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剑纵横




  虽然前后依然差上半步,未能伤及自己,但对方爪风过处,奇热难耐,十几个照面下来,也热得汗流夹背,重衣尽湿!

  那边两人更打得异常激烈,樊太婆一支龙头拐,走的原是刚猛路子,她白发飘动,拐势如山,声势之强,当真有若石破天惊,山崩地裂之慨!

  但寒伽尊者也丝毫不弱,一双鬼爪,寒飙横卷,奇冷澈骨,十缕尖风,划空生啸。但见人影拐势,进退盘旋,分不出是此是彼。

  只有樊秋云姑娘,瞧着激战中的四人,只觉一边炙热如焚,一边冷飙搜空,她紧握着剑拐,站在中间,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一面却望眼欲穿的盼望着葛仙翁和神州一剑,能够及时赶到。

  这时大半轮残月,渐渐明朗,照得山石林木,十分清晰。

  樊姑娘只听一声雕鸣,一团白影,渐渐飞到当头,那是一只全身如雪的大白雕,雕背上忽然响起人声,那是两个女孩子的声音:“哦!云儿,你瞧,下面有人打架呢!”

  “不错,我们下去瞧瞧!”

  白雕双翅倏敛,落到崖前,从雕背上一下跳出两个穿白衣的女孩!

  两人长得一样高低,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光景,生得眉目如画,十分娟秀,但她们神气十足!

  走在前面的那个,乌溜溜眼睛,向场中四人一转,苹果脸上,露出不屑之色,回头道:“霓儿,那两个贼秃,敢情不是好人?”

  那被叫做霓儿的,立即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道:“对了,光瞧他们那手功夫,准是邪门歪道咯!”

  樊秋云眼睁睁瞧着两人从雕上下来,已觉十分奇怪,此时再听她们说话口气,又大得出奇,心中正在惊奇!

  赤伽尊者这一阵工夫下来,已知方玉琪除了奇奥莫测的身法之外,功力也只是平平,在自己“赤伽神煞”之下,决难久持,心头方自冷笑,忽见场中忽然飞落一只白雕,已暗自留神,许是敌人来了帮手?

  及至跳下来的只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那会在他眼里,此时一听小女孩口气,竟然不把自己两人放在眼内。

  不禁触发凶心,蓦地一个急旋,右手一扬,拍出一股淡红爪影,往两个女孩身前抓去!

  口中笑道:“小丫头,佛爷面前,岂是……”

  他话声未落,蓦听一声雕鸣,一团白影,比箭还快,往赤伽尊者冲去!

  赤伽尊者右手才一扬起,立觉劲风拂面,锐利钢爪,业已劈面抓到!百忙之中,连瞧都来不及瞧清,双足一点,身形暴退八尺!

  耳中只听“嘶”的一声,身上一袭僧袍,已被撕下了一大块,心头大惊,定睛一瞧,原来猝然偷袭自己的,竟然是那只扁毛畜生大白雕!

  此时早巳停在那里,偏着头瞧着自己,似乎不屑追赶!

  这扁毛畜生,好生厉害,居然不畏自己的“赤伽神煞”!他蓦地想起这大白雕的来历,难道是……

  两个白衣女孩,一齐拍手大笑,站在左边的一个,忽然招手道:“大白,别难为他,快回来罢!”

  右边那个道:“这种穷凶极恶的人,让大白教训教训他也好,拦它作甚?”

  大白雕似乎不愤赤伽尊者的偷袭,听了右边那个白衣女孩的话,精神一振,全身雪白的羽毛,忽然竖起,一对金光闪闪的眼珠,盯着赤伽尊者发起威来!

  赤伽尊者瞧着大白雕,也有点心头发毛,默运“赤伽神煞”,防他猝起发难。

  右边白衣女孩又喊道:“大白,快回来,别忘了随便伤人,回去连咱们都要受罚呢!”

