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六章 赠君明珠

 




  坚闭的窗户,突地推开——
  一张混合着惊奇、错愕、麻木、呆板,但却又是极度欣喜、欢愉的苍白面容,仰视星光,喃喃道:
  “天是不是快亮了..天是不是快亮了..”
  他身后响起了一个慈祥的声音:
  “天是不是快亮了,该用你心里的眼睛去看,知道么?你若想得到幸福,你就该自己先快活起来。”
  她轻轻掩上窗户:“外面风大,你的伤还没有好。”然后回转身:“琳儿!我方才和你静哥哥谈了许久,现在..”
  话声未了,静夜之中,突有一阵急遽的马蹄声随风传来,戛然停顿在客栈门前,接着便是敲门声、人语声..然后马蹄声又自远去。
  孙敏眉峰微皱,方自在奇怪着这阵马蹄声来去之匆遽。
  哪知..
  却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走入跨院,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
  “夫人还没有睡么?”
  孙敏霍然长身而起,打开房门,却见睡意方浓的店伙,正自手捧一方紫檀木匣,呆呆地站在门口,赔着笑道:
  “方才有人将这匣东西送来,叫小的交给夫人,说里面是珍贵之物,小的不敢耽误,因此,即刻就送来了,正好夫人没有睡..”
  孙敏心中大为惊奇,口中却是淡淡说了声:
  “知道了!”顺手接过那方紫檀木匣:“半夜把你惊动,真不好意思!”
  递出半锭银子,店伙千恩万谢地去了。孙敏手捧木匣,却仍在呆呆地出着神。
  这是一方制作得极其精致的紫檀木匣,灯光从身后映出,她可以极其清晰地看清匣上的花纹。
  那是富贵人家常见的吉祥雕刻“鸾凤和鸣”。她迟疑着转回身,暗问自己:“这里面是什么?谁送来的?”
  凌琳也呆呆地注视着她母亲,只见她缓缓打开木匣,突地!一阵强烈的珠光,自匣中腾起,凌琳忍不住要问:
  “这是什么?”
  哪知她话还没有问出,孙敏身上,竞突地起了一阵颤抖,面容也变得异样苍白。
  “噗”地一声——
  紫檀木匣落到地上,竟散出数十粒明珠,随地流转,凌琳轻叹一声,却见她母亲颤抖的手中,兀自拿着一方纸柬。
  她忍不住跑了过去,从她母亲颤抖的手掌中接过这方纸柬,昏黄的灯光,映着俊秀的字迹:
  “欣闻喜讯,赠伊明珠,珠映壁人,百年好合!”
  平凡的字迹,平凡的词句,既无上款,亦无署名,这原该没有丝毫值得孙敏惊异之处呀!
  凌琳愕了愕,目光转向她母亲,刹那之间,她心里突也闪电般掠过一个心念,娇躯一软,后退三步,惊呼着道:
  “是他!是他!难道是他!”
  孙敏目光低垂,地上的明珠仍在满地流转,她暗中惊忖:
  “是不是他?大约是他?他难道没有死?除了他还有谁?”
  她在心底深处,无法解释地直觉感到,赠珠的人,一定是他!
  但是她口中却仍强自缓缓道,
  “琳儿,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是他?”
  凌琳圆睁明眸:
  “妈!你一定也知道是他,不然,你为什么会吃惊呢?妈!你说是吗?
  你说是吗?..”
  她一连说了三声:“你说是吗?”说到最后一声,她已紧紧抓着她妈妈的肩头,像是要从她妈妈身上,证实她自己的想法。
  “我们方才说的话,他全都听到了,可是..可是为什么不进来呢?难道..难道..”
  她一遍又一遍地低语着,每说一遍,她的一双明眸之中,就不知要流出多少粒泪珠,比地上流转着的明珠更珍贵、更晶莹的泪珠!
  孙敏沉重地叹息着,轻拍她女儿的秀发,重复着说:
  “傻孩子!你怎么知道是他?傻孩子,你怎么知道是他?”
