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黑囚牢偶识剑侠




  宫燕秋全身起了寒栗。
  只见牢中人蜷缩做一团,两条腿斜拖着,乱胡胡发须相连虬结,他的的确确是个人,但已不成人形,像头怪兽,身边有个水罐和一个缺了口的大碗,黑苍苍的大石地上连根干草都没有,不远之处,有好几堆白骨骷髅。太恐怖了,真正的地狱也不过如此。
  外面传进话声。
  "你想通了没有?"
  "我什么也不想。"
  "你真的想使这里增加一堆白骨?如果说出来,就放你一条生路,想想,重见天日,可以再见到亲戚朋友,你年纪不大,还能活很长很长,功力失去,正可保你平安,断腿可以医治……"牢中人不吭声。
  "你没有自决,你还吃每日一餐的狗食,这表示你还想活下去,你的心里必然还有放不下的事,对不对?"牢中人依然不答腔,连动都不动一下,表面上看去,他已经是一个死人。
  宫燕秋抽起的心起了震颤,他听出牢门外发话的是田四郎的声音,他到底是要向这牢中人逼出什么?
  "本人很有耐心,可以等你慢慢想通。"火光移去,牢里又复漆黑。
  宫燕秋许久才透过气来。
  "朋友,他们想要什么?"刚才所见的惨象似乎还在眼前。
  宫燕秋的声音很不自然,他想到牢中人每天有一餐狗食度命,而自己连口水都没有,又不能剥夺牢中人的。如果待上几天,不困死也会饿死。
  "我不会让他们遂愿的。"牢中人没正面答复宫燕秋的问话,显然他对他仍在疑惧,"已经决心把这秘密带进地狱。"他又补充一句。
  宫燕秋无法再钉住这问题。
  "朋友尊姓大名?"他改变话题。
  "我已经忘了,对你对我都没有意义。"
  "这可难说,也许……在下能活着出去,对朋友还可尽心尽力。"宫燕秋这话说得十分勉强,能活着出去么?连老大都不敢保证,除非真的出现奇迹,天下有奇迹么?假如真的有,又会临到自己的头上么?
  "浪子,你在做梦!"
  "梦有时也会变成真实。"
  "你还有信心?"
  "只要一口气不断,在下永远不绝望。"沉默了片刻又道:"谈谈话,表示我们还活着,朋友不是说有心事未了,所以才苟延残喘,何不说出来听听?也许有幸运,在下能代你完结未了的心事,天底下的事很难说定的。"经过一段长长的死寂。
  "浪子,你赌过钱么?"这话问的很突兀。
  "嗯!曾经玩过。"宫燕秋还是照答了。
  "赢还是输?"
  "有赢也有输,如果怕输就不会赢。"
  "赌过命么?"
  "太多,身为武土,随时都会赌命,就像现在。"又是沉默,牢中人不知在盘算什么。
  宫燕秋意识到对方必有下文,不然他不会突然提到赌钱赌命的问题。
  果然,过了不久,牢中人又开口了,他的精神似乎比先前振作许多,不象初发现时那么虚弱。
  "我想赌。"
  "噢!赌什么?"
  "赌命运。"
  "命运怎么个赌法?"
  "我已经是必死的人,能赢是侥天之幸,输了也无所谓,浪子,我要赌你不是别有居心,赌你能活着出去。""说说看。"
  "我不是说过我有一桩未了的心事么?现在我告诉你这桩心事。"他似乎非常激动,连喘了好几口气,才接下去道:"我在遇难之前,曾经和一个女孩子订了盟约,共偕白首,而现在已经不能践约了,如果你能出去,请你找到她,不要告诉她我的遭遇,就说我所求不遂,飘洋过海去了,希望她能原谅……"声音有些凄凉。
  "为什么隐瞒事实?"宫燕秋大感兴趣。
  "我愿意让她恨我,不愿意她痛苦,人,可以活在恨里,或许活得更坚强,如果陷在痛苦里,会……要人命,会话不下去。""你很爱她?"
  "当然,至死不渝。"
  "她叫什么名字"
  "小山兔!"
  "什么,小山兔,这也叫名字?"
  "我是这样叫她的,你一说,她就知道我是谁。""天下女子这么多,额顶上没刻字,身上也没挂牌子,在下怎知道谁是你的小山兔,她有什么特征?""这……特征很难说,江湖女子面部差不多,虽说有美有丑,但美的丑的都比比皆是,有样东西最好辩认,她右手腕上带着一只绿玉镯,是我送给她的定情之物,你只认那只镯就成,行了么?""晤!这样就比较容易了,在下尽心力。"
  "我死了也会感激你。"
  "朋友,我如果能活着出去,你便有重见天日的希望,所以为了她,为了你自已,你必须坚强地保住这口气。""很难!不过,浪子,我……我现在轻松多了,对了,我有样东西迭给你,这东西,就是他们不择手段想要的东西,它对你可能用处极大,但记往一点,千万不能落入他们之手!否则我会死不瞑目。"接着是爬行靠近的声音。
  "是什么东西?"
  "你要能活着,出去再看。"声音近了许多。
  宫燕秋内心一阵激动,但想到生死之数十分渺茫,又冷却下来,说不定若干时日之后,这里会增加两堆白骨。
  "嗤!"衣物撕裂的声音。
  "拿去!"他的声音是颤抖的,显示这东西必然相当珍贵,是很大的赌注。
  宫燕秋前挪,伸手,碰触到,接在手里,是块布。
  这就是牢中人死命维护的东西?"是……一块布?""对,不平凡的布片!"