  大白雕当真通灵,一听回去受罚,它羽毛尽敛,金睛恶狠狠的盯了赤伽尊者一眼,好像在说着:“贼秃,便宜了你!”缓缓的往两个小女孩定去,伸着头,在她们身边挨了几挨,显出十分亲昵模样。

  这时寒伽尊者和樊太婆也早已停下手来。

  两个瘦骨僧人对望了一眼,寒伽尊者又嘴皮微动,依然不见说出声音。

  赤伽尊者浓重的哼了一声,忽然向两个白衣女孩走近几步,打讯道:“两位可是琼宫侍者,恕贫衲眼拙。”

  左边一个白衣女孩,小嘴一撇,一脸不屑的道:“别罗嗦,你还打算怎的?”

  赤伽尊者忍气吞声的道:“贫衲只是问问罢了。”

  右边那个瞪了他们一眼,挥手道:“姑娘瞧不惯你们这副模样,别在这里自讨没趣!”

  赤伽尊者狞笑道:“那末你们果然是琼宫侍者了!”

  话声一落,两个枯瘦僧人,同时双足一顿,两条瘦影,划空疾逝,瞬即消失在昏茫月色之中。

  方玉琪自从归驼子把毕生功力输入他身上之后,功力大增,尤其领悟了幼年时候在海岛上学会的迷藏步法。

  短短数日之内,接连和崆峒掌门公孙泰,峨嵋三云的白云子、恶道人墨无为、神州一剑司徒昌明、以及五十年不出的七指煞君等人,先后都动过手,在这些名震一时的武林顶尖高手面前,从没落过下风,就引以为豪。

  不料今晚自己碰上赤伽尊者,他那炙热如火的手爪,自己不但从没听人说过,而且自己虽仗“飘香步”保身,但时间一久,就奇热难耐,头脑昏眩,自己也感到难以持久,可见赤伽尊者,武功之高。

  那知平空来了两个白衣女孩,连手也没动,就把他们吓跑,当真天下之大,奇才异能之士,实在太多了,自己这点能耐,委实算得了什么?

  他想到这里,不由抹了抹额上汗珠,怔怔出神!

  赤伽尊者称她们“琼宫侍者”,不知琼宫侍者又是什么人?

  别说方玉琪不知琼宫侍者是谁?就是出身武学世家,以流星拐,纵横扛湖数十年,如今白发苍苍的樊太婆,听赤伽尊者临走时说的“琼宫侍者”,也膛目不知所云。

  光凭琼宫侍者,就能把五台枯骨寺两位尊者吓跑,那么琼宫主人的厉害,更是可想而知,但她遍索枯肠,把数十年前的知名人物,从头细数,也依然想不起这么一个人来。

  不过不管想得起想不起她们身后是谁,今晚这场凶险,总是这两个小女孩来解的围,樊太婆略为一怔,收起龙头拐,正待向两个白衣女孩道谢!

  蓦听山崖上有人呵呵笑道:“喂!跛子快来,在这里了,哈哈,咱们这几十里路,总算没有白跑。”

  接着另一个口音应道:“不错,是穿白衣的,噫,这里怎么弄出两个来了?”

  先前一个又道:“人家两个,可见一个就是他同党,怎么?你栽了跟斗,就胆小起来?”

  另一个怒道:“胡说,咱跛子一生怕过谁来?这小子不过仗着手中是一口利剑罢了,咱们下去!”

  “嘶!”“嘶!”两条人影,突然从山崖直像陨星般飞落!

  那是两个身穿绿袍的矮小老头,右边一个衣袖虚飘飘的,敢情缺了一只臂膀。

  左边一个一条右脚,金光雪亮,原来是一只铜脚!

  这两人骤然出现,方玉琪心头猛然一震,暗暗叫了声:“孙残!李跛!”

  孙残、李跛落地之后,根本连正眼也没瞧樊太婆和方玉琪一下,就并肩往两个白衣女孩走去!这一走近,两人同“噫”了一声!

