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剑刀灭獠

 




  一
  还有半个时辰就是黎明。
  九十六匹马来到了一座己废置多年的庄院。
  庄院中元人,只有蛇鼠幻动吱叫的声响。
  但他们的目标也不是在这里。
  他们只是在这里停顿下来,把马匹拴好,然后继续向前进发。
  马蹄声太响亮了,那不是偷袭的好方法。
  所以,到了这里之后,他们就以脚步来代替马匹。
  然而他们的行动仍然极快。
  九十六人在山路上走,简直完全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来。
  已是拂晓时分。
  九玄神丐谷长青本来还在长青洞里呼呼大睡,忽然间听见一种奇特的声响,不由立刻惊醒。头探出外瞧个究竟。
  长青洞是一座小山岗里的一个小洞。
  这小洞本来是属于一只黑熊的,但谷长青却把它赶走,霸占了熊巢。
  这小洞距离九玄洞并不远,大概只有五六十丈光景。
  谷长青与九玄洞主怪刀神翁郝世杰本是好友,郝世杰屡次邀请他到九玄洞中居住,但他却宁愿住在这个山洞里。
  他以长青二字为山洞命名。但九玄洞的人却叫他九玄神丐。
  他无所谓。
  别人叫他什么,他都不在乎。
  他也常常对人说,自己住在九玄洞外的山洞里,不啻就是九玄洞的“护洞大将军”。
  无论是谁想闯入九玄洞,最少得先闯过他这一关。
  但是这时候他探头出外一瞧,不由呆住。
  他看见了无数白衣大汉,正悄悄的接近着九玄洞。
  刚才他听见的声响,也不是这群白衣大汉发出来的,而是几只编幅受到惊吓,纷纷飞走而发出的声音。
  谷长青几乎已忍不住要大叫起来。
  但就在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忽然有一张脸孔出现在他的面前!
  “高六六?”谷长青忍不住低声叫了起来。
  谷长青刚叫出“高六六”的名字,这黑脸人已一手掩住他的嘴巴。
  “嘘!”这人不错是高六六,他一手掩住谷长青的嘴巴,然后立刻把他推回洞穴里。
  “别作声!”高六六低声说。
  “这群家伙,显然不怀好意,说不定是来火烧九玄洞的!”谷长青说。
  高六六气定神闲:“这个俺知道。”
  谷长青一怔。
  “你早已知道他们会来?”
  “失礼!”
  “他们……”
  “他们是神血盟的‘夜白煞队’。”
  “夜白煞队?”
  “不错,咱们早已接到消息,知道这干鸟汉,必定会偷袭九玄洞,所以俺现在就来通知阁下,明白了没有?”
  谷长青一笑:“明白了。”
  二
  长青洞是个洞,但九玄洞却不是洞。
  它本是一所庄院。
  这时候,正该是绝大多数人好梦方酣的时候。
  即使九玄洞设有哨岗,但在这时候向它施予突袭,仍然是最佳时机。
  不论在战场上,或者在武林中,拂晓出击总是最容易得手的。
  九十六人已悄悄潜入九玄洞。
  “不留活口!”这命令将会被彻底执行。
  可是,他们怎样也想不到,九玄洞里根本就没有人!
  该住着人的地方,空空如也。
  该有人了望守卫的哨岗,现在连一人影也没有。
  黑袍蒙面人知道不对劲,立刻下令撤退。
  但就在这时候,他们忽然发现四周都出现了人!
  九十六人的声势,无疑已很不弱。
  但和这四周出现的人相比,他们的声势居然给压了下去。
  黑暗中,也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人数总共有多少。
  但他们最少超过三百人,那是绝无疑问的。
  当然,人数的多寡,并不能够决定胜负。
  这九十六人,也许比一千个武林高手还更厉害。
  但这也要看对手是什么人。
  倘若对方人数比他们多,而每一个人的本领又不比他们为差的话,那么自然还是人数众多的一方大占优势。
  九玄洞中的高手不少,那是众所皆知的事。
  但无论怎样,九玄洞的真正高手,绝不会超过三十人。
  那其余的二百余人,只有两个可能性。
  第一:全都是滥竿充数,虚张声势之辈。
  第二:他们根本就不是九玄洞的人。
  这不是对峙,而是包围。黑袍蒙面人带来的所有手下,连同他自己在内,已被九玄洞的人重重围困着。
  二个自发老人,突然下令:“燃亮火炬!”
  数十根火炬同时燃亮起来。
  这位老人正是九玄洞洞主怪刀神翁郝世杰。
  “你们太猖狂了!”郝世杰冷冷地盯着那黑袍蒙面人。
  “九玄洞调兵遣将,果然神出鬼没,佩服,佩服!”蒙面人沉声说道。
  “这一次,你们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郝世杰嘿嘿一笑:“各位是不是感到有点意外?”
  蒙面人道:“你本不该知道我们这一次的行动。”
  郝世杰道:“但老夫现在却已知道了,而且还把你们重重包围。”
  蒙面人道:“是铁凤师料到的?”
  郝世杰冷冷一笑:“你猜的不错!”
  蒙面人道:“他的伤势如何?”
  郝世杰道:“在老夫手下,除了死人之外,再严重的伤势都有办法治好的。”
  蒙面人道:“我要见铁凤师。”
  郝世杰道:“铁凤师也想见一见你的庐山真面目。”
  蒙面人冷冷道:“他在哪里,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还活着。”铁凤师的声音终于响起。
  曾经奄奄一息的铁凤师,现在又神气地出现了。
  “那一剑,很精彩,铁某败得心服口服。”
  蒙面人摇摇头:“你没有败。”
  铁凤师道:“虽然你也给我的剑刺中,但伤势远不如我那么严重。”
  蒙面人说道:“但那时候,我在车子里。”
  铁凤师道:“那又有什么分别?”
  蒙面人道:“我可以从车子里看见你怎样发招,但你却无从观察我在车子里的行动,甚至是任何姿势。”
  铁凤师不由微微一笑:“你为什么忽然这样坦率?”
  蒙面人淡淡道:“也许我们已到了要真正决一死战的时候,又何须把真相隐瞒下去?”
  郝世杰忽然冷冷一笑,对铁凤师道:“他是在拖延时候!”
  蒙面人陡地大笑。
  “郝老洞主,你若以为凭这些人就可以把我们陷于万劫不复之境,那可是大错特错。”
  铁凤师也笑了笑道:“濮阳玉,倘若你以为你们可以冲出重围,那也是大错特错!”
  “濮阳玉?”蒙面人冷冷一笑:“谁是濮阳玉?”
  铁凤师目光如刀,直逼视着这个用黑中蒙住脸孔的黑袍人,一字一字清楚的说道:“你就是濮阳玉!”
  幸好现在濮阳胜不在这里,否则他一定会给铁凤师的说话吓了一大跳。
  他甚至会认为铁凤师疯了。
  自己的弟弟,怎会变成神血盟的人,来攻打九玄洞?
  这简直是荒谬、无稽,无法令人相信的事!
  蒙面人又笑了。
  他在笑声中拔剑。
  “铁凤师,不管我是谁,你我今天这一战,已是无可避免。”
  铁凤师摇摇头:“这一战可以避免,可免则免。”
  蒙面人目露杀机:“为什么?”
  铁凤师缓缓道:“不管怎样,我总算是你的手下败将,正是败军之将,何足言勇了?我一向是个很认命的人,既然输了,就不想在第二次拼命时白白送死。”
  蒙面人目光闪动,道:“你又有什么花样?”
  铁凤师道:“九玄洞中高手如云,阁下要找人决斗,不必一定选择我。”
  蒙面人道:“莫非有人对我这条性命有兴趣?”
  铁凤师悠然道:“多的是!”
  “谁上来?”蒙面人冷冷一笑,目注着郝世杰:“是不是你?”
  “杀鸡焉用牛刀?”突听一人怪声笑道:“这一阵,就由俺来对付你好了!”
  这人的声音很古怪。
  但他的轻功却绝不赖,一幌眼间已来到了蒙面人的面别。
  无独有偶,这人居然也是蒙着面孔而来的。
  他一身灰衣,面上罩着一块灰头巾,手里提着一杆银枪。
  蒙面人冷冷一笑:“你也来依样画葫芦?蒙着自己的面孔?”
  灰衣蒙面人哈哈一笑:“这种事,你干得,俺为什么不干得?”
  蒙面人道:“你是谁?”
  灰衣人道:“你听着,俺就是武林第一枪,浑号‘枪枪夺命’的胡不笑。”
  蒙面人冷冷一笑,道:“你不是胡不笑,而是胡说八道。”
  灰衣人嘿嘿一笑:“你就当俺是胡说八道也元不可!”
  蒙面人说道:“你们虽然人数众多,但真的硬拼起来,恐怕还是占不到什么便宜。”
  灰衣人道:“常言说得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俺现在杀了你,他们又还能成得了什么气候?”
  蒙面人怪啸二声:“好,我现在就来领教阁下的武林第一枪!”
  他的剑终于出手。
  一剑刺出,赫然是武当不传之秘的北斗七星剑法。
  刹那间,剑光如网。
  灰衣人仿佛已在这一刹那间落入了网中!
  灰衣人究竟是谁?
  他的武功路子究竟怎样?
  蒙面人是完全不知道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先出手,本来是有点吃亏的,因为他根本无法预料对方将会用怎样的招数来向自己反击。
  但抢先出手,也有它的好处。
  最少,它可以造成一种先声夺人的气势。
  当然,蒙面人一出手,就是绝不留情的杀手招数。
  在他的想像中,这灰衣人未必是对方的主力所在。
  最少,除了他之外,还有郝世杰和铁凤师。
  倘若不尽快杀了这灰衣人,他们这九十六人的处境就更加不利!
  好快的剑。
  灰衣人仿佛已被这重重剑网困住。
  但是,他那杆银枪,却还是一直没有动。
  动的只是他的身子。
  蒙面人陡地发出一声吆喝,怒道:“这算是什么武林第一枪?”
  灰衣人淡淡一笑反问道:“要怎样才能算是武林第一枪?”
  蒙面人答不上。
  他只好继续挥剑。
  剑一挥,刺出了千百道剑花。
  但这千百道剑花,其实还只是刺出了一剑。
  剑花好看。
  但真正致命的却不是剑花,而是那尖锐、准确、凶狠的一剑。
  但这可怕的一剑,忽然软弱下来。
  剑尖忽然向下。
  蒙面人的心也已同时沉了下去。
  因为就在那最凶险的刹那间,灰衣人手中的银枪已动。
  它不是刺向蒙面人,而是斜斜的,从蒙面人的右肩划下去。
  叮!
  一阵裂帛声响,蒙面人的黑袍己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嗤!
  蒙面人的目光已散涣,手中长剑也跌落在地上。
  “这……这是什么枪法?”
  灰衣人道:“武林第一枪,就是这样的。”
  “不!这根本就不是枪法……你……你是……”蒙面人的声音在颤抖,身子也在颤抖。
  他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他的性命已走到了尽头!
  蒙面人己倒下。
  但九十六个青衣大汉脸上的神情还是没有变。
  他们仍然是那么冷酷,仿佛蒙面人之死,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铁凤师走到蒙面人的面前,正要伸手把布中揭开。
  那灰衣人却突然叹了口气。
  “不必看了,他不是濮阳玉。”
  “他不是?”铁凤师眼色一变,显然还是有点不相信。
  他终于揭开了蒙面人头上的黑布中。
  这人的确是不濮阳玉,而是一个满面麻子的汉子。
  “毒木郎费西园?”铁凤师认出了这人。
  “不错,正是费西园。”灰衣人沉声道。
  费西园是神血盟中高手。
  他在神血盟中,地位不算太高。
  他看来似乎还没有真正的资格可能指挥这九十六个手下。
  铁凤师明白了。
  这一个蒙面人,并不是濮阳玉,而濮阳玉极有可能就在这九十六个青衣大汉之内。
  虽然这九十六人没有蒙面,但濮阳玉却可以易容。
  他可以把自己变成一个完全没有人认识的人。
  但敌人的注意力,却一定已集中在那蒙面人的身上。
  费西园无疑是高手。
  但是他却绝不是这群人中最重要的一个。
  所以,那灰衣人并未擒贼擒王,只是击杀了其中一人而已。
  铁风师忍不住怒叫了起来:“濮阳玉,你有种的就站出来!”
  九十六个青衣大汉没有人站出来。
  但有一人在发号施令:“冲出去!”
  这个发号施令的人,脸色青白,两颧高耸,声音沙哑。
  他是那九十六个青衣大汉之一。
  铁凤师已在那刹那间看出,这人曾经易容。
  “濮阳玉!”他倏地喝叫起来。
  他正想上去,却给几个青衣大汉缠了上来。
  混战立刻展开。
  灰衣人也向那人疾扑过去。
  那青衣汉子冷冷一笑:“你以为我是谁?”
  灰衣人似是一呆,但接着却挥枪攻了出去。
  郝世杰也大叫:“不管他是谁,杀了再算!”
  这并不是怪刀神翁嗜杀,而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不杀对方,就得死在对方的刀剑下。
  一场混战随即展开!
  战团极广阔,血影片片飞溅。
  一经接战,神血盟的白衣大汉立处下风。
  这并不是他们窝囊,而是九玄洞的攻击力量,远远超乎他们意料之外。
  因为这里并非只有九玄洞的人,还有丐帮、长鲸帮、华山派和天台派的高手,也汇合在一起。
  这些武林人物,本各处于天南地北,不知如何,此刻竟然齐聚此地,而且还表现得相当团结。
  团结,永远是一种最强大的力量。
  倘若只有九玄洞的人,说不定早已溃不成军。
  这九十六个青衣大汉,确是一支精锐雄师。
  但除了九玄洞之外,再加上这数大门派帮会的力量,情况就绝不相同。
  激战之下,神血盟伤亡惨重。
  只有极少数人冲开二条血路,得以幸免。
  铁凤师的伤势其实只是痊愈的八成左右。
  但在这一役,他的表现却是令人吃惊的。
  他把凤凰神剑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最少有十几个青衣大汉,在他的剑下伤亡。
  倒是那灰衣人,遇上了劲敌。
  那曾经易容的青衣汉武功高得出奇。
  他也是用剑,但剑法却比毒木郎费西园还更厉害。
  苦战良久,灰衣人才总算一枪刺穿他的咽喉,获得最后胜利。
  这时候,大局己定。
  神血盟这一役,损兵折将,碰得头焦额烂。
  然而,那个曾经易容的青衣汉子,原来也不是濮阳玉。
  濮阳玉已经杀出重围,逃之夭夭了。
  濮阳玉的真正身份已被揭破。
  他是五龙上人的弟子。
  然而他学的武功,却并非只是五龙上人的武功。
  他还有另外一个师父。
  这师父赫然竟是血公爵卫天禅。
  传言他杀了卫宝官,其实这只是掩护的手法。
  卫宝官没有死,只是隐藏起来。
  濮阳玉却可以藉着这一个传言,与抗拒神血盟的人混在一起。
  他们在制造机会,来使濮阳玉可以混水摸鱼。
  然而,司马纵横却揭穿了这年青高手的假面具。
  濮阳玉不能再耽下去,只好放弃原来的计划。
  但现在,司马纵横不见了,濮阳玉也不见了。
  局势演变下去将会变成怎样。
  三
  正午,晴。
  在一座竹林后,有几间很雅致的石屋子。
  竹林很静。
  石屋子四周更静。
  穿过这几间石屋子,后面有一条可容马车驶过的石路。
  石路蜿蜒曲折,路旁相隔不远就有一间茅屋,或者是一座亭阁。
  石路尽头,距离那座竹林已最少有一里。那座竹林本已地处偏僻,这里更是宁静得出奇。
  这里有一间很宽宏的屋子。
  在这屋子的厅院里,一个赤发老人,正捧着一杯酒,不断的在叹气。
  在他的背后,一个自衣人笔直地站立着。
  这白衣人赫然正是濮阳玉。
  濮阳玉的神情,看来相当难过。
  因为他偷袭九玄洞的计划,已彻底失败。
  赤发老人正是血公爵卫天禅。
  他忽然把酒泼在地上,然后转过脸,瞪着濮阳玉。
  “玉儿,你可知道,这一次本盟的损失有多大?”
  “弟子知道,弟子愿负全责。”
  “唉,这是死罪。”
  “弟子连累数十兄弟,死不足惜。”
  “但你若死了,又怎能戴罪立功?”
  濮阳玉跪了下来:“盟主能给予弟子机会,弟子感激万分。”
  卫天禅道:“你现在先退下去,也不必太担心,这几天之内,多点休息,多吃点丰富的食物,倘若需要女人,向花堂主说一声便是。”
  “谢谢盟主。”濮阳玉退下。
  卫天禅又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时候,一辆马车缓缓地驶到大屋子门外停下。
  “诸葛总护法求见盟主。”一个家仆匆匆走了进来。
  卫天禅点点头。
  不久,一个头戴高冠,身穿黄袍的老人进入大厅。
  这人就是神血盟中,地位极高的总护法,“血手罗刹”诸葛超凡。
  诸葛超凡与卫天禅谈了一会,长孙倚凤也来了。
  卫天禅也召见他。
  长孙倚凤已在诸葛超凡推荐之下,加入了神血盟。
  卫天禅盯着他看,过了很久,才忽然说道:“果然是名不虚传,我们正需要你这种能担当大任的人材。”
  长孙倚凤神态恭谨:“属下愿听从盟主调度,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卫天禅陡地纵声大笑。
  “本座不要你死,我要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死的只是那些敢与本盟作对的人!”
