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车子赶了一个晚上,现在朝曦已经升起,晨雾正浓!

  车子已经驰过风台,突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从车后传来,一匹快马迅疾无传的从车旁掠出,左手连扬,朝车把式打着手势。

  车把式立即勒住了马缰,两匹马拖着车子冲出去了几步,才算停住。

  谢东山急忙问道:“老大,可有什么事吗?”

  车把式回头道:“回谢三爷的话,敝行少东特地从凤台赶来,要见三爷。”

  李天云点点头道:“老三,你下去看看有什么事?”

  谢东山应着是,掀开车厢,一跃下地,只见路旁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青衣青年,一手拉着一匹骏马,神色好像甚是紧迫,目光不住的望着前面。

  谢东山才一落地,那青衣青年立即抱抱拳道:“谢三爷请了,在下王三元,奉家父之命赶来,有极重要的消息,要在下面告三爷……”

  王长记车行,分号遍布各地,消息自然十分灵通。

  谢东山点点头道:“令尊要少兄快马赶来,必要见教,少兄请说。”

  王三元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家父得到的消息,是金刀庄和虎头庄两拨人今天一早就出城而来,可能会在前途生事。另外还有人看到三姑六婆中人的刘媒婆、缝穷婆昨晚也在凤台出现,行踪不明,所以家父要在下一早赶出城来,通知王爷一声。”

  谢东山哦了一声,点头道:“多谢令尊了。”

  王三元一拱手道:“家父是生意人,惹不起这些人,要在下务必小心,在下那就告辞了。”

  谢东山拱拱手道:“少兄请回吧!”

  王三元一下跃上马背,立即绝尘而去。

  谢东山回到车上,李天云问道:“王长林要他儿子赶来,有什么事?”

  谢东山就把王三元说的话,说了一遍。

  李天云脸色为之一变,沉吟道:“虎头庄的人去而复回,必然已有后援赶来,再加上金刀庄的人,在人手上可能已经超过咱们,智光是少林智字辈的人,他不会和黑道中人互通声气,因此也不可能把败在南宫靖手下的事泄漏出去,其他的人,也只是猜测,并不能确定南宫靖就在咱们车上,而且这两拨人一早出城,可能埋伏之处,大概会在王山附近,也是咱们的必经路,目前和咱们相距,最多不过二十里左右了……”

  霍天柱道:“大哥之意咱们……”

  李天云淡淡一笑道:“这里距八公山已不远了。”一面从腰间解下方玉佩,回头道:

  “小云,你和南宫靖在车到前面一片密林之时,就一起下车,行动务必迅速,下车之后,立即投入林中……”

  李小云听得一怔,正待开口。

  李天云已把玉佩塞到她手中,然后和她低低的说了一阵。

  李小云收好玉佩,只是不住的点头,说道:“女儿记住了。”

  谢东山也在此时交代车把式,驰近前面密林之你,车行稍缓。

  李天云说完之后,接着道:“你和南宫靖说好了,就准备下车了。”

  李小云点点头,朝南宫靖道:“喂,你要和我一起下车去了。”

  南宫靖道:“为什么?”

  李小云道:“因为方才被你打伤的坏人,又约了许多人要来捉你,我们下车去,避他们一避。”

  南宫靖道:“我不怕。”

  李小云柔声道:“我知道你不怕,但他们人多,如果看到你不在车上,就会走了,所以我们还是下去的好。”

  南宫靖点着头道:“你要下车,那就下车去好了。”

  李小云道:“下去之后,你一定要跟在我身后。”

  南宫靖道:“在下都听你的。”

  说话之时,车子已经快要驰近密林。

  李天云道:“小云,你们准备,该下去了。”

  李小云站起身,走近车门,回头道:“你快跟我下去。”

  南宫靖果然也跟着站起。

  李天云低喝道:“到了,小云快下去。”

  谢东山已替她拉开了车厢门。

  李小云叫道:“快跟我来。”

  双足一点,纵身飞出车厢,南宫靖不敢怠慢,接着跟踪纵出,两条人影,一下投入林中。

  车把式拿捏得恰到好处,两人堪堪飞出车厢,他缰绳一抖,两匹马得到他的暗示,脚下立刻加快,朝前驰去。

  霍天柱道:“侯敞的两个儿子败在老三手下,居然还敢再来?”