  "他们怎么没搜查出来?"
  "我把它缝在裤腰里,他们想不到。"
  "啊!"
  "藏好,绝对不能失落。"
  宫燕秋把布片贴身藏好:"朋友还有别的什么交……"话只出口一半陡然刹住,他又发现那惨绿的鬼火在头顶上晃动,这应该是第三次看得,是巡弋的弟子,还是……牢中人发现了。
  "鬼火!"他轻叫了一声。
  "那是什么?"宫燕秋脱口问。
  "不知道,冤死的人太多,可能是阴魂不散。""经常出现吗?"
  "不,是最近几天的事,以前从没有过。"
  宫燕秋仰面凝望着牢顶的绿光,愕住了。
  原先判断是巡查者用以照路的东西,而牢中人说这是最近几天的事,这就不对了,巡查应该是经常性的行动,那这是什么?思念之间,忽然听到一个轻微的悉索之声,仿佛是女人的长裙曳地,又像是蛇虫一类的东西爬行。
  不由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回手去捞,手指触到了一样软软的东西,急忙缩回了手,一颗心扑扑乱跳起来。
  绿芒停在半空不动。
  宫燕秋定了定神,等了好一会不见动静。
  他这回不用手,伸剑去试探,又碰上了,虚虚软软,拨动之下,随剑荡晃,如果是蛇,这一撩拨早已发动攻击了。
  而且蛇体没这么软,想了想,鼓足勇气用手去摸。
  "呀!"他情不自禁地失口叫出了声。
  是一条下垂的绳子,小指粗细,用手一捻,质地柔韧,用力一拉,不但挂得很牢,而且可以感觉得出是牢顶垂悬下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一时之间他愣住了。
  鬼火、垂索,这表示什么?错愕了一会,他突然省悟过来这分明是有人搭救,不然怎么会平空吊下绳索来,奇迹,奇迹果然出现了。
  "浪子,你怎么啦?牢中人见宫燕秋说了半句话之后突然开口发问。
  "奇迹!"
  "奇迹……你……在说什么?"
  "有根绳子垂下来,不知道什么人伸援手。"
  "竟有这样的事!我赌赢了,浪子,你快走,别忘了我的请托,希望你能找到小山兔。"牢中人语音激颤,这是作梦也估不到的情况。
  "朋友,你能行动吗?"
  "不能!"
  "那在下背你……"
  "不,浪子,我这辈子到此为止,不想再见到任何人,你快走,如果……垂索的人目的是救你,便不希望你带个累赘,如果别具用心,你是正常人,可以随机应变,带着我,情况便完全不一样,别犹豫,快走!""可是……"宫燕秋心中实在不忍抛了牢中人,但牢中人说的颇有道理,他们要追索的东西在自己身上,假使情况转变,便满盘皆输。
  "别可是了,快出去!"
  宫燕秋深深想一想吐口气,猛一咬牙。
  "朋友,请记住一句话,抱着希望活下去,如果没有意外,在下不久会打开这牢门,为朋友讨回公道。""好!我答应。"
  "再见了!"宫燕秋紧拉绳索,再次试了试承受力,然后双脚弹起,紧蹬壁面,手脚互相配合,向上援升,心里当然是紧张万分,因为情况不明。
  终于平安地升登牢顶,踏上实地。
  一口屏往的气这时才吐了出来。
  鬼火停在前面三丈之处,绿光隐隐照出洞道,也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分不清是人是鬼。
  宫燕秋努力一定神。
  "朋友是谁?"没反应,但已开始移动。
  宫燕秋硬起头皮举步追去,他快,鬼火移动也快,他慢,鬼火也跟着慢下来,似乎在引路。
  他只好跟着走,如果没这点惨淡的鬼火前导,简直是寸步难移,前途的吉凶变化,根本就无法去顾及了。
  实际上他想快也快不了,因为洞道是弯曲的,而且前头的身影飘忽如魅,仿佛是脚不着地的御气而行。
  他是谁?为什么要救自己?宫燕秋不断地想这个问题,如果对方是野山花的人,倒是得其所哉,如果不是,救人的目的是什么?小姑太的保镖何金刚听说自己是小姐的朋友之后,立起杀意,显然他们之间有强烈的矛盾存在,也可以说是尖锐的斗争。
  这形势必要时可以加以利用,只是眼前这魁影绝不是简单的角色,得谨慎行事,如果一个疏失,后果就难以想像了。
  身在虎狼之穴,得步步为营,提防锐爪利牙。
  鬼火突然隐去。
  宫燕秋心头才一动,却发现了一抹淡光从前头不远处的侧方透出。
  他怔了怔,朝那淡光追去,接近一看,大为意外,想不到又回到出走的厨房,淡光是厨房里的灯光,一看没人,他迅快地进入原先藏身的贮物间。
  他的心暂时定了下来。
  现在他只有等待,他无法回到野山花的卧房,回想半夜来的凶险遭遇,简直像一场恐怖的恶梦。
  他又想到不幸的牢中人,他托自己找一个叫小山兔的女子,又赠送自己一块布片,的确是离奇,完全不象事实。
  而最诡谲的,还是那垂索救人,引导自己脱出死亡之城的阴怜魅影,除非再见到野山花,否则难解此谜。
  随着脚步声,一个人影进入厨房,宫燕秋张眼观去,大喜过望,来的竟然是野山花的侍婢锦花。
  "奇怪,人到哪里去了?"锦花喃喃自语。
  宫燕秋故意弄出声响。
  "谁?"锦花吃惊地喝问。
  "是我,浪子!"
