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竹屋里的事

 




  屋外一片艳阳天,石屋内却还是燃着灯,唯一通往外界的门是关着的。
  狄青麟天生就好像有一种预知天气的本能,他望着灯火,轻声他说:“今天外面天气,一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他说:“好天气总是令人心情愉快的。”
  白色女人似乎对天气的好坏,不怎么关心,她唯一想知道的是杨铮这一战的结果。
  “现在已经是早上,这一战也应该结束了。”她看着他。”黑妞是否已死了,杨铮是否又过了一关?”
  狄青麟没有马上回答,他替自己倒了杯葡萄酒,举杯凝视着水晶杯内琥珀色的葡萄酒。
  “有两种男人,天生就很吸引女人。”他说:“一种是年少多金的。”
  “就像你。”
  这一点,狄青麟一向都不否认的,他不但年少多金,人也潇洒,修长的身材加上温柔的体贴,世上又有哪个女人能逃得过呢?
  “还有一种男人,他的情感很专,很痴,如果他爱上了一个女人,就绝对无法再接受第二个女人的情。”狄青麟看着白色女人。“偏偏就有很多女人喜欢上这种男人。”
  狄青麟的嘴角仿佛有了一丝嫉妒。
  “她们说这种人是男人中的男人。”
  “就像杨铮。”
  “是的。”狄青麟笑了笑。”不但女人喜欢这种男人,有时同为男人,都舍不得杀他。”
  “不是舍不得,而是不想让他死得太轻松。”
  对于这一点,狄青麟也不否认,他缓缓喝光杯中酒,让酒停留在嘴里,慢慢地流咽喉,流进肚子,让那股酒的芬芳仍然留在鼻喉间。
  “夺命十三剑的第十五剑所带来的只有毁灭和死亡,破解这一剑的唯一方法,就是死。”狄青麟说:“以死解死,也唯存死才能化掉这一剑的锐气。”
  “所以黑扭已死了,杨铮还活着。”
  “是的,事情一定是这样子的。”狄青麟说:“黑妞一死,杨铮的身边就再也没有任何支持了。”
  他又说:“他的精神将陷入孤独、无助、无望的境界。”
  “别忘了还有一个老乌龟。”
  “他只会帮杨铮出主意而已,绝不会出手帮他。”狄青麟笑了。“三十年前,他就已发誓退出江湖了。”
  四张白铁的长台并排在一起,其中三张上面躺着人,屋内有七盏孔明灯,将每个角落都照得很亮。
  长台旁有好几个白铁矮几,上面摆着长短形状各异的小刀,在孔明灯下发出淡青色的光华。
  看这里面的陈设,一定又是间制造“木乃伊”的房屋,长台上躺着的,不用说一定是藏花、戴天和黄少爷。
  喝下那特制的三杯酒后,到现在已有一个对时了,看他们的样子,好像都没有苏醒的迹象。
  静静的房内,忽然响起一阵开门声,血奴走了进来,她走近长台,看着躺在上面的三个人,突然笑了起来。
  “如果你们觉得这样睡很舒服的话,我可以再倒三杯酒给你们。”血奴说:“保证你们一觉到永远。”
  本来仿佛都还未醒的三个人,听见血奴的这句话后,突然有人叹了口气。
  “唉!落到他们手里,连安稳睡一觉都不行。”黄少爷张开眼睛看着血奴。
  “我不想睡觉。”藏花也睁开眼睛。“我只想好好地吃一顿,然后再喝它个四十杯。”
  “我心没有那么大,我只想喝二十杯就可以了。”
  戴天看着血奴,接着又说:“犯人间斩之前,都可以美食一番,不知我们是否也有这个待遇?”
  “酒大概是没问题。”血奴笑着说:“至于美食,我看你们只有下辈子才能吃得到。”
  “不一定。”
  风传神忽然出现在门口。
  “不一定?”藏花问:”意思是说,我们有机会能吃到想吃的东西?”