  李天云转过脸去,嘿然道:“怎么你忘了侯敞是那一门派的人?”

  霍天柱道:“大哥是说暴本仁来了。”

  李天云淡淡一笑道:“不然侯敞两个儿子有胆量再来吗?”

  霍天柱道:“暴本仁是白虎门的掌门人,此人一身武功,纯走刚猛一路,在江湖上名声极为响亮,如果是他赶来,倒是不可轻敌。”

  李天云道:“金刀门听了咱们三人的名头,还敢拦路,只怕也来了高手。”

  谢东山道:“金刀门除了金刀无敌,也只有一个风云刀柴昆了。”

  李天云微微摇摇头道:“郭东升和柴昆还有一个师叔。”

  说话之时,马车渐渐驰近王山,婉蜒的道路,正好打从山岭前面经过。

  李天云目注远方,说道:“金刀庄的人可由二弟对付,虎头庄的来人,则由三弟对付,如无特殊人物,愚兄就不打算出面。”霍、谢二人同时应了声“是”。马车已经驰到岭下,这是一片荒芜的空坡,两边有着疏朗朗的杂林。

  左边林前已经站着黑豹侯休、花豹侯元兄弟和虎惟夏侯前三人。

  右边大石上还坐着一个身材高大,浓眉如帚,虬髯、白发披肩、貌相威武的红脸银袍老者。

  此人身后,还站着四个身穿蓝衣青年。

  这一阵仗,分明是在等候皖西三侠的马车了。

  车把式早已听谢东山吩咐过,因此在驰近岭下之你,奔驰之势已经渐渐缓了下来,但并没停住。

  对左首林下站立的虎头庄的人,只作不见,蹄声得得,车轮辘辘,笔直驰行过去。

  黑豹侯休看得脸色微变,朝虎惟夏侯前打了个手势。

  夏侯前身形一晃,一下就拦到了马车前面,抱抱拳,阴声道:“虎头庄侯少庄主谓皖西三侠稍留侠驾。”

  马车本来行驰得不快,看到有人拦路,立即勒住马缰,停了下来。

  谢东山一跃下车,冷然道:“夏侯前,你叫侯休过来。”

  黑豹侯休和花豹侯元并肩走上几步,说道:“侯休兄弟已在这里恭候多时了。”回头朝虎伥夏侯前脸色微沉,哼直:“夏侯总管,我要你请皖西三侠下车答话,你把话传到了没有?”

  他这话是说下车来的只有谢东山一个人。

  夏候闭连忙拱手道:“大少庄主、属下已经说了,但皖西三侠只有谢三侠一个人下车来,这可不能责怪属下没有把话传到……”

  谢东山听得心头暗暗怒恼,没待他说完,就双眉一挑嘿然道:“侯休,昨天你们兄弟无故拦截咱们马车,谢某本待废你们两人一条膊胳,以示薄警,还是咱们老大认为龙眠山庄和虎头庄素无过节,尔父侯敞新丧,才要我放过你们。不想你们兄弟居然怙恶不悛,今天还敢再来寻衅,是不是认为咱们皖西三侠不会杀人吗?”

  他话声方落,突听坐在林下大石上的银袍老者洪声问道:“侯休,这说话的是什么人?”

  侯休躬身道:“回老爷子,他就是皖西三侠的老三谢东山。”

  银袍老者道:“老夫叫他们三个下车来回话,怎么还有两个人躲在车上不肯来见老夫?”

  “躲在车上”这四个字听得谢东山勃然大怒,仰天发出一声长笑,目光朝银袍老者投去,说道:“这位朋友,口气不小,恕谢某眼拙得很。”

  他明知对方是白虎门的掌门人,大名鼎鼎的暴本仁,故作不知。

  银袍老者双目精芒陡射,洪笑一声道:“谢东山,你不认识老夫,总听人说过老夫的模样吧?”

  谢东山口中“哦”了一声,说道:“尊驾莫非是白虎门的暴掌门人?”

