺在山坡上,仰望着天,他也妄想伸手去抓,却不是因为内心一种占有的欲望,只是他不知道那一道光芒究竟是消失在什么地方。这问题一直留存在他的内心深处,即便是到了另一个故事的开始,他仍然在疑问中生活。
  但他已经没有了幻想,对这个时候的他来说,幻想是可笑的,甚至是可耻的。只是他仍然经常仰躺着,等待着流星的出现,在那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见天日的生活中,享受这种辉煌的刺激,是他唯一可以获得的奢侈的享受。他并不是最有名的刺客,荆轲、聂政、要离,这些人早就成了一个行业的代名词,而他却只是一个永远都见不到阳光的杀手。
  他已经什么都不怕,对一个已经杀了十来人、并且十几次在死亡线上挣扎过的人,死亡并不可怕,剑刺入心脏的时候,是只有一丝丝的血渗出,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可内心中始终有一个阴影无法驱散,即便是狂赌、酗酒、滥嫖后的他,都不能将这种阴影驱散丝毫。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呢?是的,什么都不怕,除了那种厌倦,那种已深入骨髓、渗透血液的厌倦,厌倦了杀人、厌倦了流血、厌倦了这种永远见不到阳光的生活。他想逃离,却始终逃脱不了,一种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信念始终束缚着他,他或许能逃脱得了快活林、逃脱得了高老大,却又怎能逃脱得了自己良心的责备呢?他也试图用其他的方式来驱散这种如影随形的阴影,他狂赌、酗酒,烂醉后再随便找个最容易上手的最好看的女人,来将杀人的事忘却,可他哪里知道,这种内心深处的阴影又怎能用阴暗的生活去驱除呢?
  这个时候的他,看着流星划过天际,却再也不会有丝毫的动作——伸手去抓或者合拢手掌,他已经厌倦了,这种深邃的厌倦已经足以让他对任何事情都不再有丝毫的兴趣,可为何在流星划破天际的那一瞬,他的心灵仍有一丝的激动,那道夺目的光芒究竟会坠落在哪里呢?
  在静静的河畔,聆听流水的声音,四季轮回,万物变幻,流水不息,似乎永远都没有疲惫厌倦的时候,难道说真的只有人才会有厌倦的时候?孟星魂静坐在河边,只望将自己的生命投入与流水融为一体。此时的纵身投入,纵引不得数千年的端午情怀,却也可了却残缺的一生,换得那一刻的清白。只是飘忽而来的虽不知是人间的仙子,还是河中的洛神,却道出了生命的真谛:“若是没有活过,就想死,岂非太愚蠢了?”
  屈原活过了,他留给了后人无数的辉煌,可孟星魂又怎能算是活过呢?生命之花虽已盛开,却不见花意,只闻得到颓败的气息,这样的人生又怎能算是真正的人生呢?
  “你是不是想死?”、“你活过吗?”、“这句话是你问过我的,你还记不记得?”,三句无声的言语,在同样的河畔,静静地开放。一些人纵然相识不过片刻,就像是已经相知了千年,莫不成这才是千年一回的轮回,又或者浪子无家,浪子无根,可内心最渴望的却是那份真诚的爱以及爱衍生出的一个温暖的家?
  流星,仍看得见流星那一瞬的辉煌,照亮了天穹。孟星魂从一开始就像是一颗流星一般,在无穷无尽的宇宙中四处漂流,不见天日的刺客把深邃的厌倦埋藏在内心的深处。可那一道夺目的光芒却只有穿破大气的流星才可以创造出,那么划破天际后的光芒又还会坠落在别处吗?
  可不正是这万物的栖息之地,大地母亲的怀抱吗?
  遇到小蝶后的孟星魂却也不正是这归入大地后的流星吗?流星的光芒是任何永恒不变的星座都无法夺去的,而生命的光芒又岂会是其他任何事物可以掩盖的呢?
  而若不是懂得爱,懂得生活,真正活过的人,又怎能放射出生命最璀璨的光芒呢?
  这时,就算生命也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又有何妨呢?流星划破天际的一瞬间,那夺目的光芒已是留在每个人永恒的心灵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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