  “不是‘我们’,而是‘你们’其中的一个。”风传神走进来。
  “我明白了。”藏花说:“有件事须要我们三个人中任何一人帮忙,代价就是活下去。”
  “是的。”
  “如果我们都不想活下去呢?”
  “无所谓。”风传神笑笑。“自然有人会愿意做的。”
  “要我们帮忙哪件事?”戴天突然问。
  “玉玺。”风传神说:“只要告诉我南郡王的玉奎放在哪里,就可以愉愉快快地活一辈子。”
  藏花突然笑了,笑得很开心。
  “你们纵然有天大的本事可以再造出一个杨铮,玉玺却是无法仿造的。”藏花笑着说,“因为各个官府和朝廷里,一定都留有玉奎的图佯,为的就是怕别人假传旨意。”
  “你真聪明。”血奴说:“可是聪明的人都死得比较快。”
  “说不定我这个聪明人一下子忽然变笨了。”藏花说:“笨得忽然将玉空的下落说了出来。”
  “那我保证,你就可以实现刚刚想要大吃一顿和大喝四十怀的愿望。”血奴说。
  “可是我一看见你,就无法笨了。”藏花看着血奴。“说不定还会跳起来咬你一口。”
  “你就算要咬我十口,我也不怕。”血奴笑得很开心。“你们根本动不了,你们腿上的穴道是我亲自点的。”
  “那可不一定哦。”藏花也笑得很开心。“说不定我的腿忽然可以动了,说不定你根本忘了点我们的穴道,说不定刚刚有个人进来解开我们的穴道。”
  本来笑得很愉快的血奴,笑容已逐渐僵在脸上,藏花说的这些,不是没有可能,她突然上前检查着他们三个人腿上的穴道。
  “不必看,我保证他们三个人绝对无法动,”风传神说:“她这么说,只不过要令你心慌而已。”
  “姜还是老的辣。”黄少爷笑着说:“那个有暴露狂的,就沉不住了。”
  血奴气得脸红红的,过去就是一巴掌打在黄少爷的脸上。
  “女人夭生就喜欢打人嘴巴。”黄少爷叹了口气。“除了会这个,你还会什么呢?”
  “我还会跟男人上床,各式各样的男人我都上。”血奴笑得很淫。“听说你还是个童子鸡。”
  血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黄少爷,摇摇头接着说:“没有尝过这种人间美味,你怎能死得瞑目呢?”
  话声未完,她的手居然放在黄少爷腿上最敏感的部位,居然还抚摸了起来。
  黄少爷又惊又怒,但是全身无法动弹,也只能干着急而已。
  “你这样摸有什么用?只是干过瘾。”藏花笑了笑。“要的话,干脆:骑马上阵’,保证你尝到新鲜货。”
  她居然将黄少爷说成了“新鲜货”。
  戴天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男人什么都被形容过,就唯独这句。新鲜货’,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戴天笑着说:“只可惜‘新鲜’总是不持久的。”
  黄少爷已被血奴整得满脸通红,身上某个部位也已快起了变化,幸好这时,风传神开口了。
  “够了。”
  血奴仿佛很听从风传神的话,马上住手,退了出去,黄少爷终于解危,他长长地吐了口气。
  “对于我刚刚的提议,你们三个谁有兴趣呢?”风传神笑着道:“只要点个头,天涯海角任他遨游。”
  “唉!以前我为什么不问杨铮他的玉玺摆在哪里?”藏花一脸懊悔。“否则我现在不就可以天涯我独行了。”
  “我这个人天生就怕官。”黄少爷苦笑。”不要说是玉玺了,就连官府门我都怕进。”
  戴天没有说话,众人的目光马上看向他,他居然很悠闲地看着每个人,然后才慢吞吞他说:“放玉奎的地方,我当然是一定知道的。”戴天忽然笑了笑。“只可惜我这个人天生怕孤独,叫我一个人‘天涯我独行’,不出二天,我就寂寞死了。”
  他看着风传神,接着又说:“与其寂寞死,不如现在死,最起码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好,你们三位都很有义气,都很够朋友,都不怕死。”风传神说:“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你们。”
  白色长袍就放在矮几上,风传神拿起,很快地就穿上,再戴上一顶白色的头罩。
  一切的准备工作都已就绪了,风传神拉拉手上的透明手套,张张手指,觉得没有什么不顺,才愉快地拿起了一把很薄的小刀。
  刀锋闪着银蓝色的光芒。
  “你就这样开始动刀了?”藏花问。
  “是的。”
  “那边还空着一个台子,是不是放我们三位的综合体的?”
