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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一剑和瓢浮子也同声问道:“那又是谁?”
独孤握伸出两个指头,道:“据说‘南箕北斗’也答应了玄黄教,替他们主持开坛大典。”
锤二先生惊奇的瞧了瓢浮子一眼,道:“当年号称‘武林三逸’的‘南箕北斗’这两位老前辈尚在人世?他们怎会答应替玄黄教主持典礼?”要知“南箕北斗”,当年和飘浮子的师傅南山野叟,合称“武林三逸”。即使早在数十年前,也从不过问江湖之事,而人也极其正派,真是武林中的隐逸一流,这会不知怎的竟然答应玄黄教主持起开坛大典来。
飘浮子也皱了皱双眉,答不出所以然来。
独孤握又道:“这个消息,虽然足可震撼武林,但那是玄黄教开坛那天的事,目下来说,还早着一点,用不着老朽漏夜急赶!”
青师太道:“难道独孤大侠,还有惊人消息?”
独孤握点头道:“不错,老朽是……”
他话声还没出口,突然听到精舍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
这脚步声虽然并不算重,但在座之人,全都数得上武林一流高手,尤其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时,还以为外面又有什么紧急情况,是以众目一转,全向门外望去。
只见急匆匆进来的是一个身材瘦小的道人,缩着一头乱发的脑袋,手捧药箱,身子佝偻。才一跨入精舍,两颗眼珠骨碌碌一转,立即开口嚷道:“大家全在这里?你们倒好生舒服,这时候居然还在围坐品茶,天南地北的闲扯谈!”
瓢浮子一见来人,即站起身子,叫了声:“大师兄!”
原来来人正是百草仙翁葛长庚,因他和少林寺已故掌门古月大师乃是多年至交,寺中僧侣全都认识,故而不须通报,就走了进来。他把药箱往桌上一放,便朝锺二先生和神州一剑道:“你们可知道玄黄教要在三日之内,大举犯山?而且准备只要和五大门派互相勾结过的,都鸡犬不留……”
锺二先生突然霜眉一竖,愤然道:“玄黄教真欺人太甚!”
葛长庚摇头道:“一点也不甚!你道这回他们请出了些什么人物?”
锤二先生道:“方才独孤老哥已经说过一个大概,玄黄教居然把‘南箕北斗’两位都请出来了。”
葛长庚翻着眼道:“这两位老前辈虽然答应届时观礼,但以他们两人的身份,不可能会帮着玄黄教亲自出手。嘿嘿!我说的是三日之内,来歼灭咱们这些人的人,唠,你瞧我这假牛鼻跑得一身臭汗,就是为了这批牛鬼蛇神,着实不易对付,咱们得赶早准备才好!”
独孤握大笑道:“老朽也是为了得到玄黄教要在三日之后大举扫荡少林的消息,才漏夜赶来。”
葛仙翁双目一睁,奇道:“独孤老儿,你也听到了?”
独孤握点头道:“老朽风闻这次来犯敌人,共有三拨:第一拨是玄黄教总坛主龙步青率领的教中高手;第二拨是苗山披麻教;第三拨是长白黑衣教。他们号称三教联盟,和中原各大门派一见真章。”
葛仙翁大拇指一翘,道:“独孤老儿果然是顺风耳,这消息我假牛鼻还当是独得之秘哩!”说到这里,朝广明大师笑了笑,又道:“不过目下又加了一拨来接收少林寺的人。”
广明大师奇道:“仙翁说的是那一拨人,要来接收敝寺?”
葛仙翁缩了缩头道:“枯骨寺。”
“枯骨寺!”
广明大师听得脸色骤变!
葛仙翁又补充道:“听说枯骨如来还邀了他同门师弟十万大山伏兽尊者助阵。”
锺二先生咨嗟道:“这些八荒凶人,怎会同时出现?唉,道消魔长,这是群魔乱舞的天下了!”
葛仙翁冷冷的道:“那还不是金枫令主替玄黄教九阴妖妇出的主意。”“大师兄,金枫令主是谁?他能请得到这些人物?”
大家从没听到过江湖上还有“金枫令主”这号人物?不由全都向他瞧去。
目前江湖上最熟悉武林掌故的人,就首推百草仙翁葛长庚了,他既说出“金枫令主”来,定然知道此人的出身来历。
葛仙翁得意的打了个哈哈道:“你们总知道当年在六绍山举行群魔大会的群魔盟主是谁?”