  李跛回头瞧着孙残道:“老残,我说弄错了人,你还不信,这两个还是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孙残气道:“她们不是穿着白衣?”

  李跛怀疑的道:“白衣倒是不错,只是……”

  孙残摇头道:“跛子,你真越老越糊涂,她们衣着相同,分明就是一党!”

  李跛大为佩服的道:“不错,老残,真有你的,咱们问问去。”

  樊太婆自从两人现身之后,她虽然不认识商山四异,但两人身手不同凡响,她自然瞧得出来,此时听他们一搭一挡,似乎冲着两个白衣女孩而来。

  她们身世来历,自己固然一无所知,不过人家方才曾为自己解围,此时怎好袖手旁观,这就走前几步,顿首道:“两位夜临荒山,不知有何见教?”

  李跛头也不回的道:“咱们是找穿白衣的,你不穿白衣,最好少管闲事!”

  方玉琪见他们一再提及白衣,不由心中一动,陡然想起那个自称是自己朋友,送碧玉莲子解救师叔剧毒的人,不正是身穿白衣的书生?

  他还说急于去追“莲峰之钥”,少则三天,多则十日,要自己千万在菩提庵等他。

  不错!“莲峰之钥”,就是被李跛所得,如今这支金透,他没带在身上,敢情已被白衣书生夺去,所以他们要找身穿白衣之人。

  他心念转动,原是瞬息间事,只听那个云儿叫道:“老婆婆,你别理他们,他们要找穿白衣的,就让他们说说来意好了。”

  孙残接口道:“不错,老夫就是找你们来的。”

  左边一个叫霓儿的,小脸一绷,道:“我们又不认识你们,找我们干吗?”

  李跛冷嘿一声道:“小女娃,老夫问你们一个人,你们得老老实实的回答。”

  霓儿乌溜溜的大眼珠一转,嗤的笑道:“你知道我们愿不愿回答你?即使回答你,你怎知我们说的老实不老实?”

  她嘻嘻哈哈地说得又快又脆,李跛给她问得一怔。

  云儿不屑地撇了撇嘴,嘻的笑道:“霓儿,听他们说说要问的是谁?”

  霓儿点了点头,又瞥着两人催道:“噫!你们怎的不说话了,到底要问的是谁?姑娘可没时间和你们扯谈。”

  李跛干嘿道:“老夫要问你们是否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书生。”

  他此话一出,方玉琪暗暗“哦”了一声,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霓儿和云儿对望了一眼,笑道:“他姓甚名谁?”

  李跛道:“这个就是老夫要问你们的。”

  霓儿觉得甚是好玩,笑道:“你问我们,我们又去问谁?”

  孙残抢着道:“这道理很简单,因为那小子身穿白衣,你们也全穿着白衣?不问你们,又去问谁?”

  霓儿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回头道:“真是活见鬼,天下穿白衣的人,多着呢,找不到人家,就找到咱们头上来了?”

  李跛阴笑道:“因为你们同在九华出现,那小子还抢走了老夫的东西!”

  方玉琪又暗哦了一声,心想要从李跛手中,夺走“莲峰之钥”,那么白衣书生的武功,该是如何得了!

  同时他又觉得奇怪,“莲峰之钥”是开启莲花峰石门之用,如今石门早已开了,里面除了壁上刻着一首“翠莲曲”,可说空无一物,那白衣书生,却要从李跛手上,夺取此钥,又为了什么?

  霓儿柳眉一挑,拍手道:“活该!你丢了东西,活该!”

  云儿却低低的对霓儿道:“这两人有点无赖,别理他们,我们走!”

  李跛大声笑道:“哈哈,你仍不说出那小子去了那里?想走,可没这么容易?”

  霓儿呼的逼前一步,气道:“你们要怎的?”

  孙残干嘿着向李跛道:“跛子,多说无益,把他们带回九宫山去,不就是了?”

