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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南施望着尹天骐眨着眼睛,含笑说道:“大哥,这两位老前辈突然藉故离去,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
尹天骐道:“妹子说的不错,我也觉得其中定有缘故。”
桑南施道:“我想两位老前辈的突然离去,只有两个可能。”
尹天骐笑道:“我只想到了一个。”
桑南施偏过头去,望着尹天骐,道:“你倒说出来听听。”
尹天骐道:“我想两位老前辈准是在路上发现了贼党。”
桑南施晴的笑道:“还有一点,就是两位老前辈因一路之上不会发生事故,才借故离去,想以我们为饵,把贼人引出来。”
尹天骐道:“贼党一定会来么?”
桑南施道:“贼党把我们看作眼中之钉,是因为我们知道了贼党许多秘密,必须杀人灭口,如果让我们见到耿伯伯,他们的阴谋,也就被揭露无遗了。”
尹天骐在手掌上击了一拳,笑道:“这话不错,贼党决不会放过我们,这一路平安无事,那是贼党慑于两位者前辈的威名,才不敢轻率下手,两位老前辈这一走,正是他们下手的好机会了。”
说到这里,不觉星目含光,重重哼了一声,愤然道:“那就让他们来试试,我们未必就怕了这些贼党。”
桑南施轻笑道:“我想两位老前辈,也一定就在我们附近。”
两人从荆山一路东行,经武汉往南,一连几天,依然连半点贼党影子都没见到。
这天到得阳新,已是傍晚时分。
这阳新,乃是湖北邻近江西的县城,东连九扛,南通湖南,虽是偏僻山城,却也算得交通要道。
尹天骐、桑南施两人在街上一家客店,要了两间上房。
夥计替两人端上洗脸水,趁桑南施回房漱洗,悄悄走近尹天骐身边,低声叫道:“客官。”
尹天骐这几天来,一直提高警觉,一见店伙悄悄走来,右掌蓄势,霍地转过身去,沉喝道:“什么事?”
那店伙不由的吓了一跳,立即陪笑道:“客官莫要误会,小的是跟你老捎一句口信来的。”
尹天骐道:“捎什么口信。”
店伙跨上一步,凑着头,谄笑道:“是客官一位朋友,要小的捎口信来的。”
尹天骐越听越奇,自己两人刚到阳新,那来的朋友?心中想着,不觉问道:“他姓甚名谁?”
店伙陪笑道:“那位相公没说,他说和你老是极熟的朋友。”
尹天骐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店伙探头望望桑南施的房门,低声道:“那位相公说,晚餐之后,他在小店门前等你。”
尹天骐道:“他还说了什么?”
店伙忽然神秘一笑,声音说的更低,道:“那位相公要小的交待你老,不可让你老的妹子知道。”
尹天骐绉绉眉,沉吟道:“这人会是谁……”
忽然“啊”道:“夥计,这人生的如何模样?”
店伙道:“那是一个读书相公,年纪不大,约摸二十来岁。”
尹天骐暗暗奇怪,心想:“自己那来这么一个朋友,敢情是他看错了人?”
那店伙站在边上伺候,眼角斜睨,看到桑南施的人影从房中走出,慌忙哈着腰陪笑道:“好了,小姐来了,客官看看要在小店用饭?还是到街上去吃?咱们城里,横大街上的一家春,酒菜也是有名的,要不小的替两位去叫?”
他一面说话,一面直向尹天骐连使眼色。
尹天骐知道他是受了那位相公之托,说是不可让妹子知道,一时倒也不好再问,回头朝桑南施道:“妹子,我们出去吃还是要夥计给我们送来?”
桑南施嫣然笑道:“我随便。”
尹天骐道:“那就要夥计们给我们送来好了。”
店伙忙道:“是,是,客官要点什么菜?”
尹天骐道:“你要厨下配几个菜就好。”
店伙道:“两位要不要来一壶酒?”
尹天骐道:“我们不喝酒。”
夥计连声应“是”,匆匆退了出去。
尹天骐端起了茶碗,喝了一口,心中只是盘算着那人约自己在客店门前见面,自己该不该告诉桑南施?继而一想,他既然要夥计转告,不可让她知道,自己暂且不用提起,晚餐之后,就去看看他究是何等样人?凭自己所学,也未必对付不了。
桑南施看他喝了一口茶,就托着茶碗出神,不觉惊声问道:“大哥,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尹天骐道:“没有。”
桑南施抿抿嘴,轻笑道:“你当我看不出来?”
尹天骐脸上一红,道:“真的没有。”
桑南施道:“那你方才在想什么。”
尹天骐道:“我喝了口茶,稍事休息罢了。”
桑南施含情脉脉,关切的道:“这些天来,我们一直在东奔西跑,长途跋涉,就是铁打的人,也会疲乏,吃过饭,你该早些安歇才好。”
说话之时,店伙送来饭菜。
晚餐之后,桑南施就催着尹天骐早些休息,自己也就回房去了。
尹天骐等桑南施走后,过了一回,带上长剑,悄悄开门出去,然后又轻轻掩上房门,步出店门。
这时大街上华灯如画,行人往来,也甚是热闹,酒楼上传来一阵阵的清唱,和酒客们的猜拳喝闹之声!
好像每一个城镇,到了晚上,都是如此,化钱的大爷们,非醇酒美人不乐!
尹天骐在客店门前徘徊了一阵,那里有什么人等侯?心中正感奇怪!
忽见一名在店伙匆匆从门内走出,朝自己哈哈腰,陪笑道:“请问客官,贵姓可是尹么?”
尹天骐道:“不错。”
那店伙忙道:“那么客官是在这里等一位朋友了?”
尹天骐道:“你如何会知道的?”