  银袍老者赫然笑道:“你知道老夫就好。”“尊驾是暴掌门人就好。”

  谢东山用对方的口气,又嘿然道:“暴掌门人乃是一派掌门,谢某正有一事请教。”

  原来这银袍老者正是黑虎神侯敞的师兄,人称白虎神的暴本仁,江湖上因他出手凶残,背后就叫他暴不仁。只见他一手拂着连髯银须,沉声道:“你说。”

  谢东山道:“白虎门既是江湖上的一个门派,就该懂得江湖道上的过节,龙眠山庄和贵门无怨无仇,昨天由侯休兄弟拦截咱们马车,今天又率群寻衅,暴掌门人倒说说看,究竟冲着咱们所为何来?”

  暴本仁洪笑一声道:“老夫两个师侄心急父仇,听到江湖传闻,旋风花已经落到你们手上,故而昨天是向你们皖西三侠来询问消息的,身为人子,父仇不共戴天,这也没有什么不对,不料你们皖西三侠丝毫没把他们兄弟放在眼里,就出手教训了他们,老夫忝掌白虎门,门下的人受人欺侮,老夫能不问吗?”

  说到这里,忽然哈哈一笑道:“老夫本来还有些不相信,但从方才的情形看来,他们果然说得不假,你们皖西三侠的眼里,那有白虎门三个字?连老夫亲自来了,都值不得一顾,那就遑论他们兄弟两个了。”

  谢东山愤然道:“暴掌门人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辞?”

  暴本仁道:“老夫从不听信一面之辞,难道老夫看不出来吗?”

  谢东山道:“暴掌门人要这么说,谢某那就无话可说了。”

  暴本仁道:“本来就不用多说了,老夫亲自来了,就要看看你们皖西三侠到底有些什么斤量?你叫李天云、霍天柱下来。”

  谢东山大笑道:“谢某已经下来了,暴辈门人若是要赐教的话,谢某尽可奉陪。”

  暴本仁缓缓站了起来,双目凸出,精光四射,直注着谢东山,洪笑道:

  “谢东山,你要和老夫动手,只怕还差得多呢!”

  谢东山道:“差不差,要交上手才能知道。”

  “很好!”暴本仁点着头道:“你马上就可以知道。”

  随着话声,蓦地跨上一步,这一步就足足跨出了六七尺来远。

  只见他双臂一提,全身骨骼就像爆豆一般,响起一阵连珠爆响,他身材本已相当高大,这回腰骨一挺,几乎又高了半个头的光景,生相就显得更为威猛!

  谢东山看得暗暗一楞,忖道:

  “这大概就是他白虎门的‘白虎功’了,看来此人果然是个功敌。

  暴本仁又猛地跨出了一步,距离谢东山已不过丈许来远,脚下一停,就洪声道:“来,老夫让你先出手。”

  谢东山道:“暴掌门人既然不愿先出手,谢某只好有僭了。”

  右手徐举,朝前拍出一掌。

  他在第一招上,自然先要掂掂对方斤量,因此这一记劈空掌只使出五成力道,一道掌风发如洪涛,直卷过去。

  暴本仁喝了声:“来得好!”

  右手抢处,同样拍出一掌,硬接谢东山的掌风,这一掌他也只使了五成力道,当然也是为了试试谢东山的功力如何?

  两股掌力乍然相接,发出蓬然一声大震!

  两人同样使出五成掌力,就分出功力的高低来了,暴本仁挺直腰杆,像山一般,纹风不动,谢东山却被震得上身往后晃了一下。

  但谢东山却也不是弱者,就在此时,左手化拳,一记“百步神拳”,紧接着直捣过去。

  这是他最有名的绝技,数十年勤修苦练,功力自是非同小可!要知“百步神拳”乃是武功门的独门功夫,又叫“隔山打虎”。

  隔山打虎,当然是形容词罢了,隔了一座山头,可以打虎,那不成了神话?但这也表示“百步神拳”的拳力可以击中较远矩离的目标。

  就是“百步”,也同样夸张了一点,据说“百步神拳”练到最上乘的境界,一记拳可以击中五丈以外敌人。

  即以谢东山来说,他苦练了四五十年,对“百步神拳”,至少已有十二成火候,拳风出手,差不多已可到达两三丈左右。

  此时暴本仁和他相距不过一丈来远,这一拳的威势,当真有如石破天惊,铁骑突出,一拳风呼然有声,直撞暴本仁胸口,快若迅雷!

  暴本仁没想到谢东山刚和自己一掌交接,而且内力明明还不如自己,居然就会接踵发拳攻采,他久经大敌,岂会疏忽?立即左手一抬,朝前推出,硬接对方一拳。

  继前面一声蓬然大震之后,拳掌交接,又是一声蓬然大响!