  李跛点头道:“不错,咱们就这么办!”

  方玉琪听他们说出九宫山,心中又蓦然一凛!

  霓儿回头甜笑道:“他们想动手呢!”

  云儿撇嘴道:“凭他们也配?”

  那只伏在两人脚边的大白雕,这时忽然引吭长呜!

  霓儿小手在它头上拍了两下,轻声道:“大白,这两人,我们足够打发了,用不着你!

  大白雕果然偏着头,目露不屑的瞧了孙残李跛一眼,又蹲下身去。

  这几句话,听在孙残、李跛耳里,如何受得住?

  孙残道:“纵目江湖,只有老夫打发人家,还从未听说过有人打发老夫的,小丫头,你们口气倒真不小!”

  “小”字出口,人影一晃,伸手就往霓儿捉去!

  同时李跛也骤然往云儿抓到!

  这两人出手如风,快得使人无法看清,但他们却扑了个空,两个白衣女孩,依然好端端站在三尺开外!

  这可把樊太婆、方玉琪等三人,全弄得目瞪口呆,简直使人不相信刚才孙残、李跛已经出手。

  云儿绷着小脸哼道:“你们真想打架?”

  霓儿娇笑道:“这还有假的?”

  她双辫一摆,一股淘气的样子!

  云儿应道:“好,咱们就打发他们!”

  霓儿笑出声来道:“本来早就应该打发他们咯!”

  两朵白云,倏然飞起,四条玉臂,同时往孙残、李跛面前拂去!

  孙残李跛一着落空,心知对方两个女孩,果然不是易与,虽然不再出手,但都已运功戒备,一见两人袭来,立即阴哼一声,右手一起,各自劈出强猛劲风,往两女撞去!

  两女似乎知道厉害,直欺过去的身子,轻灵无比往斜飘去,两手招式不变,依然急如星火,往对方打去!

  孙残、李跛,何等功力,右掌一带,左掌又已拍出!

  云儿却并不和他们硬对,你一掌拍出,我就换一个方向攻到!

  孙李两人,也异常灵敏,不论云儿,霓儿攻到那里,他们双掌,也立即拍到。

  四个人全都以快攻快,迅速绝伦!

  但云儿、霓儿是以手法身法见胜,她们掌指并发,忽拍忽点,上下抡飞,专找致命大穴,使你防不胜防,脚下所踏方位,也神奇异常,朗朗飞舞,飘忽无定,使人不可捉摸!

  孙残、李跛却以功力见长,掌风雷奔,汇成一道道洪流狂飘,威猛无比,真有山摇地动之势!

  十招不到,周围二三丈以内,已卷起无数风柱!

  这些风柱,互相排荡,卷起满天砂石,四处飞激!

  但两朵白云,却在劲风狂飘中,进退自如,起落飘忽,乘隙进招!

  这真是武林中罕见的场面,就是连夙以流星拐成名数十年的樊太婆,和熟谙“飘香步”的方玉琪,都被这种惊世骇俗的打法,吸引住目光,@谢 绝收 费会 员网 站转 载@屏息凝神,注目不霎,樊秋云姑娘,更睁着一双妙目,瞧得暇花白撩乱。场中四人,此时已越打越快,孙残、李跛目睹两女出手奇奥,心中虽然暗自惊懔,但也知道对方只不过仗着身法神奇。

  如论内力造诣,比自己两人,差得极远,是以一面快打疾攻之中,一面不住的吸气运劲,暗暗加重力道,但听呼啸鸣喑,愈来愈是凌厉,只要稍微扫上点,怕不立负重伤?

  这—点两女当然也极为清楚,玉掌翻飞,白衣飘忽,始终不敢和他们硬碰硬砸。

  一阵工夫,差不多已打了将近百十来招,云儿、霓儿身手虽然不同凡俗,但总究和人家功力悬殊,身法渐见滞沌,攻势也不似先前灵活。

  方玉琪不禁替她们耽心,悄悄摘了一片树叶,紧贴掌心,准备必要时,好使初学会的“飞叶摧枯掌”。

  孙残喝道:“小丫头,还不乖乖就缚,真不要命了?”