  “是的。”
  “那怎么没见他躺在那儿呢?”
  “他现在正在沐浴。”风传神说:“等我把你们三位解剖好了,他正好也清洗干净了。”
  “你们费了这么大的心血,只不过是要造出一个杨铮和戴天而已?”戴天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这只是个开始。”
  “开始?什么的开始?”
  风传神看着戴天,过了很久才开口:“钟半农带来了叛国贼的名字,我们当然不能让这个名字落到朝廷里。”风传神说:“等我们劫杀了钟半农后,”现还有一份制造‘木乃伊’的秘密时,一个神秘又绝对安全的计划就产生了。”
  “你是说再造出一个当今……当今的皇上?”戴天的声音居然在抖。
  “是的。”风传神说:“于是我们拿着‘木乃伊’的制造秘方,潜心研究了近二十年,才有今天这个结果。”
  “所以你们就拿杨铮和我当试验品。”戴天说:“如果成功了,下一个计划一定是针对着当今皇上了。”
  “是的。”
  “这么说你们青龙会的龙头老大,一定就是叫钟半农所带来名字的那个人?”
  这个问题,风传神没有回答,他只是笑笑。
  “为什么不答了?是不是我说的跟事实一样?”
  “对与否,等你们到了黄泉路上一定明白的。”
  风传神拿着小刀,双眼盯着藏花,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他的脸上竟然带着种很邪的表情。
  ——一种带着有色的表情。
  “你……你要干什么?”
  藏花的声音居然会发抖?
  “我要以这把小刀,先割开你的衣服,然后……”
  风传神的笑声,听起来也很邪,也带有色的味道。
  “你为……为什么……不先割他们?”
  “女士优先。”
  “哦……不必客气。”藏花的脸上已然有了害怕。“凡事男人先请。”
  风传神的目光如一只手般地停在藏花的胸口,他的呼吸声仿佛也越来越沉重,每次呼出的热气,都由藏花衣缝间穿人,直袭她那“不能见人”的肉体。
  寒毛由脚底一根根地竖起,藏花不禁打了个冷颤,她的脸已因恐惧和羞耻,而泛起了愤怒的嫣红。
  风传神的左手已放上她的胸膛,右手的刀,也已靠近她的衣衫,眼看着已将一刀割下了。
  “再不出来,我就说了。”
  藏花突然大声说出了这句话。
  风传补一愣,他不懂藏花这句话的意思和用意,可是有人听得懂。
  所以就有人叹息了一声。
  “唉!”
  风传神马上回头,望向发声处。
  “我就知道女人永远沉不住气的。”
  “谁?”
  风传神马上问。
  “我。”这个声音回答着:“我的声音难道你已听不出来了吗?”
  风传神的表情突然变了,变得很难看,变得仿佛不信。
  “是你?”
  “是我,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令我们这位大神医吓一跳?”
  话声一完,人也已走出。
  看见这个人,藏花就松了口气,她的脸色总算己恢复了点正常。
  “如果你再沉住一点气,我保证可以听到更多的秘密。”
  “我也想这样,可是我是个女人。”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有人来救?”
  “因为我对人性太了解。”藏花终于笑了。“没有一个人可以在临死之前还保持镇定的。”
  她看了看戴天,又说:“可是从头到尾,我们这位戴大师爷居然一点害怕、不安的表情都没有。”藏花笑笑。”于是我就自问,他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只要是正常人的反应一定不是这样子的。”
  藏花再看向风传神。“于是我就猜想,他一定胸有成竹,一定还有安排,一定留有最后一招。”
  “事实就跟你想的一的样。”
  “最好跟我想的一样。”
  从这个人出现,风传神就一直愣在原地,动也没有动过一下。
  “这个人怎么突然不动了?”藏花问:“难道是你将他吓僵了?”