  这回暴本仁的一掌乃是临时出手,而谢东山的一拳,却是成名绝技,两下相较,自然是谢东山占了便宜。

  暴本仁接下一拳,身不由主的被震退了一步。

  隔山打虎,这一拳倒真是名副其实!(暴本仁外号白虎神)这两招说来话长,其实只是双方一来一往,快得如同电光石火般事,一个第一招上被震得上身晃动。

  一个第二招上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可说是旗鼓相当,谁也没有占到上风。

  表面上当然是暴本仁输了半着。

  因为谢东山在第一招上,不过上身晃动而已,愚本仁在第二招上,却被震得后退了一步;但如果严格说来,还是谢东山输了半着。

  这话怎么说呢?直到此时,暴本仁只不过随手劈了两掌,还没有使出看家本领来,你对他依然不知底细,但谢东山却已把最拿手的看家本领使出来了,岂非已落了下乘?

  这一点,只怕连谢东山自己也没有想得到,当然观战的侯休、侯元也未必看得出来。

  但坐在车中的李天云却看出来了,攒攒眉道:“三弟只怕不是暴本仁的对手!”

  暴本仁被谢东山一记拳风震得后退了一步,不觉目射精芒,洪笑道:

  “看来你果然还有点门道,那就接老夫一掌试试!”

  右手凌空一掌,拍了过来。

  他一向自视极高,甫一出手,在第一招就被谢东山震退,自然把他激怒了,这一掌使出来的,正是白虎门的独门功夫“大风掌”。

  “大风掌”顾名思义,就可以想得到是一种极强的掌功了。

  白虎门以白虎作为门号,云从龙,风从虎,“大风掌”自然是白虎门的招牌武功了。

  果然他一掌出手,立时有一团飒然风声,应掌而出。

  掌风可不是像匹练般直飞而出,而是旋转有若风轮,掌风甫发,带起的呼啸之声,就随着飞旋的举力,愈来愈n向。

  刹那之间,掌风愈转愈大,撞到谢东山前面,几乎已有车轮大小,不但啸声尖锐刺耳,一团内劲,压力之强,大有令人窒息之感!

  这一掌当真有风起云涌,天地为之晦暝的气势!

  谢东山立时感不对,但他名列皖西三侠,身为武功门名宿,岂肯退让?对方发掌之时,他早已功运双拳,静以待敌。

  直等掌风快到身前三尺光景,才吐气开声,右拳奋起全力,迎着飞旋而来的掌风中心击去,右拳甫出,当胸左拳又紧接着直捣出去。

  这两掌使的当然又是“百步神拳”。

  “百步神拳”可以击中远距离的敌人,在近距离内,拳力自然更为强劲,他之所以要等对方掌风涌到身前才发拳,其理也就在此。

  “大风掌”因掌风飞旋,所产生的撞击力极为强猛,一般拳掌,根本无法抗拒,但“百步神拳”也是纯走刚猛一路。

  双方距离又近,但听“蓬”“蓬”两声巨响!

  谢东山差幸连发了两拳,拳力和掌风交接,第一拳击在掌风中心,还嫌力量不足,第二记拳力适时相继涌撞上去,才堪堪把掌风挡住。

  这一记当然又扯平了,两个人各自被震得退后半步。

  暴本仁心头不禁大怒,暴喝一声,双掌当胸,双足一顿,一道人影虎扑而起,人还未到,双掌凌空下击,两股掌风汇成一道狂飙,朝谢东山当头劈落!

  谢东山双足站椿,口中同样发出一声闷雷似的大喝,双拳鼓动,迎空向上冲击。

  这一下两人都使出了全力,一个下扑,是白虎门的“怒虎纵扑”,所向无前,一个上迎,使的依然是“百步神拳”。

  但听又是“蓬”“蓬”两声巨响,刹那间方圆两丈,被两股威猛绝伦的内劲所化狂飙,吹卷得沙飞石走,声势骇人。

  也把两个人影都淹没得迷迷朦朦,看不清楚!