那店伙连连陪笑道:“贵友特地打发小的来请,客官请随小的来。”
说完,转身往店里行去,走在前面领路。
尹天骐心中暗暗奇怪,心想:“这人原来就住在店里。”
他跟着回进大门,穿过店堂,一直走到后进上房。
店伙在一间房门口,轻轻扣了两下,陪笑道:“相公,尹相公来了。”
房门呀然开启,一名青衣少年含笑迎了出来,拱手道:“尹兄请进,兄弟已经候驾多时了。”
店伙躬了躬身,便自退去。
尹天骐骤观青衫少年,不由怔的一怔,道:“原来是你。”
青衫少年展齿一笑,道:“快请里面坐,别老站在门外,我又不会吃掉你的。”
尹天骐举步走入室中,青衫少年随手掩上了房门,轻笑道:“尹少侠没想到会是我吧?”
原来这青衫少年,正是化名何云骧,托尹天骐到石门坎大槐树送信的贺云娘!她此刻虽是青衫儒巾,打扮成读书相公,但笑盈盈的站在灯前,掩不住那秋水明眸,瓠犀皓齿,和脉脉含情的模样!
她虽没有桑南施那么温婉娇憨,但却另有一种秀媚成熟之美!
贺云娘轻笑出声,问道:“尹少侠先别多向,我特地要厨下准备了几色酒菜,你请来吃杯水酒,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尹天骐回目一瞧,果见临窗一张桌上,放好了五六样菜肴,两付杯筷,和一壶美酒,暗自攒了眉,心生警惕,忖道:“不知她又在耍什么花样了?”
这也难怪,他在巴东和石门坎,已经上过她两次当!
贺云娘看他没有作声,眨眨一双明澈大眼,嫣然笑道:“你怎的不说话呀,既来之,则安之,酒莱怕要冷了,快坐下来吃!”
说着,抬了抬玉手,示意尹天骐在对面坐下,玉腕一伸,挽起酒壶,先替尹天骐斟满了酒,然后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了,端起酒杯,笑道:“尹少侠,我先敬你一杯。”
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尹天骐拱拱手道:“月前在下身中老贼‘玄冰掌’,多蒙姑娘照顾,在下还没向姑娘道谢哩。”
贺云娘笑道:“你怎会想到是我的?其实那都是你那位妹子出的力,两次给你气,我可不敢冒人家的功劳。”
“两次度气”,度气自然是口对口度的,这话听的尹天骐俊脸一红。
说话的贺云娘也双颊飞红,秋波一转,瞧着尹天骐面前酒杯,动也没动,不觉抿嘴一笑,道:“你是不是怕我酒里下了毒药?”
伸手取过,仰脸喝了下去。
尹天骐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在下并无此意。”
贺云娘道:“没有这意思就好,酒莱凉了,我们还是先吃些酒菜,再谈别的。”
话声一落,又替尹天骐面前斟满了酒。
尹天骐不好推辞,只得干了一杯。
贺云娘提起酒壶,又替他斟了一杯,说道;“尹少侠,我再敬你一杯。”
尹天骐和她对饮了一杯,忍不住问道:“姑娘见召究竟有什么事?”
贺云娘连喝了三杯酒,眉梢眼角,渐生红晕,深情款款的道:“贱妾预备水酒,原是一念情痴,心敬君子,想和你一倾情愫,表明我的心迹……”
尹天骐道:“姑娘在唐家堡指点路径,又蒙照顾,这份高谊,在下感激不尽。”
贺云娘柳眉轻佻,似笑非笑,道:“你这话是真的么?我两次开罪了你,你真的没有恨我?”
她说话之时,双目流注,紧盯着尹天骐,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幽怨,和期待之色!
尹天骐和她目光一对,心中不由的暗暗一凛,赶忙移了开去,说道:“姑娘当时也许是奉命行事,怎能怪你?”
贺云娘眨眨眼睛,一双妙目,忽然泪水承睫,笑道:“尹少侠,有你这句话,贺云娘纵是立时死去也值得了……”
她脸上虽有笑意,但珠泪纷抛,再也说不下去。
尹天骐从没遇上过姑娘家含着珠泪,又哭又笑的场面,一时间不由的剑眉微蹙,星目圆睁,怔怔的望着贺云娘,不知如何开口?说些什么才好?贺云娘抽出罗帕,拭拭泪眼,抬目道:“我心里纵有千言万语,一时也无从说起,我一念情痴,千里追踪,只想问你尹少伙一句话。”
尹天骐道:“姑娘要问什么?”
贺云娘道:“尹少侠是往那里去?”
尹天骐道:“家师正在江南,在下是赶往江南,谒见家师去的。”
贺云娘柳眉含颦,一双秋水般俏目,只是望着尹天骐,过了半响,才低声说道:“我有一句活,说出来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尹天骐心头一动,暗暗哼道:‘她果然有为而来。”
但脸上却是丝毫不露,徐徐说道:“姑娘有什么话?但请明说。”
贺云娘面有喜色,柔声道:“你答应了?”
尹天骐淡淡一笑道:“那要看什么事而言,只要不悖情理,不做非法之事。”
贺云娘娇嗔道:“瞧你说的这么严重,好像说出来的,都是有悖情理的非法之事。”
尹天骐忙道:“在下并无此意,姑娘莫要误会了。”
贺云娘低头一笑,幽幽的接道:“我和尹少侠虽然只有数面之缘,但我对你只怕比你自己知道的还多。”
尹天骐看她没提正文,不觉问道:“姑娘不是有句话要和在下说么?究是何事?”
贺云娘眨眨明澈大眼,仰脸道:“我要你在这里安安静静住上几天。”
尹天骐心头冬的一跳,一张俊脸登时骤然红了起来,说道:“这……这如何使得?”
贺云娘突然会意过来,自己这句话有了语病,不由的双颊发赧,轻轻啐了一口,道:“休想到那里去了?贺云娘今夜抛去羞耻向你尹少侠剖心示爱,我虽在龙蛇杂处的环境中长大,但我仍是冰清玉洁女儿之身,并不是荒淫无耻的女人……”
尹天骐被她闹的心神无主,怔怔的望着她,还没开口。
贺云娘忽的嫣然一笑,接着说道:“我是说,你和你那位妹子,在这家客店里多住上几天再走。”
转弯抹角,原来是这句话!