  窗外风声簌然,凌琳突地一声大呼:
  “他还没有走,他还在外面!”
  一步掠到窗前,劈手一掌,击开窗门,目光转处,突又一声惊呼,连退三步,厉叱道:
  “你是谁?你来干什么?”
  叱声未了,一阵大笑之声,已由窗外传入,星光下,一条矮胖的人影当窗而立,孙敏只觉心头一寒,“唰”的掠向床头,抽出床头的雪刃,刀光一闪,方待灭去灯光,却听窗外人影已自哈哈笑道:
  “夫人且莫惊惶,在下此来实无恶意。”
  灯火微花,一条人影,已自穿窗而入,一身闪亮的金衫,虽见得他身材极为臃肿,但是他身手的灵敏、矫健,却又不禁使得孙敏心头一震,沉声叱道:“朋友是谁?既无恶意,深夜之中,闯入私室,却又是为了什么?”
  这人影身形方定,目光一转,轻轻瞟过木立墙边的钟静,抱拳一揖到地,哈哈笑道:
  “在下韦傲物,与凌大侠暮年亦有数面之缘,不知道夫人还记得在下么?”
  孙敏缓缓放下手中利刃,目光中似乎在惊异着这矮胖臃肿的汉子,竟会就是名震江湖的“七海渔子”韦傲物。
  却听韦傲物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
  “凌姑娘好厉害的耳力,在下方到檐下,就被发觉,若是有个不开眼的小贼,转念头转到凌姑娘头上,这才真是瞎了眼睛哩!”
  凌琳秋波转处,面寒如水,根本就未将他这番恭维之言,听入耳中,韦傲物哈哈于笑数声,又道:
  “在下深夜打扰,实在冒昧得很,但却是为了夫人,方敢斗胆来此。”
  孙敏秀眉微轩,诧声道:
  “阁下与我母女素昧平生,阁下此言,实在教我莫测高深,难道深夜中闯入人家女子私室,还是为了——”
  她此刻已知道“七海渔子”韦傲物定亦是天争教下之人,是以言语之中,锋芒毕露,不再替他留丝毫情面。
  哪知她话声朱了,韦傲物却又已大笑说道:
  “在下没头没脑地就说了这些活,自然难怪夫人不懂。”
  他语声微顿,竟然大刺刺在桌旁木椅上坐下来,接着又道:
  “但夫人一听在下解释,必定就可以了解在下的苦心了!”
  孙敏冷“哼”一声,韦傲物又道:
  “今日在下听得我教下门徒来报,说是夫人似乎对那什么‘正义帮’有些兴趣,是以在下便赶紧探出那帮人的落脚之处,前来报知夫人,夫人兴趣如何,在下不揣冒昧,自愿为夫人领路。”
  孙敏秋波一转,暗中忖道:
  “看来天争教当真是人才济济,今日我在客栈门下,并无显明表示,心意却已被对面那两条汉子看出,这姓韦的此番前来,想必是想利用我做块问路之石,”
  她暗中冷笑一声,心念倏地一转,闪电般掠过几个念头,立刻接口道:
  “正义帮主的落脚之处,韦香主真的已知道了么?”
  韦傲物哈哈一笑,道:“在下已得教主传谕,说夫人此时已是敝教一家人,难道在下还敢对夫人说出欺瞒之言么?”
  孙敏明眸微张,但却忍下了心中的怒气,因为此刻她心里已有一个秘密的猜测,她一心想证实这猜测是否正确,沉吟半晌,道:
  “韦香主可是此刻就要走么?”
  韦傲物颔首笑道:
  “只要夫人愿意,在下一定奉陪。”目光转动之间,贪婪地在满地明珠上望了几眼,却见孙敏缓缓地将掌中利刃放回床头,转首道:
  “琳儿!你在这里陪..坐坐,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凌琳虽然聪慧,却也猜测不出她母亲的心思,呆呆地愕了半晌,孙敏却已轻叱一声:“走!”纤腰微拧,穿窗而出。
  韦傲物哈哈一笑,举拳道:
  “姑娘稍候!”突地转向钟静,在钟静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话,身形转侧之间,便也穿窗而出,凌琳依稀听见他说的是:
  “...你只要...教主之吩咐,立刻就可以..我劝你..”