  喝声之中,呼呼两掌,把霓儿逼退了三步,突然身发如电,左手迅速无比使出大擒拿手,往霓儿右臂拿去! ’ 这一着当真像电光石火,奇快无比!

  霓儿惊“啊”一声,从佣面疾转而进,瞬息之间,陡然银虹吞吐,她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两尺来长的短剑,光华耀目,往孙残右侧划到!

  孙残自然是识货之人,瞧她手上短剑,寒虹吞吐,分明是一柄极为犀利之物,一时慌忙收手后退,还是迟了一步,嘶的一声,一只虚飘飘的右手衣袖,立被截断!

  孙残既惊且怒,猛喝一声:“小丫头,你找死?”

  他左掌独抡,又猛攻而去,但霓儿手上多了一柄短剑,已不像先前顾虑,剑发如风,立还颜色!

  这时云儿也被李跛逼得步步后退,险象环生!

  她是因李跛双掌环击,自己只忙着应付,连拔剑的工夫,都腾不出来,不像孙残只剩了一只左手,劈出的掌风,虽比李跛浑厚得多,但总究缺了一手,才使霓儿有拔剑的机会。

  何况功力又比人差得很远,是以除了勉力应付,被逼后退,根本已失去还手之力!

  小姑娘气得粉脸通红,情势十分危急!

  樊太婆白发飘动、龙头拐一顿,正待出手!

  方玉琪早已默运三阴真气,右掌一吐,一片树叶,“嘶”的往李跛身后射去!

  “呼!”一团白影,恰好同一时迅如掣电,往李跛身前投去!

  李跛正在步步进逼之际,只觉急风外面,如钩钢爪,当胸抓到,而且身后也发现一股阴柔潜力,同时袭来!

  心头大骇,赶紧身形一蹲,横窜而出!只觉左肩一阵剧痛,原来他应变虽快,仍然被大白雕的爪尖划破三条血沟,鲜血涔涔而下!

  就在李跛这一惊骇暴退之时,两个白衣女孩,同时一跃而起,跳上雕背,只听一声长鸣,大白雕已破空飞起!

  雕背上传来两个女孩恨恨的声音!

  “老贼,你们记着,琼宫侍者,不是好欺侮的……”

  孙残、李跛几十年来,还是第一次吃了大亏,此时看两女腾空而去,一点也没法奈何人家!

  李跛抚着左肩,突然满脸狞惑的转过来,朝着樊太婆嘿嘿的阴笑道:“老婆子,方才偷袭老夫的可就是你?”

  樊太婆何等人物,明知对方此时老羞成怒,极非易与,但岂肯示弱,手技龙头拐,双目精光暴射,冷冷的道:“两位不是找身穿白衣之人,要老身少管闲事?方才老身目睹那位小姑娘身陷危境,倒确有相助之意,不过老身尚未出手,那小姑娘已转危为安。而且老身数十年来,流星拐从不轻易出手,尊驾偷袭两字,似乎还安不到老身身上。”

  她说得不卑不亢,极有分寸,李跛瞧她神色,似乎不假,但回眼打量方玉琪、樊秋云两人,一个年轻小子,一个黄毛丫头,似乎和方才那偷袭自己的阴柔潜力,不大相称!

  不由干嘿一声,还未说话,方玉琪早已剑眉一轩,敞声笑道:“李跛,方才那一片树叶,正是区区方某所发!”

  李跛见他突然叫出自己名字,不由微微一怔,哼道:“小子,凭你也配?”

  孙残却目光闪烁,朝着左侧林中,阴恻恻的道:“林中何人,何不与老夫出来?”