尹天骐暗想:“莫非他们要对付自己两人,又来不及调集高手,才支使贺云娘使用‘美人计’,留住自己。”
想到这里,故意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贺云娘道:“没有什么,我以往冷面冷心,自从见到了你,就无故作茧自缚,萦念不已,我知道你心上已经有了她,我不想你也爱我,更不愿夺人之爱。从西川一路跟踪,原只是我一念痴情,这几天是我最清闲的日子,此后只怕我们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所以我想请求你多留几天,稍慰寂寞……”
她说的委婉,睁着一双妙目,粉脸也满是希冀神色,当然希望尹天骐答应为好多留几天。
但尹天骐是铁面神判耿存亮的徒弟,师傅是个铁面无私的人,调教出来的徒弟,自然也是铁铮铮的汉子,那会被美色所惑?不,他心中早已有了先入之见,认为贺云娘此来,是贼党使的“美人计”。
主要是为了不让自己见到师傅,说出他们在川西的阴谋,因此必须在半路上把自己两人杀以灭口。
贺云娘要自己多留几日,正好让他们调集高手,一举扑杀。
想到这里,但觉贺云娘媚若桃李,毒如蛇蝎,她会两次不择手段,暗使诡计,这一次再以色相行诈,那也不足为奇。
这样一想,原来对贺云娘引出唐家堡,在自己重伤之后照料救护的一点感激之心,立时荡然无存,口中冷冷笑道:“姑娘说的不错,过了这几天,咱们就永远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这话语气说的甚是生冷,贺云娘那会听不出来?不觉微微一楞,愕然朝尹天骐望来,柔声道:“尹少侠,你怎么啦?”
尹天骐道:“姑娘柔情如水,可惜在下一介武夫,不懂得温柔二字。”
贺云娘粉脸微变,目含幽怨,说道:“你说我今晚和你说的话,都是虚情假意么?”
尹天骐淡淡一笑,道:“也许不假,但等你们调集高手,在下只怕无法生离阳新。”
贺云娘娇躯发颤,问道:“你这话从何说起?”
尹天骐道:“难道在下说错了?西坛贼党怕的是在下赶去江南,面见家师,说出他们在西川的全部阴谋,非把在下两人,杀以灭口不可。因此他们要你设法把在下留下来,以便凋集高手,赶来阳新一举捕杀在下那就永绝后患了。”
贺云娘听的一呆,娇躯一阵颤抖,满脸俱是凄惶之色,流泪道:“你……还不相信我?不错,你对西坛的秘密知道的太多,他们决不会放过你,但我劝你在这里多留几日,是出自我内心的一片善意,为的是你好。尹天骐,贺云娘决不会害你,害我心爱的人,我有我的苦衷,又不便向你解释,希望你相信我说的不是虚情假意,只要你多留上三五天,就会明白,你自己珍重。”
说到最后一句,一个转身,人如巧燕,突然穿窗而出,一条黑影疾如箭射,瞬间就走的无影无踪。
尹天骐不防她会突然穿窗而去,一个人怔怔的站在窗下,回想刚才情形,贺云娘向自己剖心示爱,不论是真是假,自己不该拿话刺伤了她。
尤其她一再劝自己留在这里,到底有什么意思呢?从她方才说的一番话听来,虽有许多地方含糊不清,但她神情语气,显得那么真挚,又似乎不像有假!
人去楼空,杯冷酒残!
他面对着窗外半轮残月,沉沉夜色,呆呆的出了回神,伸手掩上窗户,吹熄灯火,推开房门,闪身走出。
回到前进上房,眼看隔壁房中早已没有灯火,想来桑南施睡了。也就悄然回房,解衣就寝。那知睡到床上,但觉思潮起伏,兀自无法入睡。
愈想愈觉得贺云娘说的话必有深竟,也愈觉自己不该一时冲动,把她气走,直到东方潮潮发白,才朦胧睡去。
一觉醒来,晨曦照在窗棂上,有些刺眼,尹天骐揉揉眼睛,披衣下床,匆匆开门出去,店伙送来脸水。
柔南施早巳洗梳完毕,手中拿着一个信封,俏生生的走进房来,望着尹天骐正待开口,忽然噢了一声,关注的道:“大哥,你昨晚很早就睡怎么没有睡好。”
尹天骐勉强笑道:“我睡的很好。”
桑南施眨着明澈大眼,朝尹天骐脸上仔细打量了一眼,说道:“瞧你连眼睛里都起了红丝,明明一夜不曾合眼咯!”
尹天骐怕她追问下去,灵机一动,问道:“妹子,你手上字着什么?”
桑南施细早一扬,道:“这是方才夥计送进来的,我看你还没醒来,就没敢惊动,你拿去瞧瞧。”
尹天骐心头微段一动,接过信封,只见上面写着:“送呈桑南施小姐芳启”,不觉迟疑了下,道:“这是写给你的。”
桑南施道:“你打开来看嘛!”
尹天骐抽出一张素笺,映入眼帘的是两行娟秀字迹,那是:“为你,为他,务必劝他在阳新多留几天,我想只有你说的话,他才肯相信。”
下面并没具名,但不用说,这是贺云娘写的了!
尹天骐攒攒眉,道:“多留几天.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桑南施眨眨眼睛,问道:“大哥,你猜这是谁送来的?”
尹天骐不假思索,脱口道:“自然是贺云娘。”
桑南施眼中闪过一丝异采,偏着头问道:“大哥怎会知道的?”
尹天骐这回不好再隐瞒了,俊脸微微一热,说道:“我昨晚见过她了。”
桑南施口中轻嗯一声,笑道:“是了,她一定劝过你在阳新多留上几天,你没答应。”
尹天骐点点头,就把昨晚和贺云娘相见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只是其中稍加修改,把店伙捎来口信,说成他自己临睡之时,听到窗前有人轻轻弹指,等自己穿窗而出,发现一条黑影向后进去,才知是贺云娘有竟把自己引去的。
当然贺云娘说的许多缠绵情话,也删繁就简,略过没提。
桑南施等她说完,挽首沉吟道:“这么说,她是一路跟着我们来的了,唉,大哥,你也真是的,人家一番好意,你却把她气跑了。”
尹天骐搓搓手道:“我想不出她要我们在阳新多留几天,会有什么好意?”