  但钟静却只是木然睁着眼睛,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窗外星光点点,风声依旧,孙敏和韦傲物都已走得远了。
  单调而刻板的更声鼓点,一声一声地划破四周的静寂。
  孙敏无言地在这静寂中飞掠着,她轻功虽不甚高,但在武林中却已算得身手不弱,没有多时,她便已掠出城外,掠出了那横跨在河水上的小桥,烟弥雨湖,在深夜中更见苍茫绝美,她深长地透了口气,侧首轻问:
  “可到了么?”
  一直不急不徐跟在她身侧的韦傲物微笑应道:
  “不远了!”
  语声中脚步突地加急,夜风吹得他衣衫瑟瑟作响,穿过一片树林,他却突又顿住身形,轻轻地将身上金色衣衫脱下,露出里面的黑衣劲服,遥指前方,含笑又道:
  “夫人!前面那几重屋影,本是当朝一位大臣的家宅,如今不知怎地,却做了那帮人的落脚之处,在下虽然未曾去过,但闻说里面园林颇深,夫人进去,千万要小心些,不要和在下走失,那里看来虽无动静,其实却不啻龙潭虎穴——”
  他哈哈轻笑数声:“在下此刻,也实在是在舍命陪君子哩!”
  孙敏暗中冷笑一声,凝目遥望,前面林木深处,果有一片屋顶,横卧在深沉的夜色间,她平静地呼吸一下,强制着心中的激动,暗问自己:
  “这屋子里住着的真的会是那个‘正义帮主’么?而这‘正义帮主’的真实身份,又会不会真的就是我心中猜测的那个人呢?”
  她似乎已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因为她这问题的答案,若是肯定的,自然好了,若是否定的,她如此贸然地闯入一个新的帮派的秘密巢穴,那岂非真的是去送死么?但是她为了一些特别的原因,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两条黝黑的人影,投入黝黑的屋顶上。
  嘉兴城中客栈里西跨院室内的灯光,由昏黄变得惨白。
  大地永恒地没有一丝变化,人类却时刻地在变化着,只是这一切变化只不过是人海中一连串小小的光珠,开始,结束,在永恒的宇宙中,都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情罢了!
  所以,既然如此,我这小小的故事开始与结束,不更加渺小和可笑了吗?
  所以,既然如此,我要说:“世上任何一件没有结束的事,其实也可以说是已经结束,世上任何一件结束了的事,其实却也可以说没有结束,因为结束与没结束,这其间的距离,真是多么可怜可笑和短暂呀!”
  前 引
  时近中秋,淡淡的月光,如碎银似的洒照在嘉兴城郊。
  出嘉兴城数里,有一片苍茫林园,在林园深处,露出檐牙高啄、气象宏伟的屋宇。
  据说,此处曾住着当朝一位大臣,后来不知怎地,那大臣被满门抄斩,于是那风景优美的地方,虽有精致而又庞大的屋舍,却一直被荒废着。
  这夜,三更时分,月色清明,在这荒废的地方,突然出现两条灰黑的人影。
  那两条人影跃到一栋较矮的屋顶上,上下略一张望,正待朝后进正厅上掠去,突然,四周响起一片尖锐的竹叶哨声,哨音此起彼落,交互激响。
  两条黑影中,一个矮胖,一个身材纤巧仿佛是个女子,那矮胖的闻声大惊,叫了一声:
  “不好!”
  那纤巧女子急道:“韦香主,正义帮主到底住在哪一栋屋里?”