  谢东山双拳和对方掌风乍接,一个人宛如被人重重推了一把,立被震得登登的连退了四五步,只觉胸口如中重杵,一时气血上逆,喉头发甜,急忙的稳住脚步,缓缓纳气。

  此时只要暴本仁再发一掌,他已无力能御,势非死在白虎神的掌下不可,但暴本仁总究是白虎门的掌门人,岂肯有失他的威名?口中洪笑一声道:“谢东山,老夫早已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

  李天云看出情形不对,但也没想到谢东山会在对方手下没有走出几招,就会落败得如此快法,急忙一掠下车,落到谢东山身边,低声问道:“三弟,你不要紧吧?”

  谢东山缓缓吁了口气,说道:“兄弟只是被他掌力所震,大概运一会气就可无事。”

  李天云点头道:“那你就快运气吧!”话声一落,目光一抬,朝暴本仁抱抱拳道:“暴掌门人久违了,龙眠山庄和白虎门一向并无怨嫌可言,暴掌门人拦阻李某兄弟的马车,究竟所为何来?”

  话声未落,只听一声龙吟般长笑,划空传了过来!

  这笑声苍劲悠长,响彻山林,显出此人内力深厚,不同凡响。

  李天云、暴本仁同时一怔,举目看去,只见从凤台方向的来路上,出现了五六个人影,疾奔而来!

  当前一个手拄龙头杖的老者,苍须飘胸,步覆从容,貌相清癯,一路飘然行来,这人正是红灯教教主苍龙宁胜天。

  和他并肩稍稍落后的,是一个白面团团,身躯高大的肥胖老者,手掌心盘着两枚铁胆,乃是霍五太爷。

  说起这位霍五太爷,江湖上大家都只知道他是苍龙宁胜天的好朋友,除此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霍五太爷”这四个字,也是他自己这么称呼,然后人家跟着这样称呼他的,那么他真正的姓名,应该是霍五了。

  霍五太爷除了在手掌心盘着两枚铁胆之外,没有人看到他出过手,因此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会武功?

  反正他是红灯教主宁胜天的好朋友,江湖上自然不会有吃了豹子胆的人去找留五太爷的麻烦,他也自然永远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霍五太爷的后面还有四个人,则是红灯教的四位香主郑玄通、柴一桂、娄通、敖六。

  宁胜天目光如电,一瞥之间,就已看清眼前的情形了,李天云和暴本仁面对面的正在说话。

  谢东山闭目而立,似是正在运气疗伤,树林下还站着侯氏兄弟和四个青衣汉子,马车却停在一片荒地的中间。

  这不是说马车是被暴本仁拦下来的,谢东山已经负了伤。李天云正在和暴本仁论理。

  皖西三侠的老二霍天柱没见露面,那自然是守在车上了。

  宁胜天是老江湖,目光一转,心中便已了然,人还没有走近,就呵呵一笑道:“巧极,居然会在这里遇上暴老哥、李老哥二位。”

  暴本仁洪笑一声道:“什么风把宁教主吹来了,当真难得得很。”

  宁胜天含笑道:“兄弟是找李老哥来的。”

  这话单刀直人,听得李天云心中暗暗冷笑一声,但面上丝毫不露,目光一抬,拱拱手道:“宁教主找兄弟不知有何见教?”

  宁胜天又是一声长笑,说道:“兄弟有一件事要向李老哥请教。”

  李天云道:“宁教主好说,请教不敢,宁老哥有什么事,但请明说。”

  宁胜天目光一抡,望了暴本仁一眼,徐徐说道:“兄弟来时,看到二位似有争执,不知为了何事?”

  他明知暴本仁拦住李天云的马车,极可能是为了旋风花,但却故作不知,提出两人为了何事争执,把自己要请教的事,却撇了开去。

  李天云心里清楚,神灯教冲着自己而来,显然也是为了南宫靖,他撇开去了,自己也给他来个故作不知,一面含笑道:“宁教主见询,正好替咱们双方作个仲裁,昨天虎头庄侯休、侯元兄弟两人拦截咱们马车,无故寻衅,经谢三弟把他们制住,本待各人废他一臂,以示薄惩,兄弟因龙眠山庄和虎头庄向无过节,侯敞新丧,不愿伤了两家和气,就要谢三弟把他们放了。

  不料他们竟然把暴老哥撺掇出来,又在此地拦住兄弟车子,暴老哥和谢三弟一言不合动上了手,谢三弟伤在他‘大风掌’下,兄弟正在向暴老哥论理。龙眠山庄一向和江湖同道毫无过节,白虎门一再向兄弟寻衅,究是所为何来?暴老哥还没答话,宁教主就赶来了。

  兄弟认为咱们皖西三英真要有什么地方开罪了白虎门,暴老哥只要说出原因来,李某兄弟自当负荆谢罪,如果暴老哥只是听信候休兄弟一面之词,说不出理由,那么就请暴老哥带着侯休兄弟离去,仍然不伤双方和气,不知宁教主以为如何?”