  “将他吓僵的不是我,而是他手上的手套。”
  “手套?手套有什么好吓的?”
  “你问问他就知道了。”
  不等藏花问,风传神就自己开口了。
  “我实在没想到,没想到青龙会居然会有叛徒。”风传神说:“而这个叛徒居然会是你。”
  “你应该想得到,如果你稍微有一点人性,就应该想得到。”
  “看来青龙会对人还是了解得不够深。”风传神说:“否则怎么会有今天的情形发生呢?”
  风传神双眼盯着这个人。“看来今天是你报父仇的日子了。”
  “那还用说,他已经等了十几年了。”藏花愉快他说着。
  “你怎么知道会有人来救你们?”风传神问:“你怎么知道来救你们的人是他?是钟毁灭?”
  ——这个人居然是钟毁灭,
  怎么可能?他不是青龙会的两堂堂主吗?
  他不是戴天的代替品吗?
  怎么可能是叛徒呢?
  “我不知道。”藏花得意他说:“可是我知道,像戴天这种人,到临死的地步,居然还这么镇定,还这么正常,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在。”
  藏花看着戴天,笑着又说:“至于道理在哪里,我当然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这么一叫,一定有人会出来解危的。”
  “女人果然担不了大事。”戴天叹了口气。
  “不但担不了大事,连秘密最好都不要让她们知道,否则——”
  “否则怎么样?”藏花瞪大眼睛看着钟毁灭。
  “也没有怎么样,只是听不到很多事而已。”钟毁灭淡淡他说。
  “我想不到你会将毒擦在手套内。”风传神看着钟毁灭。
  “只有搽在手套里,才能毒到你。”钟毁灭笑笑。
  “你这么做难道不怕青龙会的报复?”
  “我入青龙会,就是为了破青龙会。”钟毁灭淡淡地他说:”至于他们报复的手段,我太了解了,尽管来吧。”
  “你既然费了那么多的心血混入青龙会的核心,为什么不再多等些时日?”风传神说:“为什么不等到进入总堂,见到了龙头老大才现身呢?”
  “我是这么想,可是时间上已经不允许了。”钟毁灭说:“他们三个人的性命,我又不能不管,况且杨铮已被逼入了死地。”
  “死地?”藏花问:”杨铮有危险?”
  “目前还不会。”戴天说:“狄青麟现在的心理就像是猫捉到老鼠一样,一定先好好地耍一耍杨铮。”
  “他的人现在何处?”藏花问。
  “小木屋。”戴天说。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在小木屋呢?”藏花问。
  “这是我们事先约好的。”戴天说。
  “事先?”藏花问:“那是多早的时候?”
  “十三年前。”
  “那就是狄青麟逃狱的那一年?”
  “是的。”
  “这么说,我就是你们这个计划中的一个傀儡?”藏花盯着戴天。
  “不是傀儡,是主角。”戴天义了。“如果没有你,这些计划都无法实现。”
  藏花笑笑,她转头看向钟毁灭。
  “那天在火灾现场的那个老人是不是你?”
  “是的。”钟毁灭点点头。
  “难怪在小村里,黄少爷会适时地出现为你解危。”
  “那一天如果我不出现,说不定他早就被你逼得现身了。”
  “你们为什么不先告诉我呢?”
  “有些事你不知道,危险性比较少一点。”钟毁灭说。
  解开了穴道,藏花就赶紧下台,伸展一下筋骨,躺了大久骨头都酸了。
  风传神还是站在那儿,动也没有动过一下,毒已从他的手指慢慢延至肩膀,汗珠从额头冒出,顺着脸颊滴下,滴落在衣衫上。
  “咦,血奴呢?”
  藏花突然想起这里应该还有别人。
  “在后面。”钟毁灭说:“和其他人关在一起。”
  “青龙会在这里的据点,总算让我们破了。”黄少爷说。
  “还没有。”戴天说。
  “没有?”藏花有点诧异。“这里难道不是青龙会的据点?”