桑南施抿抿嘴,神秘一笑道:“我想她对你决不会有什么恶意,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不便和你明说,你想想看,你把她气跑了,她还会留信给我,要我劝你,可见这事定然十分重要,也许她已经得到了什么消息……”
尹天骐问道:“妹子也想不出来?”
桑南施嗤的笑道:“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猜的出来?”
话锋一转,轻轻的道:“但我却猜到了一点。”
尹天骐道:“妹子猜到了什么?”
桑南施粉脸微酡,抿嘴笑道:“她作茧自缚,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尹天骐脸上一红,尴尬的道:“妹子休得取笑。”
桑南施道:“我几时说的不对了?她对你如何,你心里还会不明白?”
尹天骐一把捉住桑南施玉手,发急道:“妹子,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心……”
桑南施双颊骤然飞起两朵红云,发急道:“我不知道。”
尹天骐壮着胆子,低声说道:“妹子,我们这一路上,患难与共,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桑南施羞不可仰,但心里却是充满了甜蜜,幽幽的道:“我知道啦,你快放手……”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尹天骐很快松开了握在手的柔荑。
桑南施缩回手去,掠掠须发,朝他羞涩地一笑。
店伙替两人送早餐,陪笑道:“客官请用早餐了。”
尹天骐点点头,等店伙退出,才轻声道:妹子,你看我们该不该留下来?”
桑南施红晕未退,偏头问道:“你说呢?尹天骐道:“我急于向师傅复命,自然没有留下来的道理。”
桑南施咬着樱唇,沉吟道:“我也想不出她要我们留下来的道理,那就走吧。”
两人商量停当,也就不理会贺云娘的劝告,吃过早餐就会账出门,离开阳新,直奔江西。
他们已经在路上得到信息,武林盟主驻节九江。
九江,古名溽阳,沿长江南岸,扼江西门户,域南庐山,终年烟云缥缈,苏东坡有“不见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名句,脍炙人口。
这是第三天午牌方过,尹天骐、桑南施赶到九江,两人问明武林盟主下榻南城柳家巷,就径向南城而来。
九江柳家原是城中首富,庄主柳万春,大家都称他柳百万,据说光是在九江城里、银楼、银号、当铺、绸缎庄,就有十几家之多。
柳万春为人乐善好施,因此又有柳善人之称。
尹天骐、桑南施找到柳家巷,但见屋宇重重,一座清水砖墙门,门前面蹲着一对青石狮子,就有一人来高!
大门里面,两边还竖立了不少朱红御牌,写着什么“钦授三品顶戴”,“饮赐花翎”等煌煌金字,看来这位柳善人还是一位有功名的大员!
其实,那年头只要你有钱,买官买爵,原是朝廷公开的事,柳善人钱多了,弄个官儿,荣宗耀租,原也并不足奇。
但尹天骐却看的暗暗奇怪,师傅生平从不喜和官绅富豪打交道,怎会在亦官亦商的柳家下榻?心中想着,人已拾级而上走进大门,还没开口!
只见门内一个身穿青衣的家人,已经站了起来,打量着两人,问道:“两位找谁?”
尹天骐拱手道:“在下请问一声,不知这里可是柳府?”
青衣汉子含笑点头道:“正是柳府,两位有何贵干?”
尹天骐道:“在下听说武林盟主铁面神判耿大侠下榻贵府,不知是否属实?”青衣汉子忙说:“是,是,盟主就在咱们庄上,两位……”
尹天骐道:“在下尹天骐,就是盟主门下,刚从四川赶来,有劳管家进去通报一声。”
青衣汉子听尹天骐说出是盟主门下,口中啊了一声,连连抱拳道:“原来少侠是盟主的令高徒,小人多多失礼,少侠和这位小姐且请稍待,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说完,匆匆往里行去。
不多一回,只见那青衣汉子身后跟着一个方面浓眉鹞目鹰眼的老者走了出来!尹天骐自然认得那老者正是怀帮百泉山庄总管那如山,自从师傅当上武林盟主,那如山就成了师傅亲信随从一武林盟主的总管。
那如山一见尹天骐.立即满面堆笑,迎了上来,说道:“少侠你可回来了,路上劳累,快请到里面休息。”
尹天骐含笑道:“那总管!师傅在那里?”
那如山道:“盟主就在东花厅,少侠请随兄弟来。”
话声一落,回目朝桑南施看了一眼,问道:“这位姑娘是……”
尹天骐忙道:“她是桑老前辈的女公子。”
一面朝桑南施道:“妹子这位就是总管。”
桑南施朝那总管点头为礼,叫了声:“那总管。”
那如山连说“不敢”,接着乾笑道:“桑姑娘来的正好,药师前天才回来。”
他引着两人进入大门,就转身东首一条长廊走去。
三人脚下极快,堪堪行到花厅,只见一个须发如雪,面貌清癯的老人,正好从花厅缓步走出!
尹天骐慌忙趋前一步,躬下身去,道:“晚辈见过桑老前辈。”
桑药师口光慈蔼,亲切的点点头道:“很好,你回来了,你师傅就在厅中,快进去吧。”
话声一落,拂须笑道:“南施,你怎么也来了?”
桑南施神情微震,口叫了声:“爹……”,娇躯扭动,像小鸟投林般扑入了桑药师的怀中。
桑药师轻轻抚摩着他爱女的秀发,蔼然笑道:“爹早就料到你会跟着尹大哥来的,走,他们师徒有事要说,你随为父到后面去。”
手抓起桑南施细手,举步向里行去。
桑南施回过头来,朝尹天骐深深一瞥,人已随着老父转过回廊。
这一瞥,当真是临去秋波,包含着千言万语也好像另含深意,但尹天骐并未领会得出来。
随着那如山,直到花厅前。
那如山脚下一停,隔着帘子,躬身道:“启禀盟主,尹少侠回来了。”
厅中响起─个威重的声音,沉喝道:“叫他进来。”
尹大骐答应一声,掀帘而入,只见师傅和一个身穿团花缎长袍的老人,正在谈话。
急忙趋前几步,拜了下去,道:“师傅在上,弟子回来了。”
铁面神判耿存亮突然回过头来,面罩寒霜人喝道:“大胆孽畜,你还回来见我?”