  诸葛超凡也笑了起来,道:“盟主说得好!”
  卫天禅却忽然皱了皱眉:“本座也不想只是‘说得好’,光是会说,不中用,不中用!”
  诸葛超凡忙道:“不错,我们要做得好,那才最实际。”
  卫天禅点点头。
  他瞧着长孙倚凤,目光忽然落在他腰畔一柄刀之上。
  长孙倚凤立刻把它解下。
  “这是老刀匠游疾舞铸造的猎刀。”
  卫天禅目光大亮:“猎刀!”
  “正是。”
  “可否给本座瞧瞧。”
  “不行。”长孙倚凤摇摇头。
  卫天禅、诸葛超凡俱是一怔。
  诸葛超凡正想开口,长孙倚风已接着说:“盟主若只是拿去瞧瞧,那实在令属下十分失望。”
  卫天禅哈哈一笑。
  “要怎样才能令你满意?”
  长孙倚凤道:“盟主若不这喜欢这柄刀,属下那是无话可说。”
  说到这里,语音略顿。
  诸葛超凡道:“倘若盟主喜欢它,那又如何?”
  “那就恳请盟主收下此刀,因为只有盟主那样的人,才能使它扬威天下,发出万丈光芒。”长孙倚风的声音,看来极其诚恳。
  卫天掸大笑。
  长孙倚凤己把刀献上。
  卫天禅接过刀,刀锋犹在鞘中,一股锐厉之气己逼人而来。
  呛!
  刀抽出,光华暴射,映目生寒。
  卫大禅也不是没有见过名宝刀的人,但此刀一亮,仍然使他不禁为之深深地吸了口气。
  过了很久,他才叹息一声,缓缓道:“游侠舞果然是刀匠之圣,猎刀不愧是刀中之王!”
  长孙倚凤大悦。
  “恭喜盟主,从此之后,盟主就是刀王之主!”
  卫天掸脸上露出了愉快的微笑:“本座也要恭喜你,因为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本盟的千秋堂堂主了!”
  诸葛超凡哈哈一笑,道:“还不多谢盟主。”
  长孙倚凤正待开口,卫天禅已挥了挥手,道:“你若有什么事,不妨对盟主直说。”
  长孙倚凤沉吟半晌,似是欲言又止。
  卫天禅皱了皱眉:“长孙堂主,咱们现在已经是自己人了,你心中有什么疑难之处,又何必隐瞒不说。”
  长孙倚凤吸了口气,才说道:“既然盟主。总护法部这样说,属下只好坦白一点了。”
  “快说,快说!”卫天惮道。
  长孙倚风叹了口气,道:“精英堂目前有个极大的隐忧,就是面临着黑狼帮的威协。”
  “江南黑狼帮?”卫天禅倏地咆哮起来。
  “不错,”长孙倚凤又再叹了一口气,道:“黑狼天子严川魂的爱妾容小仙,就是死在属下手中的。”
  卫天禅一怔。
  “你怎会于了那婊子?”
  “她勾引属下的表弟,事后还把他杀了。”
  “可恶”,卫天惮目中出现怒意:“如此淫贱婆娘不杀留来何用?”
  长孙倚凤苦笑一声:“但严川魂却认为属下无故杀害其宠妾,两年以来,一直处处与精英堂的弟兄为难。”
  卫天禅道:“莫非他对于那贱婆娘的丑事,全然不知?”
  长孙倚凤道:“初时属下也是那样想的。”
  卫天禅道:“实则又如何?”
  长孙倚凤道:“其实容小仙勾结表弟之事,严川魂早已知道,他也该知道理亏的是容小仙!”
  卫天禅道:“但他仍然处处与你为难,这岂不是存心要挑你的筋骨?”
  长孙倚凤道:“这个把月以来,黑狼帮更变本加厉,精英堂最少有十七八个弟兄,给他们暗算身亡。”
  卫天禅冷冷一笑,盯着诸葛超凡:“总护法,你认为怎样?”
  诸葛超凡道:“黑狼帮不但威协着长孙堂主,而且对本盟也似乎毫不买帐。”
  “呸!”卫天禅陡地咆哮起来:“严川魂他算是老几?凭他也敢来跟本座争锋头?”
  长孙倚凤神情肃穆,道:“属下愿去全力对付黑狼帮!”
  “你去?”
  “个错,属下愿以性命保证,誓把黑狼帮群匪,悉数歼灭!”
  卫天禅盯着他,忽然大笑道:“够胆色,总护法果然没有看错人。”
  说到这里,略为停顿一下才接道:“对付黑狼帮,必须要用最狠辣的手段,万万不能有妇人之仁,否则,说不定会给这群黑狼反咬一口。”
  长孙倚凤:“现在精英堂与神血盟,同是一家,而这些日子以来,精英堂的弟兄也给黑狼帮烦够了,这一次剿灭群狼,就由本盟的鹰组武十来于,至于长孙堂主,则要负起领导之责!”
  长孙倚凤一怔,继而苦笑道:“他们会服从属下吗?”
  卫天禅双目圆睁:“你现在已经是本盟的重要人物,他们谁敢不服从?”
  他脸色一沉,又说:“你有绝对的权力可以指挥鹰组每一名武士,谁敢抗命,杀无赦!”
  长孙倚凤点点头道:“属下知道了。”
  卫天禅这才露出满意之色:“那群不知死活的黑狼,那个自以为可以成为黑道武林之王的严老匹夫,很快就会知道他们是错得多么厉害了!”
  说到这里,不由纵声大笑。
  四
  三天后,在青湖城西南六十里外的一座废堡中发生了一场可怕的血腥火并。
  江湖上极可怕的一个帮会——黑狼帮,在这一役遭遇到重创!
  黑狼帮帮主黑狼天王严川魂,身中数十刀,惨死在废堡之内。
  而黑狼帮里恶迹昭彰的姑苏三魔。聋哑双毒也元一幸免。
  消息传出,哄动之极。
  但却居然没有人知道,黑狼帮是给什么人重创的。
  有人在怀疑精英堂。
  但精英堂中人,却全然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参与这一役。
  而长孙倚凤也没有说什么,似乎这是别人的事,与己无关。
  初二,月如钩。
  卫天禅召见长孙倚凤。
  诸葛超凡也在座,大厅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他面色沉重,对长孙倚凤说:“歼灭黑狼帮之役,长孙堂主表现出色,盟主很欣赏。”
  卫天禅道:“但本盟的敌人,还是不少。”
  长孙倚凤说道:“未知盟主是何所指呢?”
  卫天禅瞳孔收缩,道:“你可曾听过碧水阁这地方?”
  长孙倚凤摇摇头。
  “属下从未听说过。”
  卫天禅叹了口气:“碧水阁主人,本是本座的妻子。”
  “原来是盟主夫人。”
  “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把本座当作丈夫。”
  长孙倚凤目光一变,闭上了嘴巴。
  这是盟主的家事,不宜插口。
  只听得卫天禅沉声接道:“她不把本座看作丈夫也还罢了,更可恶的,是她一直暗中勾结外人要把本座置诸死。地广长孙倚凤吸了口气,但仍然没开口。
  卫天禅续道:“这两年来,碧水阁中人不断与本盟作对,本座实在是无法再容忍下去。”
  诸葛超凡点点头,道:“看碧水阁的动向,似乎是抱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决心!”
  长孙倚凤肃然道:“这未免是太过份了。”
  卫天禅道:“长孙堂主,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长孙倚凤呐呐说道:“江湖上,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但是碧水阁的主人,却也曾经是盟主夫人,这……”
  “这一点你不必再去考虑”,卫天禅目光收缩,冷冷道:“正是覆水难收,她既不把本座视为丈夫,可见咱们之间早已恩断义绝!”
  长孙倚凤道:“倘真如此,碧水阁不啻是另一个黑狼帮,非彻底毁灭不可。”
  “对!”卫天禅凝视着他,过了一会,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正是英雄所见略同,这个贱妇,这可恶的碧水阁,绝对留不得!”
  诸葛超凡道:“盟主既有歼灭碧水阁之意,未知是否已订下歼敌之计?”
  卫夭禅沉吟半晌,问:“你可曾听过秦斩这个人的名字?”
  “秦斩?”长孙倚凤思索了好一会,才摇摇头道:“属下从未听闻过这人的名字。”
  卫天禅道:“秦斩年纪与你相若,其师父乃唐千里。”
  “唐千里?”长孙倚凤“噢”地一声:“那倒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剑客。”
  卫天禅冷冷一笑:“此人徒有侠名,其实却是个伪君子。”
  长孙倚凤怔了怔,道:“这倒是出人意料。”
  卫天禅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奇怪,就像齐拜刀,司马纵横、铁凤师之流,他们人人都叫什么大侠,奇侠,其实还不是沽名钩誉之辈?”
  长孙倚凤道:“属下亦有同感。”
  卫大禅道:“司马纵横死在你手下,那是不必谈了,齐拜刀归隐泉林,过着神仙般快活生活,也不必理会,但那铁凤师跟司马纵横颇有点交情,两人平时朋比为奸,好不风流,他日后必然会对你不利,可要小心。”
  长孙倚凤脸上露出傲然之色,道,“属下杀得了小司马,就绝不怕什么辣手大侠,盟主大可以不必担心。”
  卫天禅目露关切之色:“长孙堂主的英雄气概,叫人佩服,但就只伯铁凤师横施辣手,暗箭伤人,那就防不胜防了。”
  长孙倚凤道:“对付铁凤师,属下自有一套办法,盟主不必过虑。”
  “本座这就放心了,”卫天禅一笑,接着:“至于那秦斩,是唐千里的弟子,而唐千里却曾与那贱妇有所勾搭长孙倚凤忍不住道:“唐千里如今何在”
  卫天禅道:“死了。”
  “真的死了?”
  “看夹不假。”
  “秦斩又有何阴谋?”
  “他组织了一个七星帮,处处与本盟作对。”
  “七星帮?”
  “不错,你听过没有?”
  “七星帮之名,倒是听闻多时,只是一直都不知道帮主是谁。”
  卫天禅冷冷一笑:“正是秦斩。”
  长孙倚凤沉吟了好一会才道:“莫非七垦帮现在已和碧水阁的人混在一起?”
  卫天禅点点头:“你说得一点也不错,但这只是近十几天之内的事。”
  长孙倚凤问道:“盟主认为该当如何呢?”
  卫天禅道:“正如你刚才所说,他们是另一个黑狼帮,非铲除不可。”
  长孙倚凤默然。
  卫天禅目不转瞬的盯着他:“长孙堂主,你是否愿意再接再厉,为本盟再建一功?”
  长孙倚凤恭声道:“属下不敢妄自谈论功劳,但只要是盟主嘱咐,属下一定万死不辞!”
  “你又来了!”卫天禅哈哈一笑:“别说这种话,本座相信你,诸葛总护法也相信你,这一次你的任务虽然艰巨,但却一定可以完成。”
  长孙倚凤道:“是,属下自当尽力而为。”
  卫天禅脸上的神态又渐渐严肃起来:“可是,碧水阶的力量,绝非黑狼帮可以比拟。”
  长孙倚凤道:“对于碧水阁,属下实在一无所扣,这一方面,还务求盟主多加指示。”
  卫天掸道:“这个自然,本座总不成会让自己的属下闭着眼睛去对付敌人。”
  诸葛超凡道:“我们对敌人的行动,向来有极详细的资料和了解,正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是可以绝对放心的。”
  卫天禅沉吟着,忽然对长孙倚凤道:“但这一次的行动,恐怕要动用到精英堂的弟兄,才足以应付。”
  卫天禅道:“那么你现在先回去好好准备一下,三天之内,诸葛总护法自然会把详细的计划向你说出。”
  长孙倚风鞠躬,抱拳道:“属下告退了。”
  直到长孙倚凤的影子消失了,卫天禅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
  诸葛超凡忽然冷冷一笑,对卫天禅说:“这小子真会装蒜。”
  卫天禅却摇摇头。
  “说到装蒜这一门子功夫,他还是不行。”
  “他还不行?”
  “当然不行。”
  “何以见得?”
  卫天掸冷冷一笑,道:“他太着急要加入神血盟,而且刚成为本盟一份子,就要屡建奇功,这和他从前的性格,大不相符。”
  诸葛超凡怔了怔。继而笑道:“原未盟主对他这个人,早已了如指掌。”
  卫天禅瞳孔收缩,冷冷道:“他很聪明,一上来就替我们解决了黑狼帮,而黑狼帮真是咱们神血盟的敌人,也是精英堂心腹大患,他此举,只不过是借刀杀人,两家有利而已。”
  诸葛超凡点点头:“不错,他的装蒜功夫,还是不行。”
  卫天禅淡淡一笑:“和咱们相比,他还只不过是一头初生之犊。”
  诸葛超凡道:“盟主,有一件事,属下还是大有疑惑。”
  卫天禅道:“你说的是不是司马纵横的事?”
  诸葛超凡点点头:“长孙倚凤是不是真的已经杀了他?”
  卫天禅冷冷一笑:“你认为他能杀得了司马纵横吗?”
  诸葛超凡道:“倘若长孙倚凤以暗袭的手段杀了他,也不是奇事。”
  顶禅道:“但根据丁世华与齐巨山的报告,他们是面对面的决斗,但丁、齐两人,却未曾亲眼目睹那一战是如何进行的。”
  诸葛超凡道:“盟主怀疑司马纵横未死?”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但那颗脑袋……”
  “要造一个假的死人脑袋,实在是太容易了。”
  诸葛超凡恍然大悟。
  “司马纵横去了什么地方?”
  “这一点,本座还是未能确切知道,但九玄洞一役,玉儿认为,那使用银枪的灰衣人,极可能就司马纵横。”
  诸葛超凡冷冷一笑:“想不到江湖后辈的花样,比我们还要多千百倍。”
  卫天禅缓缓道:“但他们的花样,却徒然使本座得益而已。”
  “这当然是已经得到了司马纵横的同意。”
  “可是,他们却想不到,这徒然是自送猎刀而已。”
  “除了猎刀之外,还有一问古董店。”卫天禅淡淡的说。
  诸葛超凡连忙说道:“那宝华轩,属下……”
  “别紧张,本座绝不会怪责你,”卫天禅悠然一笑,“你喜欢古董,本座喜欢宝刀,正是各得其所。”
  诸葛超凡吸了口气。
  卫天禅挥了挥手,又道:“这是你应该得到的报酬,别放在心上,但碧水阁的事,一定要全力办妥。”
  诸葛超凡点头不迭:“属下知道,属下知道。”
  卫天禅一笑,笑得就像只已稳可擒获兔子的狐狸。
  五
  尤其瞧出公孙燕方才三招剑法,凌厉奇奥,竟是自己数十年所仅见,由此推想,这女娃儿和丐帮长老擒龙手公孙忌渊源极深,恐怕还另有名师。
  他外号阴魔,自然是老奸巨猾之人,没有问清对方来历,那肯多树强敌。
  这时孟迁已在室中点起灯火,尚师古依然高踞八仙桌上,缓缓转过头来,两道碧光荧荧的目光盯着公孙燕,细声问道:
  “女娃儿,丐帮公孙忌,和你如何称呼?”
  公孙燕暗暗一惊,心想这老魔头眼光果然厉害,人家既然瞧出自己来历,何用再事隐瞒,这就躬身道:
  “你说的正是先父。”
  阴魔微微一怔,接着点点头阴声道:
  “老夫昔年,曾和令尊有过一面之缘,十年不出,想不到公孙大侠已经谢世了!”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又道:
  “那么你师傅呢?又是那一位高人?”
  公孙燕道:
  “我师傅就是铁拐婆婆。”
  尚师古阴笑道:
  “铁拐婆婆虽是丐帮四长老之一,但也算不得顶尖高手,那能教得出你适才使的几招剑法?”
  目光一聚,问道:
  “这教你剑法的是谁?”
  公孙燕道:
  “那是另外一位师傅传给我的,这位师傅,不在江湖走动,告诉了你,谅你也不会知道。”
  阴魔脸色微微一变,长竿朝榻上一指,道:
  “他是你何人?”
  公孙燕道:
  “是我大哥!”
  阴魔又道:
  “可是负了重伤?伤在何人手下?”
  公孙燕道:
  “你有十几年不出了,可曾听到过双龙堡的副堡主独眼乌龙佟天禄么?”
  阴魔沉吟了下,点头道:
  “你大哥就是伤在毒眼乌龙佟天禄掌下?震伤内腑?目前仗着‘万年温玉’保住心脏,伤势才不致恶化?”
  公孙燕听得一怔,这魔头说得好像亲眼目睹一样,哦,他绕着弯子,分明在试探自己口气,他双腿被阴山寒铁所伤,只有“万年温玉”才能医治。
  心中想着,不由冷哼道:
  “你想夺取‘万年温玉’是不是?”
  阴魔阴笑一声道:
  “万年温玉只能保持他伤势不起变化,不能治疗伤势,但却有一种药物,可使令兄霍然而愈。”
  公孙燕道:
  “你说的是什么药物?”
