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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英听宫天宁断言天一道长必是诈降,大感惊讶,忙问道:“山主由何而知?”
宫天宁冷笑道:“他们明知无字真经业已失落,天玄杂毛一命呜呼,却强言真经仍存在武当山,显然是掩耳盗铃之举。”
宋英道:“也许他们还没有得到天玄生死下落。”
宫天宁沉吟一下,道:“你将他们安置何处?”
宋英陪笑道:“就在新建造的东厢第七间套房中。”
宫天宁回头向四位喇嘛一笑,道:“四位大师请依适才所议进行,劳累之处,后当面谢。”四大天王一齐合十应诺,起身扬长而去。
他站起身来,矜持来扫了厅下群雄一眼,迳自转身,退人屏风后去了。
宋英扬声吩咐道:“宫大侠另有要事待理,拜访客人,请入西厢客室歇息,容后接见。”
说着,紧随宫天宁退去。
厅上人丛中响起一片失望地嗟吁之声。
宫天宁和宋英穿过厅后一条狭小回廊,进入东间一密室,宋英掩上房门,轻轻从墙上旋开一处螺旋筒盖,两人面墙而坐,那筒口中,已清晰传来东厢第七间客房内人语之声……
天一道长领着两位师弟退人客室,略作盥洗,接待之人退去后,三人立即掩闭房门,天风道长首先说道:“宫天宁狂妄太甚,竟当直承取去武当无字真经,大师兄,是可忍孰不可忍,咱们……”
天一道长突然沉声叱道:“住口!休得信口胡说。”
他以指作势,向两位师弟示意噤声,然后举目细细打量这间房间,但见整栋厢房,俱是新建,布置陈设精致异常,一明两暗前后三间,两卧一厅,一切需用的东西,莫不齐备,但,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之处。
天罡道长迷惘地问:“师兄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天一道长点点头,低声道:“隔墙有耳,我等置身险地,言语行动,务必要谨慎小心。”
他绕室环顾,甚至一几,一椅,都仔细检视摩掌,总找不出可疑之处。
正在沉吟,偶尔抬头,见壁上悬有一幅山水挂轴,纸质以甚单薄。这本是一件细微之事,但天一道长不愧是领袖一派人物,心思慎密,目光如炬,暗暗向天风天罡递了个眼色,轻轻掀起画轴,果然,墙上嵌着一个铜管环口。
天一道长冷冷一笑,长身而起,单掌抚壁,贴耳筒口,正听见宋英关闭门扉,旋开筒盖的声音。
他微一皱眉,悄悄放一画轴,故意大声说道:“师弟,武当派沉沦了数十年,几乎从江湖中除名,这还不够说明咱们福缘不足,领袖无方吗?宫大侠虽然新近现身武林,一举成名,四方归附,统御天下,只是迟早之间,据愚兄看来,少林倨傲,罗家衰微,都不足以成大事,此时依附宫大侠,才是攀龙附凤,扬名立万的最好良机。”
天罡道长会意,忙接口道:“师兄之言精僻明确,我等自当遵从,但适才闻宫大侠言及无字真经秘学,竟句句皆是我等闻所未闻的奇妙武功,我等在武当弟子,却连‘玄门散罡法’这名字都不知道,这么看来,玄都殿中那一部真经,只怕果是假的了。”
天一道长笑道:“是真是假,已无大碍,我等既与宫大侠推诚相与,将来得他指点,更强似在暗中捉摸,永远难得精髓,愚兄倒真盼真经确为宫大侠所得,珍宝得主,诚堪欣慰。”
师兄弟三人,缓缓谈论着这些言不由衷之言,心中却为本门珍宝失落,天玄师弟的捐躯惨死,含着满眶热泪,不敢稀嘘出声来。
亏得天一道长有此一查,这番话虽未能全部消弥宫天宁心中疑虑。至少,他们暂时在崆峒山,未遇其他凶险了。
阳春三月,细雨霏霏。
每逢清明将近的时候,绵绵细雨,总是那么恼人烦心。
竺君仪和罗英两骑马,冒着雨丝,向西进行,渐渐行近潼关,却被沿途坟岗上祭扫祖圭的人潮,勾起无限思亲之情。
天下见情总一般,细雨非但没有阻挠人们扫墓祭祖的兴玫,陌上山头,纸钱香烛,男女络绎,反显得无比热闹。
常言说:每逢佳节倍思亲。竺君仪触景伤情,想到惨死的生父,以及自己坎坷挫折的人生,目注爱孙,反而分外难过。
巍峨潼关就在眼前,她忽然勒住坐马,感伤地道:“英儿,一月之期才将及半,咱们耽延几天,往太原府去转一转可好?”
罗英诧道:“奶奶要到太原去则甚?”