  "你……"锦花一个弹步,到了贮物间口外,望着宫燕秋皱眉道:"怪事,怎找都找不到你,你到哪里去了?""我待不住,随便走走却迷了路。"
  "不是叮咛过你不要乱走么?真是的,你没送命算幸运,搜查的没发现你?""没有!"
  "快跟我走吧!"
  "现在是什么时辰?"宫燕秋边挪步边问。
  "在外面是天明日出的时分。"
  "啊!"
  又回到温暖的香窝,野山花半拥被在床上,雪白的香肩外露,看来是没穿衣服,一副春睡刚醒的样子。
  锦花已退了出来。
  "浪子,我担心死了,你怎会失了踪?"伸出手理弄发边的散发,玉臂全露,她真的是没穿衣服。
  宫燕秋下意识心头一荡,他想到田四郎,也想起两个人恶心的动作,田四郎说过要来找她,看来昨晚他已经找过她了。
  "在下随便走走却迷了路。"
  "要命,你居然没被他们发现。"宫燕秋大感奇怪。
  她似乎并不知道鬼火这档事,如果那魁影是她的人,她该已经知道所有经过,包括何金刚被自己踢落断岩这件事。
  但看她的情神,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那以鬼火照路的魅影是怎么回事?
  "姑娘没派人找在下?"宫燕秋试探着问。
  "当然有,怎会不派人找你……"
  "派的是什么人?"
  "当然是锦花,还能派谁!"
  现在已经证明那魅影不是她派出去找自己的。这情况就相当微妙了。
  宫燕秋深深一想,决定不提这回事。
  "上床来吧!"野山花眸子里闪出波光。
  "不!"宫燕秋断然拒绝。
  "不?你是什么意思?"
  "在下……"情急智生,他忽然想起林二少爷拒绝肥胖如猪的小姑太所持的理由,装作很正经地道,"在下目前在练一门功夫,不能……""不能跟女人上床?"野山花瞪大了杏眼。
  "对,正是这句话。"
  "真扫兴!"野山花露出失望的样子,伸了伸玉臂,吐口长气道:"也罢,我也很累,不睡了。"一脚把锦被踢开。
  宫燕秋突然像被强烈的闪光照射,两眼全发了花,身上每一个细胞都收紧了,他不敢看。
  野山花一丝不挂,原形毕露,没有丁点保留,象一堆炽烈燃烧的火,火舌暴吐。
  即使是一个石头人,也会被烧成酥的。
  她下了床,直立着,慢条斯理地穿衣服,每一动作,都带起吞噬人的波澜。
  这种阵仗,宫燕秋别说看过想过,连梦都没梦见过。
  他不是石头木块,他是十足的男人,他刹那间的感觉是天旋地转,全身在燃烧,会使人发狂的冲击。
  "格格格格……"野山花荡笑起来:"浪子,你连看都不敢看麽?我看你还不够格把浪子当外号。""现在是不想看,并非不敢看。"基于男人的自尊,宫燕秋不得不这么勉强辨白。
  "你怕引发了心火,坏了你练的功?"
  "不错!"突然的冲击是会使人暂时感到难以承受,但定力和潜力的道德观念是最强后盾。
  宫燕秋已镇定不来,要是轻易被一个邪荡的女人击倒,就不必再自命真武士了。他正眼望着野山花,淡淡一笑,显示出他的不凡。
  "浪子,你的确很可爱!"衣裙已经快穿整齐,那些不能让人看的部位也隐去了,身段又回复了含蓄的诱惑。
  "姑娘更可爱。"宫燕秋完全回复了正常。
  野山花穿好衣服,步近妆台梳理了一阵。
  "浪子,你说你正在练一门奇功?"
  "是的!"
  "要多少时间?"
  "快了,大概还要一个月,当然,也许不需要那么久。"宫燕秋信口回答,像煞真有其事,内心却感到好笑。
  "一个月?"野山花手指点腮沉吟。
  "姑娘认为时间太长?"
  "晤!"野山花步近宫燕秋身前:"浪子,我想……练功是不能分心的,我送你回原来的草屋,一个月之后我再找你,怎么样?"练功是句假话,宫燕秋刚刚接触到情况,端倪初现,他当然不愿意离开这虎狼狐鼠汇聚之穴,但又不能不答应。
  他疾转了一下念头,目前可不能动任何声色,主要是能抓牢野山花,事便有可为,欲速则不达,反而坏事。
  "好,那最好不过。"
  "我现在就送你去!"
  "走吧!"
  又回到草屋。宫燕秋忽然觉得这草屋变得十分亲切。半天一夜之隔他象是在地狱中待了一年。
  但他还得改办法再去,因为要办自己的大事。即使是真正的地狱,还是非去不可!他十分有幸能抓到野山花这一条线索。
  他检视厨房,灶灰还是温的,菜饭还有剩余,这表示有人用过。但用的人是金剑杀手还是紫薇就不得而知了。
  前后巡了一遍,不见人踪,他坐回屋里。
  想到紫薇,他有一种失落和幻灭的感觉。在两人相处的日子里,他对紫薇的感情若隐若现,当他体会到自己对她的感情已经不浅时,她却走了。
  她早已名花有主,而名花的主人,竟然是冷血杀人的金剑杀手 ,他为她哀叹!