  宁胜天手捋长须,领首道:“江湖同道,自以不伤和气为是。”一面回头道:“暴老哥,你意下如何?”

  他这口气,听来稍稍偏向李天云,但他当然另有目的,那是希望暴本仁率同侯休兄弟离开了。

  暴本仁闻言洪笑一声道:“宁教主可知兄弟做什么来的吗尸宁胜天哦了一声,问道:“李老哥要兄弟替二位作个调人,兄弟自然也要听听暴老哥的意见了。”

  暴本仁嘿然道:“诚如李老哥所说,白虎门和龙眠山庄并无过节可言,宁教主也已知道侯师弟是死在旋风花手里的,侯休兄弟两人心急父仇,到处打听旋风花下落,昨天得到消息。旋风花已为皖西三侠所擒,才找上皖西三侠……”“哈哈!”李天云大笑道:“旋风花落到李某兄弟手上,此话不知是听谁说的?”

  宁胜天道:“李兄且听暴老哥把话说完了。”

  暴本仁续道:“兄弟听说李老哥也被旋风花击中胸口,幸而有家传护心镜护胸,得以不死;按说理该同仇敌忾,不料皖西三侠没把侯休兄弟放在眼里,还要废去他们各人一条臂膀,后来纵然释放,但白虎门下,如此受人欺侮,兄弟焉得不问?不过这场过节,既有宁教主出面,两家过节,冲着你宁教主金面,自可揭开,但旋风花杀了候师弟,侯休兄弟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而且此人并没伤了李老哥,是以对李老哥来说,并无深仇大恨可言,因此也希望李老哥顾全江湖义气,把旋风花交出来,不知李老哥是否同意?”

  这话他说得理直气壮,自是无懈可击。

  李天云不待宁胜天开口,微微一笑道:“侯休兄只是听人传言,传言岂可轻信?”

  暴本仁洪笑道:“那么李老哥三位是不是没有擒到旋风花?”

  李天云道:“暴掌门人也相信李某擒到了旋风花?”

  他一直没有正面回答,就使人有故意避重就轻之嫌。

  暴本仁怒声道:“江湖中人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李老哥擒住了旋风花,就不用推托,没有擒住,就该明白见告,何用吞吞吐吐?”

  李天云微晒道:“暴掌门人肯相信李某说的话吗?”

  宁胜天道:“李兄堂堂皖西三侠之首,龙眠山庄威震江湖,说出来的话,自是可信了。”

  “好!”李天云道:“有宁教主这句话就好,兄弟确是追踪旋风花来的,但他在凤阳以西突然失踪,再也没有他的踪影,诸位大概是找他来的,兄弟眼看徒劳无功,才回转敝庄,不料却有人谣传李某已经把他擒获,这话真是从何说起?”

  暴本仁道:“李老哥既然没有把他擒获,不知车中还有什么人?”

  李天云怒声道:“暴掌门人认定李某车中窝藏了旋风花吗?”

  暴本仁道:“车上若是没旋风花,何妨让老夫瞧瞧?”

  李天云勃然变色道:“暴掌门人可是要搜李某的车吗?”

  宁胜天微微一笑摆手道:“李老哥,旋风花在短短三个月之间,连续杀害了不少江湖同道,敝教总护法金惟能也死在他的旋风花下,兄弟几次围缉,都被他逃脱,不瞒李兄说,兄弟也风闻传言,旋风花已经落在李兄手中,兄弟虽然不敢完全相信,但也不能无疑,才赶来的。这叫做众口铄金,李兄如果没有擒到旋风花,让大家看看车上,正是澄清谣传的最好明证了。”

  直到此时,他才说出来意,而且也附和暴本仁,要看看车上有没有人?