锺二先生哦道:“你是说黑星君桑无天?”
葛仙翁眯着眼道:“黑星君桑五天比勾漏双魔早死了十余年,他恶贯满盈,是在五大门派扫荡群魔之际,丧在少林大悲禅师‘光明拳’下。”
广明大师无限感慨的喟然叹道:“当年五大门派扫荡群魔之日,五大门派何等声势,可惜后来正当几位老掌门人去世不久,又出现了勾漏双魔,咱们五大门派的先人,在这一仗上伤亡殆尽,以致许多高深武学,因而失传,即如我佛如来留传下来的‘光明拳’,也就是队那时起才失传的。”
葛长庚却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道:“金枫令主,就是当年黑星君后人桑鹫。”
锺二先生哦了一声,葛长庚又道:“他在二十前,投奔九阴夫人,当上了九阴谷总管,九阴夫人有意创立玄黄教,就要他出任该教总护法金枫令主,辅佐总坛主龙步青,他为了卖力起见,又拉出商山四异,担任了玄黄教护法。
这是几个月以前的事,目前情形,又有了不同,因为五大门派,集会嵩山,江湖上盛传青城、邛崃、终南三派,也有联盟对付玄黄教之说,同时一剑、双拐、三奇中人,也全到了少林寺。
玄黄教因诸位这一联合,声势甚盛,于是金枫令主又自告奋勇,替九阴夫人四出邀人,同时还建议九阴夫人提高护法地位,不仅不受教主节制,而且还高过教主,成为玄黄教教主上宾,职备咨询,以便延揽群魔,同时请出多年不在江湖走动的许天君,担任了总护法职务。”
“哦!”大家听他这么一说,方始明白,像关外黑衣帮、苗山披麻教、甚至像许天君这一类人物,原来都是金枫令主桑鹫请出来的!
飘浮子听着大师兄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九阴夫人一再向方玉琪叮嘱的那一番话,不由心中一动;但因此时有多人在座,未便出口,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青师太瞧了大家一眼,沉声道:“玄黄教既然大举发动,分成四拨来犯,古人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咱们目下的人手,还不见得输过人家,锺前辈领导群伦,何不把人手略予调整,也分作四拨迎敌?”
葛长庚摇手道:“老师太,你别急,我假牛鼻还有话没说完哩!”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笑道:“你和独孤老哥,当真有这许多消息?”
葛长庚哈哈笑道:“这个自然,坏消息说了,还有好消息,也值得一提,最近江湖上又出现了一个天地教,这批人行踪神秘,谁也摸不清他们路数,不过江湖上却流行了两句话,叫做‘天地一出,玄黄失色’,他们似乎摆明着向玄黄教挑战。”
飘浮子立即把自己和方玉琪目睹天地教开坛之事,向葛长庚说了一遍。
葛长庚搔搔头皮,笑道:“这倒好,雪山琼宫也卷入了这场游戏,可大有热闹瞧哩!”
锺二先生沉吟半晌,才道:“天地教和咱们虽然为友的成份多过为敌,但咱们总不能仰赖别人,青师太说得不错,目前情势不同,确有重新分配人手的需要,大家不妨各抒高见,拟订应付之道。”
蓑衣丈人接口道:“据老朽所知,苗山披麻教,在苗疆一带,素以妖言惑蛊愚夫愚妇,平日善于用蛊,如让他们逼近少室峰下,伤人必多,老朽自问还差可胜任,只要大师拨上一队贵寺的‘罗汉阵’,或可把他们阻挡山下。”
锺二先生点头道:“谷老哥久走苗疆,自然深谙制蛊之道,不知还有那几位,愿意协同谷老哥,拦阻披麻教的?”
他此话一出,峨嵋白云子起身向锺二先生讨令。
锺二先生略为颔首。
静因师太也起身道:“方才葛仙翁曾说玄黄教第一拨人,既由先师兄门下叛徒龙步青所率领,贫道之意,这一拨人,就交由贫道和敝师侄方玉琪去会会他吧!”
青师太也道:“贫尼师徒就讨个便宜,迎战已铩羽而去的黑衣帮就是。”
神州一剑笑道:“老夫也有此意,咱们就做个一路也好。”
锺二先生还没开口,樊太婆起身道:“老身和枯骨寺和尚有一段梁子……”
广明大师连忙合十道:“阿弥陀佛,枯骨寺这批孽障,冲着敝寺而来,贫僧倒要见识他们有点什么门道,要想接收敝寺?”