  阴魔并没立即作答,迟疑了一阵,才道:
  “毒龙丸,伏景清的‘毒龙丸’,老夫十年之前,误中阴山寒铁,双腿血脉凝冻,非‘万年温玉不解。……”但老夫要是得到付景清的‘毒龙丸’,也一样可以痊愈……”
  他前面的话,自然是答复公孙燕讯问,但说到后来,却好像是心口想商之词!说到这里,突然双目一睁,凌凌绿光,注视着公孙燕,道:
  “以令兄伤势而论,要是没有‘毒龙丸’,恐怕难以挽救垂危生命,但老夫却须‘万年温玉’始能使双腿复苏……”
  公孙燕短剑一横,冷冷的道:
  “你是想用强夺取了?”
  阴魔阴恻恻的笑道:
  “老夫练就‘阴极磷光’,伤人百步,真要用强,岂是你娃儿挡得住的?”
  公孙燕道:
  “那么你待怎的?”
  阴魔道:
  “老夫之意,由老夫替令兄打通奇经八脉,阻止伤势恶化,你把‘万年温玉’借与者夫十二个时辰,只要老夫双腿复原,定当设法弄上一粒‘毒龙丸’,作为酬谢,这是两全其美之事,你意下如何?”
  公孙燕淡淡的道:
  “我大哥伤势虽重,不一定只有‘毒龙丸’才能救治,毒龙丸既然也能治愈你双腿,你不会自己设法去弄上一粒?”
  阴魔厉笑道:
  “老夫言出如山,同意不同意,可由不得你……”
  话声未落,忽然冷笑一声,转头喝道:
  “窗外何人?”
  “老夫?”窗外一个洪亮声音,应声说道:
  “尚师古,你门下弟子乘老夫外出,盗伐阴沉竹,还剑伤老夫应门童子,该是如何说法?”
  阴魔瞧了吕兆熊一眼,阴声笑道:
  “我当是那一位老朋友来了,哈哈,原来还是点苍掌门驾莅荒山,请恕尚某行动不便,有失迎近,寒夜客来茶当酒,请到里面奉茶如何?”
  公孙燕听说来的是点苍派掌门人灵鸳老人,自己以前听铁拐婆婆说过,灵鹫老人以剑法驰誉武林,罕有对手,他此时赶到,无异替自己解围,心中方自一喜!
  只听灵鹫老人洪声道:
  “不必了,尚兄只须命你令高徒出来见我就是!”
  尚师古阴笑道:
  “兄弟双腿不便,命小徒取一支阴沉竹代步,些许小事何值掌门人亲来问罪?”
  公孙燕瞧了他手上碧绿长竿一眼,暗想原来他手上这支就是阴沉竹,难怪连自己的白虹剑都削不动它。
  灵鹫老人怒道:
  “尚兄可知我点苍山,只此一支阴沉竹么?”
  尚师古阴阴的道:
  “掌门人可知兄弟行动,非阴沉竹不可吗?”
  灵鹫老人大笑道:
  “尚兄既能行动,何不出来见见老夫?”
  阴魔点头道:
  “不错,兄弟正想瞧瞧点苍流云剑法?”
  两人一个不进来,一个也不出去,只是隔着窗子说话,公孙燕希望两人把话说僵,自己才能趁机逃走。
  果然,那阴魔尚师古伸手取起阴沉竹,回头喝道:
  “迁儿,你去打开窗户。”
  孟迁答应一声,迅速走近窗前,推开窗户。
  阴魔尚师古趁公孙燕微一分神之际,右手一起,八尺来长的阴沉竹,突然奇快无比,朝仰卧榻上的毕玉麟胸口点来!
  公孙燕瞧得大惊,白虹剑闪电般往上架去!
  “叮!”短剑和阴沉竹才一接触,只觉竹竿上传来一股阴柔弹力,一下把自己震出半步!竹竿正搭上毕玉麟胸口!
  “你待怎的?”
  公孙燕又急又怒,正待纵身扑去!
  尚师古脸露阴笑,摇手道:
  “姑娘放心,老夫决不伤害令兄丝毫,你快抱起令兄,随同老夫出去,等打发了灵鹫老儿、老夫就以本身真气,替他打通奇经八脉,虽不能使他伤势完全好转,但老夫保证可以使他清醒过来。”
  公孙燕见他手上阴沉竹抵在大哥胸口,只要他稍微用力,立即震碎心脏,心中一时没了主意,抬头道:
  “你不能伤害我大哥。”
  尚师古阴声道:
  “老夫何等人物,岂会说了不算,老夫真要夺你万年温玉,何用多费周折?”
  公孙燕心头小鹿,不住狂跳,但此时除了俯首听命,委实别无他策,只好一手握剑,一手缓缓抄起毕玉麟身子。
  尚师古又道:
  “你抱着他先飞出窗去!”
  公孙燕心头一喜,暗想他既要自己先飞出窗去,倒是机不可失,自己只要飞出窗外,不再受他挟制!
  “紫云纵”天下无双,自己功力虽浅,但有灵鸳老人在窗外等候,无法分身,凭他两个弟子,决难迫得上自己,就是追得上,自己可也不怕了。
  她念头闪电掠过,那还多说,一手抱着毕玉麟,双脚一纵,身如浮矢掠空,往窗外电射而出!
  这一下当真奇快绝伦,那知身形一停,只见毕大哥胸口依然虚飘飘的搭着一支阴沉竹!
  并没因自己的纵出,稍有脱开,侧头一瞧,阴魔尚师古一个身子,竟然悬空挂在竹竿上,跟着自己飞了出来!
  这一手“借虚着力”的功夫,直把公孙燕瞧得目瞪口呆,自己满心想借机逃走的希望,已落空,只好站定身子。
  阴魔尚师古也缓缓落到地上,但他手上那支阴沉竹极细的竿头,却依然搭在毕玉麟胸口之上。
  这时吕兆熊、孟迁两人,也已跟着纵出,垂手立在阴魔身后。
  尚师古咀皮微动,用“传音入密”说道:
  “姑娘把令兄让达儿代抱,你替老夫去接那灵鹫老儿几招。”
  公孙燕正待开口,尚师古又道:
  “老夫言出如山,对令兄决无加害之心,就是‘万年温玉’,也要等老夫替令兄打通奇经八脉,让他清醒之后,才借与老夫一用,使你可以放心。
  至于者夫要你去和灵鹫者儿动手,也决不会让你吃亏,你只要听老夫吩咐行事就是。”
  公孙燕听他说话口气,不像有假,暗想他要是真有加害之心,也不过举手一震之劳。
  何况他说过用本身真气,打通毕大哥奇经八脉,虽不能使他立时痊愈,但足可减轻毕大哥伤势,而且还保证使毕大哥清醒过来。
  这对公孙燕来说,即使没有受到挟制,也是极所盼望之事,她想了一想,终于依言把毕玉麟交到孟迁手上。
  阴魔尚师古微微一笑,也把搭在毕玉麟胸口的阴沉竹收了回去。
  孟迁敢情已经得到他师傅的指示,为了取信于她,双手接过毕玉麟之后,并没朝他师傅走去,却反而跟在公孙燕身侧。
  公孙燕心头略放,抬目之际,只见院落前面,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白髯老人,肩头背着一柄长剑,负手而立,抬头仰望天空,一袭蓝袍,在夜风中飘动,看去神态安祥,但另有一股慑人威仪!
  暗想此人敢情就是点苍掌门灵鹫老人了?这一段话,说来较长,其实也只是公孙燕飞出窗外的转瞬间事!”
  灵鹫老人两道眼神,缓缓落到阴魔尚师古身上,沉声说道:
  “尚兄,你对老夫如何交待?”
  尚师古阴阴一笑,伸手掂了掂阴沉竹,拱手道:
  “掌门人亲自来了,兄弟这里先谢了不告而取之罪。”
  灵鹫老人当真脸若鹫鸟,上丰下削,双颧凸出,两颊削尖,颏下一把山羊胡子,雪白如银!此时脸色铁青,目光炯炯,冷嘿一声道:
  “阴沉竹点苍之宝,尚兄说得好不稀松?”
  尚师古阴森脸上,却挂着微笑,点点头道:
  “掌门人有话一并说清楚了,兄弟少不得有个交待”
  灵鹫老人嘿道:
  “老夫先前还只当是尚兄门下弟子,出于好奇,如今才知竟然出于尚兄教唆,那是存心砸点苍的台!”
  尚师古皮笑肉不笑的道:
  “岂敢,岂敢!”
  灵鹫老人听得勃然大怒,洪声喝道:
  “尚师古,你也大小觑老夫了!”
  尚师古阴笑道:
  “好说,好说,掌门人一十九招‘流云剑法’,兄弟久仰得紧!”
  灵鹫老人纵声大笑,道:
  “那么尚兄是有意赐教了?”
  尚师古呵呵笑道:
  “兄弟行动不便,已有十年不在江湖走动,掌门人亲自寻上门来,自非三言两语就肯甘休,兄弟不陪几招,怕也不成。”
  灵鹫老人嘿道:
  “很好,咱们就一言为定!”
  阴魔尚师古看他步步进入自己谋算之中,心头暗暗高兴,但表面上却丝毫不露,依然脸露阴笑,徐徐的道:
  “咱们这一场,虽是了断过节,但兄弟之意,还是不宜伤了和气,双方点到为止,定个数目,掌门人素以剑术驰誉武林,不知自问有多少招,何以胜得兄弟了?”
  他这话间得灵鹫老人一呆!暗想:凭自己数十年浸淫剑术,江湖上普通高手,能在自己手下,走得出十招八招,已是不易;但阴魔尚师古武功极高,“阴锵剑法”谲诡阴辣,为旁门中最厉害的剑法,自己和他一经动手,五百招之内,决难分得出胜负……
  尚师古见他沉吟不语,阴笑了笑道:
  “兄弟之意,咱们就以三招为限,不知掌门人意下如何?”
  “三招?”录鹫老人双目神光电射,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听错!
  即使阴魔尚师古武功再高,任他在十年之中,不出江湖,勤修苦练,但要在三招就赢得自己岂非侈谈?
  阴魔尚师古微微一笑,点头道:
  “不错,兄弟方才说过,咱们只是点到为止,不宜伤了和气,是以兄弟之意,咱们来个君子协定,划地一丈,以三招为限,被逼出圈外者输。”
  灵鹫老人皱了皱眉,道:
  “好,咱们就这样吧!”
  话声一落,反腕从肩头撤出长剑,只听呛然龙吟,一弘秋水,随手漾起,身形一旋,匹练匝地!
  那一声清吟,余音未绝,灵鹫老人身在原地,但四周地上,剑痕宛然,划了一道一丈见方的圆圈,洪声说道:
  “尚兄请下场吧!”
  他这一下拔剑划圈,快得有如电光石火,令人目不接暇!
  阴魔尚师古瞧得暗暗一惊,只此一剑,已可看出他剑术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心中想着,一面缓缓回过头去,朝公孙燕道:
  “女娃儿,你可以下场了,出去接他三招。”
  公孙燕瞧了孟迁手上的毕玉麟一眼,缓缓往灵鹫老人走去!
  耳中只听阴魔的声音,轻如蚊子,细声说道:
  “女娃儿,你只管放心,气跑了他,老夫立时动手,替令兄打通经脉,好让他早些清醒过来!要知灵鹫老人剑法已入化境,只是他瞧到你一个女娃几家下场,自然乍恃身份,不肯率先动手,你就用方才对付劣徒的那三招剑法就够,出手务必迅速,制敌机先,最最要紧!”
  公孙燕走入圈中,只见灵鹫老人一手拈着雪白的山羊胡子,脸上似怒非怒,似笑非笑,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直盯在自己脸上,使人不可逼视!
  她只觉心头有点跳动,这可并不是临场胆怯,而是因为这次行动,并非完全出于自愿,只是毕大哥落在人家手里,受人挟制而来。
  当然自己也希望毕大哥能够早些清醒转来,灵鹫老人的两道目光,好像两柄利剑,一直瞧透自己心事似的,使自己起了不安的感觉。
  她略微镇定,毅然抬头道:
  “你们说好了三招为限,就由我下场接你三剑。”
  灵鹫老人在五大门派中,身份极尊,阴魔尚师古自己坐着不动,却叫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下场,岂不给他极大难堪?当下脸色一沉,大声喝道:
  “尚师古,你这算什么?”
  尚师古双目一闭,竟然一声不作。
  公孙燕瞧他不理睬自己,心中不禁有气,也大声叫道:
  “喂,我就是尚师古要我来接你三剑的呀!”
  灵鹫老人怒气迸顶,皱皱眉道:
  “女娃儿,你是尚师古门下……”
  话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这女娃儿如果是阴魔门下弟子,怎会直呼乃师名讳?
  公孙燕已摇摇头道:
  “我才不是他门下呢。”
  灵鹫老人奇道:
  “那么你怎会听他的话,要和老夫动手?”
  公孙燕从腰间掣出短剑,说道:
  “这个你不用管。”
  灵鹫老人虽然被她顶撞了一句,倒也并不生气,拈胡道:
  “女娃儿,你可知老夫是谁吗?”
  公孙燕道:
  “在江湖上走动的人,怎会不知道你是点苍派的灵鹫老人,只是我从前没见过你罢了,听总听人说过。”
  灵鹫老人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女娃儿,总共才只有这点年纪,居然也卖起老来,一面笑道:
  “你既然知道老夫,怎么还敢下场来,你学过几年剑法?”
  公孙燕心头暗暗哼了一声,故意张大眼睛,一本正经的道:
  “我跟师傅只练了三天剑法,师傅说,就凭这几手剑法,已足可对付江湖上的一流高手,绰绰有余……”
  灵鹫老人纵声一阵大笑,道:
  “老夫练剑五十年,你娃儿只练了三天,如何能和老夫动手?”
  公孙燕见他瞧不起自己,不由脸上一绷,道:
  “你笑什么?你不管我练了几天剑,只要我能够赢你就是了。”
  尚师古阴阳怪气的接口道:
  “掌门人,这女娃儿说得不错,艺有未曾经我学,你练了五十年的剑,在她也许三天就足够了。”
  剑术一道,乃是兵刃之祖,有人耗尽毕生精力,难达大成,阴魔这句“你练了五十年的剑,在她也许三天就足够了”的话,简直存心损人!
  灵鹫老人听得双目乍睁,寒芒四射,厉喝道:
  “尚师古,你怎不自己下场?”
  尚师古阴笑道:
  “她代表兄弟下场,一切荣辱,悉归兄弟,咱们早已有言在先。”
  公孙燕回头瞧瞧孟迁,只见他依然站在原地,心下略放,尚师古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女娃儿,准备发剑!”
  公孙燕抬头道:
  “你们说好了吧?”
  灵鹫老人虽然听出阴魔的口气,也许眼前这个小姑娘,真有两手,但她就是在娘始里就练剑,也只有这么一点年纪。莫非阴魔另有什么诡计不成?心中想着,一面笑道:
  “老夫承认你代表尚师古就是!”
  公孙燕短剑一抡,道:
  “那你就发剑吧!”
  灵鹫老人发出一声嘹亮长笑,点头道:
  “那很好……很好……”
  他口中虽然连说着很好,但以他的身份,那肯出手。
  公孙燕道:
  “你不肯出手,我可要出手了!”
  话声出口,娇躯一闪,使出“紫云纵”身法,一下往灵鹫老人身边欺近!
  灵鹫老人身为点苍掌门,一派宗主,在武林中享誉数十年,会过多少一流高手,但公孙燕使展的“紫云纵”身法,快逾闪电,他真还是初次遇上,不觉微微一怔。
  就在他微一怔神,公孙燕已欺到身侧,白虹剑一连三剑,飞洒而出!
  这一连三剑,虽然招式不同,发有先后,但因速度实在太快了,看去好像是三支长剑,同时出手,使人眼花缭乱,无法闪避。
  不!根本瞧不清剑影,只是一大片银虹,拥着朵朵银花,云霞流动,向身前涌到!
  点苍派“流云剑法”,原是从点苍十九峰的流云变幻,参悟而来,是以取名“流云”。但“流云剑法”,和公孙燕这三招“紫云剑法”相比,“流云剑法”只是一片流云,那有人家的云腾霞蔚之势?
  “流云剑法”在江湖上夙以轻灵迅疾著称,但速度上那有公孙燕这三招击电奔雷的神速?
  灵鹫老人当真在自练剑五十年,他想不到公孙燕会发动得恁地快法,一时之间,连对方如何发招都没有瞧清,遑论出剑封解?不由长叹一声,返剑入匣,飘然朝圈外飞出!
  要知双方一共只有一丈远近距离,为了便于发剑,当然是中间空地较多,两人都站在圆圈边上,公孙燕往前欺上,灵鹫老人就后退无地。
  如果以一般比剑来说,在这一丈见方的圆圈之内,即使后退无地,也可以从左右两边躲闪,决不可能一下被逼出圈外,但公孙燕这三招剑法,一经发出,宛如一片锦云,银芒流动,幅度极宽,逼得灵鹫老人不得不向后退。
  耀眼银光,一闪而没,公孙燕站在圆圈尽头方才灵鹫老人立足之处,灵鹫老人却已在三尺之外,怔怔而立,脸上露出无比惊愕!