  话声未毕,四周森林内,在哨音中出现一群银巾包头、银带束腰的银杉大汉,每人口内含着竹叶一片,一面呼吹,一面稳健地走向森林处。
  那矮胖者正是名震江湖的“七海渔子”韦傲物,他慌忙道:“夫人,情势不妙,正义帮主就要出现,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说罢,身形微微一飘,掠下屋顶,疾向来路奔回。
  片刻后,只见数十个银衫大汉,从四面渐渐向韦傲物奔去的方向围拢,却根本不理会尚留在屋顶上的女子。
  那屋顶上的女子见状,暗忖:“难道那些银衫大汉的出现,并不是为着自己,而是另有强敌来临?”
  那女子突地朝森林一侧隐秘处,飞掠奔出。
  这时哨音突住,顿时四周恢复夜的寂静。
  银衫汉子个个如石像,成一字形分布在森林来路,每人脸色在月光返照下,更显凝重,生像连大气也不喘一下。
  天际飘浮来一朵乌云,把月光遮住,当乌云散去,月光重现时,只见一排银衫大汉前三丈处,对排着数十个黑巾包头、黑带束腰的黑衫大汉。
  双方对峙而立,场中气氛显得十分低沉。
  在窒人的气氛中,黑衫大汉突然向两侧分开,走出一个白面无须、英俊却显得阴狠的金衫文士,后面跟着一位矮胖老者,正是适才奔回的韦傲物。
  金衫文士走近银衫大汉前一丈余,停住身形,左手折扇轻摇,旁侧韦傲物附耳低语,文士微微点头。
  于是韦傲物上前,丹田提气,说道:“天争教主拜会正义帮!”
  银衫大汉个个神色凝重,闻声仍不动弹。
  陡然两声短促的竹叶哨声响后,纹风不动的银衫大汉们,立刻从中分开,走出一个胸前插着三朵红花的银衫方脸高硕汉子。
  那汉子厉喝道:
  “好个天争教,什么时候不好拜会,却三更半夜里来拜会?”
  韦傲物冷冷笑道:“来者是正义帮主吗?”
  那汉子道:“帮主岂是轻易见人的!在下银枪陶楚。”
  韦傲物不屑道:“哦?江湖上还没有听过这号人物。”
  银枪陶楚,武功虽不甚高,见闻却广,尤其擅长轻功,在武林中也小有名气。
  他此时在广众面前被辱,哪里忍得下,厉声喝道:“陶楚不才,却还不怕什么天争教。”
  韦傲物冷冷道:“好狂徒,且接老朽一招!”话刚说完,连环双腿已横截扫去,陶楚急忙掠起。
  哪知韦傲物这两腿乃是虚招,脚一落地,跟身而上,击出一掌。
  这一掌击向陶楚腹部,陶楚人在空中,眼看就要被击中。
  就在这一刹那,掠出一条疾如飞箭的银色身影,他左掌托住韦傲物右手,右手骈起食中两指朝韦傲物“眉心穴”点去。
  韦傲物见来人身手不凡,急忙撤身后退,先求自保。
  银色身影停身一站,现出一个潇洒飘逸、眉目俊轩的银衫文士,胸前却插着五朵红花。
  他微微笑道:“在下就是正义帮主。”
  一直隐身在林内的女子,一见此人面目,不由暗呼道:“呀!果然是他,他没有死..钟静..他怎么办呢?”
  金衫文士急步走上前道:“果不出兄弟所料,正义帮主是阁下,兄弟想江湖上除了你吕南人之外,还有什么能人创此帮会来。”
  吕南人一见到此人,就不禁内心如焚,痛恨难当,他尽力忍住。缓缓道:
  “萧无,你我约定八月中秋烟雨楼头决一死战,想不到阁下突然来临,好!
  好!我们不妨就此分个生死!”
  萧无眼中闪过一道狠毒的光芒,道:“吕南人,你太不把我萧某放在眼内,三年来我一直认为与你不值一争,否则,哼!你有十条命也早已丧在我的手下!”
  吕南人道:“杀妻之恨,追命之仇,我吕某倒不在心,可是,你断断不该杀死爱你如子、情同手足的飞虹剑客..”
  他说着举起左手,望着断缺的小指又道:“我曾在‘飞虹剑客’华品奇的尸身前发誓,若不手刃你这贼子,有如此指..”