锺二先生摇手道:“枯骨如来,武功入化,何况还有他师弟伏兽天尊同来,可说是四拨人中,最难斗的一路。
“老夫之意,广明大师身为一寺之主,就统领少林寺僧侣,会合元真道友武当门下弟子,带同小徒傅青圭、峨嵋门下邱玉奇、公孙瑶红,负责阻挡犯山猛兽,老朽和飘浮子道友、独孤老哥、樊婆祖孙,对付枯骨如来,较为妥当。”
葛仙翁见只剩自己一人,还没分配工作,不由急道:“那么你要我假牛鼻子干啥?”
锺二先生笑道:“葛老哥游戏风尘,济人为怀,不宜和敌人对敌。”
葛长庚道:“锺老兄,你这算什么话,难道瞧不起我这假牛鼻子?”
锺二先生道:“咱们几十年交情,怎会瞧不起你?只是还有一项重大责任,倒想请老哥偏劳。”
葛长庚瞪目道:“你说,你说!”
锤二先生笑了笑道:“葛老哥身得南山老前辈真传,不但医术神通,轻功一道,尤为侪辈之冠……”
葛长庚笑叱道:“你别给我假牛鼻戴高帽子!”
锺二先生续道:“葛老哥在江湖上,素有好好先生之名,无论黑白两道,身患重伤,你总是一视同仁,无不悉予治疗……”
葛仙翁道:“这是医者有割股之心。”
锺二先生道:“因此葛老哥在江湖上没有一个仇家……”
葛仙翁点头道:“这倒是事实。”
锺二先生又道:“这次玄黄教勾结许多魔头,大举进犯少林,意图消灭咱们在场之人,葛老哥可能并不在内。”
葛仙翁脸色一沉道:“难道我假牛鼻是贪生怕死的人?”
锺二先生道:“非也,他们既有一举歼灭五大门派之心,嵩山数十里方圆,可能就派人扼守,以窥我方动静,甚至隐伏高手,不让咱们的人有一个漏网,葛老哥不在他们预计的名单之内,自不会引起他们注意。
“老夫推想青城铁肩道友,和终南皓首神龙庞老哥,可能已在赶来嵩山的路上,务请葛老哥迎上他们,要他们千万留意偷袭,免被贼人们个别下手,如能赶来嵩山会合,自然更好。”
葛长庚乱蓬蓬的脑袋一缩,哈哈笑道:“原来你绕着大圈子,是要假牛鼻替你卖命,讨救兵去的,好,假牛鼻这就跑一趟,可是来犯强敌,所带猛兽极多,各位千万轻敌不得,假牛鼻告辞了。”
语音一落,抱起桌上那只朱红药箱,嗤地一声,身形如箭,已激射而起。
大家怔怔望着百仙翁葛长庚淡烟般身形,在精舍外消失。
锺二先生回头道:“诸位既已重新分配了任务,昨晚一宵未睡,此时正好各自休息,贼人们虽有三日之言,但也可能在今晚来犯,咱们宁可多加小心的好。”
众人纷纷起座,神州—剑司徒昌明走到方玉琪面前,兜头一揖道:“方师叔可否把‘大罗天剑’,赐演一遍,让弟子得能一窥全貌?”
他词色极为恳切,满露希冀。
方玉琪知他数十年来,立誓要探索这套剑法,才改名司徒昌明,一时不好峻拒,只得含笑站起,点头道:“方某初学乍练,尚有许多不能领悟之处,大家正好互相切磋。”
神州一剑听方玉琪已经答应,不由大喜过望,一面慌忙惶恐的道:“弟子只凭先师—招剑法,研练四十年,苦无门径可循,师叔能惠允演绎,实是弟子多年不敢妄想之事,互相切磋,如何敢当?”
他说得词色恭顺,口口声声的“师叔”“弟子”,直叫得方玉琪一张俊脸红透。
大家因方玉琪的武功,只有数月不见,已突飞猛进,高到令人称奇,此刻听说他要表演一套“大罗天剑”,也全都精神抖擞,睁大目光,准备—开眼界。
其中尤其美育霓、樊秋云、谷飞莺三姑娘,更是兴高采烈,妙目流注,一要不要地瞧着心上人。
方玉琪缓缓抽出寒光如银,剑身细长白的银练剑,走落中庭,向大家抱拳作揖,说了声:“诸位老前辈,请恕晚辈献丑!”