  公孙燕从小听父亲时常说起五大门派,也听到过灵鹫老人为人正直,嫉恶如仇,是个正派中人,如今自己却帮着阴魔,把他打败了。
  她瞧着灵鹫老人怔怔出神的模样,心头好像十分难过,公孙燕心头起了一阵内疚,急忙说道:
  “喂,老人家,你不要难过咯,我师傅说过,这套剑法,已经算是天下第一了,因为还有一种剑法,威力虽强,却是只有三式,不成套的。”
  灵鹫老人点点头道:
  “不错,天下第一,确是天下第一了,小姑娘,你方才使的三招剑法,实是老夫生平所见,想不到老夫练剑五十年,天下还有不曾见识过的剑法……”他仰天一声长笑,接着又道:
  “老夫想请教姑娘师承宗派,和剑法名称,也使老夫增长一次见识,还有,你方才说还有三招威力极强的剑法,不知出于何派,也望一并见告。”
  要知灵鹫老人身为一代宗匠,毕生练剑,见多识广,武林中各门派的武学,都有个见闻,只要对方一出手,便可看出他的出身来历。
  可是他对公孙燕这三招剑法,不但从未见过,简直没听人说过!
  此刻听到公孙燕说出这套剑法算是天下第一,而且另外居然还有一种剑法,威力极强,怎不叫他目瞪口呆,惊诧无比?
  公孙燕瞧他辞色十分恳切,一时不好回绝,只得说道:
  “我那师傅,不在江湖走动,她收我做记名弟于,我只跟她学了三天剑法,我也不知道师傅的宗派来历,我这套剑法,师傅说过,叫做‘紫云剑法’。
  那另外一种剑法,不是师傅这一门的,师傅说威力才强呢,那才真是天下第一,不过一共只有三招,师傅没有说哪一派咯。”
  灵鹫老人黯然无语,歇了歇,叹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老夫所学,真是沧海一粟罢了!”说话声中,袍袖一展,身形倏然朝墙外飞去!
  尚师古拱拱手,阴声说道:
  “掌门人恕兄弟不远送了!”
  “哈哈哈哈!”
  一声响彻群山的长笑,接着阴魔话声响起!因为笑声来得太以突然,也太以响亮,公孙燕、吕兆熊、孟迁三人,只震得耳中嗡嗡作响,好像这笑声从四面八方而来,辨不清笑声,发自何处?
  阴魔尚师古听得脸色大变,两只眼睛,绿光暴涨,望着右厢屋脊,阴阴的道:
  “伏兄大驾光临,怎不请下来一叙,何用作此惊人之笑!”
  他说话虽然还是阴声阴气的好像没有力气,但右手却已从身旁取过阴沉竹,暗暗蓄势!
  公孙燕不知来的又是何等人物,但听那声大笑,来人分明是功力极高之士,是以也迅速退到孟迁身侧,一手握住剑柄,纵目打量。
  “哈哈,尚师古,灵鹫老儿可谓盛怒而来,泄气而去,十年不见,山人还当你练了什么厉害功力,原来还是仗着阴谋诡计胜人。”
  公孙燕依着阴魔目光望去,只听发出的声音,确是从右厢屋脊传来,但这人说到最后一句,人影却已近在眼前!
  公孙燕心头一惊,定睛。瞧去,谁说不是,朦胧月色之下,离自己不远,不是已站着一个身形高大,长发披肩,身穿黑色长袍的道人?他从何处飞落?什么时候飞来的?自己居然一无所觉!
  阴魔尚师古对他似乎十分忌惮,拱拱手,笑道:
  “兄弟技不如人,只好把灵鹫老儿气跑了,就算了事,别教伏兄见笑。”
  披发道人冷嘿道:
  “灵鹫老儿算得什么,你尚师古倒并非技不如人,想是腿伤未复,不大愿树敌罢了。”
  阴魔连连拱手道:
  “好说,好说,伏兄也把兄弟说得太高了。”
  披发道人在说话之时,两道炯炯目光,忽然瞧到侍立阴魔身后的吕兆熊身上,用手一指,厉笑道:
  “偷上茅山通天观,倒翻山人许多药瓶的,可是你吗?”
  公孙燕心头不期一惊,暗想原来这披发道人,竟是名震江湖的“一城三山”中的“茅山毒指”,无怪口气有这般大法,她心中想着,只见吕兆熊一眼瞧到茅山毒指伏景清朝他一指,不由吓得脸如上色,慌忙不迭的往后躲闪!
  阴魔陪笑道:
  “伏兄歇怒,兄弟命小徒上茅山专程叩谒,乞取一粒‘毒龙丸’,不料适逢伏兄外出未归。
  小徒深知兄弟双腿被阴山寒铁所伤,非伏兄‘毒龙丸’,难以复原,一时为师心切,擅入伏兄丹室,兄弟闻悉之后,已严予训戒,还望伏兄多多原谅!”说到这里,回头阴喝道:
  “没出息的东西,伏老前辈虽然指法神通,但当着为师,也不会贸然对你小辈下手,这般胆小,真替老夫丢人,还不快去向伏老前辈认罪。”
  吕兆熊应了声“是”,慌忙走到茅山毒指面前,跪到地上,叩头道:
  “晚辈吕兆熊,给老前辈磕头,望伏老前辈恕罪。”
  茅山毒指伏景清,原是个火爆脾气的人,给阴魔师徒一番做作,气也消了大半,大喝一声:“滚起来,便宜了你这小子!”
  吕兆熊堪堪爬起,茅山毒指突然眼球一转,盯了孟迁手上抱着的毕玉麟一眼,张目问道:
  “你手上抱着的娃儿是谁?”
  孟迁冷不防被他一声大喝,吓得后退了一步!
  公孙燕挺身一拦,伸手摸了摸剑柄,应声道:
  “他是我大哥。”
  她这一抬头,正好和茅山毒指正面相对!
  才看清楚这位名震八荒的大魔头,生得一张蟹脸,凸眼突颧,闪着一对凶睛,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生相狞恶已极!
  阴魔尚师古心头堪堪放下一块大石,此时看到茅山毒指突然注意到毕玉麟身上,不由又紧张起来,绿阴阴的目光,紧紧盯着茅山毒指,右手也同时握起阴沉竹!
  茅山毒指似乎未加注意,只是朝公孙燕打量了一下,目光转到毕玉麟身上,沉吟道:
  “这娃几好生面熟,山人好像在哪里见过……”说到这里,目光一抬,朝孟迁道:
  “你抱过来,给山人瞧瞧!”
  孟迁不敢答应,回头向师傅瞧去。
  尚师古忙道:
  “伏兄,这娃儿身负重伤,危在旦夕,兄弟答应替他打通奇经八脉,才由小徒抱着。
  迁儿,你过来!”
  公孙燕心中一动,暗想:自己曾听毕大哥说过,他有一次遇到茅山毒指,要想收他为徒,那时他母亲生了重病,幸亏茅山毒指送了一粒“毒龙丸”,才把病治好,后来还教了毕大哥一指法。
  不错,阴魔尚师古也说过,毕大哥的伤势,只有茅山“毒龙丸”可以救治,婉妹妹要几天之后才能回来,茅山毒指既然以前对毕大哥垂青,也许不会吝惜一颗“毒龙丸”的。
  心念疾转,倏地伸手一拦,道:
  “你要过去,把大哥给我。”
  尚师古道:
  “女娃儿,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公孙燕道:
  “你又不在这时候替大哥立即疗伤,抱过去干么?”
  茅山毒指瞧不懂他们争些什么,怪笑道:
  “一个重伤之人,又不是什么稀世奇宝,有什么好争的?”
  阴魔原是工于心机的人,茅山毒指无意说出“稀世奇宝”四字,在他听来,还当是伏景清故意说的,心头不由一紧,阴笑道:
  “女娃儿,你要是不放心,何不和迁儿一起过来?”
  公孙燕并没理睬,却朝茅山毒指说道:
  “老道长,我大哥叫毕玉麟,你老还传过他一招指法呢!”
  茅山毒指听得一怔,忽然仰天发出一声刺耳怪笑,点头道:
  “不错,不错,是姓毕的小娃儿,难怪山人眼熟得紧,哈哈……”
  他这笑声凄厉震耳,公孙燕听得有点心头发毛!
  茅山毒指笑声一落,接着双目寒光四射,厉声道:
  “是谁把这娃儿打成这般重伤?小子,你还不抱过来给山人瞧瞧?”
  他左手悬空一招,孟迁只觉自己身子被一股极大吸力吸往,脚不由己的往茅山毒指身前走去!
  阴魔尚师古心头大急,左手五指伸屈之间,接连弹出!
  朦胧夜色之中,只见飞出一连串浅绿星火,丝毫不带风声:宛如电光石火,向茅山毒指身后大穴袭到。
  这星星绿焰,速度奇快,看去当真一闪而至,使人避无所避!
  茅山毒指总究久经大敌,阴魔弹出的星星绿焰,虽然无声无息,但他轻微的弹指之声,如何瞒得过茅山毒指?这当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茅山毒指伏景清背上好像长着眼睛,身形一偏,右手袍袖同时向后挥出!
  一连串飞洒而来的星星绿焰,和茅山毒指电漩卷出的无形罡气,才一接触,只卷了两卷,便倏然没去!
  茅山毒指伏景清连头也没回,口中冷嘿一声,道:
  “尚兄十年不出,‘阴极磷光’果然大有精进,你何故偷袭山人?”
  尚师古眼看对方不动声色的就把自己认为足可傲视江湖的“阴极磷光”破去,心头也着实一惊,阴笑道:
  “伏兄居然练成道家罡气功夫,兄弟不胜钦佩之至!”
  其实他哪里知道茅山毒指虽然使出道家罡气,一下扑灭了他的“阴极磷光”,但右手衣袖,却也被进火烧穿了几处细孔,只是大家都没留神罢了!
  六
  神血盟兵分三路,从碧水阁的左、右后方,大举进袭。
  从左路推进杀人碧水阁的,是神血盟的金甲组武士、银盾组武士,还有精英高手三十六人。
  统领这一支雄师的,是诸葛超凡。
  从后方杀人碧水阁的,是神血盟的黑魔堂、紫衣堂、骷髅堂及总坛三祭师。
  这一股力量更强大。
  最先从瀑布潜入石林的,就是黑魔堂的先锋队伍。
  真正可怕的,是骷髅堂四十九高手,及总坛三祭师。
  三祭师俱年逾七旬。
  他们年纪虽然大,但身手之高,却是当世罕见。
  统领这一支雄师的,也就是这三位祭师。
  从右方而来的,却是神血盟的鹰组、豹组武士。
  另外,尚有精英堂高手六十余人。
  为首一人,正是长孙倚凤!
  攻势最猛烈的,是由诸葛超凡直接指挥的一千黑道高手。
  金甲组武士与银盾组武士,都是神血盟中的精锐战士。
  而随后而来的三十六名精英高手,更是极难缠的厉害角色。
  金脚带、死未道人,老赌精三人,与碧水阁中人,联手对抗,这一战可说是空前激烈。
  尚幸碧水阁早已有备而战,金甲组武士与银盾组武土刚冲杀过来,就已布下三座奇门阵法,把他们重重围困。
  这三座阵势,绝不寻常。
  金甲组武士与银盾组武士虽然来势汹汹,但却还是无法冲破这三座奇阵。
  但诸葛超凡却指挥若定,毫不慌乱。
  他手下的三十六名高手,在这位总护法的调度下,也布下了一座极之怪异的阵法。
  以阵势对阵势!
  以阵势破阵势!
  这种道理并不难懂。
  但最重要的,是这阵势是否能克制对方的阵势!
  当然,组阵者武功之高低,也足以直接或间接影响这一战的胜负。
  金脚带等三人,并不属于碧水阁阵势中的份子。
  他们似乎变得有点多余。
  但当对方也组成阵势之后,他们却产生了一种扰乱敌方视线的作用。
  诸葛超凡临阵经验丰富,一见之下已知道这三人非要除去不可。
  他冷笑一声,新自上前去对付这三个人。
  老赌精人虽矮小,但战意却最旺盛,一见诸葛超凡飞身扑来,不由分说已一掌扫了出去!
  金脚带忙道:“别轻敌,这老不死是血神盟的总护法话犹未了,老赌精已像断线风筝似的向后倒飞开去。
  他们拼一掌。
  老赌精掌力浑雄,向有铁掌之誉。
  但这一拼,他却是吃了个大亏。
  “死未?”死未道人并非幸灾乐祸,而是照例有此一言。
  老赌精犹自叫道:“未死!未死!老夫还死不了……”
  他居然还要再与诸葛超凡拚一掌。
  但他只是踏前两步,人己倒下。
  金脚带急抱起他。
  死未道人脸色一变,手中五灵剑争刺诸葛超凡。
  剑影闪动,剑花点点。
  每一点剑花都隐藏着凌厉的杀着,每一招杀着都隐藏着精妙无穷的变化。
  诸葛超凡不由发出一声喝彩:“果然好剑法!”
  死未道人毫不理会对方说什么,掌中长剑招式更是紧密。
  可是,无论剑招怎样巧妙,无论杀着如何凌厉仍然无法伤得了诸葛超凡分毫。
  堂堂总护法,身手确然超卓。
  金脚带已在那边叫道:“牛鼻子,这老鬼不好惹,千万小心——”
  他并非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事实的确如此。
  诸葛超凡给死未道人连攻十六剑,他已看出了对方剑法中的破绽。
  就在死未道人攻出第十八剑的时候,诸葛超凡突然从剑网重重之中欺身扑了过去。
  这本是极危险的一着。
  但他已看出死未道人剑法中最大的破绽,这一扑之势,也全然是针对那破绽而发。
  死未道人剑势己老,诸葛超凡这一扑,反而是最安全的。
  他安全,死未道人就很危险了,因为这时候,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仅在咫尺。
  诸葛超凡闪电般劈出一掌。
  叭!
  死未道人腰间中掌,口吐鲜血,跄踉地俯冲出去。
  从碧水阁后方杀进来的,也是神血盟中的精锐战士。
  焦四四,高六六虽然刀法颇有根基,但却只是有勇无谋。
  云双双虽然身手不凡,可是毕竟独力难支。
  幸好神血盟的三祭师还未赶到,丐帮、长鲸帮、华山派与天台派的高手己然纷纷布阵,总算及时压住了阵脚。
  这几个门派帮会,全是神血盟要诛灭的对像,这时候,他们可说是敌忾同仇,大有唇亡齿寒之气概。
  等到三祭师赶到的时候,形势已相当吃紧,谁也没绝对的把握可以获得胜利。
  现在,神血盟的两路攻击已经全面展开。
  但长孙倚凤却在碧水阁右方百余丈外,按兵不动。
  他说要等待最佳时机。
  他在等什么?
  他要等多久?
  这位千秋,精英两堂堂主,没有说。
  但忽然间,精英堂中人,与鹰组,豹组的武士,发生激战。
  他们本是同路人,俱在长孙倚凤管辖之下。
  而且,大敌当前,大战在即,但他们却自己先打起来了。
  长孙倚凤没有制止。
  他只是冷冷的盯着一个人。
  这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长孙堂主,多谢你的猎刀了。”这人忽然淡淡一笑,说出了这么一句说话。
  七
  这人当然就是血公爵卫天禅。
  猎刀在他手中。
  连长孙倚凤的性命也仿佛已在他的掌握里。
  “你可知道,背叛本盟,将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卫天禅淡淡道。
  长孙倚凤眨了眨眼睛,道:“我从来都没有认为,自己是真的加入了神血盟,所以‘背叛’两个字根本就无从谈起。”
  卫天掸冷冷一笑:“你以为可以乘人之危,把本盟重重打击?”
  长孙倚凤摇摇头:“你又说错了,卫盟主现时正在狂攻碧水阁,危如垒卵的,只会是碧水阁中人,而并非神血盟。”
  卫天禅哈哈一笑:“你倒有自知之明,老实说,在这一战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什么碧水阁,也不会再有精英堂的存在了。”
  长孙倚凤淡淡道:“那么,当然再也不会有我这个人存在了?”
  卫天禅摇摇头。
  “那倒不然,本座要你活下去。”他目中露出了残酷的笑意:“你最少还可以活一百天。”
  长孙倚凤叹了口气,道:“这一百天内,恐怕我会被折魔得不成人形了。”
  卫天禅盯着他看了很久,才怪笑着说:“本座会用这柄猎刀,把你身上肉很仔细地割下来,每天割一次,每次只半两,绝不多取。”
  长孙倚凤目光闪动:“那倒有趣,每天半两肉,何时才割得完。”
  卫天禅道:“最少,一百天之内,你绝不会死。”
  长孙倚凤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淡淡的道:“也许,我们的计划是失败了。”
  卫天禅道:“但你最少有一件亭是很成功的。”
  “黑狼帮?”
  “不错,借刀杀人,永远是最高明的策略。”
  长孙倚凤道:“那么,我倒是已经把神血盟利用了?”
  卫天禅道:“你也不必把自己估计得太聪明,诛灭黑狼帮,本来就是本座已想干了很久的事,阁下的出现,只是使本座提早一点进行而已。”
  长孙倚凤淡淡道:“你的确是条老狐狸,可是距离成功的阶段还有根远。”
  他的话刚说完,居然立刻就有人答腔:“心术不正的人,永远不会成功。”
  卫天掸目光一转,盯在一个灰衣人的脸上。
  但他看不见这人的脸。
  他只是看见这人的一双眼睛。
  卫天禅嘿嘿冷笑。
  这灰衣人是蒙着面的,但卫天禅却仿佛可以透过蒙着面孔的布之中,认出这人是谁。
  “在九玄洞里显威风的,就是阁下?”他冷冷地说。
  灰衣蒙面人道:“那不算怎么威风,只能说你们的人窝囊一点。”
  工天禅道:“有人说,那天你的声音很古怪,说话的词句也很是粗鲁,而且又以一杆银枪作为武器,无论怎样看来,都不像是司马纵横。”
  灰衣蒙面人道:“你看我像不像司马纵横?”