  从紫薇,他想到她的姐姐"复仇使女"春如儿,一个从骨子里就美出来的人间绝色,她为了成全妹妹而退身,却不知道妹妹已心有所属,如果她早知道,事情的发展便不会如此,结局也会两样,而今伊人何处?斜阳照进了草堂。
  外面的松涛盈耳。
  宫燕秋忽地想起山腹黑狱里那无名的囚犯送给他的布片,他之所以被囚禁,便是因这布片,它会是什么?他从贴里取出布片,展开。
  长宽不到两尺,绸巾,质地很好,但却是双的,以布边来看,是从旧衣服上切下来的,这会是珍宝么?这是他刹那间第一眼的反应。
  第二眼,他看出蹊跷,布上有图有字。
  武林人的敏感,是藏珍图一类的东西么?定睛细看,最前面是一行大字:成了克之"登其峰而造其极"。
  词意不明,再往后看,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中间夹杂着各种古怪姿态的小人。
  不觉心中一动,再观察,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布上录的剑诀,乍看几句便已感觉出是一套极其玄奥精深的剑法,他闭上眼,平息了一阵激动情绪。
  然后从头逐字琢磨。
  象苍蝇碰到了蜜糖,他完全被沾往了。阳光变弱,移出了草堂 ,屋里的光线暗淡下来。
  宫燕秋沉浸在玄奥无匹的剑法里,直到两眼发酸,字迹开始模糊,抬起头,才发觉黄昏已经来临。
  不能点灯,这是他应有的警惕。
  他移位到屋间的床上,躺下来,揣摩已经记在心里的部分剑诀,再参于印象中的小人动作,越想越觉得玄奥。
  他进入了一个奇妙的境界。
  三天。
  宫燕秋记住了布片上的全部口诀和图形,悟透了其中三成,只三成,便已使他惊异振奋莫名。
  想不到天底下居然还会有这等教人心颤的至上剑法,而且来得是这么偶然,谁能相信,简直是在梦幻之中。
  现在,他对布片前端的一行大字已若有所悟。
  成了克之,可能是说成了某一式剑法,再研创克制这一之法的剑法,这样便可以使剑道不断精进,达到登峰造极境界。
  由此看来,那牢中人是非常了不起武道天才,可惜他在陷井之中,而且功废身残,不,完全是人为的,是那些丧心病狂的武林败类一手制造的,非设法救他出来不可!至使丧命也要为他讨回公道。
  宫燕秋下了决心,同时祷望牢中人能活到那时。
  半个月在忘我的境况下不知不觉而过。
  宫燕秋对布片剑法已悟透了七成,参悟的神速,是基因于深厚的根底,如果换一个基础不固的剑手,恐怕三年也办不到。
  没有意外干扰,使他欣幸不已。
  当时为了逃避野山花的纠缠,他诿称正在练一门奇功,想不到真的成了事实。造化的安排实在奇妙。
  现在是清晨,朝阳啼鸟把他诱出草堂。
  他徘徊在松林里,实际上并没有真正领略这幽静恬和的山林情趣,脑海里盘旋着的依然是剑诀和图形。
  一股异香轻轻送来,很熟悉的香味。
  宫燕秋心中一动,意识到是谁来了。
  "浪子!"娇滴滴的声音入耳。
  宫燕秋转身,抬头,野山花已俏生生站在身前。
  她穿得很整齐,但是他的意识里,看到的仿佛还是那晚片丝不挂的胴体,他感到一丝丝的晕眩。
  "姑娘,你……来了!"宫燕秋竭力镇定。
  "我们好象半个月不见了!你练的功力如何?"
  "快了,很有进步。"
  "还要多久?"
  "再半个月吧!"
  野山花扭动了一下腰肢,水汪汪的媚眼紧盯在宫燕秋的脸上,久久才开口道:"还要半个月?嗯!浪子,你到底练的是什么功?""一门内功心法。"
  "噢!内功……"她笑了笑,上前两步,拉住宫燕秋的手:"浪子,女人最适合练内功,我也很喜欢上乘的内功,你练成了之后愿意教我么?""这……当然可以!"
  "太好了!"野山花一下子抱往他的腰,把脸伏在他胸膛:"浪子,我们……到屋里去谈吧,这里不好。""这里景色宜人……"
  "我对山里的景色早就腻了,我喜欢屋子,喜欢床。"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韵味,充满强烈的挑逗。
  女人,喜欢床,她的为人便不言而喻了。
  宫燕秋并不惊奇,一点也不惊奇,甚至连心都不会动,他已经非常了解她是什么样的女人。
  "还是在外面!"
  "为什么?"
  "你应该明白练内功的人在练功时期不能……""我又不是想要你那个……只是想跟你亲近地谈谈,我们初相识,对你的一切我全不了解。""花姑娘我对你也一样!"宫燕秋故意改变称呼,企图拉近彼此的距离。
  "什么,花姑娘?你叫我花姑娘……"她仰起脸,用粉拳顶了一下宫燕秋的胸脯:"太好听了,真亏你想得出来。""即然你喜欢,以后我就这样称呼你!"