  言未毕,吕南人左掌右拳,脚踩迷踪,招拓不离萧无全身要害。
  萧无轻巧地左挡右闪,狠声道:“你如今创立帮会,我可容不得你了..”
  要知萧无自幼习得长白山武功,自命不凡,尔后由于机缘,又得青海穆鲁乌苏河、布克马因山口无名怪叟的传艺,采两家之长,其武功更胜过自幼便在无名怪史身前学艺的师弟钱翌。
  是以二人一交上手,萧无有守有攻,守时天衣无缝,攻时雷霆万钩,凌厉无比。
  数十招后,吕南人渐感吃力,他此时才深深觉得萧无的武功确实不凡,若非这数月来苦练“天星秘籍”,此刻早已落败。
  “天星秘籍”中记载的都是武林绝学,只是吕南人练习的时日太短,每一招,都不过只发挥四成威力。
  萧无也越战越惊,战到后来,他觉得吕甫人的招数越来越神奇,生似自己是人喂招的把子,越喂对方的招数越熟练,倘若再假以时日,自己定非吕南人的对手。
  他心惊之下,哪敢怠慢,立即施展出由无名怪叟所授的三大绝招。
  一招、二招虽然神奇,吕南人皆以“天星秘籍”中的无上妙法封开让过。
  但到第三招“无所不至”,吕南人只觉四面八方都是萧无的掌影。
  此时吕南人情急之下,贸然施出从妙手许白那儿偷学到的“拂云手”。
  这“拂云手”虽然绝妙,却是攻招而非守招,当年妙手许白创此绝招,乃是为了对付“铁面孤行客”万天萍,他施的尽是猛攻招式。
  吕南人十二路拂云手攻招一老,而萧无的那招“无所不至”尚未施完,左手圈转,人已闪至吕南人身后,右手向其后背拍出一掌。
  吕南人“拂云手”失利,不用采取守势,只觉眼前一花,背后袭来一道暗劲,在此情势下,他只有运气于背,预备硬接萧无一掌。
  说时迟,那时快,掌劲将要触及吕南人后背之际,横里飞掠出一条枯瘦的身影,人在空中,双腿疾向萧无头部踢去。
  萧无为求自保,急忙撤掌后跃,纵然如此,吕南人仍被余劲震得向前冲出数步。
  来人意在救急,萧无撤招后,他也停身收势,说道:“萧老弟,可认识老朽否?”
  萧无细一打量,面前是一位枯瘦如柴、两肋内陷、颧骨高耸,留着山羊胡须的银衫老者,他胸前插着六朵红花。萧无暗骂道:“想不到闻名江湖的‘北盗’、铁面孤行客万天萍,也投身在正义帮内万天萍铁青的面色,绽出一丝微笑道:“萧老弟,老朽承蒙老弟在无量山里救得一命,至今无以为报,深以为憾,如今老朽..”
  萧无截口道:“老前辈不必多言,你以为萧无有恩于你,以后敌对交手时,请手下留情,今日老前辈既入正义帮,便是本教的敌人。”
  万天萍面上肌肉一抽,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他犹豫了好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正待转身欲走之际,萧无倏地上前,骈指朝万天萍背后“互汤”
  重穴点去。
  万天萍万万料不到萧无会突下杀手,顿时喷出一道血箭,伏倒尘埃。
  萧无一招得手,哈哈大笑道:“与我为敌者就是一死!”
  银衫大汉后又飞掠出一位乱发蓬松、须髯互结,银衫胸襟敞开,露出茸茸黑毛的浓眉壮汉,他一把抓向萧无后背大喝道:“好个无耻小子,竟敢暗箭伤人!”