光看他青衫飘忽,足不扬尘的从容走落庭前,已是潇洒无比,引起大家一阵掌声。
话声一落,俊脸虽然含着笑容,但已司—看出他正心诚意,凝构沉气,流露出如玉莹光。
接着两手向上一抱,星目微仰,左手剑诀,斜向上引,右手银练剑,劫尖朗天,使出“大罗天剑”的起手式“遥叩天阙”。
众人目光,全集中到方玉琪剑上,只觉光凭这一起手式,便可看出这套剑法,果然光明正大,气势磅礴,使人有博大精深之感!
方玉琪剑式乍展,右腕一振,剑尖“嗡”然有声,立时漾起无数剑影,剑光流动,宛若天机云锦,绚丽缤纷,谁也没看清他这一剑是如何发出来的!
从这一剑开始,接连下去,谁也分不清他发剑招式!只觉一片剑影,纵横交织,一柄银练剑化作缕缕精练,由一而十,由十而百,漫天盘旋。
当真像一缕银丝织成的网罗,悬空长挂。
这时大家眼前,已看不清方玉琪的身形,因为在日光之下,耀眼剑光,实在太过强烈,但如果低下头去,漫天剑网,在日光照晒之下,却可清晰地看到一幅细密的网影,斜斜印在地上。
这片网影之中,正有一条淡淡黑影,在腾跃飞翔。
五大门派中昆仑、峨嵋、崆峒,全以剑法出名,青师太也是用剑高手,但此时瞧着方玉琪的“大罗天剑”,竟会瞠目结舌,看不出半点头绪,不由回头向身侧静因师太低声叹道:“我们枉自练了一辈子的剑,像这种剑法,真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静因师太心头虽是无限惊喜,但方玉琪总究是自己师侄,青师太固然出自内心的老实话,自己却不得不客气的道:“师太好说,这套剑法虽出异人所传,精深博奥,但琪儿总还是初学乍练,功力不足。”
她话声未落,锺二先生接口笑道:“道友认为老弟功力不足吗?哈哈,依老夫看来,方老弟不但剑法已得神髓,而且内力之深,恐怕还在你我等人之上。这套剑法,如无特殊功力,决难挥洒自如哩!”
瓢浮子点头道:“锺前辈说得不错,贫道听方老弟说过,这套剑法,必须以气驭剑,当年司徒老哥的尊师神州剑客公冶老前辈,就是因为本身真气不足,无法再练。方老弟在练剑之前,还蒙异人赐了三粒‘翠玉莲实’,练成‘六合真气’才能开始练剑。”
“六合真气?”
锺二先生话刚出口,静因师太陡然想起自己在黄山被恶郎君崔如风蛇形剑所伤,当时曾有一位自称是方玉琪朋友的白衣少年,送来一颗“翠玉莲实”,自己服了之后,不仅蛇毒顿解,而且内力也似乎比以前大有精进。
昨晚听方玉琪说起雪山琼宫中人,全是身穿白衣,还当这颗“翠玉莲实”,是雪山琼宫中人所赐,因为大家忙着防御敌人,没问清楚,这回听瓢浮子说起传方玉琪剑法的异人,在练剑之前,还赐了三颗“翠玉莲实”之言,不由急急问道:“翠玉莲……”
她“实”字还没出口,陡觉身前寒气砭骨,同时身子似乎被人拉了一下,耳边只听青师太喝一声:“快退!”
急忙依言后退了几步,举目瞧去,但见庭中剑风嘶嘶,五丈方圆,已被一片耀眼精光,完全淹没。大家全已退入廓下,脸露惊异!
静因师太想不到方玉琪剑法已有这般出神入化之境,心头一阵惊喜,忍不住目蕴泪光,暗暗祷告:“大师兄英灵有知,琪儿果然不负你期望,不但足以雪耻报仇,抑且可以领导武林,为你扬眉吐气了!”
漫天剑气,一片精光,嘎然而收,方玉琪气定神闲地手抱长剑,卓立中庭。
大家因为这套“大罗天剑”实在太以奇奥,除了起手式之外,根本连一招也没有瞧清楚,是以连他到底练到第几招了,都没人知道。
此时倏然收剑,大家还张着眼睛直瞧。
锺二先生朗声吟道:“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杜老剑器行中这四句诗,方老弟足可当之无愧!”