  李天云脸色微变,重重哼了一声,说道:“李某生平一向言出如山,方才已经说得很明白,李某兄弟并没有擒获旋风花,车内何来旋风花?宁教主和暴掌门人相信也好,不信也好,若是要搜看李某车子,那就小觑李某,这个恕李某无法答应,也是无可容忍之事。”

  他方才故意避重就轻,现在又断然拒绝,那是因为车中已经没有人了。(没有南宫靖,霍天柱依然在车上)多拖延一段时间,就可以让李小云和南宫靖走得远一些,他们就无法追得上了。

  宁胜天眼看李天云口气强硬,心中不无越趄,别说皖西三侠一身武功甚是了得,一旦闹翻了,不仅和皖西三侠结下梁子,还连带了也得罪了形意、八卦、武功三个门派。

  何况李天云和黄山万青峰乃是姻亲,这一来,岂非把江南武林同道都得罪了?想到这里,一手捋须,作声不得。

  暴本仁沉笑道:“李天云,你若非心虚,怎会不肯让咱们瞧瞧?”

  李天云突然敞实一声,目光凝聚,沉喝道:“暴本仁,看来昨天侯休兄弟拦阻李某车子,也是出于你授意的了……”

  口气微顿,接着:“你一再寻衅,方才掌伤我谢三弟在先,李某为了息事宁人,已经告诉你车上没有旋风花,你又借口要搜看我李某车子,一个人容忍也有限度,白虎门既然没把龙眠山庄放在眼里,李某兄弟也不是怕事的人,你只管划下道来,李某接着就是了。”

  一面回头朝宁胜天拱拱手道:“宁教主,兄弟仍想请你老哥担任咱们两家的公证人,兄弟和暴掌门人已非片言可以和解,除了放手一搏,别无善策,江湖上本有胜者为强这句话,兄弟落败了,龙眠山庄的车子,自然任由暴掌门人搜看,如若兄弟侥幸获胜,暴掌门人又如何说法呢?”

  他故意和暴本仁翻脸,那是因为和白虎门的梁子已经结定了,要宁胜天担任公证人,是为了稳住红灯教的人。

  暴本仁没待宁胜天开口,洪声道:“老人落败了,拍屁股就走,不会再搜看你的车子。”

  谢东山运功早已完毕,一直守在车旁,闻言冷笑一声,接口道:“天下那有如此便宜的事?姓暴的,你落败了,要走可以,但得留下一条右臂。”

  暴本仁洪喝一声道:“谢东山,你说什么?”

  谢东山道:“这话是谢某说的,你只要胜了我大哥,谢某就把右臂奉上。”

  暴本仁双目圆睁,精光四射,厉声道:“老夫胜了,李天云是否也留下一条右臂?”

  就在此时,只见一个灰衣人从林中走出,此人好快的身法,他走简直比跑还快,大家连人影还没看清,他已经走到暴本仁的前面。

  那是一个头盘小辫,颔下留一把山羊胡子的灰衣老头。

  这人看去已有六七十岁,个子矮小,身上穿一套灰布衣裤,左手拿一支竹根旱烟管,看去像个庄稼老头,这一站到暴本仁面前,几乎只到暴本仁的胸口。

  所有在场的人,谁都不认识此人是谁,但只要从他身法之快,就可看出他一身造诣极为惊人了!

  暴本仁久经大致,身前微风一飒,他已往后疾退一步,洪喝道:“你是何人?”

  庄稼老头瞧着他问道:“你就是白虎门的白虎神暴掌门人?”

  暴本仁目注庄稼老头,沉声道:“你有什么事?”

  庄稼老头道:“老汉问你是不是暴掌门人?你还没有回答老汉。”

  暴本仁道:“老夫正是暴某。”

  庄稼老头道:“那就好,老汉师侄就是伤在你暴掌门人‘大风掌’下的了?”

  暴本仁洪笑道:“江湖上伤在老夫掌下的人,何可胜数,你师侄叫什么名字?”

  庄稼老汉吸了口旱烟,喷着满嘴白烟,说道:“半个时辰前,你用‘大风掌’伤了什么人?”

  暴本仁哼了一声道:“你说的是风云刀柴昆?”

  他此言一出,听得李天云暗暗哦了一声!