尹天骐听的大吃一惊,慌忙伏在地上,连连叩头,说道:“弟子不知做错了什么?惹得你老人家生气?”
铁面神判气得挥手就是一记耳光,“拍”的一声,掴在尹天骐脸颊之上,怒喝道:“畜生,为师叫你到川做什么去的,你做了什么?”
他在气头上,出手甚重,打得尹天骐眼中金星直冒。
尹天骐从小追随师傅,情同父子,从没有过一次疾言厉色,这回挨了师傅这一记耳光,含着满眶泪水,低头说道:“师傅垂鉴,弟子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
铁面神判听的气往上冲,脸色铁青,颤声哼道:“畜生,你……你在川西胡作非为,你道为师不知道么?”
尹天骐心中突然一动,暗想:“听师傅口气,莫非是贼党进谗,在他老人家面前告了自己一状?”
但这话可不能直说,一时俯伏地上,连连叩头道:“师傅,弟子这次奉命前去西川,确是查到许多事情……”
他这话不说还好,这一说,铁面神判的气更大,双目圆睁,厉喝道:“住口,为师要你去暗中查访青城失事经过,你居然敢杀入唐家堡滋事,闹的不够,又闯上青城常道观。连伤多人,最后还劫走了掌门人抱真道兄的青萍剑……”
他越说越气,以脚顿地,“喀”的一声,把地上的一方水磨砖踩的粉碎,续道:“那知你怙恶不悛,居然以我交付与你的盟主符命,大闹峨嵋伏虎寺,不听老禅师劝告,纵火焚毁方丈接待客厅。两位长老同时重伤不治而死,为师把你一手扶养成人。真想不到你……你敢如此妄作非为?”
尹天骐跪在地上,听得冷汗直冒,师傅说的倒全是事实,但焉知这些事实后面,包藏着贼党极大阴谋?他偷偷瞧了师傅一眼,但见师傅脸上杀机隐现,自己从小没有见过师傅这等盛怒,纵然满肚子的理由,但吓得那里还说的出话来?嚅嚅半天,才道:“师傅,川西已经全被赃党掌握,连长眉……”
铁面神判那容他说话,怒喝道:“孽畜,为师说的,难道有假的不成?”
尹天骐蓦然抬起头来,泪流满脸,说道:“师傅可否容弟子禀明……”
铁面神判怒哼一声,伸手从大袖中取出一个信封,使劲往地上掷来,老眼之中也满包泪光,喝道:“不用说了,这是长眉禅师,封掌门人,抱真道兄,唐老堡主的联名函,你罪证俱全,无极门不容有一个玷辱师门的弟子,从此时起,你不是我耿存亮的徒弟……”
举手一指,朝俯伏地上的尹天骐后脑点下!
尹天骐想不到师傅竟然不让自己述说经过,自然更想不到师傅会突下杀手,取自己的性命。只当师傅要把自己逐出门墙。这句“从此时起,你不是我耿存亮的徒弟”,钻进耳朵,已使他吓得心胆俱飞,伏地哭了声:“师傅……”
就在此时,突听站在厅前的那如山大喝一声:“什么人?”
一道人影,疾如电闪,飞掠而入,一把推开铁面神判点下的手臂,喝道:“耿老儿,你疯了?”
这一下,当真快的无以复加,坐在铁面神判对面的蓝袍老人,神情猛震,倏地站起,右掌蓄势待发!
铁面神判脸色微变,沉声道:“平老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这飞掠而入,一把推开铁判手腕的,正是“昆仑一脚”铜脚道人,他一手抱着朱漆药箱,连连摇头道:“耿老儿,你教训徒弟,也该把事情弄弄清楚,老道要是迟来一步,这小娃儿不是白送一条小命?”
尹天骐跪在地上,根本不知道差点就死在师傅指下!但他听到铜脚道人及时赶来,心头大喜过望,但却不敢抬头,依然俯伏不动。
铜脚道人回过头去,朝蓝袍老人打了个稽首道:“这位老施主,大概就是此地主人柳大善人了,贫道幸会得很。”
柳万春赶忙松开聚集的功力,抱拳道:“这位道长如何称呼?恕老朽失礼。”铜脚道人耸耸肩,嘻嘻笑道:“贫道平一跛,老施主善名远播,贫道还不知道老施主竟然也是一位高人,方才那一掌,虽未发出,但贫道已看的出来,发必惊人!”
柳万春神色又是一变,不自然的笑道:”道长原来是武林四友的高人,老朽真要发掌,那不是成了班门弄斧?”
铁面神判一脸不悦之色,冷漠的道:“平老哥,你可知道孽徒做了什么事么?”
铜脚道人耸肩笑道:“他犯了什么门规,老道可不清楚,他做了什么事情,老道却清楚的很。”
铁面神判哼道:“平老哥清楚就好,我耿某门下,容不得胡作非为。”
铜脚道人大笑道:“依老道说,这娃儿一点也没有胡作非为。”
铁面神判朝地上一指,气愤的道:“难道这封信说的,都是假的不成?”
铜唧道人反问道:“耿老哥还当它是真的么?”
铁面神判面色凝重,缓缓说道:“这是由长眉禅师,封掌门等四人联名,写给兄弟的信,如何会假,平老哥若是不信,不妨瞧瞧。”
说完,随手一招,地上那封沉甸甸的信封,忽然飞起,到了铁面神判手中,随着话声,递了过来。
铜脚道人看也没看,大笑道:“人都是假的,这信那还会是真的?”