方玉琪连忙躬身道:“老前辈过奖!”
大家给锺二先生一嚷,才发觉方玉琪已演练完毕,不由竭力鼓起掌来,把方玉琪的话声,都掩盖了下去。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自从方玉琪展开剑势,他聚精会神,一直睁着两道炯炯目光,连霎都不肯霎一下。
这也难怪,他四十年来梦寐难求的这套剑法,今天得尝夙愿,得窥全貌,那肯轻易放过?
恁他四十年精心苦研,但终究限于一招剑法,何况“大罗天剑”,博奥精深,含蕴天地造化至理的高深武学,又岂是仅凭臆测,所能寻求?是以他瞧着方玉琪剑势,简直目不暇接,如有所悟,又若有所失,一时汲汲然,茫茫然,定着目光如醉如痴。
此时听到掌声雷动,突然如梦初醒,扑的一声,往方玉琪面前跪去,口中说道:“弟子愚钝,蒙师叔现身说法,但三十六招剑法,仅仅看懂了前面三招,从四至十二,还能勉强分辨,但十二招之后,却如一片汪洋,浩瀚无际,再也瞧不真切,不过既是如此,已胜过弟子四十年摸索,得益非浅了!”
方玉琪急忙把他拉起,涨红脸道:“司徒老哥如不嫌弃,我们不妨平辈论交,师叔这个称呼,小弟实在担当不起。”
神州一剑正色道:“辈份如此,岂可以年龄而论?”
方玉琪道:“公冶玄前辈,虽是小弟记名师傅门下,但早在数十年前,就是称他一声前辈,也并不为过,我们各论各的交情,司徒老哥不可再推了。”
锺二先生、飘浮子、静因师太等人,也都纷纷劝说,神州一剑司徒昌明才算不再坚持,答应和方玉琪平辈论交。
方玉琪因“大罗天剑”十二招以后,必须练成“六合真气”,以气驭剑,才能发挥威力。
十二招以前,只是招式较为精奥,运剑之时,毋须使气,这就是当年公冶玄只练到十二招剑法的缘故。一面并说出愿意把前面十二式,和司徒昌明互相研练。
神州一剑听方玉琪口气,愿意把前面十二式相传,自然喜出望外。
这时大家也因方玉琪剑法已经练完,昨夜一宵未睡,今晚可能有敌人来犯,急需休息,便纷纷回转静室。
方玉琪也就不再客气,把“大罗天剑”前面一十二招剑式,缓缓展开,重新演练了一追。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练剑数十年,只有一招剑法,他还能精钻窍究,探讨玄秘,悟出许多变化,这会方玉琪一招一式的逐一施展,他自然心领神会,默默记住。
等方玉琪练完十二招剑法,便笑着道:“方老弟,你让老哥哥依样画葫芦,演练一遍,瞧瞧可有错误?”
说着从肩头拔下长剑,正心澄虑,一招一式的演练起来。
方玉琪瞧着他练完十二招剑法,不但丝毫没错,而且还纯熟无比,不像是新会初学,不由大为惊奇,道:“啊!司徒老哥哥,你真了不起,这套剑法,看来简单明了。实则玄奥无比,小弟足足练了三个月,才算勉强学会呢。”
神州一剑哈哈大笑道:“老弟台,这一十二招剑法,虽然深奥,老哥哥四十年玄思冥索,苦苦推求,总有脉络可循,经你方才缓慢演练了一遍之后,老哥哥早巳心领神会,豁然贯通了。”
说到这里,收起长剑,又道:“唔,方老弟,你一晚未睡,快去休息一会吧,说不定贼人今晚就来,哈哈,老哥哥拜赐剑招,正好以贼试剑!”
说着,飘然往外走去。
方玉琪虽然不累,但想到夜晚可能有事,此时正好先养好神,也就回转静室,休息去了。
三天时光,晃眼过去。
青城铁肩道人,终南皓首神龙和邛崃哭广居士,一个也没有赶到。
少林寺在严密戒备,和四拨人分头守护下,安然度过了两晚三天。
这是第三个晚上了,月黑星稀,山风渐烈!
少室峰下,一片漆黑,一片静谧!