竺君仪叹息道:“奶奶娘家住在太原,已有四十年未曾去过,虽然并没有什么人看望,却有父母坟墓,值此清明,令人忍不住想去祭扫一下。”
罗英喜道:“那太好了,英儿也该向太祖墓前叩头,反正时日尚早,咱们就从风陵折向北上,一去一返,耽误不了几天工夫。”
祖孙二人策马穿城而过,折向渡过黄河,迄迎向太原府而来。
竺君仪的生父,原是武当俗家弟子,只因曾在泰山观日峰武林第二次武会上,发现罗伟和陶素娥之间隐情,并寻获“通天宝篆”,不敢再居武当,率妻携女,避祸太原,后来终被海天四丑所杀,是以竺家在太原府中,并无亲故,竺君仪偶触亲情,带了罗英前来扫墓,不过是感于清明佳节,临时引发的一点赤子之心。
那知道这一缕灵光,却遇上一件使她震惊的奇事——
祖孙二人赶到太原,天色不过微亮,一路策马寻往旧时家园,竟觉这数十年时间,旧居早已面目全非,房舍毁建,街道异途,全不是当年模样。
竺君仪凭着记忆,在附近转了好半天,看看已近正午,却仍然找不到昔年埋葬父母遣骸的地方,不禁大感焦急。
罗英道:“咱们且寻个久住的人,问一问吧!”
竺君仪道:“沧海桑田,经过将近四十年,这儿变得全不是从前模样,奶奶记得的人,早已作古,提起来也已无人相识。”
罗英勒马道:“不妨,奶奶总还记得当年附近巨府宦舍,只要依稀有点印象,英儿去访一访,说不定就知道了。”
竺君仪沉吟了片刻,指着一家大宅道:“我依稀记得从前居处后园,靠近一个顶大的花园,那园子主人姓赵,听说是前朝做过大官的人家,赵家花园很大,幼小之时,常去园中游玩后来惨故发生,家舍被焚,父母坟墓,就在后园侧面,这家房舍颇有些像当年赵府,但已难以确认了。”
罗英道:“问上一问,总不要紧。”
他拧身落马,举步向前门行去,扬手敲着门环,叫道:“里面有人吗?”
竺君仪忙叮嘱道:“孩子,说话要礼貌些,不可得罪人家。”
罗英应诺,侧耳倾听,却不闻应门之声,于是,举手又拍。
那知一连拍了三次,门中毫无回应,罗英凝目打量,见这座大宅建筑虽称宏伟,但门漆剥落,铜环黯淡,门前台阶上,遍布薛苔,竟像个无人居住的废宅。
竺君仪叫道:“英儿,别打门了,也许这儿主人亦遭变迁,留下仅是一座空屋,咱们走吧!”
罗英道:“太祖坟墓既在园后,咱们就绕到后面去看看。”
牵了自己坐骑,正领竺君仪觅路绕行,不料才走了丈许,那巨宅大门忽地“蓬”然而开,一个粗眉大汉子探出头来,沉声叱道:“小子!是你拓鬼叫鬼嚷是不是?”
罗英闻声回头,和那汉子目光一触,忽然心中一动,暗叫道:噢!这人好面善?
那汉子见了罗英,似也吃了一惊,竟未等他回答,“蓬”地掩了大门,足音急如剧雨,向内宅飞奔而去。
竺君仪微愕道:“英儿,你认识这人?”
罗英道:“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只是一时记不起来,奶奶,这屋中必有古怪,咱们进去查看一下如何?”
竺君仪皱皱眉头道:“光天化日,不可作那惊世骇俗之事,还要去寻墓地要紧。”
罗英自小孝敬祖母,心虽不甘,只得依从,牵着马缓步绕过一条小巷,一面向后园行去,一面却暗中听着宅中动静。
转过一排风火墙,蓦然间,似闻一阵轻微的衣袂声响,起自墙内。
罗英此时功力也远非昔比,凝神之际,十丈外落叶之声,亦可察觉,连忙侧身急转,将两匹马推靠墙角,沉声道:“奶奶留神,有人出来了。”
语声未落,四丈外墙头,已现出两条人影。
那两人一男一女,男的穿一身宽大青布大袍,白发如银,年纪已在六七十年以上,只因背向巷子,看不出面目;女的是个年约四十左右,风姿绰约,体态婀娜的半老徐娘。
罗英和竺君仪躲在墙角下,虽能清晰地看见那女人面貌,除了劲装疾服,肩头长剑和一双特别醒目的水汪汪大眼睛,竟认不出她是何许人来。
只听那青袍老人低声对女的说道:“罗英小辈突然在些地现身,老朽不便远送,姑娘上覆宋兄,尽管放心,老朽绝无异心。”
中年妇人嫣然媚笑道:“你要是负盟,别说是山主容不得你,便是我花玉娘,也饶不过你!”
青袍老人嘿嘿一阵邪笑,轻舒手臂,将妇人搂入怀中,一只手不停地在她娇躯上轻薄,一面低声笑道:“玉娘,放一百二十个心,不是为了你,老朽也不会听命于宋英那老匹夫了。”
花玉娘一拧蜂腰,假嗔道:“瞧你!毛手毛脚,把人家衣服都弄皱了,陪了你一天一夜,还嫌不够?真是个老色鬼——”
青袍老人笑得双肩乱耸,道:“要不是那姓罗的小辈煞风景,再有一天一夜,老朽也不会够。”
两人在墙头上寡廉鲜耻,腻了一阵,花玉娘才挣脱身子,闪身落下小巷,疾步低头奔去,青袍老人怅立片刻,似乎意犹未足,怏怏回转内宅去了。
青袍老人一走,罗英再也按捺不住,低声道:“奶奶请截住那淫妇,英儿闯进园去,且看看那老贼是谁?”