  萧无急掠之下,竟无法摆脱那一抓,只听“嘶啦”一声,后襟已被撕裂。
  萧无大惊失色,回头一看,原来是“南偷千里追风神行无影妙手许白”。
  只见妙手许自胸前也是插着六朵红花,分明已投入正义帮内,萧无决想不到,吕南人能把两个打了十余年、互相仇恨的‘南偷北盗”收罗至帮内。
  他乃是一个狡猾无比的枭雄,衡情量势,自己身旁只有两个香主,而敌方神锐皆在,于己大大不利,他也不顾什么颜面,一声呼啸,当先急退而去。
  妙手许白轻功盖冠当代,哪能容得他逃走,暴喝一声:“留下!”身形一展,就要跟踪追去。
  哪知身后吕南人急呼道:“许老前辈,穷寇莫追,快来看看万老前辈,他不行了..”
  妙手许白虽和铁面孤行客万天萍斗了十余年,仇恨甚深,但此时见他被人暗算重伤,内心也不由泛起微微惆怅之情,当下缓缓转身,走向万天萍的身旁。
  吕南人怀抱满口鲜血、气息微弱的万天萍,眼泪不由夺眶而下,滴滴落在万天萍的脸上。
  万天萍低弱地道:“好!很好!我受萧无一指,这样我和他的恩仇已了,我不再欠他什么..”
  吕南人抱着万天萍的双手,不住的颤抖,他哽咽道:
  “万老前辈,我一定要替你复仇..我一定要替你复仇..”
  万天萍受不住气血翻涌的痛苦,全身紧缩的抽搐着,口中发出“咿唔”
  的痛苦声。
  吕南人慌忙抽出右手,运起本身内家真元之气,缓缓在万天萍背后抚摸着,不到盏茶工夫,他头上便涌出涔涔汗意。
  妙手许白叹道:“帮主,不要再耗损自己的元气,万老儿心脉已断,看来已是无法可救了!”
  万天萍脸上又掠过一阵痛苦的神色,他声音微弱得如蚊嘤道:“许老儿,我死了,你在世上可少了一个对手,哈!哈!我可真舍不得先你而去..”
  要知万天萍并非惧死之徒,此时虽知离死不远,说话仍然十分洒脱豪迈,妙手许白声音微带凄凉的道:“万老儿,你死了可舒服了,不再受帮主十年之命,小弟十年之内还要替正义帮效命呢!你到了玉皇大帝那里,可得替小弟说项,替小弟留一个位子,免得小弟死后,天上无位,要入十八层地狱哩!”
  万平萍痛苦的笑道:“好!好!好!”
  原来万天萍与妙手许白在西梁山商定,以先后寻得抛在绝壑中“璇光宝仪”,来决定双方武功的胜负后,两人一下绝壑,因绳索不够,立即遭遇到极大的惊险。
  那绝壑削壁千仞,山壁上因受壑底阴湿潮气的蒸熏,遍生青苔,越到壑底越是滑不留手,毫无可惜力之处,两人都不敢轻易冒险而下,万天萍求功心切,略一考虑便用“大鹰爪功”指力,指指插入壁内,交互换手而下。
  妙手许白可没有这份能耐,跟着万天萍下降丈余后,急得大叫,却无法夺绳跃下。
  最后终于让他想到一个办法,妙手许白从怀中摸出自己的飞镖暗器,寻那山壁微小空隙处插进,然后借力在飞镖上,换插而下。
  这样,妙手许白大省气力,不一会儿赶近万天萍。
  万天萍早已不用暗器,身上再也我不出坚硬的铁器,心知不要片刻,必被许白捷足先登,心中实在不甘,恶念陡生。
  他假作功力不济,左手“啪”一声滑落,只剩右手单吊在壁上,看来惊险已极。
  妙手许白看到这种机会,哪肯放过,下落到万天萍身侧,骈指疾向万天萍肋下“章门穴”点去。
  万天萍本意,是等许白一指点来,右手一荡闪过,左脚随那一。荡之力,踢向许白“章门穴”。哪知万天萍吊得太久,手已无力,一荡没荡得动,大惊之下,狠咬牙根,左脚尽力踢去,欲与许白同归干尽。
  妙手许白也未料到万天萍存同归于尽之心,俩人同时皆被点中“章门“昏穴,身体立如殒石向下沉落。也算二人命不该绝,恰巧重叠落在一枝从壑中壁上横生而出的大树干上。
  等到吕南人援绳而下,寻找他俩人下落时,才至一半,被万天萍的女儿万虹因妒生恨,割断绳索,于是吕南人也如落石向壑底沉降。无巧不巧,吕南人也正好落在那大树干上。
  吕南人抓着树干,发现万、许俩人皆昏晕在树干上,心中惊喜万分,便用带在身上的那捆绳素,一端系在树干上,直垂壑底。
  吕南人借着那条绳索,把万、许两人一一运下壑底,他费了很大功夫,才解开俩人被点的穴道。
  “章门穴”是人体最大的昏穴,二人醒来后,再无半点气力拼斗。
  他俩人行事虽然乖张,但却是恩怨分明的硬汉,他俩人自忖这次必死无生,被吕南人救起,心中对他大为感激。
  吕南人趁此机会,极力劝解他们捐弃俩人之间的恩怨,哪知他俩人有如顽石,半点也点化不透。
  吕南人气急说道:“在下救得两位性命,不望报恩,只求你两人在十年内,不准械斗!”