忽然从遥远的山岗上,连续传来虎啸狮吼,此起彼落,越来越近!一大群宿鸟,惊恐而快速地掠过天空,证明兽群业已审抵山下。
这当然是伏兽天尊了!
怪啸之后,又突然静寂下来,这种静寂更加重了紧张气氛。
过了一会,少室峰西南角上,又咆哮起几声厉吼,一鸣乍起,刹那间,啸声满山,在深夜中听来,凄厉刺耳,极是慑人。
饶你少林寺僧侣们个个身怀武功,早有准备,也不禁听得毛骨悚然,胆颤心惊。
但他们虽在相互厉吼,敢情到达少室峰西南之后,便不再逼近,是以听来不远,声音却好像已经停在那里。
兽嗥才落,少林寺东南角上,突然因风传来一阵弦管吹打之声。
这乐声奏的是出殡用的丧乐,音调尖锐,难听己极,有如鬼哭狼嚎一般。
深山半夜,听来更使人有一种悲惨凄切的感觉。
此时少林寺大雄宝殿上,虽然只有佛前一盏琉璃灯,吐着暗淡灯光,但殿上殿下,却有几组人在暗中守候,静待敌人光临。
这几组人因为迎接的对象不同,是以除了广明大师和武当元真子为首的一拨人,职司对付猛兽,早巳不在之外,其余的人,分成了几拨,各自围坐,以免临时自己人混乱。
这一阵丧乐才一传来,蓑衣丈人谷守真便悄悄向峨嵋白云子说道:“道兄,披麻教的人已经到了。”
白云子霍地站起,问道:“丈人是说这阵丧乐?”
谷守真颔首道:“披麻教惯于装神作鬼,他们一贯伎俩,就是利用这种刺耳丧乐,先声夺人,使人心灵上先蒙上一层恐怖阴影,咱们只要按照预定步骤行事,不必理会他们。”
谷飞莺道:“爷爷,那么我们也该迎出去了?”
谷守真笑道:“你没听到他们的乐声?这时刚到山脚下,距离还远着呢!”
丧乐一路吹吹打打,由东南方逐渐移近。
蓑衣丈人手持朱漆藤杖,缓缓站起,口中说道:“道兄,是时候了,咱们出去吧!”
白云子、谷飞莺、金弹于启辉、银剑于启煌,以及配属他们这一组的三十六个少林弟子,一齐站起身子,跟在蓑衣丈人身后,足不扬尘的走出山门,越过广场。
这时正当下弦,月色无光,少室北麓,四周俱是参天松柏,一片漆黑。
丧乐愈来愈近,黑夜中,两盏惨绿灯光,从东南方的松林一角,隐隐出现。
蓑衣丈人右手拄着藤杖,左手向后一挥,随行的三十六名少林弟于,突然散布开去,动作迅疾,一齐闪入附近林中。
只剩下蓑衣丈人等五人,静静的立在夜色之中。
谷飞莺紧傍着她爷爷,心头直觉到又紧张,又好玩,一双俏眼,一霎不霎的直盯着那两盏惨绿灯笼,只是嫌他们走得太慢。
不错,这批人当真慢得出奇,两盏灯笼好像停在松林转角上,在等后面的人。
刺耳丧乐,却并没停止,还似吹打得越有劲了。
灯笼又渐渐移动了,后面转出两行吹打乐器的人,吹吹打打,缓缓行来。这一批人,个个身穿白衣,腰束麻绳,脸上涂着五颜六色,状若鬼怪。
谷飞莺微含怯意,轻轻问道:“爷爷,他们怎么一个个都打扮得奇形怪状,好像魔鬼一般?”
蓑衣丈人只是微微一笑,向白云子道:“待会由道兄和他们答话,老朽需要监视他们行动。”
白云子点了点头。
那队装神作鬼的丧乐后面,紧随着一口高大的黑漆棺木,也是由八个鬼怪般的大汉抬着,棺木四角,挂了四盏白纸灯笼,灯光昏黄。
棺木后面,一行约有十来个披麻戴孝的人,每人右手备拿着一枝哭丧棒,护棺而行。
这时哀乐大作,还隐隐夹杂着呜呜咽咽的凄厉哭声,更显得鬼气森森,黑夜之中,不管是谁,瞧到了这一行人,谁祁禁不住会直冒寒气。
金弹于启辉、银剑于启煌也渐感紧张,双双掣出长剑。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前面两个白衣人左手提灯,右手哭丧棒一挥,大声喝道:“快快闪开,别冲了麻衣煞!”