说着,丢了马疆,便待纵身而起。
竺君仪飞快地一把将他拉住,沉声道:“不要造次,你听出那人声音语气没有?”
罗英道:“英儿听他口音很熟,定是相识之人,所以要看看他到底是谁?”
竺君仪飞沉吟一下,道:“你一定要追查此事,奶奶跟你掉换一下,宅中人身份只须查明即可,时机未至,不能鲁莽出手,更不能让他发现,这—面由奶奶负责,你快追那妇人,务必要在神不知鬼不觉下,将他擒住。”
罗英迈步如飞向巷口追去,甫及半途,突然止步问道:“事完之后,英儿到那儿去找您老人家?”
竺君仪道:“日落之前,在东祥泰酒楼,日落之后,在西城外石桥傍!”
罗英匆匆应了,飞奔追出巷口,竺君仪并未越墙进入赵家花园,只牵着两匹马,叹息一声,从另一端出了巷子,缓步向城东祥泰酒楼而去。
罗英追出巷口,早不见了花玉娘人影,此时日正当午,街上行人如蚁,他虽然急躁,却无法快速急追,初春天气,竟急了一头大汗。
随着人潮追了一阵,罗英引希望渺茫,索性站住脚寻思道:那淫妇显系奉命来勾引青衣老人,他们口中所谓“宋兄”,难不成会是指的“百丈翁”宋英。
如今武林中,除了少林等七大门派,崛起江湖的,便是宫天宁和宋英等人,他脑中迅速转念,当下返身直出南门。
南门,正是他来时方向,但是,他猜测花玉娘如果真是宋英派来的,此刻急于返崆峒报功,必然经由南门逃走。
这一猜,果然正如所料。
出得南门,向路旁小贩一打听,众人异口同声都道:“不错,有这么一个女人,骑一匹马,过去了半盏茶之久了。”
罗英听得花玉娘以马代步,自悔将坐骑留在赵家花园墙外,如今徒步追赶,却怎生追赶得上呢?
正在没有主意,身后蹄声得得,一骑黄膘马,缓蹄而至。
罗英一回头,眼中顿时一亮,只见马上坐着一个神态轩昂,气宇慑人的灰衣老人,那老人约莫五十来岁,满头斑发,不知为什么,令人一见顿生景仰之态。
灰衣老人目注罗英,脸上突然闪现出无限惊讶,问道:“年轻人,何事焦急?”
罗英拱手道:“小可急欲追赶一个人,但那人快马离去,不知老人家这匹马,可否暂借一用,至迟今晚,定当奉还。”
灰衣老人含笑道:“借马一用,原无不可,但老朽不是本地人,而且也须赶路,这却怎么是好?”
罗英道:“老人家欲往何处?”
灰衣老人道:“关洛甘凉。”
罗英喜道:“如此正是同路,老人家能否携带小可赶—程,既不耽误你老人家行程,少时定当厚谢。”
灰衣老人沉吟—下,点头道:“利人而不烦己,何乐不为,你就上马吧!”
罗英大喜称谢,身形一起,飘登鞍后,用手环抱老人腰际,那灰衣老人—抖丝疆,—骑双跨,箭矢般直奔下去。
那匹黄骠马敢情不是凡种,奔起行来,四蹄翻扬,快速尽管快速:坐在上面却毫无颠簸之感。
罗英坐在鞍后,上身微倾,依贴在灰衣老人背上,但见两旁田舍行人,急剧飞退,那老人身上,却散发出阵阵暖意,使人如坐薰毡,如傍暖炉,竟昏昏然生出无限甜适舒畅的感觉。
疾奔约有半顿饭光景,细雨突然加密变大,雨点打在道旁水田中,激起—阵轻雾般水花,天色更阴,一场暴雨已经开始。
罗英扬目前望,忽见田野中一座凉亭前,系着—匹乌黑色健马,在雨中扬颈长嘶,再向亭中望去,赫然正是那混身劲装花玉娘,正斜坐躲雨呢。
他心中一喜,忙叫道:“老人家.快请住马,小可追的正是那凉亭中的女人……”
话声未完,灰衣老人微抖马缓,黄骠马速然刹住前奔之势,神闲气定,嘎然顿住。
罗英迫不及待跃落地上,探手下怀中摸银子,触手低头,不禁骇然,原来他们在大雨中奔行许久,这时才发觉身上竟无一滴水珠。
他再扬起头来看看那灰衣老人,更惊得目瞪口呆,敢情那老人浑身上下,滴水全无,甚至连马身上也不见湿点,大雨如注,一到老人身体三尺处,便自动分散开去,就像那人身上有一把无形的伞似的。
罗英暗暗吃惊,这才知道自己所遇,竟是一位身怀绝顶内功的武林高人,伸到吓里的手,半天也抽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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