  "太好了,浪子!"她水蛇般扭动娇躯。
  两人现在是身体相贴,她这一扭动使宫燕秋感到浑身不自在,因为是在做假戏,才会有这种反常的感受。
  "花姑娘,我想知道你的身份。"
  "我?浪子,你急什么,我已经带你到过我的住处,等你练完功,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你还愁不明白!"说完,头一伏,把宫燕秋抱的更紧。
  宫燕秋很失望。
  但他立即想到不能操之过急,万一露了破绽,不但前功尽弃,还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必须把握机会,徐徐以图,方是上策,于是他闭上了口。
  "你生气了?"野山花反问。
  "不会,我是不急。"这当然是违心之论,他不但急,而且非常急,为了怕对方起疑,只好说不急,还作出淡然无所谓的样子。
  日头已升得老高,穿过松针,洒了一地黄金。
  宫燕秋被野山花紧紧搂着,心里相当不是味道,心想:"幸而深山无人,不然……"刚刚这么想,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林木间,站着一个蒙面人,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仿佛是本来就站在那里。
  这身形体态看来,赫然是那天黄昏在江边为了试剑而杀害"汉中三剑客"的金剑杀手。
  一颗心顿时收紧,全身的肌肉也变成僵硬,他轻轻推了野山花一把,口里道:"花姑娘,有人来了。"野山花松手回身,惊"啊"了一声。
  宫燕秋急转着念头:"金剑杀手是紫薇的恋人,紫薇在找他,不知道两人碰头了没有?如果他是野山花的人,自己可不能跟他起冲突而造成敌对的形势,否则的话,自己在山中就休想有任何作为了。"蒙面人僵立着,像一尊雕像,神秘而恐怖的雕像。
  宫燕秋想到江湖上金剑一扬,汉中三剑客同时伏尸的可怕镜头,也想到"黑侠"在茅屋外横尸的情景。
  响当当的人物,在对方的剑下眉心穿孔,一个杀人狂偏偏具备这么高的功力,实在太可怕了。
  "你快走,走的越远越好!"野山花用手肘碰了宫燕秋一下,语音急促还带着颤抖,显然她十分紧张。
  "你……要我逃走?"宫燕秋用极低的声音说。
  "你非逃走不可。"语气是肯定的。
  "他是谁?"
  "别多问,快走,迟就来不及了,我挡他一阵。""你们是同……"
  "要你快走!"
  "你能挡得了他?"
  "走!"野山花用力推了宫燕秋一把。
  怯敌而逃,在平常宫燕秋死也不愿意做,然而现在情况不同,他要办大事,办大事就不能逞意气,谈自尊,否则就会误大事。
  于是,他掉头疾走。
  他留心身后,但没有动静。
  急急穿林而行,他不能再回茅屋,估计已走离了半里之遥,他忍不住止步回身,一看,呼吸登时为之窒住。
  金剑杀手就站在身前八尺之外,他是怎么跟下来的,竟然悄无声息!光凭这份能耐,就足以吓人。
  别无选择,他必须面对现实。
  "朋友是谁?"宫燕秋明知故问。
  金剑杀手试剑杀人,他是在暗中看到的,并没现身,所以他认识对方而对方却不认识他。
  "……"没有答腔。
  "朋友跟踪在下,目的是什么?"
  "你我并非朋友!"金剑杀手开了口,声音冷得不带半丝人味,也怪得不像发自人的口,不男不女,说不上是什么腔调,仿佛蛮夷之族在学讲汉语。
  宫燕秋大为惊诧,光听此人说话的语音口气,十有八九不是正道人物,何以慧黠如紫薇会看上他?"对,我们不是朋友,那就称阁下吧,阁下跟踪本人,目的是什么?"宫燕秋也把声音放冷,绷起脸皮。
  "试一试剑锋!"
  "试剑?"宫燕秋心头一紧,"汉中三剑客"便是毁在对方试剑的理由之下,想不到他看中了自己,该不该说出紫薇在找他这一档事?深深一想,还是暂时不说,说出来变成了拉关系示怯,对方如是"盖代剑尊"手下,势必把关系扯得更复杂。
  自已与紫薇无缘,但情份不可抹杀,何不趁此机会也试一试对方的剑,如能因此而揭开对方的真面目,也许能阻止紫薇别错寻对象,也是对她尽一份情谊。
  心念之间又道:"这不是杀人的藉口吧?"
  "本人杀人毋必藉口。"
  "如果阁下的剑锋不利呢?"
  "试过才知道。"
  "非试不可?"
  "除非你折剑废功!"
  "哈哈哈哈……"宫燕秋大笑起来。
  他平时很少如此狂笑,对方的狂妄,使他忍不往要笑。
  金剑杀手等宫燕秋笑声停了之后,才开口道:"浪子,如果已经笑够,就可以拔剑了,本人在等着你。"宫燕秋突然想到在山腹密窟中,田四郎来搜查时曾对野山花说过,有个女的在茅屋里住了三个月,已经过了江。
  那表示他们对紫薇的行动,全在掌握之中,他如果是金剑杀手,不会不知道紫薇在痴心地找他,他为何不理不睬?三个月,他为何不去见她一面?迹象显示,他根本不爱紫薇,是在玩弄她,而紫薇却一厢情愿。
  想到这里,愤慨之心油然而生,他替紫薇感到不值,如果有一天紫薇发觉受骗,会有什么后果?他没有拔剑,但亮出架势。
  "浪子,你应该先拔剑!"