说着大踏步往五人身前冲来。
“站住!”
白云子大喝一声,袍袖一挥,迎着冲来两人拂出!
“砰!”双方各自被震退了一步,两个白衣人微微一愣。
左边一个道:“原来是个道士,好大的力气!”
右边一个道:“喂,道士,你好没道理,拦着咱们作甚?”
白云子冷笑道:“你们这般横冲直撞,是到哪里去?”
左边一个道:“咱们到少林做法事去的。”
右边一个道:“道士,咱们主人信的是佛,不相信道教,你还是让开的好。”
原来这两个白衣人走在较前,这几句话的时间,后边那些吹打乐器的人也已跟到。
左边那个白衣人叱道:“你还不滚开!”
喝声中,两人高挑灯笼,大踏步逼来,哭丧棒作势欲挥!
白云子蓦地发出一声长笑,喝道:“披麻教妖孽,真人面前不必说假,贫道峨嵋白云子,在此等候多时,快叫你们教主上前答话!”
他这一声长笑,运足内劲而发,清越悠长,声若裂帛,居然把尖锐刺耳的哀乐盖了下去。
乐声乍止,一行人同时停了下来。
两个白衣大汉勃然怒道:“野道士,咱们可不知什么昆仑、峨嵋,你既然不知死活,敢阻拦咱们主人的灵车,太爷就送你上路吧!”
话声才落,金弹于启辉、银剑于启煌兄弟两人,那还按捺得住,同时跃出,一摆长剑,大声喝道:“凭你们两个蠢材,也想跟师叔动手,来,来,小爷先伸量伸量你们披麻教的妖孽,到底有多少能耐,敢闯到中原来撒野?”
双方厉声叱喝,眼看就要动手之际,忽然从棺木右侧,走出一位头披麻袋,身穿麻衣麻裙,戴着重孝的妇人,一手扶着棺木,发出幽咽的声音问道:“是什么人拦着我们?”
她因为头上披着麻袋,整个头面都被盖任,除了可以低头看路,不致倾跌之外。有谁挡住去路,都没法瞧到。
左右两个白衣大汉,闻言右手一缩,收回哭丧棒,赶紧答道:“路上一共有五个人拦着咱们去路,说话的是一个道土,叫做什么峨嵋白云子。”
那女子幽幽一叹道:“你就告诉他,说咱们当家的在日,一生信佛,所以要连夜赶上少林寺去做法事,用不着道士,请他们回去吧。”
她声音说得十分柔媚,这几句话,好像包含着无限辛酸,确实是未亡人口吻,使人听了之后,会无缘无故的油然生出怜悯之心!
左边一个白衣大汉应了声是,道:“小人方才也这般说了,叵耐这道人不但不肯听小人们的劝告,还想……还想跟小人们动武……”
那女人又凄苦的“唉”了一声,道:“你们两个就是不管正事,好勇斗狠,今天是当众的回煞之期,少再给我惹事了,万一冲了煞神,如何是好?你们就好好的请人家让路,不就完了。”
她话声娇婉,说到后来,娇躯不禁微微颤动,往后退去。
分明这两个白衣大汉平日专门招惹是非,气得她又嘤嘤啜泣起来!
白云子心头大为狐疑,听这女子的声音,敢情真是山下大户人家,人死之后的回煞之期。(作者按:古时阴阳家以死年月日的干支,推算魂气返舍之期,俗称回煞,家人必须回避,谓之避煞。颜氏家训中载有“偏傍之书,死有归煞,子孙逃窜,莫肯在家,画瓦书符,作诸压胜”。)
这群人面涂五彩,吹吹打打的夜行,正在避煞,自己一行误打误撞,竟然把他们当作了披麻教,如果传出江湖,岂非是一件极大笑话?
白云子如今是峨嵋派掌门人的身份,他一念及此,不由修眉微皱,挥手叫于氏兄弟退下,一面朗声道:“夫人且慢,贫道尚有话说。”
那身戴重孝,吸泣着向后转身的女人,果然闻声止步,又缓缓转过身来。她虽然头披麻袋,身上穿着宽大的麻衣麻裙,望去显得臃肿,但在她转动之际,隐约可以看出她身段婀娜,弱不禁风。
此时她一手依然扶着棺木,一手轻轻掀起覆盖着头脸的麻袋,这一掀,在两盏惨绿灯笼之下,露出一个艳光夺目的娇丽面孔!