  卫天禅道:“很像。”
  灰衣蒙面人道:“何以见得?”
  卫天禅道:“因为你现在的手里没有那杆银枪。”
  灰衣蒙面人道:“这又和我像不像是司马纵横有什么关系?”
  卫天禅道:“因为你想取回猎刀,只有猎刀,才是你最称心如意的兵刃!”
  灰衣蒙面人默然半晌,接道:“还有别的理由吗?”
  卫天禅道:“还有,因为猎刀既已在本座手里,你就算用任何武器来对付本座,都是绝对多余的,既然如此倒不如赤手空拳,也许还会灵活一些。”
  灰衣蒙面人不由衷心地赞道:“卫盟主果然精明。”
  卫天禅却毫不动容,只是冷冷一笑道:“但本座却想不透,你们这些侠义自居的人物怎么也学会了蒙头蒙脸这一套。”
  灰衣蒙面人立刻把头上罩着布中解除,露出了本来面目。
  这人果然是司马纵横。
  他与长孙倚凤冲突,只是一个计划,就是务求长孙倚凤潜入神血盟。
  司马纵横被割掉脑袋,当然是假的,那只是一种掩眼法。
  长孙倚凤能否成功混入神血盟,而又是否可以获得得卫天禅的信会,那是没有绝对把握的事。
  为了这一点,司马纵横跟长孙倚凤争论了很久。
  司马纵横认为,这是极危险,而又极艰巨的,他并不赞成这个计划。
  但长孙倚凤却坚持己见。
  为了消灭神血盟,长孙倚凤甘愿担当这个“卧底”的危险角色。
  到了现在,长孙倚凤虽然没有完全失败,但却也没有真正的成功。
  老狐狸绝不会轻易相信披了羊皮的老虎。
  鹰组与豹组的武士,早就已接获密令,要击杀精英堂的每一个人!
  精英堂中人,每一个都在血战中。
  堂主也不例外。
  长孙倚凤已和两个豹组的武士,在苦战得难分难解。
  这两个武士,其实并非豹组中人,而是濮阳玉和卫宝官!
  外传卫宝官武功平凡,那是绝不确切的。
  虎父无犬子!
  卫天禅武功绝顶他的儿子又怎么会是脓包货色?
  长孙倚凤剑术超群,那是无可怀疑的事,但在濮阳玉和卫宝官两人的围攻下,他却陷入了捉襟见时的境地。
  三人都是剑法上的大行家。
  三人造诣也在不相伯仲之间。
  但以一敌二的长孙倚凤,实在就很难讨好得去。一嗤!
  卫宝官看似轻桃浮躁,一手剑法却是深沉狠辣,终于首先在长孙倚凤的右肩上划破一道半尺的口子。
  司马纵横心头一震。
  他当然很想去帮长孙倚凤,但是在他的面前,还有一个极凶残暴戾,身手绝顶厉害的血公爵卫天禅。
  卫天禅目中已露出了残酷的光芒,就像一头饥饿的雄狮。
  他手里甚至己亮出了猎刀!
  司马纵横是有心无力。
  他一动,卫天禅的刀一定会马上缠了过来,那时候,非但帮不了长孙倚凤,甚至连自己也会立刻死在猎刀之下。
  司马纵横不怕死。
  但这样死法,却是太冤枉不大值得。
  而且自己假若死了,对于长孙倚凤的情绪,一定也会有极其恶劣的影响,那只有加速他溃败的时间。
  在这一刻间,司马纵横的手心已沁出了汗。
  幸好铁凤师的声音忽然来了。
  “双凤齐飞,谁挡者死!”
  八
  铁凤师的声音来了,人也来了。
  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剑。
  凤凰神剑!
  卫宝官早已认定长孙倚凤是个死人。
  在他和汉阳玉联手之下,长孙倚凤一定会死,他不可能反败为胜,也不可能从两人的剑下侥幸逃脱。
  事实上,长孙倚凤不会逃。
  无论胜负存亡,他必须要和精英堂的每一个弟兄在一起。
  他可以败,也可以死,但他绝不会在这种形势下逃走的。
  他最坏的打算也许只有一个,就是与凶残的敌人同归于尽。
  但铁凤师的出现,却使他毋须作出如此恶劣的打算。
  ——双凤齐飞,谁挡者死!
  铁凤师能有这份信心,这份豪情,他为什么不能有同样的气概。
  转瞬之间,长孙倚凤变了。
  他的剑仿佛已有了信心,有了生命。
  铁凤师大笑。
  “这才是长孙倚凤!”
  卫宝官冷笑。他对濮阳玉说:“精英堂主留给你!”
  他选择了铁凤师。
  虎父无犬子,区区一个铁凤师又有什么了不起?
  刷!刷!刷!刷!
  卫宝官长剑挥出,一口气攻出五剑。
  这五剑招式并不繁复,甚至可以说极为简单,但那种气势,却有如霹雳一般威猛,自然给予铁凤师极大的压力。
  但铁凤师的目光忽然变得像是剑锋一般寒冷,寒冷而坚定。
  他的人也稳如泰山,绝对没有被这种雷霆万钧的攻击吓倒。
  卫宝官每攻出一剑,他的身子就急促地一侧。
  然而,动的只是他上半截身子,一双腿却牢牢钉在地上纹风不动。
  攻出五剑之后,卫宝官眼色变了。
  他显然没有料到,铁凤师的身手竟然是如此矫捷。
  铁凤师没有还击,却在这刹那间大喝一声。
  这一喝是什么意思?
  卫宝官不知道,濮阳玉也不知道。
  等到他们终于知道的时候,长孙倚凤的剑锋已穿过了卫宝官的咽喉。
  真正的杀着居然来自长孙倚凤,这实在使卫宝官大感意外。
  他想不到,万万的想不到。
  濮阳玉也是一样。
  那时候,他已缠住了长孙倚凤,而且似乎已把他逼得透气不过。
  可是,忽然问,长孙倚凤不见了。
  濮阳玉攻出去的剑,居然由铁凤师的凤凰神剑接住。
  长孙倚凤呢?
  他己和铁凤师换掉了位置,剑锋却在淌着血。
  那是从卫宝官咽喉上流出来的血。
  刹那间,一个人的脸色变得比纸还苍白。
  那是血公爵卫天禅!
  卫宝官这一次是真的死了。
  他死在长孙倚凤的剑下!
  “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血公爵的心里在狂叫。
  自己早已知道长孙倚凤是个奸细,但他却一直没有干掉他!
  他以为是飞不出自己掌心的。
  但现在,长孙倚凤却在自己的掌心里,杀了卫宝官!
  卫天禅简直给气爆了肺!
  飒!
  刀光如雪,急攻出去!
  司马纵横拦住他,赤手空拳的去阻拦他。
  卫天禅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红得像是快要淌出鲜血!
  他狂吼,刀势更凶猛,简直有如排山倒海一般。
  司马纵横以巧妙的身形避开了八刀。
  但卫天禅的刀法,也越来越是凶厉。
  飒!
  每一刀都力足开碑裂石,尤其是第九刀!
  司马纵横似在这一刹那间,身形略为一慢。
  一慢已很足以致命。
  他终于在这一刀之下倒了下去!
  司马纵横倒下,但没有死。
  其实他的身形始终没有慢下来,而是卫天禅的第九刀快了一倍。
  血公爵果然不愧为一代枭雄,就以这一刀来说,天下间恐怕已没有几人能够使出。
  即使司马纵横也不能。
  小司马是高手,一个杰出的年轻高手,但却绝不是天下无敌。
  即使他死在这一刀之下,他也死而无怨。
  因为血公爵的刀法,的确绝顶高明,绝顶厉害。
  但他没有死。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猎刀。
  猎刀不会了解任何人,任何事,它毕竟只是人铸造出来的。
  它没有思想,没有感情!
  但人却可以了解刀。
  更尤其是小司马。
  当卫天禅发出第九刀的时候,司马纵横已在那短短刹那间,算准了它的尺寸。
  这一刀若照这情况下砍过来,恰好可以砍在自己的胸膛上,刀锋入肉三寸。
  这绝对足以致命。
  而那时候,他已无退路。
  卫天禅这一刀已把他所有的退路完全封死。
  他也没有可能接下这一刀。
  所以,他只好咬紧牙关,用血肉之躯把这一刀承受下来。
  但也在那刹那间,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使胸膛肌肉急促收紧。
  这是保命的奇招。
  结果,这一刀仍然伤了他,但刀锋人肉却没有三寸。只是五分。
  半寸伤痕,不算太轻但却还不致命。
  卫大禅也感到意外。
  在他的想像中,没有人能在这一刀之下还能活着。
  但司马纵横却没有死。因为他了解猎刀,他太清楚它的尺寸。
  倘是另一柄刀,他也许会不知闪避!
  卫天惮虽然感到意外,但杀气依然。
  猎刀又再挟着呼啸之声落下。
  司刀纵横急跃起,一纵身就是丈二。
  蓦地,一道沉实的剑影飞卷过来。
  铿!
  这一剑挡住了卫天禅手里的猎刀。
  卫天禅目光陡地大亮,凝注着这柄剑的主人。
  那是一个梳譬的绿裙妇人,也就是卫天禅的妻子。
  但她现在已不承认自己是卫夫人。
  她现在是碧水阁的主人,也是神血盟主要斩草除根的目标。
  卫天禅的确很意外。
  他想不到她居然能够为司马纵横接下这一刀。
  “你的武功很好!”他盯着碧水阁主人,冷冷的说。
  “卫天禅,你今天总算找到这个地方,也找到我了。”碧水阁主人的声音更冷漠。
  卫天禅瞳孔收缩,缓缓道:“你以为唐千里的剑法,可以杀得了本座?”
  碧水阁主人道,“唐千里己死,别再提他。”
  卫天禅道:“但你手里的铁剑,到底仍然是唐千里的遗物。”
  碧水阁主人冷冷道:“你害怕了?”
  卫天禅陡地大笑:“就算是唐千里复生,本座也绝不在乎,他根本就不是本座之敌。”
  碧水阁主人冷冷一笑:“卫天禅,你把自己估计得太高了。”
  就在这时一人挥刀大喝:“斩!”
  “斩”声一起,这人已挥动双刀,狂斩过来。
  他是秦斩。
  他要斩的人,当然是血公爵卫天禅。
  九
  秦斩突如其来,而且是拼死而来。
  他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打算。
  他心目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杀卫天禅。
  卫天禅冷冷一笑。区区一个七星帮主,他还没有放在眼内。
  倒是碧水阁主人的铁剑,不容漠视。
  秦斩既已动手,碧水阁主人也自然不会闲着。
  反而司马纵横,大可以袖手旁观,看看卫天禅怎样对付碧水阁主人和秦斩。
  卫天禅衣衫起伏,身形急剧转动。
  “杀!”他突然发出一声厉叱!
  刀光飞散,一道银光闪电般飞入碧水阁主人的咽喉。
  叮的一声,铁剑坠地。
  碧水阁主人却仍然屹立着。
  她双目暴睁,满脸茫然之色。
  这许多年以来,她不断苦练剑法,就是等待这一天的来临。
  这一天已来了,但她却还是杀不了卫天禅。
  她悲愤、失望。
  但在她失望的眼神里,忽然又闪过了一线希望。
  她已败了,也快要死了,但秦斩还没有败,他还没有死。
  她想起一件事。
  ——当秦斩见到她的时候,就要求她把铁剑的剑柄解下来。
  ——她用这柄铁剑练剑已很久,但从来都没有想到,它的剑柄居然是可以解脱出来的。
  ——剑柄里有一本很薄的小册,小册里原来有十一式刀法。
  ——唐千里是名剑客,但他最大的成就却不在剑法,而是刀法。
  ——在很久以前,他己研创出十一式刀法。他认为这是卫天禅的克星,因为这十一式刀法本来就是针对卫天禅的武功路子而创造出来的。
  ——但这十一式刀法还不够,因为它只有攻招,而没有守式。要杀卫天禅,若只攻而不守,就必败。
  ——其后,唐千里再创八式守势刀法,配合那十一式,总共是十九刀。
  ——唐千里曾有遗言,告诉秦斩,这十九刀已可杀卫天禅!
  唐千里的心血是否白费?
  秦斩能否击杀血公爵?
  这一切,就全看这一刻了!
  倏地,一柄刀跌下。
  在此同时,一人惨厉呼嚎,另一人却闪电般伸手接下那刀!
  那是猎刀!接刀者正是司马纵横!
  秦斩的刀,已没入了血公爵的胸膛!
  卫天禅双目怒凸,瞪着秦斩:“你……你……你……”
  但除了这三个“你”字之外,他再也说不了半个字来。
  碧水阁主人已倒下。
  她倒下去的时候,脸上己露出笑容。
  她倒下去不久,卫天禅也倒了下去。
  秦斩茫然地站在那里,但却未能保护碧水阁主人的性命。
  唐千里若还活着,他的心情也一,定会和秦斩一模一样。
  十
  碧水阁之战,是极其惨烈的。
  濮阳玉、诸葛超凡、卫宝官,三祭师,他们都是神血盟的一等一高手。
  但他们却遭遇到极强大的反击力量。
  在卫天禅倒下去之后,形势更是急转直下。
  混战中,这些一等一的高手,就只有三祭师其中之一,能侥幸逃脱。
  其余者,无一能活着离开碧水阁。
  然而,群雄也是元气大伤。
  丐帮、长鲸帮,华山派,天台派俱损折高手多人。
  碧水阁中高手,也是伤亡惨重。
  损失最轻微的,反而是精英堂。
  老赌精,死未道人苦战诸葛超凡,双双受创。但他们却居然没有死掉。
  那全然是因为郝世杰医术高明。
  他桀桀一笑,对这两人说:“老夫弄死了诸葛超凡,又救了你们,你们怎样谢我?”
  老赌精道:“是你砍翻诸葛超凡?”
  郝世杰摇了摇头:“老夫没有亲自操刀。”
  老赌精一怔:“那么你又是怎样弄死这个总护法的?”
  郝世杰笑道:“老夫在痛骂一个人,骂他没用,窝囊,连诸葛超凡都不敢去对付。”
  老赌精大奇。
  “你在骂谁?”
  “易大先生。”
  “结果怎样?”
  “这老小子不堪一激,马上就去跟葛超凡拼命,结果真的宰了这总护法。”
  老赌精道:“说来说去,你只是从中煽风点火,但却把这份功劳揽在自己的身上。”
  郝世杰哈哈一笑:“总而言之,诸葛超凡是给老夫弄死的。”
  “嘿嘿死未!”死未道人终于开口。
  这时候,一个黑脸大汉捧着一大碗药走过来,大声道:“快喝掉它,否则死定了!”
  “高六六?”死未道人一怔,“喝了一口药,频频摇头:“苦也!苦也!”
  高六六、老赌精齐声笑:“死未!”
  夕阳照千里,古道人黄昏。
  舒美盈送别铁凤师。
  铁凤师临走前对她说:“看见你没事,我很高兴。”
  舒美盈的眼睛却有点红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走?难道我真的令你很讨厌?”
  铁凤师摇摇头:“不,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而且,我以后一定会回来找你算帐。”
  “算帐?”舒美盈一怔。
  “当然啦,难道你不知道,这一次为你跟神血盟弄得天翻地覆,我损失了大量的血和汗?”
  “这要我来负责吗?舒美盈“卟”的一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焦四四走了过来,大声道:“你们谈够了没有?”
  舒美盈吃了一惊,依偎在铁凤师身旁:“这人怎么这么凶?”
  焦四四道:“再不走,司马大侠不等你啦!”
  舒美盈一怔,盯着铁凤师:“你要和司马大侠去哪里?”
  铁凤师微微一笑,过了好一会才说:“斋戒沐浴。”“你们为什么要斋戒沐浴?不是想当和尚吧?”舒美盈又是吃了一惊。
  铁凤师摇摇头忽然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以来,咱们遇上大多血腥的事,五龙上人说要招呼咱们,吃三天素菜。”
  “五龙上人没事了?”
  “这全是你哥哥的功劳。”
  “他?别提了!他说自己可以杀掉卫天禅,其实却是个草包!”
  铁凤师一笑:“九绝飞狐舒铁戈是草包,这倒是闻所未闻的说话。”
  焦四四又在催促。
  铁凤师一笑,终于在黄昏古道上远扬而去。
  第五章 好汉群英大幻神翁
  一
  阳光底下的长江,辉煌壮丽,气势磅礴。
  一个孤独的老人,骑着一匹瘦弱的五花驴,来到了大渡口。
  远处隐约传来阵阵苍凉的笛声,仿佛正在诉说人间不平和不幸的事。
  老人望着江水,忽然发出一阵唏嘘,缓缓地从驴背爬下来。
  笛声渐近,一艘看来已很残旧的小舟,横渡江面而来。
  一个年纪和他不相上下的老儒士,坐在船头,横按长笛,轻轻吹奏。船家是个赤膊大汉,他臂力强劲,船桨在风浪中急劲翻飞,瞬即到了江边!