双手一阵乱撕,把那封书信,撕的粉碎。
铁面神判勃然作色道:“兄弟一向尊重你平老哥,你是存心和兄弟过不去了。”
铜脚道人耸耸肩,笑道:“你耿老儿一向最明事理,这回怎的胡涂起来了?”铁面神判道:“兄弟如何胡涂了?”
铜脚道入朝跪在地上的尹天骐一指,说道;“真相如何,你不会问问这娃儿?”
铁面神判怒哼道:“这孽畜还问他做甚?”
铜脚道人摇摇头道:“你连自己徒弟的话都不相信,宁愿听信旁人的话?”
铁面神判似是忍无可忍,口中寒芒连闪,沉着脸道:“平老哥,咱们虽是几十年的交情,但兄弟处置门下孽徒你老哥最好莫要多管。”
铜脚道人大笑道:“你耿老儿贵为武林盟主,有权处理武林大事,都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处置门人老道怎敢多嘴。但不论天下大事也好,一门私事也好,凡事总有个是非曲直,你不妨查查清楚再说,老道要失陪了。”
话声一落,笃的一声,铜脚点处,一道人影,已然穿帘而出!
铁面神判突然面露杀机,一点指影正待朝铜脚道人背后点去,但又倏地放下,沉喝道:“平跛子留步……”
屋外传来铜脚道人的声音说道:“耿老儿,言尽于此,听不听由你,老道还有事去。”
声音渐渐远去,说到最后一句,少说已在二十丈之外!
铁面神判脸色铁青,目中寒芒连闪,似是极为愤怒。
柳万春即时劝道:“盟主歇怒,平道长既然这般说法,也许不假,兄弟觉得处置令徒一节,不如且等查明真相再说。”
铁面神判重哼了一声,抬目叫道:“那总管。”
那如山答应一声,立即趋步而入。
铁面神判吩咐道:“你把这孽畜押下去,如敢反抗,只管废了他武功。”
那如山躬身道:“这个属下不敢。”
铁面神判沉喝道:“这是我的命令。”
那如山连连躬身应“是”,一面悄声道:“尹少侠请随兄弟来。”
尹天骐朝师傅叩了几个头,随着那如山退出花厅,心头有着说不出的冤屈!
师傅是在气头上,何况假长眉上人,虽是贼人冒充,但他终究顶着峨嵋派掌门人的名。
再有封一夔,唐宗尧,抱真子等人联名,这封信确实有把自己置之死地的力量。
好在师傅已经答应查明真相之后,再处置自己。
桑南施父女见面,自然会把经过情形,告诉桑老前辈,桑老前辈也自然会告诉师傅,这样一来,真相就可大白……他一路只是昏昏沉沉的想着心事,忽觉走在前面的那如山脚步停了下来,举目一瞧,原来已经到了后园一座假山之下。
那如山领着他走进山腹,从身边取出钥匙,打开一把大铁锁,伸手打开一道沉重铁门。回过身来,满面俱是歉然神色,含笑道:“尹少侠,这是盟主的意思,只好暂时委屈少侠了,不过少侠尽管放心,盟主只是一时气愤,过些时候,气也就消了,师徒总归是师徒……”
尹天骐道:“那总管不用客气,师傅可是要把我关在这里么?”
那如山含笑道:“这里原是柳家堆置杂物的地方,尹少侠只是暂时委屈一天。”
尹天骐道:“不要紧,师命如山,那总管把我关起来好了。”
说完,举步朝里走去。
那如山道:“尹少侠且慢。”
尹天骐脚下一停,那如山凑上一步,连连陪笑道:“尹少侠原谅,请解下兵器,兄弟奉命行事,情非得已。”
尹天骐随手解下长剑,和一支判官笔,一并交到那如山手里。”
那如山接过,躬躬身道:“尹少侠请进。”
尹天骐举步跨入,门内是一道黝黑的石级,走了两步,只听身后那如山口中轻叹息一声,关上铁门,落锁而去。
尹天骐也并不在意,顺级而下,向那黝深的地道走去。
这是一间十分宽大的地窖,没有丝毫光线,黝黑伸手不见五指。
尹天骐走了几步,就依着壁角坐了下来,他心头既是紊乱,索性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他,这是一静下来,不觉朦胧睡去。
不知守了多少时间,但听一阵脚步声由上而下。
尹天骐蓦然警觉,睁目瞧左,但见那如山一手打着灯笼,往下行来。
他身后紧随两名汉子,一个手上抱着被褥,另一个手上却提着朱漆食盒。
那如山一眼瞧到尹天骐,立即趋了过来,含笑道:“尹少侠,真是委屈你了,兄弟特地要厨下做丁几个菜,给你送来,少侠大概腹中已经饿了,那就请用吧!”说完,略一抬手,一名汉子立即送上食盒,那是四碟精致小菜,一锅白饭,一大碗冬瓜汤。
这一揭开食盒,就可闯到香味。
尹天骐腹中本已饥饿,再看到食盒中四式菜肴,色香味俱佳,不觉食欲大动。感澈的道:“总管这等照顾,在下感激不尽。”
那如山轻笑道:“少侠好说,这里没有椅几,少侠将就些坐在地上吃吧,来,来,菜饭快凉了,你请用吧。”
那汉子替尹天骐装好了饭,就垂乒在旁侍候。
尹天骐也不客气,席地坐下,独自吃喝起来,举筷一当,这四式菜肴,果然件件精美可口。
那如山也在尹天骐对面坐下,看他吃得津津有味,脸上闪过一丝阴笑,─面说道:“兄弟还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少侠,药师方才为少侠之事,和盟主争了老半天,盟主答应查明真相,只要少侠确是无辜,立可释放。”’尹大骐听的一喜,心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桑老前辈和师傅去说了。”
那如山目中笑意更浓,凑过头来,接着说道:“桑药师在盟主面前一切承担,说道:‘你要派人调查真相,那你就派我好了’,盟主也同意了,药师今天就可以动手赶去川西。”