  “这里和‘传神医阁,都只是分舵而已。”
  “分舵和分堂不同?”
  “不同。”钟毁灭说:“每个分堂属下有三个分舵,三个分堂组成一个‘季管’。”
  “季管?”藏花问:”什么叫季管?”
  “正月、二月、三月为‘春管’,四五六月为‘夏管’。”
  “那七八九月就是‘秋管’了。”
  “是的。”
  “青龙会派来这里的是哪一个管?”黄少爷问。
  “春管。”
  “那么正月、二月、三月的分堂主都是谁?”藏花问。
  “三月堂主是因景小蝶,正月堂主就是我们这位医阁主人。”钟毁灭看着风传神。
  “那二月堂主是谁?”
  “花舞语。”
  “花舞语?”藏花又吃了一惊。”她不是杨铮的女儿吗?”
  “不是。”戴天说,“她只是被派来卧底的。”
  “青龙会真是什么人才都有。”藏花笑着说:“不知道有没有被派来做妻子的?”
  藏花这只是句玩笑话而已,所以她自己笑了笑,马上又接着问:“正月二月三月都已破了,那么这个‘春管’是不是已知道是谁?”
  “不知道。”钟毁灭说:”我入青龙会这么久了,除了这一次接触到的正月和二三月的堂主外,其余的一概不知道是谁,更不要说那些‘季管’了。”
  “这么说我们只是抓到一些小兵而已。”藏花说:“那些大兵部还躺着。”
  “青龙会之所以可怕,就是在这里。”戴天说:“永远让人猜不透谁是青龙会的人。”
  藏花忽然转头看向风传神。
  “或许可以从他身上得到这些秘密?”
  “没有用的。”钟毁灭说:“青龙会里的人一概都是用代号联络,而且都是个别行动的,极少一起办事,所以除了自己外,根本不知道谁是谁。”
  “万一自己人起了冲突而对杀呢?”
  “不会,他们行事有”一定的规章。”钟毁灭说:“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有些不可能的事情,有时候都会发生。”
  这句话是风传神说的,话声未完,只见他右手一扬,刀光一闪。
  光芒直射藏花。
  这么短的距离,藏花就算想闪也来不及了,眼看着薄刀直取她的咽喉,突然有人轻喝一声。
  人影一掠,横身挡在藏花的面前。
  光华没入,血花绽放,如急雨般洒下,洒在藏花的发际上,洒在她的衣襟上,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衫。
  这个横身挡在藏花面前的人,就是黄少爷。
  在风传神话声未完,右手未扬时,黄少爷就已发觉不对,所以薄刀刚射出时,他就已纵身飞入那一道光芒中。
  刀一扬,风传神的人飞起,穿过窄门,消失于门外。
  鲜血喷出,戴天和钟毁灭怒喝一声,紧跟着追了出去。
  血是由左胸第三根和第四根肋骨间溅出的,薄刀仍然留在肋骨间。
  黄少爷的脸色白如玉,汗珠直冒,脸颊虽然已因痛苦而抽悸,但脸上的表情却是高兴的,他那扭曲的眼睛,一直看着藏花,就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
  “你……你为什么要……”
  藏花已说不出话未,她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双眼已有水珠在滚动。
  “只有这个办法才……才救得了你。”
  黄少爷的声音有点喘,脸色已越来越白,血却还在流,他的眼睛又浮出了那抹轻愁。
  “你们在说话时,我……就一直在……注意着他。”黄少爷的嘴唇微微在抖。”我总觉得……像风传神这样的人……不应该这么容易就……就被毒了。”
  他苦笑了一下。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说:“他一定……一定是将解……解药放在牙齿里。”
  藏花点点头。
  “还好没……没有伤到你……”
  ——难道伤到你就没关系?