  笛声忽止,那孤独的老人长长叹息一声,忽然说:“我们已败了。”
  老儒士咳嗽着,沉默了很久才道:“天下无必胜雄师,谁也会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
  老人凄然一笑:“只是,我们这一次实在是败得太惨。”
  老儒士缓缓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老人道:“我今年已七十二,还能再来吗?”
  老儒士道:“能否卷士重来,又与年岁何干?”
  老人道:“我若听信学究之言,又何致陷于如此田地?”
  老儒士道:“兵虽败,气不可馁,兵败犹可挽,气馁不可活。”
  老人仰面长叹:“已是兵败如山倒,已是落花流水,大势去矣,又谁能挽救此悲惨败局?”
  老儒士道:“江东有一人,倘能邀之,大局尚有可为。”
  老人听了,目光一亮,连忙问道:“此乃何人?”
  老儒士遥视远方群峰,缓缓道:“叶雪璇。”
  “叶雪璇?此人是男是女?又是何方神圣?”老人间。
  “总堂主可还记得叶红血?”“天狂居士叶五先生?”
  “正是叶五。”老儒士淡淡道:“叶五虽然以天狂自居,却是惊才绝艳,胸藏兵甲何只十万之智士,而叶雪璇者,也就是叶红血之女儿。”
  老人长叹一声,感慨良多的接道:“只惜雪璇不是红血,红血已披袈裟,隐世埋名。”
  老儒士道:“岂不闻江山代有人材出,青出于蓝胜于蓝?”
  老人道:“雪璇姑娘纵然才智过人,毕竟只是女儿家!”
  老儒士摇头道:“总堂主此言差矣,谁谓女儿无大将?须知巾帼不让须眉,以叶大小姐而言,绝非弱质纤纤,而是身怀绝顶武艺之一流高手。”
  老人道:“叶五神功盖世,其女儿自也自非弱者,只是……”
  老儒士截然说道:“总堂主,你又想错了。”
  老人一愣:“错在何处?”
  老儒士道:“雪璇姑娘虽然武功绝顶,却非叶五所传。”
  老人默然半晌,才道:“却不知这位叶大小姐,师承何门何派?”
  “大幻教教主庞六仙。”
  “大幻神翁庞六仙?”老人听了大吃一惊。
  “不错,正是他,他比你和我都更老几十岁。”
  老人长长吸一口气:“大幻教称雄中原武林之时,老夫尚年仅弱冠!”
  老懦士点点头:“倘若以前辈推算,叶大小姐比你我还高。”
  老人道:“庞六仙听说已于三十年前,坐化于坐龙山馆……”
  “非也!”老儒士摇摇头,道:“坐龙山馆近年来清静无争,主要就是因为武林中人,以为庞六仙己死。”
  老人道:“那时候,他已年逾七旬,也该是风烛残年之境。”
  老儒士道:“人之寿命,各自不同,活到百来岁之人,又岂在少数!”
  老人道:“原来庞神翁仍然活着,却何以伪装死去?”
  老儒士道:“此无他,庞六仙但求乐得清静四字而已。”
  老人恍然:“不错,借死之名而避世,麻烦事可减甚多。”
  老儒士道:“这皆因庞教主太出名了,仇家也不少。”
  老人道:“听说自从庞六仙死讯传出之后,坐龙山馆就再无高手,未知是否属实?”
  老儒士道:“不错,昔年叱咤风云的大幻教高手,全都不知所踪,在坐龙山馆的,只有几个完全不懂武功的仆人。”
  老人道:“难道庞教主昔日的仇家,不会向这几个仆人施以辣千,甚至毁坏坐龙山馆吗?”
  老儒士道:“谁说没有,庞六仙的死讯传出之后,三年之内,就已有四五拨人马,闯入过坐龙山馆。”
  老人道:“此等人马自非善类。”
  老儒士道:“他们其中包括寒山六秀,鬼域中人,幽灵十三绝及怒目天神仇一诛。”
  老人凛然道:“这全是江湖上心狠手辣,武功异常厉害的黑道巨寇,那几个不懂霸武功的仆人,如何应付得了?”
  老儒士道:“但坐龙山馆却仍然安然无恙,那几个仆人,至今仍活得很好。”
  老人道:“却是何故?”
  老儒士道:“坐龙山馆虽然只是一座空城,但却左有木鹏坞,右有灵蛇堡呼应照顾。”
  老人一怔:“木鹏坞与灵蛇堡,莫非也附属于大幻教?”
  老儒士道:“木鹏坞龙头老大木鹏王,与灵蛇堡主卓碧君,都不承认与大幻教有什么关系,但却认为寒山六秀、鬼域中人、幽灵十三绝及仇一诛以强凌弱,对付坐龙山馆几个不懂武功的仆人,于理不合,以是无法袖手旁观,双双代为出头!”
  老人白眉一皱:“这倒是侠义精神可嘉,但他们说与大幻教全无关系,恐怕也实在令人难以置信的。”
  老儒士道:“这一点暂且别理会,寒山六秀等人,以为可以逼使大幻教中人出现于坐龙山馆,但结果来的并非大幻教中人,而是木鹏王与卓碧君。”
  老人道:“木鹏王深沉多智,卓碧君擅长用毒,寒山六秀等人,恐怕是付好不了。”
  老儒士点点头,道:“数战下来,寒山六秀变瞎子,鬼域中人损兵折将,幽灵十三绝只余下三人,怒目天神武功尽废,终于自缢于坐龙山馆门外!”
  老人叹息一声:“这样多惊人事变,老夫却是从未听人提及。”
  老儒士道:“江湖上不知几许惨烈大战,不为武林人所知,总堂主不知此事,并不为奇。”
  老人点点头,道:“世事如谜,变幻无定,外人常说老夫见多识广,实则老夫孤陋寡闻,比起顾老先生,相去远矣!”
  老儒士道:“总堂主不必这样说,唉,人生匆匆数十年,能知多少事?又能明多少理?”
  老人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万卷书。”
  老儒士道:“听我之言,于总堂主只能有少许帮助,唯有叶大小姐,始能为总堂主力挽狂澜,反败为胜!”
  老人吸一口气,沉思良久,才说道:“老夫本来已再无半点斗志了,但如今却又似乎存着一丝希望……”
  “心存一丝希望不足以言勇!”老儒士沉声道:“总堂主必须拥有绝大信心,绝大勇气,才能给予强敌迎头痛击。”
  老人一呆,忽然用力地点头,道:“顾老先生所言极是,只是那叶大小姐未知芳居何处?”
  老儒士道:“就在仙女湖畔,紫气玉楼中。”
  老人低首沉吟,喃喃道:“仙女湖畔紫气玉楼……叶大小姐……”
  他说到这里,忽然一人“卟通”一声,跌落水中。
  二
  跌落水里的是船家。
  这船家正值壮年,膂力不凡,显然并非泛泛之辈!
  老人却不知道他是谁。
  但这老人却看见,这船家是给一只苍白的手拉进水里的。
  手从水里来!有人潜伏在江底,突施暗袭。
  虽然是暗袭,但一下子就能把那壮汉拉进水里,这人显然精通水性,而且武功相当厉害。
  老儒士脸色一变,陡地大喝:“是什么人?”
  江面浪花起伏,却已不见人踪。
  老儒士怒形于色,突然吸一口气,跃入江中。
  老人眼色一变:“顾老先生,老夫……老夫是个旱鸭子!”
  他没有说谎。他是名震武林好汉堂的总堂主。
  好汉堂多好汉。
  总堂主“义元反顾”岳无泪,更是好汉中的好汉。
  如今,岳无泪已七十二岁。在这七十二载悠长的岁月里,他已闯过无数暴风雨,大风浪,有过不知多少次险死还生的凶险经历。
  他掌中一刀,杀尽无数邪恶之徒。他赤手空拳,也曾挫却不知儿许武林高手的锐气。可是,他们偏就是个早鸭子,一入水里,就不折不扣的变成呆子。
  老儒士却不同。他号称“水中盗月”,又叫“潜鱼叟”,也叫“浪里神儒”。
  他叫顾植为,所以又有人称呼他“顾水神”。
  顾植为与岳无泊相识之时,两人俱已年逾花甲。但两人一见如故,大有相逢恨晚之叹。
  船家突遭暗袭,顾植为大为紧张。
  他已跃入江水中。
  岳无泪也面露紧张之色。他不是不想助老友一臂之力,而是无能为力。是什么人把那船家拉人水里?
  忽然间,一股血水涌上了江面。岳无泪脸色沉重,目不转睛的盯着水面。
  一个人浮了上来。
  那是船家,他手里有一把匕首,面露兴奋之色:“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岳无泪松了口气、船家很快就登上了岸!
  岳无泪瞧着他,道:“顾老先生与阁下怎样称呼?”
  船家一笑,道:“师徒。”
  岳无泪也笑了笑:“原来你就是他的弟子石啸天!”
  “总堂主也听过晚辈的名字?”石啸天一怔。
  岳无泪道:“咱们虽然素未谋面,但顾老先生却曾向老夫提及过你的名字。”
  石啸天道:“师父是个好人。”
  岳无泪道:“这个自不待言……”
  石啸天道:“所以我根本不配做他的弟子。”
  岳无泪道:“你何出此言?嗯……顾老先生怎么还没上来?”
  石啸天道:“他不会上来了。”
  岳无泪面色骤变:“你在说什么?”
  石啸天道:“晚辈是说,他已给人缚在江底一块大石上。”
  “胡说!”岳无泪怒道:“他是水神,能在江中盗月,怎会给人缚住?”
  石啸天道:“本来这是不可能的,但错在他有个不肖子弟,在水里给他暗算了一下。”
  说着,把手中匕首轻轻一晃。
  岳无泪脸如纸白:“你刚才……是说……杀了顾老先生?”
  石啸天点点头,微笑道:“是的,除了我之外.又有谁能在水底里暗算他?”
  岳无泪颤声道:“混帐!绝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就在这时候,江面浮出了一个人。
  那是顾植为。
  岳无泪目光一亮,大叫:“顾——”
  但他只是叫出了一个字,就再也叫不下去。
  因为从江底里冒出来的,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那只是一颗脑袋。
  顾植为的脑袋。
  顾植为的脑袋已在水底里给砍掉下来了。
  一只苍白的手,提着这颗已面无血色的及脑,同时出现在江面之上。
  岳无泪胸膛起伏,一张脸变成死灰之色。
  石啸天悠然一笑:“岳总堂主,你现在该相信晚辈的说话罢?”
  岳无泪咬着嘴唇。唇已咬出鲜血,他却似是浑然不觉。
  他突然像一头疯牛般,向石啸天冲了过去。
  石啸天没有感到意外。但他也不敢小觑了这位好汉堂的总堂主,侧身一闪,卸避开去。
  岳无泪怒叱:“叛徒衣冠禽兽,杀!杀!杀!”
  三个“杀”字出口,他己连发九掌。
  漫天掌形,杀气逼人。
  石啸夫连避八掌,但第九掌却已再无可避,一咬牙,挥掌还击。
  “轰”地一声,两股内家罡气相撞在一起,石啸天向后倒退丈二。
  岳无泪也已退后五步,才总算拿稳了桩。
  “小子,顾老先生的‘天阳劲’,你还没完全领略……”怪叫一声运气再上。
  石啸天脸色转变,他已知道岳总堂主的武功,绝非自己所能抵御。
  但岳无泪才扑前两尺,背后忽然响起一阵呼啸之声。
  岳无泪不必回头,已知是一个武功极厉害的高手,从后袭击自己。
  一个鹞子翻身,岳元泪在半空中打了个转,人未落地,一两三钱分的好汉金镖已飞射而出。
  好汉金镖份量重,而且堂规规定,比镖只能用来拼命自保,绝对不许在背后暗箭伤人。
  岳无泪是总堂主,而这条规也是他自己订下来的一他是一个极具原则的人,自然不会违反自己订下来的堂规。
  这时候,背后有人向他暗袭,他以牙还牙施以反击,那是很公平的事。
  他这一镖打出,力度十足,天下间能接下这一镖的人,恐怕还没有十个。
  谁知背后那人,居然是其中之一。
  那是一个青衣白脸,面上似是毫无血色的中年人。
  他以左手接镖,面露微笑。
  “岳总堂主,你是不是想去找那叶大小姐?”
  岳无泪盯着这人:“你是谁?”
  青衣人淡淡道:“杀顾水神的人!”
  岳无泪怒道:“用这种诡诈手段暗杀顾老先生,简直无耻卑鄙!”
  青衣人悠然道:“你是好汉,我们不是。”
  岳无泪气得连眼球都凸了出来。
  他不再说话,一掌扫出。
  青衣人淡然挥掌,轻描淡写的就把这一掌卸了开去。
  岳无泪咬牙说道:“你不敢接老夫一掌?”
  青衣人身形飘动,倏地来到了那头五花驴面前。
  他阴冷一笑,对五花驴说:“你是条苯驴,但我不是,所以,你死,我活!”
  说到“我活”两个字的时候,他突然一掌按在驴顶上。
  岳无泪脸色大变:“放手!”
  青衣人立刻放手。
  但那头驴子已软绵绵的跪跌下去。
  岳无泪大怒,正等动手,青衣人却忽然冷冷一笑,道:“你的刀呢?”
  岳无泪浑身猛然一震,他颤声道:“我的刀呢?我的刀?不错,我的刀在哪里?好汉堂的好汉们,为什么只剩下了我这个老不死?”说到最后两句的时候,他的声音已嘶哑得像是快要气绝。
  青衣人目光如刀,直逼视着他:“你老了!你己败了!没有人可以在如此惨败之后卷土重来!没有人能!绝对没有人能在锐气己失之后东山再起,就像是你的刀,它己断了,毁了,再也不是名震江湖的好汉之刀!”
  岳无泪呆住。他呆了半晌,忽然仰面大笑,笑声充满酸楚,那己不是笑,而是哭。
  威名显赫,称雄数十年的好汉堂总堂主,终于也有流泪的时候。
  “我的刀!”
  “我的好兄弟!”
  “好汉堂!”
  “休矣!休矣!休矣!”
  ——莫谓英雄不流泪,只为未到伤心处。
  岳无泪,终也流泪。
  英雄泪。
  英雄己老。
  英雄已届末路之时。
  青衣人虽未动手,几许伤人的说话,已把岳总堂主重创。即无力,也无斗志。如此良机,岂可坐失?
  嗤!
  杀着终于毫不保留的击出。
  但动手的并不是那个青衣人,而是石啸天!
  三
  石啸天一直都在虎视眈眈,他己杀了师父,这好汉堂总堂主;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去。
  所以他这一击,是蓄锐而发,绝不留情的。
  青衣人没动手。他相信,石啸天这一击,已可杀了岳无泪。
  除非奇迹出现,否则岳无泪绝对无法避得开石啸天的匕首。
  岳无泪没有动,仿佛已变成了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但他的背脊,绝不会比石头坚硬。
  而石啸天这一击,已可把世间上最坚硬的石头击成粉碎。看来,岳无泪必死无疑。
  但就在这一刹那间,石啸天的手腕忽然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他眼色一变,忽然冷汗直冒。他看见了一只手,像是钳子般紧紧的钳着自己的手腕。
  石啸天猛然回头。他看见了一张沉着而英俊的脸孔。
  那是一个杏袍人。
  “你要杀人,该先问问在下。”这人淡淡的说。
  石啸天又惊又怒:“我为什么要先问你?”
  杏袍人说:“你若先问在下,就不会断掉了一只手。”
  石啸天额上青筋凸起,在喘着气。
  他知道,杏袍人没有说谎,自己的手已被他活生生的捏断了。他忽然盯着这杏袍人腰间悬佩着的一柄刀。
  刀柄是古铜色的,而刀鞘已经相当残旧。
  石啸天不认识这个人,但却忽然想起,江湖上有一柄这样的刀。
  “这……这是猎刀?”
  “不错。”
  “老刀匠游疾舞亲手铸造的猎刀?”
  “是的。”
  “那么,你……你就是司马纵横!”石啸天大吃一惊。
  “在下正是司马纵横,你现在是不是想和我决一死战?”杏袍人淡然一笑,目注着他。
  石啸天还没有说,青衣人已冷笑道:“我想!”
  司马纵横目光一转,盯着这青衣人,忽然说:“阴青手东方木?”
  青衣人似乎一阵意外,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不错,你好眼力!”
  司马纵横道:“若非东方木,又岂能有此功力?”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已瞧着东方木的双手。
  这双手本是苍白的,但现在,它已变成青色,青得就像是刚成熟的蔬菜。
  东方木冷冷一笑,对石啸天道:“你退开去。”
  石啸天不敢迟疑,退开一旁。
  东方木忽然大喝一声,一掌击出。
  这一掌去势极快,气势也极吓人。
  但是司马纵横却好像完全没有看见这一掌。
  青绿绿的手掌,己挟着一阵奇异的腥味,罩了过来。
  但是掌势却突然一转,重重击向岳无泪。
  岳无泪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己受到太大的打击,精神已濒临崩溃阶段。
  东方木也许真的很想杀了司马纵横,但他更想先杀了岳无泪。
  可惜岳无泪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好汉堂已在一场重要的战争里,崩溃下来。
  顾植为也死了。无刀!无友!无兄弟!也再无希望!
  昔日壮志凌云,人称好汉中好汉的岳总堂主,已是英雄末路。
  他还能知道些什么?
  他可能连死亡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幸好司马纵横在这里。幸好司马纵横还很清醒,绝对没有给东方木蒙骗过去。
  青手一转势,猎刀也已飞起。
  掌极快!