  "阁下为何不拔?"
  "本人剑出伤人,你可能没有机会。"
  "彼此!彼此!"
  "看来本人找到一个试剑的理想对象了?"
  "可能!""宫燕秋表面轻松,心里可不敢大意,面对一个冷血的杀手,死,在于瞬间,他可是全神贯注的。
  金剑杀手也摆出了出手姿态。
  双方都是古怪而无懈可击的势子。
  宫燕秋转了许多个念头,如果以家传手段对付,很可能会暴露身份,要是用江湖秘客指点的剑法,没有多大的把握,眼前的局面绝不可以抱先试试看的心理,必须稳扎稳打,没有第二次的机会。
  于是,他决定以牢中人所赠,悟透了七成的布片剑法应付。
  他迅速把招式在心里重温了一遍。
  同时,他修正了架势。
  "出手!"金剑杀手沉喝了一声。
  "本人在等着!"宫燕秋沉声回应。
  最后关头,他心想提出紫薇的事质问对方,心念数转,还是忍住了。
  空气顿成凝结状态。
  人剑已结合为一。
  耀眼的金芒乍闪,白光随之暴腾,谁也分不清对方的招式,因为时间只有一瞬,密集的金刃碰击宛如一声,场面静止下来。双剑已敛。
  宫燕秋退了一步,若不是这些微小的改变。似乎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
  不见血,也没人倒下。
  还有一个看不见的情况,是宫燕秋的心在跳,跳得很厉害,他只差那么一丝丝便眉心穿孔。
  他清楚地记得,对方的剑尖距离他的眉心只差一寸时被他的剑点开,极古怪的招式像是顺理成章般化解了看来绝对无法躲避的一刺。
  对方没跟着进击,也使他感到意外。
  如果对方继续出剑,势难逃过眉心穿孔之厄,他此刻的感受无异是死里逃生,而更确切的感受是,如果方才不用牢中人传授的布片剑法,说什么也化解不了那可怕的一剑。
  他只悟透了七成,假使全部参悟,情况便将大大改观,于是他对布片剑法产生了极大的信心。
  "浪子,你可知道你为何还活着?"
  "……"宫燕秋默然。
  "本人很欣赏你剑上的功夫,可列入高手之林了,但不是本人手下留情的主要原因,你知道么?""阁下说说看!"
  "有人请求我试剑而不杀人。"
  "谁?"宫燕秋大诧,是谁替自己求情?
  "以后你会知道。"宫燕秋敏感地想到了野山花,除了她不会有别人,他们是同一门户的人,她当然可以提出请求。
  她迫自己逃走,说要代挡一阵,她没跟下来,显而易见,她的请求已经获得金剑杀手的首肯,事实定是如此。
  金剑杀手转身,飘然离去。
  宫燕秋仍在发呆,原来金剑杀手已有所保留,否则自己岂是他的对手,这问题相当严重。
  金剑杀手并非此间主人,属下如此,主人可想而知,要想完事,的确是困难重重,但能放手不做么?金剑杀手的身影已杳。
  宫燕秋也已下了决心,非积极完成布片剑法不可。
  家传剑法不到时机不能用,为此,对付金剑杀手这类高手连自保都成问题,遑论完成大事了。
  于是,他又奔回茅屋。
  半个月。
  野山花始终不见现身。
  宫燕秋已经完全参透了布片剑法,一套惊世骇俗的剑法,在没有完全参悟之前,还感觉不出其玄奥凌厉,现在,尽窥秘奥,才知道这套剑法较之自己家传的杀手,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说各有千秋。霸道之处,连自己想了都觉得胆寒。
  他忽发奇想,如把两套剑法各取其长,融会在一起,岂非是举世无双的剑法?他想到就做。
  十二个时辰,除了弄点简单饭食,他完全沉浸在冥想里,自己仿佛不存在,剑已几乎成了生命的全部。
  今天,已记不清第几天。宫燕秋经历蝉蜕似的痛苦,终于从剑法的桎梏中来解脱出来,步入了一个新的境地,成功的喜悦,使他有手足无措之感。
  他做了菜,搬出了久不沾唇的酒,他要为自己庆祝,庆祝自己完成了剑道史上,常人无法办到的一件大事。
  两种截然不同的至高剑法,己合而为一,他为它定了一个名字"浪子剑法。"心境,随着不凡的成就而改变。
  一个人喝酒,是件索然无味的事,但宫燕秋兴致相当高,因为他是浪子,浪子的生涯本来就是孤独的。
  "浪子剑法!"他举杯自我祝贺,接着,他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并非自我满足于眼前的成就,武学浩如瀚海也永远难达到真正第一的境界。
  他发笑是下意识中对"浪子剑法"这名称的欣赏。
  人,常常会有一些无法解释的莫明其妙的行为和举动,可以说成是自我封闭太久,孤独过甚之余,情绪上的一种发泄。
  "浪子,你怎么啦?"
  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宫燕秋的笑声,他抬头,进门的是紫薇,一个月不见,她更憔悴了,简直换了一个人。
  "紫薇!"宫燕秋唤了一声,情绪突然翻腾起来,他有许多话要问她,他十分同情她的遭遇,但对她的知人与情爱这方面却不能认同。
  人,要是不小心而踏出了错误的第一步,后果是相当不妙的。
  紫薇在桌边坐下,人瘦,两只大眼显得更大。
  他必须很技巧地表达出自己的看法,同时必须隐瞒事实,以防紫薇涉险,同时也不能太刺激她。
  "紫薇,先吃点东西!"这是真诚的关怀。
  "我吃过了,不饿。"
  "你更消瘦了。"
  "……"紫薇摇头。
  "我碰到他了!"