  藏花没有说出这句话,并不是因为她不想说,而是她知道就算没说,黄少爷也明白她的心意。
  看着藏花扶着他的那一双手,黄少爷凄凉地笑了。
  ——虽然笑得很凄凉,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甜蜜。
  “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让……女人抱。”
  藏花眼中的泪水,已忍不住地滴了下来,她知道黄少爷的这一种情,是天地间亘古以来最“纯”的。
  只可惜“情”之一物,不能施舍。
  藏花只有无言地看着他。
  看着他,看着他……
  ……死去。
  安详、满足、快乐地离去。
  藏花默默地扶着黄少爷,眼泪虽已滴下,却不再流了。她的嘴唇已因用力咬着而沁出了血珠。
  如果这一刀不是黄少爷拦下,她是否还能活着呢?
  他为什么愿意挨这一刀?
  是为了……?
  刀一挥,风传神就头也不回地穿出窄门,他知道这一刀一定会中,至于中的是谁,已无所谓了。
  只要刀一中,就一定会使他们乱一下,风传神要的就是这么一点时间。
  这一点点时间,就已足够池逃离了。
  外面是个好天气,是酷寒中难得一见的艳阳夭,奔出窄巷,风传神立即转入大街。
  因为是难得的艳阳天,所以街上充满了人群,三五成堆地聚集一起话家常。
  逃命要紧,风传神已顾不了路人异样的眼光,他施展轻功在大街上飞驰着。
  几个起落,眼看着将掠出城门,风传神忽然觉得眼前一花,两条人影已从城墙上落了下来。
  定眼望去,这两条人影赫然就是戴夭和钟毁灭。
  两人一前一后地挡住他的退路,眼看着已无法再逃离开,风传神索性笑了起来。
  “想不到两位的轻功居然是一等一的。”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戴大说:“你有没有想到我十招之内就可以要你的狗命。”
  “不用十招,七招就已足够了。”钟毁灭说。
  看热闹,是人类的劣根性之一。
  有人当街施展轻功,已是够新奇了,居然还有人要决斗,不看怎么对得起自己呢?
  人群很快地就靠了过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风传神仍然在笑着,而且丝毫没有一点害怕、恐惧的样子。他慢慢地脱下白色长袍,双眼带着笑意看着戴天和钟毁灭。
  “看来今天这一场决斗是势在必行。”风传神说:“这些人也一定可以瞧见一场热闹的戏了。”
  人群一靠过来,敷天就想劝他们离远一点,因为他怕万一风传神使诈,拿人群当挡箭牌,到了那种地步,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
  他转头正想劝大家时,忽然发觉一件事,这些人虽然零零落落地站着,却都是挡住了戴天他们的退路,有的甚至占据攻击的最佳地点。
  钟毁灭似乎也发觉了,他向戴天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会心地点点头。
  这些人十之八九是青龙会的人,更可能都是久经训练的一流杀手。
  他们看起来虽然很乱,实际上都很有规律,而且每个人的眼神都仿佛野兽般的锐利、残暴。
  “想不到这镇上的人,个个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戴天笑着说。
  风传神脸色更得意。
  “好眼光。”风传神转头看着钟毁灭。“你在青龙会那么久,从来没听过有这些人?”
  “我知道总堂训练宫一批人,叫做‘丝’,是专门应付各种突发事件的。”钟毁灭说:“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平时待在什么地方?”
  “其实就算你见过这些人,也想不到他们就是‘丝’。”风传神说:“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群老百姓。”
  他说:“他们平时就生活在你们的左右,过的本就是正常人的生活。”
  “丝?”戴天问:“丝缎的丝?”
  “是。”钟毁灭说。
  “他们为什么要叫做丝?”