尹天骐一边吃饭,一边听那如山说话,不知不觉一口气吃了五碗白饭,才算吃饱。
那汉子立即收过食盒,退了下去。
那如山起身,朝另一名汉子招招手,含笑道:“这是兄弟替少侠准备的被褥,这里没有床铺,那就只好铺在地上了,要请少侠多多担待才好。”
说话这时,那汉子已把被褥在壁角地上铺好。
尹天骐道:“多谢那总管。”
那如山阴笑道:“少侠需要什么,只管随时吩咐,兄弟还有事,要少陪了。”
尹天骐道:“总管请便。”
那如山拱拱手,率着两名汉子,匆匆而去。
接着又听到铁门落锁的声音,尹天骐自然也并不放在心上。
如今已有桑老前辈出面,最多也是在这里住几天,等师傅气消了,自会找自己去详询川西之行的经过。
心情平静焉,觉得师傅把自己关在这里,心无旁骛,正该好好利用,温“天机剑法”中尚未纯熟的许多变化。
这就在铺上盘膝坐下,以指代剑,缓缓施展。
当日罗霞天传他“天机剑法”之时,怕他在短短三日工夫。悟性再强,也无法记得住“天机剑法”的奇奥变化。
因此只教他练熟四十九式基本剑法,至于每一招的精致变化,却由桑南施来记忆。
这一路由川西动身,桑南施在路上,已把记下的剑法变化,全部说给他听了,只是这一路上,有铜脚道人和莫延年师徒同行,没有时间单独练剑。
此刻盘坐铺上,澄澄静虑,缓缓演来,一招一式之间,虽是以指代剑,却能融会于心,愈练愈觉得心应手,只是一遍一遍的反复演练。
地窟之中,暗无天日,分不清白天黑夜。
尹天骐只记得那如山送来的是晚餐,而且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么该当已是子夜了,这就和衣躺下,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转,也没有送脸水进来,尹天骐用双掌在脸颊上拭擦了两下,就坐起身子,调息行动。
这一运气,陡觉一口真气,竟然无法运转,这种现象,从未有过,心头不由蓦然一惊!
立即澄心一志,缓缓提聚丹田之气,那知任他如何调息,一口真气,就是无法提聚得起来。
尹天骐可不是笨人,这下立时警觉到自己真气散漫,可能是被人家下了“散功毒药”!
想起有人暗使手脚,也顿使他想到了昨晚那总管亲自送来的那顿晚餐,不无可疑!
“散功毒药”,可使一个武功无敌的一流高手,丧失功力,形同废人,但“散功毒药”,对尹天骐却并非是严重威胁。
因为他身边有着铜脚道人专解天下奇毒的“辟毒丹”。当下从怀中取出药樽,倾出两颗药丸,吞入口中。
一面仍然闭目跌坐,缓缓调息,约莫过了顿饭工夫,毒性渐解,气机也渐渐平顺。已知剧毒化解,不由舒了口气,暗自想道:“这些人手段之恶毒,真是使人无法想象,若非自己身边有平老前辈所赐的‘辟毒丹’,这回岂不完了?”
敢情已是午牌时光,铁门开处,一名庄丁手提食盒,往下走来。
他朝坐在铺上的尹天骐欠了欠身,放下灯笼,伸手揭开食盒,那是两碟小菜,五六个馒头,显然今天的菜,比起昨晚差的很多!
尹天骐抬目问道:“那总管在不在?”
那庄丁看到尹天骐望着自己张口说话,连忙摇摇头,用手指指自己耳朵,又指了指嘴巴,意思是表示他又聋又哑!
那如山派一个又聋又哑的人,给自己送饭,明明是防范自己从他口中问出什么话来。
那庄丁眼看尹天骐只是拿眼望着他,还以为尹天骐不相信他是聋哑之人,不由的低头张开口来。
尹天骐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原来他口中舌头,已被割去半截,心中迅速一动,忖道:“他明明是被人刺聋耳朵,割去舌头,这是什么人,竟有这般残忍手段!”
那庄丁朝他苦笑了笑,垂手退到一旁。
尹天骐早已饥饿,也就取起馒头,扯着吃了起来。
当他取起第二个馒头之时,瞥见馒头下面,印着一个浅红指纹!
那指纹似是女子用的胭脂,只是颜色极淡,又印在馒头上面,若不是取起馒头来,稍不留心,决然瞧不出来。
尹天骐心知这馒头有异,取起之后,双手一掰,分成两半,果然发现馒头中间,夹着一段短短的鹅毛管。
“这是什么人放在里面的呢?”尹天骐目光一转,看那庄丁井未注意,立即用牙齿轻轻一咬,原来鹅毛管中,藏着一个极细的纸卷。
这─下,尹天骐心里突突乱跳,他已猜到这支鹅毛管,极可能是桑南施趁人没有注意放在里面的。只不知她在纸条上写了些什么?此时若不打开来,等庄丁一走,地窟中一片黑暗,那就无法看了。
心念一动,立即身形微侧,背着庄丁,把纸条暗藏掌心,轻轻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潦草字迹:“见字速速设法逃走,至要勿误。施!”
果然是桑南施的笔迹!
尹天骐看的不觉一呆,她要自己设法逃走,而且字句之间,口气十分急迫,莫非师傅怒气未消,非把自己处死不可?自从从小由师傅抚养长大,恩师一身兼严父慈母之职,师恩浩荡,一生图报不尽,他老人家纵然一时听信贼党谗言,自己也决不能逃走。
父要子死,不得不死,师傅真要把自己处死,那也只好含屈而亡。
何况他老人家如今是武林盟主身份,自己是他老人家唯一门人,若是自己逃走了,岂不使他老人家面上无光?他手中拿着馒头,不食不动,只是怔怔的出神!