  王三元奉乃父王长林(王长记车行掌柜)赶来报讯,曾说金刀庄和虎头庄两拨人一早出城,可能会在前途设伏,但虎头庄的人在这里拦路,始终不曾看到金刀庄的人出面,原来他们两拨人狭路相遇,已经交过手了,风云刀柴昆已经伤在暴本仁的“大风掌”下,难怪始终不见金刀庄的人了。

  庄稼老头道:“那就错不了。”

  暴本仁沉哼道:“老夫要柴昆让路,他竟敢对老夫出言不逊,老夫只要他躺下,让人把他抬走,已经够客气了!”

  庄稼老道连连点头道:“那是柴昆不对,遇上白虎神不肯让路,还出言不逊,实在该死,这也只能怪他学艺不精,死了也怨不得谁。”暴本仁给他这么一说,一时倒不知如何说好?庄稼老头又道:“但他没有死,伤得半死不活,给人抬了回去,真是给师门丢人现眼,所以老汉要来问个明白。”

  暴本仁嗔目道:“你是柴昆的师叔,问明白了又待怎的?”

  庄稼老头道:“柴昆师傅早就死了,只剩下老汉一个师叔,暴掌门人教训了他,他师傅无法向你赔礼,就只好由老汉向你暴掌门人赔礼了。”

  暴本仁道:“你……”

  庄稼老头拱拱手道:“暴掌门人代我死去的师兄教训了柴昆,老汉是特来致谢的。”说完又连连拱手。

  暴本仁突然大喝一声,右掌朝那庄稼老头当头劈落!

  但他“大风掌”堪堪出手,忽然沉哼一声,高大身躯往后连退了三步,脸色剧变,厉声道:“无形刀,你……”

  庄稼老头连忙接口道:“老汉谢过了,那就失陪。”

  掉头就走,他明明是一步步的走去,但脚下之快,就是一般人奔行,也及不上他,眨眼工夫,就已走得没了影子。

  暴本仁一手掩胸,沉喝一声:“咱们走。”

  谢东山看情形,已可证明他伤在庄稼老头的“无形刀”下,心头大感痛快,朗笑道:

  “暴本仁,你不想和大哥交手了吗?”

  暴本仁连头也不回,哼道:“姓谢的,老夫中人暗算,咱们这段梁子,老夫不会忘记的。”

  一路奔行而去,侯休、侯元那敢停留,也急忙跟着奔去。

  李天云看得暗暗心惊,自己先前还安排让霍二弟去对付金刀门,设若没有暴本仁掌伤风云刀柴昆,这庄稼老头凭自己三人也绝非人家对手。

  暴本仁一走,只剩下红灯教主一干人了。

  李天云朝宁胜天拱拱手道:“宁教主也是冲着兄弟来的,不知兄弟说的话,宁教主是否信得过?”

  宁胜天早已盘算过,如果旋风花确在车上,就算和龙眠山庄闹翻了,也理屈在彼,万一车上果真没有旋风花,那么和龙眠山庄结下梁子,实是不智之举,闻言呵呵一笑道:“兄弟和李老哥相识多年,李老哥说的话,自然可信,兄弟少陪。”

  李天云道:“宁教主请留步。”

  宁胜天道:“李老哥还有什么见教?”

  李天云道:“二弟,你下来。”

  霍天柱打开车门,一跃下车,拱手道:“大哥有何吩咐?”

  李天云含笑道:“宁教主虽然信得过愚兄,但总是听了江湖传言赶来的,咱们兄弟和宁教主一向是道义论交,咱们没擒获旋风花,车上也没有旋风花,正好请宁教主作个见证。谣传自可不攻自破,也免得汁湖同道再误会咱们兄弟,你把车厢门打开了,让宁教主、霍老哥,以及四位香主瞧瞧!”

  霍天柱跃下之时,车门并没掩上,原也含有让宁胜天看到车中无人之意,经大哥一说,立即应了声是,依言把车厢门打了开来。

  其实不用他打开,宁胜天也看到了,不觉呵呵大笑道:“兄弟听到传言,原也只是来跟李老哥请问一声的,难道兄弟还信不过皖西三侠?李兄这不是见外了吗?”说完,抱抱拳道:“如此看来,这谣传只怕是旋风花故意敢出来的空气了,兄弟失陪了。”

  手拉龙头杖,当先行去。他身后五人也象一阵风般跟着走了。

  李天云道:“二弟,三弟,咱们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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