  “因为他们都经过特别挑选,从小就要接受非常严格残酷的杀人训练。”风传神回答了他的问题。”要能在最适当的时候,把握着最有利的机会,用最快速有效的方法杀人,而且要在杀人后全身而退。”
  “有没有人不能接受呢?”戴大又问。
  “有。”风传神说:“不能接受,就要被淘汰。”
  “被淘汰的,就只有死?”戴天说。
  “是的。”风传神说:“经过每年一次的淘汰之后,剩下来的人已经不大多了。这些人每一个都冷酷无情,都有毒蛇般的灵动狡黠,狐一般的好猾,骆驼般的忍耐,而且都精干缩骨、易容、狙击、突袭、刺杀。”
  他说:“这些经过淘汰剩下来的人,又被送到东瀛扶桑的‘伊贺谷’去受三年忍术训练。”
  他又解释:“经过这种更严格更残酷的忍者训练之后,他们每个人都能将身体像蛇一样扭曲变形,躲藏在一个别人绝不能躲进去的隐秘藏身处,等到一个最有利的时候,才风窜而出,狙击突袭,杀人于瞬息之间。”
  “哦?”
  “他们有时甚至可以不饮不食,不眠不动,蜷曲在一个很窄小的地方三两天,可是只要一动,对方通常就死定了。”风传神笑着说:“他们这种形态,就好像毒蛇中最毒的那种‘有竹丝’一样。”
  “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叫青竹丝?”
  “囵为他们的掩护色并不一定是青的,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是蛇。”风传神说。
  戴天笑了。
  “有理,非常有理。”戴天衷心称赞。“丝,就是丝,哪里还有比这个更好的名字?”
  一南郡王府的师爷戴天,品鉴力一向非常高明,这一点从来也没有任何人能否认。
  “有丝,是不是就应该有丝路?”
  戴天仿佛对这个很有兴趣。
  “是的。”风传神居然很有耐性地回答。
  戴天笑了笑。
  “不知这条丝路是不是从汉时开辟,从盛唐通达,从长安始,经河西走廊,过嘉峪关,通黑水域,到达敦煌的那一条丝路?”
  风传神摇摇头。
  “不是?”戴天又问:“丝路有两条,另一条当然也是从长安始,由北走,出关,人哈密,吃哈密瓜,吃完哈密瓜后,就从通化、伊犁、阿尔泰山,一直走到我们所不知道的异国,是不是这一条丝路?”
  风传神又摇头。
  “这一条也不是?”戴天间:“那:么这个丝路到底是哪条路?”
  “都不是。”风传神说:“这个丝路并不是一条路,而是一个人。”
  “一个人?”戴天问:“人为什么要叫丝路?”
  “因为这个人,在这些把自己的性命看作游丝般的‘丝’心目中,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路。”风传神说:”国为没有他这个人,这些‘丝’就无路可走。”
  “所以这个人就叫丝路。”
  “是的。”
  “好,好极了。”戴天又赞扬。“丝,丝路。就算中原一点红拿着剑对准我的咽喉,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名字了。”
  “丝路其实并不一定是人,而是一条路。”钟毁灭说:“死路。”
  “死路?”
  “是的。”钟毁灭笑了笑。“这些‘丝’虽然认为没有他就无路可走,有了他,其实也一样无路可走,就算有的话,那么这条路一定是死路。”
  风传神的脸色变了,变得很难看。
  那些被称为”丝“的人,脸色更难看,不但难看,还带有吃惊,他们实在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面对着他们能谈笑风生的人,而且居然还敢损他们。
  有些人已经将兵器握在手中,只等命令一下,马上就可以将这两个人碎尸万段。
  钟毁灭仿佛没有看出这群人的愤怒,他接着又说:“这一群‘丝’,现在来了二十七个,加上你,一共是二十八个人。”钟毁灭看着风传神。“而我们只有两个人,看样子,今天我们是死定了。”
  “事实好像是这样子的。”戴夭居然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这一群‘丝’,都是经过杀人训练的,如果我说从一数到三,他们就会死了,你相不相信?”钟毁灭在问戴天。
  “数到三?我不相信。”戴天摇头。“就算数到三百,我都不相信。”
  “你不相信?”
  “不信。”
  “要不要赌一赌?”
  “好。”
  钟毁灭回过头来,看着风传神。
  “你信不信?你要不要赌一赌?”
  他是不是喝醉了。还是在做梦?
  二对二十八,数到三,就要这些“丝”死?怎么可能?
  风传神当然不信,他当然愿意赌。
  “好,我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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