那庄丁站在一旁,看的奇怪,不觉朝他裂嘴一笑,咿咿哑哑的打着手势,意思劝他快吃。
尹天骐满腹怨屈,那里还吃得下?朝他摇摇头,也打着手势,要他把食盒收去。
那庄丁望望他,无可奈何的收起食盒,退了出去。
尹天骐心头沉闷,他想不出桑南施要自己逃走的理由何在!平日心机敏捷,设想周全,怎会出此下策,教自己做不忠义之人?突然,他又想到师傅是因为有长眉上人、封一夔等四个掌门人一封联名信,诬控自己在川西胡作非为。
一时信以为真,他老人家平日铁面无私,自己这等作为,一怒之下,自然要取自己性命。
但贼党在川西兴风作浪之事,知道的人,除了自己和桑南施两人之外,尚有司徒长空、罗霞天、金鸠婆婆、莫延年、钢铁道人等人。
纸包自然包不住火,自己如果不及时逃走,任由师傅以门规处死,那么一旦揭开真相,大家都会指责师傅,那是陷师徒于不义了。
他反复思量,觉得逃走不好,不逃走也不好,兀自拿不定主意。
半天时间,很快的过去。
那个又聋又哑的庄丁,又替他送来了晚餐,尹天骐食难下咽,依然只勉强吃了一个馒头,就要他收去。
庄丁走后,尹天骐盘膝坐定,摒除杂念,做了回功夫。
突听“呛”的一声轻响,好似是有人轻手轻脚的打开了铁门,接着一阵轻疾的脚步声,像一阵风似的,从石级上飘飞而下!
尹天骐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窟之中,时间一久,渐渐习惯。
他从小练的是“先天无极气功”,在内功,原有相当基础,纵然不能看的十分清楚,但习惯了黑暗之后,依稀已可辨认一些眼前的景物。
此时听到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上而下,立即凝足目力瞧去,那是一条纤小的人影!
“是她,南施来了!”
心念一动之际,人已迅速的迎了上去,低声叫道:“妹子,你怎么进来的?”那纤小人影口中“嗯”了一声,立时纵体扑来,一下偎入了尹天骐怀里。
尹天骐轻轻抚着她秀发,说道:“妹子没随桑老前辈到西川去么?”
那纤小人影紧紧抱着尹天骐的双臂,忽然一松,仰脸道:“我不是你妹子。”
尹天骐吃了一惊,慌忙退后一步,说道:“你……是贺姑娘?”
那细小人影举手掠掠鬓发,道:“她是你妹子,我就不配做你妹子?”
尹天骐尴尬的笑了笑,道:“这是姑娘自己在说。”
贺云娘气鼓鼓的道:“你不相信我,才会自投罗网,但总该相信你妹子的话,她要你赶快逃走,你为什么还呆在这里?”
尹天骐怔的一怔道:“你看到……桑南施了?”
贺云娘嗤的笑道:“那根鹅毛管,还是我替她插在馒头里的呢,厨房里,她能进得去?”
尹天骐道:“姑娘进来,大概是来救我的了?”
贺云娘点点头道:“我没有救你的能力,我冒险进来,只是要你赶快设法逃走……”
尹天骐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领,我不能逃走。”
贺云娘道:“那是为什么?”
尹天骐道:“我要面叩师傅……’贺云娘道:“你不能去。”
尹天骐道:“为什么不能去?”
贺云娘突然纵体入怀,两臂一伸,紧紧环住尹天骐的颈颈,颤声道:“骐哥相信我相信我是为了你好,你除了设法逃走,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骐哥,我这一生,早已非你莫属,不管你是不是爱我要我,我却是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尹天骐但觉一个软缚锦的软躯,紧紧贴着自己,推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被她闹的手足无措,低低说道:“贺姑娘。”
贺云娘没有理他,接着说道:“自从阳新分手,我这颗心一直跟着你们,每天都牵挂着你的安危,我看到你们自投罗网,你要真是中了他们的暗算,我也不能再活下去了。”
“骐哥,我偷偷进来看你,实是冒着大危险,你一定要听我的话,赶紧设法逃走,别让我整天整晚的提心吊胆,老是为你担忧……”
尹天骐看她一片痴情,心头也甚是感动,双手一环,把贺云娘揽到怀里,说道:“承蒙姑娘错爱,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在下自小由恩师扶养长大,纵是粉身碎骨,也不能背叛他老人家,所以我绝不能这样逃走。”
贺云娘玉躯乱颤,环着尹天骐顶颈的双手,也愈抱愈紧,发急道:“天啊,事到如今,我就是落个叛师逆名,那也顾不得了,骐哥,你要报答师恩,你不肯背弃师恩,你……你认为他……他还是你师傅么!”
尹天骐只觉她温香软语,吹气如兰,正当似梦似真,迷迷糊糊,陶然之际,贺云娘最后这句话,钻入他耳中,恍如晴天霹雷!
心头猛震,登时星目放光,急急问道:“你说什么?”
贺云娘娇躯起了一阵激烈的颤抖,低声道:“我在你们面前泄漏机密,已是死罪,只要你能顺利逃出,我就感到心满意足了。”
尹天骐并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只是急着问道:“你说他不是我师傅么!”
贺云娘点点,低声道:“我只能说到这里,你……”
尹天骐如遭雷击,突然推开贺云娘娇躯,说道:“我要找他去。”
贺云娘死命抱住他头颈,急道:“去不得,你不但见不到他,只怕也跑不出假山百步之外。”
尹天骐道:“假山外面有埋伏么?”
贺云娘道:“岂止埋伏,只怕连鸟也飞不出去。”
尹天骐目注贺云娘,问道:“他不是我师傅,究是何人?”
贺云娘低垂粉颈,幽幽的道:“是我师傅。”
尹天骐愈听愈惊,说道:“你师傅究是什么人?”
贺云娘道:“你不要逼我了,我时间不多,你要救你自己要紧。”
尹天骐道:“你方才说连飞鸟也飞不出去,我又如何逃走?”
贺云娘道:“你不从上面出去。”
口中说着,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往尹天骐手中塞来,道:“我不能久留,也无法救你出去,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你……”
尹天骐只觉她塞到自己手中的,似是一个铁钥,不觉问道:“那是什么人?”贺云娘低声道:“柳万春的女儿,她就被关在右首石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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