  万、许两人果是恩怨分明的汉子,当下立即捐弃私仇,答应十年内不再争斗,并应诺在十年内愿受吕南人指挥。
  这就是所以江湖顶顶大名的“南偷北盗”会受正义帮派遣的原故。
  当时吕南人本不欲接受这个应诺,忽然他发现身侧不远处,被万天萍抛落的“璇光宝仪”落在那里,拣起一看,只见“璇光宝仪”激烈晃动,由万、许而人的协助,发现一批极大的百年宝藏!
  于是,吕南人改变心意,接受应诺,利用这批富堪敌国的宝藏,建立针对天争教的正义帮!
  吕南人万万想不到,建帮不过数月,就损失帮中一员大将,心中悲痛,哀惜万分。
  突然,万天萍脸上红光焕然,这正是回光返照的现象,吕南人抱紧万天萍的身体,生怕他就此死去。
  万天萍含笑微弱地道:“天萍一生罪恶深重,死不足借,惟有一事,放心不下。”
  吕南人颤声道:“晚辈性命是前辈所赐,前辈有何相许之事,南人至死不辞!”
  万天萍吐出一口鲜血,却仍含笑道:“就是天萍的女儿万虹,她一生就托给教主了。”
  吕南人惊道:“这..这..”
  他本想婉拒,但一看老人弥留之状,不忍使他失望,立时慨然应道:
  “晚辈回去之后,即明告帮内,明媒正娶令爱为妻。”
  万天萍满意地一笑,又吐出两口鲜血,微弱地道:“好..好..女..
  婿..好女婿..”
  月色如旧照在万天萍苍白的脸上,他已含笑而逝。
  吕南人放声大哭。
  妙手许白也不禁老泪纵横,道:“万老儿,我妙手许白的武功,确是不如你..”
  林内一直隐藏的女子,此时移步走出,走到万天萍身侧,轻呼道:“姐夫!”
  吕南人泪眼望去,一见那女子正是三湘大侠未亡人孙敏,颤声问道:
  “凌..凌琳..好吗?”
  孙敏勉强笑道:“南人,你不要惦记,我回去会好好处理的,等你大吉之日,琳儿也要和静儿成婚了,虹儿很好,你要好好待她。”
  她停了一下,又道:“姐夫的丧事,我也帮不了什么忙,明日我想和琳儿、静儿离开这里,迁居到金陵,你知道静儿...唉!到金陵热闹的地方,我想对他比较好一点!”
  吕南人神色茫然的道:“哦!哦!”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孙敏拍了拍身上的尘埃,向前走了几步,回头道:“我走了,有空到金陵来看看..”
  吕南人抱着万天萍的尸体,默默地望着孙敏离去的背影..
  勿匆就是十年过去,在这十年中,天争教与正义帮一直势均力敌,对峙江湖..
  这十年来的互相对峙,使江湖上显得十分安静。
  在这同时,另两个秘密帮会“天毒”、“天媚”,由于十年来的锐意经营,也慢慢壮大起来。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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