眉蹙春山,眼含幽怨,英蓉脸上,一付哀哀欲绝的凄苦模样,更显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只要看上一眼,谁也忍不住怦然心动!
白云子身后的金弹银剑于氏兄弟,和紧依着爷爷身边的谷飞骘,都不禁为之一怔。连隐身周围的三十六个少林弟子,全都屏息凝神,目不稍睫!
白云子只觉心神一动,身不由主地迎着走去,向前走近了两三步,才停了下来。
那艳丽女人看他走近,便怯生生的后退半步,双目一抬,幽幽的道:“道长有甚见教?”
她娇躯发出轻微的颤动,是以话声也略带颤抖。
白云子一愣之后,暗暗镇静,使动荡的神情平静下来,一面肃然的道:“贫道斗胆,想请教夫人两件事。”
那艳丽女人瞧着白云子道:“道长请说。”
白云子只觉心中又是一动,急忙避开目光,道:“夫人尊府,可在登封?”
那艳丽女人声音极低,冷冷的说了句:“不错。”
白云子又道:“登封不乏丛林禅寺,夫人何以要在深夜远来少室北麓?”
那艳丽女人幽幽的道:“今日正是夫君回煞之期,登封虽有丛林,但阴阳先生徘算,要离家越远越好,利于北方,所以……”
她说话之时,双目溜转,似乎盈盈欲涕,右手皓腕轻举,执着一方绣帕,敢情要往脸上拭去。
她话声幽咽,举动之间,风情万种,优美无比,白云子几乎被她妖冶凄楚的容光,吸引住心神!
正当此时,蓦听蓑衣丈人大喝一声:“道兄快退,她是披麻教主的大弟子天蛊女!”
白云子如雷贯耳,他终究功力深厚,心头一震,倏然向后飘退,说时迟,那时快,他身形才动,耳中陡听艳丽女人一声冷笑,绣帕扬起。
站在自己身后的金弹银剑于氏兄弟,躲闪不及,双双向后栽倒!
但就在这一瞬间,蓑衣丈人朱红藤杖,蓦地向地上一顿。
“阿弥陀佛!”
一阵响亮的佛号,从四面响起。
四周林中,霎时闪出身穿灰色短装的三十六名少林弟子。
他们每一个人,除了手上一口戒刀之外,左手全都紧握着一个喷筒,筒口对准麻衣教的人,作出待命喷射的模样。
显见这喷筒之中,定然是异常厉害的暗器无疑。
艳丽女人突然脸色一沉,她那凄楚动人的花容,立时变成了狞恶之色,目射凶光,冷冷笑道:“原来是谷老头,师傅容你在苗疆一带走动,你倒居然敢明目张胆和咱们作起对来!”
蓑衣老人呵呵笑道:“老朽作客少林,怎说得上和贵教作对?今日之事,分明是贵教受了玄黄教勾结,向少林挑衅来的。”
天蛊女冷笑道:“如此说来,你是替五大门派卖命来的?好,就瞧瞧你们能不能阻挡得住披麻教的行列?”
她说话声中,右手哭丧棒忽地虚空一挥。
那鬼哭狼嗥的哀乐,突然大声响了起来,八个扛着棺木的大汉,动作如一,同时迅速把木杠搭上肩头,直腰站起。
本来跟在棺后,戴麻披孝的十几个人,也恢然分左右散开,围护棺木两旁,同时举步移动,向拦在路上谙人冲来。
这时金弹银剑于氏兄弟,早由谷飞莺救转,挑了少许药末,在他们鼻孔中抹了一抹。于氏兄弟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便自跃起。
白云子一派掌门,方才若非警觉得快,险中狡计,心头不禁大怒,反手从肩头撇下长剑,正待出手。
只听蓑衣丈人用传音入密说道:“道兄此时不宜出手,只管让他们冲入‘罗汉阵’去,老朽要监视他们暗中偷放毒蛊,这阵势就要道兄偏劳了。”
白云子也连忙用传音入密答道:“丈人放心,贫道理会得!”
这原是瞬息之间的事,披麻教丧乐大响,一群人拥着棺木,举步冲来。
三十六名少林弟子,忽然分作两拨,刀光霍霍,已有一十八个列阵以待。另外十八个人,却悄然退下,手持喷筒,抢在上风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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