  刀更快!
  东方木突然面色死灰,怪叫踉跄后退丈八!
  司马纵横冷冷的看着他。
  刀已入鞘,东方木的右掌却已被砍落,跌在江边。
  东方木的心在剧痛。
  “你……你竟能砍掉我的手……”他满脸不相信的神色,但事实却又使他无法不相信!
  司马纵横凝视着他:“今天我不想杀人,否则这一刀就不是砍你的手,而是砍掉你的人头!”
  东方木怒叫起来:“你为什么不砍掉我的脑袋?今天是什么日子?”
  司马纵横淡淡的说道:“今天是我生日。”
  “你的生日?”
  “不错,所以,你是很幸运的。”
  东方木长长的吸一口气:“好!我会记住你,总有一天……”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所以,他只好走了。
  他从江里来,也从江里去。
  看来,他水性之佳,也不在顾水神之下。
  石啸天也要跟着走。
  岳元泪突然在这时候清醒过来。
  “叛徒,你走往哪里?”他忽然发出霹雳般的一声暴喝,人如飞鸟,跃在石啸天的头顶上。
  石啸天惊呼一声,正要跃人江水里,岳无泪已一掌按在他的天灵上。
  石啸天脸色大变。
  他已再无半点斗志,甚至不知道应该怎样招架。
  叭!
  一掌震碎天灵,石啸天终于在江水旁倒了下去。
  岳无泪坐在他的尸体上,喃喃道:“好武功!好武功!好汉堂总堂主,果然神功盖世,天下无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又大笑起来,仿佛有点疯了。
  司马纵横眉头一皱。
  他上前,对岳无泪说:“晚辈司马纵横,岳总堂主可还认得我?”
  岳无泪呆了一呆,半晌才缓缓他说道:“我认得你的,你是铁凤师的老朋友,也是郝世杰的干女婿!”
  司马纵横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才,他真的有点担心岳无泪会忽然疯掉。
  “岳前辈,晚辈已追赶了十二个时辰,总算在这里找到了你老人家。”
  岳无泪木然说道:“找到了老夫又怎样?”
  司马纵横道:“西城一战,上官楼未胜,好汉堂也没有完全失败。”
  岳无泪倏地冲前,揪住了司马纵横的衣襟,厉声道:“你在放什么屁?败了就是败了,你以为老夫受不起这打击,要你来安慰我?”
  司马纵横神色不变,声音平静:“岳总堂主身经百战。再大的风浪也经历过,晚辈又岂会有此意?只是,上官宝楼虽在西城打胜一仗,但在沈阳,他却给人抽了一下后腿。”
  岳无泪一怔:“沈阳?你说的莫非是上官堡?”
  司马纵横点点头:“正是上官堡。”
  岳无泪道:“是谁在背后鞭上官宝楼一下?”
  司马纵横:“好汉堂中人!”
  岳无泪怒道:“胡说!老夫是好汉掌的总堂主,倘有此事,岂会连老夫都不知道?”
  司马纵横道:“只因总堂主忘记了一个人。”
  “忘记了谁?”岳无泪瞪着眼。
  “布大手。”
  “布大手?”岳无泪怔住:“你是说布大手?”
  司马纵横点点头:“是的。”
  岳无泪脸上露出了奇特的表情,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一声,道:“他是老夫的好兄弟,本来也是好汉堂的一条好汉,可是,他早已不是好汉堂的人。”
  司马纵横道:“在他离开好汉堂之前,他曾为好汉堂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
  岳无泪终于松开了手,叹道:“不可胜算。”
  司马纵横道:“但他只做过一件锗事,就不容于好汉堂中!”
  岳无泪眼色倏地一变。
  “你可知道他犯了什么错事?”他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他强奸了老夫的女儿!现在倩倩已经出家为尼,你知道吗?”
  司马纵横点点头,道:“晚辈知道这件事,但是晚辈更知道,布大手本来并不是那种衣冠禽兽的人!”
  岳无泪目露痛苦之色:“老夫知道,他是中了邪恶的迷心术,才会干出这种事来,但老夫知道又有什么用?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而他自己也没有为自己辩白,只是削断了三根手指,就离开了好汉堂!”
  自削三指,是好汉掌的堂规,无论是谁要离开好汉堂,都必须遵守。
  司马纵横缓缓道:“布大手离去,是为势所逼,但他仍然没有忘记好汉堂,心中仍然以好汉堂中人自居。”
  岳无泪沉声道:“但老夫知道,他永远不会再回来的,老夫是牛脾气,他却是茅坑石头,又臭又硬!”
  “错了。”司马纵横摇摇头,道:“他己回来,而且在西城之战发生的时候,突袭上官堡,把上官宝楼的金衣十杀手完全杀掉!”
  岳无泪呆住:“是真的?”
  “晚辈岂敢胡诌!”
  岳无泪沉默着,良久才叹息着说:“布大手,你为什么不肯说,是谁把你陷害的?”
  司马纵横道上“也许他根本不知道,是谁向他施用这种可恶的迷心木。”
  岳无泪摇摇头:“他知道,老夫知道他一定知道那人是谁,可是,他却宁愿把口酸果吞下,也不肯说出那人是谁!”
  司马纵横道:“他有隐衷,逼他也无用。”
  岳无泪握着拳头:“但这是关乎他一辈子清白的事!”
  司马纵横默然。
  岳无泪叹了一口气,缓缓接道:“无论怎么样,他总是布大手,老夫还是希望,他能够重回好汉堂。”
  司马纵横道:“他已重回好汉堂,而且已在开封设立了好汉第十分堂。”
  岳无泪眼睛发出了光:“很好!老夫现在马上就去开封!”
  但他忽然用力地摇摇头,道:“不,老夫现在不能去开封!”
  司马纵横一愣:“为什么不能?”
  岳元泪目注江水,道:“老夫要找叶大小姐!”
  “叶大小姐?”司马纵横有点奇怪:“她是谁?”
  岳元泪道:“咱们一边走,老夫一边说……”
  四
  五月二十三,晴。
  丁家饭铺早已挤满了人,店堂里充满了猪油炒菜的香气。
  这是愉快镇里的一间饭铺;虽然这里供应的菜肴粗糙一些,但是色香味俱全,而且价钱也相当便宜。
  每天不到午晌时分,饭铺里必定坐无虚席,甚至有人捧着饭菜,站在饭铺门外吃。
  这样吃饭,当然谈不上什么享受。
  但只要想想隔邻大街宾至楼的酒菜价钱,这里的顾客就会觉得了家饭铺实在是太可爱了。
  在这里,填饱肚子的代价,通常化费几钱银子就够了。
  但在宾至楼,连喝一杯茶都要白银三两!
  所以,不少人一辈子光顾丁家饭铺,却连踏入宾至楼大门一步的勇气也没有。
  然而,世事往往也有正反两面的。
  宾至楼的酒茶价钱虽然贵得吓死人,但也有某种人,天天在那里“长驻”,却从来没进入过丁家饭铺一次。
  例如本镇镇长王常笑,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王常笑人如其名,他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这时候,他本该在宾至楼里吃鱼翅、烤鸭、酱鱼之类的美食。
  他是愉快镇里最有钱,也是喜欢享受的人。
  但现在,他却居然出现在丁家饭铺之内!
  在这里用膳的人,可说是全部认得王常笑的,但王常笑在这里出现,却使他们大感奇怪。
  王常笑今天好像有点怪。
  因为他没笑。他来到了饭铺角落的一张木桌旁,盯着一个人。这人是个陌生人,镇上的人全都不认识他。
  他脸色苍白,一身青衣,而且还断了一只手。
  这人赫然正是东方木。
  东方木正在吃面,那是一碗豆鼓排骨汤面。
  王常笑盯着他,忽然说:“我不喜欢这里。”
  东方木仍然低着头吃面,淡淡道:“你不喜欢,我喜欢!”
  王常笑冷冷道:“我也不喜欢你这个人。”
  东方木道:“但我却很欣赏自己。”
  王常笑道:“你少了一双手,它在哪里?”
  东方木道:“这里的面不错,只是汤咸一些。”
  王常笑冷冷一笑:“你的武功本来也不错,可惜遇上了真正的高手,就只有挂彩的份儿。”
  东方木忽然抬起头,用一种森冷的目光瞧着王常笑:“你在这里当镇长已多久了?”
  “十年。”
  “十年!”东方木哼的一声:“十年来,你干过什么事?”
  王常笑道:“讨了四个老婆,生下了八个儿子。”
  东方木道:“你太享福了。”
  王常笑道:“你喜欢到外面去闯祸,那是咎由自取,其实,你并不比我穷,大可以尽情地享受人生。”
  东方木冷冷一笑,道:“我不想享受,只想重振红眉教雄风!”
  王常笑说道:“红眉教之事,休再提起。”
  东方木道:“要重振红眉教,必先毁了好汉堂,然后再杀上官宝楼!”
  王笑常冷冷道:“你现在不是上官宝楼的爪牙吗?”
  东方木冷冷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倘苦说上官宝楼能控制得了我,那简直是天下间最荒谬的笑话!”
  王常笑盯着他,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你要我怎么帮你?”
  东方木道:“不是帮我,而是帮你自己。”
  玉常笑道:“帮我自己?”
  东方木道:“红眉教必须再重新站起来,你就是新的教主。”
  玉常笑道:“师父常说,你比我聪明,就算红眉教真的死灰愎燃,。你当教主才最合理。”
  东方木道:“这一次,咱们一定要像师父那样,在中原武林树立强大的势力,别让人以为红眉教真的一蹶不振!”
  王常笑道:“红眉教高手如云之际,尚且给坐龙山馆打得落花流水!”
  东方木道:“正是此仇此恨,永记心头,咱们一定要报仇!”
  王常笑冷冷一笑:“凭什么?就凭你和我这两块材料?”
  东方木道:“不,我们可以利用上官宝楼,引他入教,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之后,才出来收拾残局。”
  王常笑道:“你真的很聪明,可惜我这个师兄对你的计划,毫无兴趣。”
  东方木叹了口气:“我早知道你不会答允,唉,闯荡江湖和享福两件事情相比,的确是相差太远了。”
  王常笑淡淡一笑,说道:“师弟,再见了。”
  东方木却说:“师兄,你错了。”
  王常笑道:“错在哪里?”
  东方木道:“从你走进丁家饭铺的时候开始,你就己错了。”
  王常笑道:“我不懂。”
  东方木道:“因为我奉了上官帮主之命,要在这里杀了你。”
  王常笑脸色一变道:“阿木,你果然包藏祸心!”
  东方木道:“重振红眉教的威风,当然是绝不可能的,而你这十年来,也并非只是在享福,若不是你暗中搅鬼,布大手又怎有力量在开封府创立好汉分堂?”
  王常笑瞳孔收缩,目光忽然变得一片肃杀道:“师弟,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改变!”
  东方木道:“是你逼我们来对付你的。”
  王常笑道:“你能杀得了我吗?”
  东方木道:“不妨一试。”
  王常笑却没理睬他,向大门外走了出去。
  大门外却忽然出现了九个人。
  八个白衣人站着。
  在他们的面前,还有一个黑衫老者,四平八稳地坐在一张梨木大椅上。
  王常笑笑了。
  他笑眯眯的盯着这个黑衫老者,道:“想不到太行神魔也在本镇出现,真是热闹极了。”
  黑衫老者也笑了笑,但那是皮笑肉不笑:“小王,阿木常常在老夫面前提起你,听说你的剑很快很利。”
  王常笑笑道:“雕虫小技,不值方家一哂。”
  黑衫老者道:“老夫今天有点手痒,想向你讨教几招。”
  王常笑眉头一皱:“能不奉陪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陪陪阿木,跟他一样那就成了。”
  “怎么陪他?”
  “他少了一只手,但你却还有两只,大家是师兄弟,未免太不公平了。”
  王常笑呵呵一笑:“这么说来,他若丢掉了脑袋,我可也要身首异处了?”
  黑衫老者淡淡道:“你是师兄,陪陪师弟却又何妨?”
  王常笑盯着这老者:“你真是一个好混帐的老王八!”
  黑衫老者脸色悠变,突然大喝道:“你的剑在哪里?”
  王常笑摇了摇头:“我已十年没有用剑。”
  黑衫老者道:“那么,”老夫也不用武器,看掌!”
  上常笑淡然一笑,挥掌相迎。
  内掌相交,轰隆一声猝响。
  王常笑神色自若,黑衫老者却脸色大变,向后倒退开去。
  “你……你……是谁?”
  “王常笑!”
  “不!你不是王常笑,绝不会是王常笑……”黑衫老者显然已吃了大亏。”
  王常笑淡淡道:“我不是王常笑,谁是王常笑?”
  黑衫老者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他喘着气,道:“王常笑绝对没有这样深厚的内力,你……你是谁?”
  王常笑然悠一笑,道:“你曾于王常笑交手?”
  黑衫老者摇摇头:“没有。”
  王常笑道:“既然没有交过手,又怎知王常笑的内力修为深浅?”
  黑衫老者呆住,作声不得。
  王常笑突然面色一寒,道:“太行神魔,你一直都小视了王某,你以为东方木武功平常,他的师兄也不会厉害到什么地方去!”
  黑衫老者心头一凛。
  王常笑没有说错。
  他的确是王常笑,但这位太行神魔却一直低估了对方。直到吃了大亏之后,他却以为对方根本就不是东方木的师兄王常笑!
  五
  太行神魔来势汹汹,但只是跟王常笑拼了一掌,就狼狈地离去。
  但那八个白衣,却仍站在王常笑的面前。
  王常笑环视了他们一跟:“你们不是太行神魔的弟子?”
  八个白衣人没有人开口。但他们的脚步却在移动。等到他们每个人向前踏出八步之后,王常笑已被包围着。
  王常笑又是一声大笑,挥掌攻向其中一个。
  这人也以掌还击,两掌相交,王常笑大占上风。但其余七人,却同时亮出武器,袭击王常笑。
  那总共是两柄刀,三条软鞭,一支剑判官笔和一对钢环!
  三条软鞭有如毒蛇般缠向王常笑。
  王常笑一掌逼开那人,身形急转,闪过软鞭,但一支判官笔却己直向他眉宇间插了过来。
  王常笑冷笑,右手食指急划,一缕劲锐指凤,扫向那人喉结穴上。那使判官笔的白衣人一声闷哼,倒了下去。
  却又有一对钢环,旋风也似的舞动,横里欺身袭来。
  王常笑已抢过那支判官笔,笔锋招式一展,从其中一枚钢环的中间穿了过去。
  那人根本连看也没看清楚,判官笔已贯穿过他的脖子。
  王常笑举手投足,轻描淡写就把其中两人袭杀,而那个跟他拚掌的白衣人,显然也已经受伤不轻了。
  可是,还有两个使刀的白衣人。这两个人一直没有全力出手,只是虚张声势,掩护其他同伴对付王常笑。
  王常笑没有小觑了他们。
  他早已看出,这八个白衣人之中,武功最厉害的就是这两人。
  三个使软鞭的白衣人又再挥鞭缠向王常笑。
  王常笑冷冷一笑,十招八招之内,又把这三个白衣人解决。只剩下两个使刀的白衣人。
  王常笑盯着他们,忽然冷冷道:“王某的武功路数,你们大概已看清楚了?”
  左边的白衣人道:“已看见了。”
  王常笑道:“觉得怎样?”
  右边的白衣人道:“不怎么样,就像只猴子,相当灵活。”
  王常笑道:“原来我只像只猴子。”
  右边的白衣人道:“宰猴子!”
  王常笑道:“看样子,你们的本领,比太行神魔还要高明得多?”
  左边的白衣人哂然一笑:“他算得什么?只不过是一头自以为很威风的老猫而已。”
  王常笑道:“两位又是谁?”
  右边的白衣人淡淡道:“我是潘天星,他是邓初!”
  王常笑听得不由面色微变:“天山双绝?”
  潘天星哈哈一笑:“好说!好说”
  王常笑眉头一皱:“两位从天山远道而来,怎会屈居人下?”
  邓初道:“义气帮以义气为先,而上官帮主乃大仁大义人勇大智之士,咱们兄弟怎能不为之心悦诚服?”
  王常笑悠地纵声大笑:“义气帮!这名字很好!只可惜上官宝楼并不是,有义气的人,你们跟着他,纵然变成鸡鸣狗盗而已。”
  邓初摇摇头,道:“土兄此言差矣,上官帮主确是个挺够义气的人。”
  王常笑道:“上官宝楼挺够义气?”
  邓初笑道:“咱们兄弟穷了,他马上就给咱们五万两银子。”
  王常笑道:“这就叫够义气?”
  邓初道:“仗义疏财之辈,还不够义气吗?”
  王常笑冷冷一笑:“两位甘为钱财而奴役,实在令人大感失望!”
  邓初道:“随便你怎样说,但现在你却要死了!”
  王常笑盯着他:“是吗?”
  邓初道:“是的。”
  上常笑怪笑一声,突然间一拳挥了出去。
  邓初站在那里,双腿纹风不动。
  但也就在这刹那间,刀光一闪,王常笑随即而倒了下去。
  邓初的腿没有动,刀也没有动。
  他只是站立着,咬牙硬挨了一拳。
  这一拳力道不轻。
  “篷”然一声,王常笑的拳头已打在他的胸膛上。
  王常笑一怔。
  邓初为甚至全然不闪避?