  "你……碰到他?"紫薇两眼瞪大,大得可怕但却闪出一种激情的光焰:"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半个月前,就在外面松林里。"
  "他怎么说?"紫薇双手握拳,重重敲在桌面上。
  宫燕秋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
  "他找你试剑!?"
  "不错,他在金剑上的造诣的确不俗,严格地说起来要在我之上,不过……"宫燕秋故意沉吟考虑措词。
  "不过怎样?"
  "依我的观察,他为人似乎近乎残忍……"
  "不,你错了!"紫薇立即反驳:"他是个真武土,有风度,有气质,心地光明正大,他一点也不残忍。""何以见得?"
  "我跟他相处过三天,我佩服他暗室不欺的君子风度,由这点就证实他的心性为人。"紫薇眼里飘出异彩,显示她对他是死心塌地的信赖。
  宫燕秋心中一动,听话音,他俩之间是清白的。
  孤男寡女,在只有一张床的茅屋里共处了三天三夜而能不逾越规矩,这的确是难能可贵的。
  话由紫薇口里说出,宫燕秋不由不信。
  问题是这当中会有什么文章?金剑杀手会这么君子?
  "真的是这样?"
  "浪子,你从他的外表就应该看得出来!"
  "我看不出来,他还是蒙着脸。"
  "蒙面?他……"紫薇皱起了眉头。
  "紫薇,有句话我不能不说……"
  "那你就说吧。"
  "他爱你像你爱他一样深么?"
  "我不怀疑,我们之间曾有誓言。"
  "但是我怀疑。"
  "什么意思?"紫薇的两眼又瞪大了。
  "紫薇,你冷静地听我说。"宫燕秋喝完了杯中酒,然后徐徐地道:"他在山中并没有离开,他应该知道你在这里待了三个月,三个月是很长的日子,他为何不找你?为什么避不见面?""他真的在山里没离开?"紫薇开始激动。
  "不错,在那天你走后,他还在此地杀人!被害的是名气很大的黑侠,他是江边遇害的"汉中三剑客"的密友,眉心中剑这错不了。""不,我绝对相信他的为人,这当中定有别的原因,我不信,他会是……冷血杀手,无端要人的命。"话虽如此,但她的声音已在颤抖。
  "紫薇,不要太自信,事实胜於雄辩。"
  "我……会问个明白。"
  "他不见你的面,你如何问?"
  "……"紫薇张开口无言,脸上现出痛苦之色。
  "你知道他的出身来路么?"
  "不知道!"紫薇缓缓摇头。
  "紫薇,你跟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订誓约?"
  "他的风度谈吐使我信赖,他答应在再见面时告诉我,而我当时正急于找江北三霸报仇,生死难卜,所以我答应了他。"紫薇猛咬下唇。
  宫燕秋不敢说出秘密门户之事,男女之间在感情发生故障时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他怕紫薇去犯险。
  恋爱中的男女真的都是盲目的么?男女之情真的能冲昏人的灵智?
  "紫薇,如果我再跟他碰头,会向他问个明白。""你上次没提到我?"
  "没有,他找上我是要试剑,双方生死之数都很难料,我不想向他提起你,据我的判断,他很可能是在玩弄你的感情……"紫薇又露出她以前的狠劲,咬牙切齿。
  宫燕秋在心里说:"你杀不了他的,你说什么也不是他的对手。"他当然不会说出来,但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他要代紫薇做这件事,等真相大白之后。眼前,他必须尽量避免与秘密门户中人正面为敌,因为他要干大事。
  "噗!噗!"
  房后传来两下异响,宫燕秋虎地站了起来。
  "像是人扑倒的声音!"紫薇也离椅而起。
  再听,没有动静。
  "我出去看看!"宫燕秋离开桌子,抓起剑……一条人影倏然出现门边,是个风度翩翩的美书生。
  宫燕秋为之一窒,不速而至的竟然是林二少爷林子房。
  山腹石室中,林二少爷与其胖如猪的小姑太不堪入目的一幕浮现脑海,这么俊秀斯文的人物居然也会做那种事。
  紫薇自信金剑杀手是她的白马王子就难怪其然了以貌取人,实在是不可靠。
  "林兄,久违了,请进!"
  "浪子兄,对不住,小弟不知道兄台正与……""不妨事,请进!"
  林二少爷步进屋子。
  "这位是紫薇姑娘,这位是林二少爷!"宫燕秋为双方介绍。
  "幸会!"紫薇抱拳。
  "幸会!"林二少爷作揖,他装得真是像。
  宫燕秋心里相当不齿林二少爷的为人,但想到他可能是秘密门户中人时,对他的看法便改变了。
  林二少爷很有风度地笑了笑。
  "浪子兄,这位紫薇姑娘怎会也到山中来?"