  邓初为什么不发刀?
  王常笑只是怔了很短很短的时间。
  但是一把快刀,已在他的背后削了过来。
  那是潘天星的刀。
  邓初不动,硬挨一拳,就是要王常笑吃这一刀。
  一拳换一刀,很划算。
  邓初没有死。
  他凭一口内家真气,可以硬接王常笑这一拳。
  但王常笑却一定绝对无法挡得住潘天星那一刀!
  所以,邓初虽然挨了一拳,但王常笑却背后挨了一刀,立刻倒了下去。
  在他咽气的最后一瞬间,他听见了一个人的怪笑声。
  “天山双绝,的确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王常笑瞪大了眼睛,瞪着这人。
  那是东方木——
  六
  同日黄昏,司马纵横与岳无泪来到了丁家饭铺。
  岳无泪已饿了,而且也想喝点酒。
  当他们进入饭铺的时候,有个道士正在喝酒。
  道士喝酒并非奇事。
  但这道士的酒杯,却是大得出奇,那简直不像是什么酒杯,而是像个大酒坛。
  而且这杯子,居然是用金子铸造的。
  岳无泪忍不住走了过去,瞧了一会。
  这道士大概四十五六岁年纪,仙风道骨,面无四两肉。
  但他的酒量却很惊人,一下子就己喝了半杯酒。
  半杯酒听来不算怎么样,但那是烈酒,而且这半杯已等于人家十来大碗!
  道士把酒杯放在桌上,忽然对岳无泪说道:“老丈,你老是盯着贫道,是不是觉得贫道长得很好看?”
  岳无泪居然点点头:“你真好看。”
  道士哈哈一笑,走到司马纵横面眈问岳无泪:“和这位况弟相比,谁较英俊一些?”
  岳无泪连眼睛都没眨动一下,就说:“当然是你英俊多了!”
  道士大笑。他忽然用一种很怪异的声音对司马纵横说:“他的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司马纵横说道:“我没有聋,当然听见。”
  道士道:“你觉得他说得对不对?”
  司马纵横道:“你要听真说话还是假说话?”
  道士道:“你常讲假话?”
  司马纵横摇摇头:“很少。”
  道士道:“很少的意思,就是也曾讲过假话了?”
  司马纵横道:“倘若有人说毕生从未说过假话,那么这句话已是最离谱的假话。”
  道士道:“你说错了,有种人的确一辈子都不会说假话的?”
  司刀纵横一怔。
  “天下间有这种人?”
  “当然有,而且为数不少。”
  “他们是怎样的人?”
  “哑巴,而且是一出生就不会讲话的那一种。”
  “除此之外呢?”
  “好像没有了。”
  司马纵横点点头,叹道:“道长说得有理极了。”
  道士道:“你述丧有回答我的问题,我要听的是真话。”
  司马纵横道:“真话往往很伤人。”
  道士道:“我又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就算你说我长得像只猴子,我也不会生气。”
  司马纵横点点头,叹道“道长说得有理极了。”
  道士叹了口气:“猴子般的长相,当然不怎么英俊了。”
  司马纵横道:“在绝大多数的人眼中看来,的确如此。”
  道士眨了眨眼睛:“难道有人会认为猴子般的脸孔很好看?”
  司马纵横道:“当然有。”
  道士道:“那是什么人?”
  司马纵横道:“母猴。”
  道士的脸在发青,忽然颓然坐在椅子上。
  他长长的吐出口气,良久才道:“兄弟,贫道不生气,真的不生气,只是很失望。”
  司马纵横道:“美与丑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心境安宁、愉快。”
  道士道:“贫道失望,并不是因为自己长得丑陋,而是想不到好汉堂的总堂主,居然是个喜欢拍马屁的人。”
  岳无泪呵呵一笑:“看来,老夫刚才拍马屁是拍在马腿上了。”
  道士瞧着他:“你为什么要说假话?说我比这年青小子还英俊?”
  岳无泪道:“你已不是三岁小孩,尊容怎样,该已心中有数,老夫刚才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已经真的醉了?”
  道士冷冷一笑:“贫道怎会醉?”
  岳无泪说道:“原来你还没醉,那很好。”
  道士道:“你又有什么花样?”
  岳无泪道:“你认为我还会有什么花样?”
  道士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怎知道你还有什么馊主意。”
  岳无泪道:“你早已知道老夫会来到这里?”
  道士一呆,半晌才道:“贫道不说假话,不错,那又怎样?”
  岳大泪道:“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等老夫?”
  道士默然,过了一会才缓缓地道:“你现在似乎比我这个出家人还更轻松。”
  岳无泪道:“不轻松又怎样?难道要一头撞死才过瘤吗?”
  道士道:“这话说得好,好汉总究是好叹,败了就败了,有什么大不了?”
  岳无泪道:“咱们多久没见面了?”
  道士道:“八年。”
  岳无泪道:“八年前,你用的也是金杯子,但却好像比现在的细小得多。”
  道士点点头:“你的记性不坏。”
  岳无泪说道:“就是因为你这个杯子忽然变大了,老夫还以为你不是那个牛鼻子。”
  道士道:“杯子大了又怎样?人也可以养得又肥又大嘛。”
  岳元泪道:“这几年来,你赚了不少钱?”
  道士道:“不算多,只够自己喝酒,和铸造这一个金杯子而已。”
  岳无泪道:“这金杯子,在别人的眼中看来,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道士道:“那又如何?”
  岳大泪道:“像齿焚身,你捧着这个金杯子招摇过市,说不定有一天会招来杀身之祸。”
  道士哈哈一笑,道:“要杀贫道的人不知凡几,多几个少几个又有何相干?”
  岳无泪叹了口气:“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是穷风流,饿快活,死性不改。”
  道士淡淡笑道:“正如你刚才所说,这杯子已经是一笔巨大的财富,那么贫道也不算是怎么穷的了。”
  岳无泪道:“听说两年前,你把扬州五毒抓进天牢里?”
  道士哈哈一笑,道:“这点小事,岳总堂主居然也知道了?”
  “怎还算是小事?”岳无泪干咳一声,道:“官府的悬赏,恐怕最少有五千两罢?”
  道士却咬着牙,哼的一声说:“抓那五个混蛋,并不容易,五千两己不算多,但到头来,、贫道只拿到二千两。…
  岳无泪一怔:“为什么会少了三千两的?”
  道士说道:“贫道给人盗走了一张银票!”
  岳无泪不禁一笑,道:“是谁有这么大的本领?居然能够在你的身上盗走银票呢?”
  道士咳嗽两声,叹了口气才说:“是一个手痒要赌、输光要愉的小毛贼。”
  岳无泪还没有说话,饭铺外已有人声叫了起来:“牛鼻子,你不想活了?”
  七
  这人的嗓子很响亮,但是身材却很短小。
  他的年纪也和道士不相上下,但却脸色红润,一双眼睛骨碌碌地左转右转。
  道士一看见这人,不由得火气冒了上来。
  “就是这混蛋愉走了我的二千两银票!”他神手一指,指尖几乎指在那人的鼻尖上。
  那人冷冷一笑,道:“不错,是我偷掉你的银票,但你欠我的又怎么算法?”
  道士连脸都红了:“我欠你什么?”
  那人冷冷道:“赌债!”
  道士怒道:“什么赌债?亏你还敢提起这桩事,你是个骗子,在骰子里动了手脚!”
  那人冷冷一笑:“为什么你当时不揭穿它?”
  道士一呆,半晌才道:“当时……当时贫道不知道!”
  那人道:“后来你又怎么知道骰子有诈?”
  道士道:“是……是有人告诉贫道知道的。”
  那人冷笑一声:“眼见之事,尚未可以尽信,背后之言,岂可当作是真?你简直是越来越糊涂了!”
  道士怨道:“你强辞夺理,他妈的狗屁乱放!”
  两人争吵渐渐激烈起来。
  “住口!”突听一人沉声叱喝。
  两人争吵立止。
  只见一个葛衣老人,神情肃穆地走了进来。
  道士和那人俱是噤若寒婢一言不发。
  岳无泪吸一口气,目注葛衣老人:“天潭老叟?”
  葛衣老人瞧着岳无泪,忽然深深一拜:“岳总堂主,老朽是奉了教主之命,前来接应的。”
  岳无泪吃了一惊,连忙还礼,道:“邵兄何以如此隆重?”
  葛衣老人说道:“上官宝楼创立义气帮,以义气为名,实则作奸犯科,无恶不作。”
  岳无泪道:“老兄所言极是。”
  葛衣老人道:“目前江湖上己酝酿着凶险危机,也只有岳总堂主如此大勇无畏的好汉,才能对抗义帮一干狂徒。”
  说到这里,目光一转,落在司马纵横的脸庞上:“你就是司马纵横?”
  司马纵横忙揖礼道:“晚辈正是。”
  葛衣老人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抚须笑道:“果然是名不虚传,一表人材,难怪齐拜刀把猎刀交托给你。”
  司马纵横吸了一口气,道:“承蒙齐大侠错爱,把猎刀相赠,晚辈至今仍然战战兢兢,不敢梢为行差踏错。”
  葛衣老人大笑:“好!说得好!而且这几年来,你也干得很好,现在,提起猎刀奇侠,江湖上的魑魅魍魉,无不退避三舍,可见齐拜刀的确没有看锗了人。”
  司马纵横道:“刚才听岳总堂主所言,前辈莫非就是昔年一掌震苗疆,大败苗族蛮王舒隆真的天潭老叟邵老前辈?”
  葛衣老人哈哈一笑:“老朽正是邵南青,今日能够遇上你这位年青俊秀之士,老朽很高兴,很高兴!”
  笑声甫落,看着那道士和那身材短小的汉子,接道:“这两个老混蛋向来是生冤家。死对头,那个牛鼻子是不疯道士,其实他最少已疯了一大半。”
  道士汕汕一笑,却不敢反驳。
  邵南青又说:“另一个虽然神经正常一点,但却总是戒不掉‘偷瘾’,你若是遇上了他,可得当心。”
  司马纵横目光一闪:“这位莫非就是‘偷上偷’方迁?”
  邵南青莞尔一笑:“你说的不错,除了方迁之外,又有几个人能在不疯道士的身上盗走银票?”
  岳无泪忽然问邵南青道:“邵兄昔才说奉了教主之命,未知那位教主,却是何人?”
  邵南青淡然一笑,道:“老朽乃大幻教中人。”
  “大幻教?”岳无泪大吃一惊:“那么,教主必然是庞神翁了?”
  邵南青摇摇头,黯然叹道:“庞老教主已于两个月前,坐化归登极乐世界。”
  岳无泪脸色一变:“那么,目下大幻教主是谁?”
  邵南青道:“叶雪璇!”
  岳无泪怔了半晌:“叶小姐已成为大幻教教主?”
  邵南青点点头,道:“不错,除了她之外,本教又有谁能当此重任?”
  “天山双绝?”岳无泪咬着牙,怒道:“他们为什么要杀王常笑?”
  邵南青道:“因为他们都已成为了上官宝楼的爪牙!”
  岳无泪双眉怒展:“可恶!可恶!”
  邵南青叹道:“此事已成铁案,岳总堂主也不必太悲愤了。”
  岳无泪木然朽不疯道士忽然一声大叫:“小心——”
  他这一声“小心”才叫出口,“偷上偷”方迁已同时倒了下去。
  八
  方迁一直都站在饭铺东方最近厨房的位置上。
  不疯道士看见了一个蒙面黑衣人,在厨房内出现。
  在饭铺的厨房里,居然出现一个这么样的人,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立刻叫出了那一声“小心”!
  但却还是迟了。
  这个蒙着脸孔的黑衣人,已打出了一蓬暗器,方迁根本闪避的机会也没有,就已中伏倒下。
  不疯道士虽然看来与方迁是冤家对头,但实际上两人的交情是十分深厚的。方迁才倒下,不疯道士就发出一声狂吼,向厨房里扑过去。
  不疯道士虽然行动古怪,有点疯疯癫癫,但一身武功却绝不寻常。
  他背上的天玄神剑早已脱鞘而出,人未进入厨房,剑招己凌厉地施展。
  一条黑影,从他的头顶飞跳过去。
  不疯道士怒喝一下,反手挥剑,护住天灵。
  但那黑衣蒙面人的身手,却是快得不可思议,不疯道士的剑才挥出,他已急迅地点住了他身上五六个穴道。
  以不疯道士的武功,居然在一个照面之间,就给人制住,这人实在绝不寻常。
  岳无泪,邵南青俱是面色一变。
  不疯道士己动弹不得,那蒙面人若是要取他性命,可说是易如反掌。
  岳无泪铁青着脸,怒道:“这位朋友,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蒙面人桀桀怪笑,声音尖锐刺耳:“大幻教,好汉堂的人听着,中原武林,必然是义气帮的天下,尔等又何苦不自量力,螳臂挡车?”
  邵南青怒道:“你是义气帮里的什么人?”
  蒙面人道:“上官帮主待我恩重如山,你们要对抗他。我绝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
  邵南青道:“上官宝楼多行不义,必遭天谴,你助纣为虐,将来也必定不得善终!”
  蒙面人冷冷一笑,道:“一派胡言,混帐!”
  这时候,岳无泪扶起了方迁,只见他背后中了两支毒针,早已气绝。
  岳无泪瞳孔收缩,沉声道:“好歹的暗器!”
  蒙面人冷冷一笑:“这是杀鸡儆猴,怪不得我!”
  邵南青面露杀机,踏前两步,道:“不管你是谁,老朽今天非要把你毙诸掌下不可!”
  蒙面人悠地喝道:“邵老鬼,你休胡来,你敢再逼近半步,这年鼻子的性命立刻就完了!”
  邵南青气得脸都发白,但却也真的不敢再轻举忘动。
  司马纵横却迎了上前,叹道:“其实以阁下的武功,要离开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蒙面人冷冷道:“你倒看得透撤。”
  司马纵横道:“你是不是想跟在下比一比刀法?”
  蒙面人似是一怔,半晌才发缓缓答道:“不错,我的确想向你领教一下刀法!”
  司刀纵横说道:“你也是个学刀的人么?”
  蒙面人道:“是。”
  司马纵横道:“好,在下愿意奉陪,只是,你必须先放了这道长。”
  蒙面人点点头:“行。”
  司刀纵横道:“你放心,在下既然答应了,就绝不会退缩。”
  蒙面人道:“我现在先放了牛鼻子,你要准备了!”
  他突然伸手一推,把不疯道士推了出去。不疯道士目光呆滞,仿似对一切事情,已全然不知晓一样。
  他颓然坐下,就像个呆子。
  司马纵横的眼睛望向蒙面人。
  蒙面人也在瞧上他。
  两人的目光,都锋利如刀!
  呛!
  蒙面人的刀在腰间。
  刀出鞘,寒光四射。
  刀锋利,杀气更浓。
  司刀纵横突然失声大叫道:“霹雳金刀!”
  蒙面人冷冷道:“你倒识货!”
  司马纵横吸一口气:“你杀死了霹雳叟?”
  蒙面人道:“你为什么不说我就是霹雳叟?”
  司马纵横冷然一笑:“霹雳叟是正人君子,虽然脾气暴燥,但却绝不会蒙头蒙脸,暗箭伤人,更不会和上官宝楼合污!”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所以,你就一口咬定,是我杀了霹雳叟,占有了他的霹雳金刀!”
  司马纵横勃然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必客气了!”猎刀一展,气势绝不比对方稍逊半分。
  蒙面人怪笑一声,一刀刺出,刺出的只是一刀,但在这一下子里,他已连换了八九种身法。
  司马纵横一声轻叱,双腿不动,猎刀却沉稳如山,封住全身要害。
  蒙面人虽然身形娇捷,刀法刁钻,但这一瞬间,他却无法找到可乘之隙。
  其实他那一刀,也没有真的完全刺了出去。虽仅一招,双方都试出了对方的斤两。
  司马纵横也没有占到什么上风,他也想一刀解决这个蒙面人,但蒙面人也同样守得很稳,绝不容易攻进去。
  蒙面入忽然退开八尺,道:“这一仗,就算我输好了!”
  司马纵横冷冷道:“才只交手一招,我也未曾伤你分毫,怎么算你输了?”
  蒙面人道:“这一战,倘要真的分出胜负,恐怕不是三五百招以内的事。”
  司马纵横道:“既然要决一死战,就算大战三日三夜,却又何妨?”
  蒙面人道:“要拼命,将来还大有机会,今天暂且不奉陪了!”
  岳无泪怒道:“你现在才想打退堂鼓,未免是太迟了!”
  蒙而人冷冷一笑”道:“你们能留得住我吗?”
  邵南青“呸”一声,突然飞扑过去。
  一阵掌风,随着急扫而来。
  蒙面人没有闪避,也挥拳反击过去。
  一声“隆”然巨响,蒙面人的身子向后弹开去。
  他哈哈一笑,居然借力趁势逃遁。
  邵南青没有追,脸庞灰白。
  岳无泪吃了一惊:“邵兄……”
  邵南青轻轻的挥了挥手,道:“老朽……老朽没事,这……这家伙好厉害。”
  说到这里、咯出一口鲜血,身子不住的在颤抖。
  岳无泪又是大吃一惊:“他是谁?竟然会有这么深厚的掌力?”
  邵南青喘息了好一会,才说道:“他就是上官宝楼!”
  岳无泪,司马纵横同时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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