  "紫薇姑娘入山采药,我们……不期而遇。"宫燕秋含糊地表白,说得十分勉强,他一时没别的说词。
  "哦!"林二少爷礼貌地朝紫薇点点头:"小弟想起来了。这位紫薇姑娘曾经做过浪子兄弟的助手,对么?"紫薇微一蹩额,没开口,她在心情恶劣的情况下,实在懒得开口接腔,似乎除了她自己的事外,就是天塌下来也跟她无关。
  "林兄上次别后,一直都在山中享山林之趣?"宫燕秋故意问了一句,他明知姓林的是秘窟中人,也是小姑太的面首。
  "噢!不,小弟刚从襄阳来。"
  "出山又入山,林兄似乎对大洪山十分依恋!"宫燕秋话中有话。
  "小弟纵情山水,经历过无数名山大川,唯独对大洪山有缘!"林二少爷笑了笑,又道:"小弟觉得这山锺有灵气,锺灵必然毓秀,小弟有意要探此秀,见仁见智,各人看法不同,浪子兄不会笑小弟迂腐吧?""那里!那里!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林兄偏爱山水,足见与众不同!"口里说,心里却在暗骂混帐王八蛋,一派胡言。
  "浪子兄过奖!"眉毛一扬,突然转了话题道:"对了,小弟在襄阳躬逢了一件盛事,实在令人难以忘怀。""什么盛事?"
  "浪子兄听说过'武林判官'其人么?"
  "听说过,怎样?"宫燕秋心中一动,武林判官是职业杀手,自己就曾经是他猎杀的对象,但后来又改变了态度,这原因到现在还是一个谜,姓林的何以会提到他?
  "浪子兄对他知道多少?"
  "以杀人取酬为业,一等一的狠人!"
  "对,但他已经永远狠不起来了,他碰上了比他更狠的人物,只在一个照面之间,便结束了他杀人的生涯。""武林判官被杀?"宫燕秋相当震惊。
  "不错,眉心间多长了一只眼睛!"
  "金剑杀手!"宫燕秋脱口叫了出来。
  紫薇脸色大变,一双大眼睛睁得滚圆,脸皮子连连抖动,伸出手去抓林二少爷,一想不妥,又缩了回去。
  "他在襄阳杀人!"她激越地大叫。
  "她?姑娘是指……"林二少爷现出迷惑不解的样子看着宫燕秋,又看向紫薇:"姑娘认识那名金剑高手?""认识,他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杀人?"
  "襄阳城外一家马店的广场上,昨天傍晚。"
  "昨天?昨天我刚好离开……"
  宫燕秋相当惊讶,姓林的跟金剑杀手是一窝的人,他为什麽要抖出这件事?他的目的何在?冷峻的目芒照到林二少爷的脸上,但无法看穿对方的内心。
  紫薇一头冲了出去。
  林二少爷惊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宫燕秋也跟着冲了出去,但紫薇跑得太快,他想出声都来不及,眼睁睁望着紫薇的身影在松林间消失,不用说,她是赶回襄阳去找金剑杀手,有用么?很明显地,金剑杀手不愿见她。并非错过,是存心躲避她。
  林二少爷随着步出门外。
  "浪子兄,紫薇姑娘走得好!"
  "走得好?林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待在山里很危险!"
  "这话怎么说?"
  "浪子兄不妨到屋后看看。"
  宫燕秋心中一动,刚才在屋里是听到屋子后面传出"噗!噗!"像是有人倒地的怪声,这当中必有蹊跷。
  当下立即快步绕到屋后,目光扫处,一颗心顿时抽紧,只见后窗脚下躺了两个黑衣汉子,瞪着眼,人还没断气。
  "林兄,这……怎么回事?"宫燕秋目如刃,话如刀。
  "兄台看那个人手里拿的是什么!"
  宫燕秋迫近再看,只见两人手里各捏了一个尺许长的竹筒子,乌光透亮,一端三寸长的地方有圈横线,显示这是套筒,横线以上是盖子,竹筒里装的是什么?这两个黑衣人是什么身份,意欲何为?难道这与紫薇的安全有关?
  "林兄,这两个人什么身份?"
  "奉命杀紫薇姑娘的凶手!"
  "奉谁之命?"宫燕秋心头一震。
  "这点恕小弟不便透露。"
  "这竹筒子……"
  "有很大的妙用,现在我们就来试试看!"林二少爷缓步上前,取下两名汉子手里的竹筒,然后又从汉子胸前摘下两个荷包,用脚尖在两名汉子身上踢了一下,拉着宫燕秋退到屋角之后,再把荷包塞一个在宫燕秋手里道:"好好收着!"宫燕秋怔怔地接过,不知姓林的在弄什么玄虚。
  片刻之后,两名汉子爬起身来,看看手,又摸摸胸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脸色顿时变得像死人一样,双双抹头便逃。
  林二少爷拨开了竹筒盖子,筒口朝前,伸出。
  两蓬黑点从筒口爆出,一阵刺耳的嘤嗡地旋了一匝,突向两名汉子身后飞去,快得像横空掠扫的疾雨。
  宫燕秋完全愣住。
  两名汉子的身影消失,黑星也消失。
  "这是什么?"宫燕秋脱口问。
  "毒蜂,百步倒!"林二少爷看了看手中竹筒。
  惨叫之声遥遥传来。
  宫燕秋身上起了鸡皮疙瘩,看看手中的荷包,似有所悟,包里装的定然是克蜂之物,避免毒蜂反噬。
  只一会工夫,惨叫声也告消失。
  林二少爷挥手道:"我们去瞧瞧!"声落,人已弹了出去,身子相当轻灵,儒衫飘飘,有如流水行云。
  宫燕秋疾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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