  李跛又是一怔,暗想原来林中还躲着有人,自己今日怎会如此大意,始终认定方才那股阴柔潜力,方玉琪决难有此功力,是以闻言立即掉头转去!

  一片树林之中,果然飘然走出两个人。

  前面一个身穿团花蓝袍,面貌清癯,长须飘胸,肩上斜背一柄古剑。

  后面却是一个瘦小道人,缩着一颗蓬蓬的脑袋,双手紧捧着朱红药箱,生似有人要抢他的一般。

  这两人正是神州一剑司徒昌明,百草仙翁葛长!

  他们见到樊太婆,立即拱手为礼,葛长庚小眼珠一转,瞧瞧樊秋云,又看看方玉琪,咧嘴笑骂道:“小子,你也来了?”

  司徒昌明却大不剌剌的只作不见。

  方玉琪知道他心胸狭小,多半还是为了昨晚自己从他剑招下脱身而出,他既然以“一剑”驰名武林,自己轻描淡写的脱出身来,就好像损了他的威望,这是沽名钓誉之辈!心中想着,不由也脸色冷漠,傲不为礼。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原是高傲刚愎,孤标自赏之人,如今给一个年轻后辈,如此不理不睬,态度狂傲,心中甚是忿怒,但又不好发作,精光电射的双眼,向孙残李跋,略一打量,立即微哼一声,道:“两位敢情就是商山四异中的孙残李跛了?据说尊驾四位,平日影形不离,不知还有两位,怎会不在?”

  孙残愣得一愣,点头道:“不想老夫兄弟四十年不出,江湖上人,还没有忘记贱名!”

  神州一剑仰天长笑,声音清越震耳,笑毕,拂须道:“老夫四十年来,遍找名山大川,始终不见四位踪迹,还以为四位物化多时,不想居然重出江湖、肆虐武林,黄山莲花峰多少同道惨遭毒害,老夫闻讯赶去,又和四位相左,那知却在这里遇上了。”

  李跛干嘿道:“尊驾何人,口气还不小!”

  神州一剑神色自若,凛然微笑道:“老夫神州一剑司徒昌明。”

  孙残阴恻恻的道:“神州一剑?老夫还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唔!你是公冶玄何人?”

  神州一剑道:“正是老夫先师!”

  李吸大笑道:“哈哈,后生小辈,也在老夫们跟前大言不惭起来,当年始信峰上,公冶玄侥幸获胜,可惜他死得太早,老夫兄弟无法再找他印证,你既是他的传人,想必有点气候,你能在老夫手下,走得出十招吗?”

  神州一剑敞笑道:“老夫找你们四位,就是有为世除恶之心!”

  李跛阴哂道:“来,老夫就教训教训你少年丧师的狂妄小辈!”

  神州一剑缓缓的走到场中,从背后撤下长剑,渊停狱峙,抚剑笑道:“两位最好还是一齐上!”

  方玉琪瞧他撤剑起步,果然不愧剑术大家风度,心中也暗暗赞赏,一面也朗笑一声,对着李跛喝道:“李跛,你方才不是要找袭击你的人吗?方某已经据实奉告,是否值不得你一顾?”

  李跛想不到连这个年轻小子,也会指名叫阵,冷笑道:“等老夫收拾了这小辈,谅你也逃不出多远!”

  说着回头向神州一剑道:“小辈,老夫四人,如在一起,照例四人同上,今晚正巧只有咱们两个在此,就给你便宜一点,不过你觉得还吃亏的话,不妨叫他们一起来。”

  神州一剑微笑道:“两位尽管进招就是!”

  “好!”李跛口中才一出声,不见他点足晃肩,两道人影,已疾逾闪电,挟着嗡然啸风,当头劈落!

  神州一剑神定气闲,目注长剑,剑尖上翘,似乎对孙残、李跛凌空下劈之势,恍若无睹!

  方玉琪因昨晚被逼和他动手,只觉他那一招剑法,剑气森森,压力奇重,但自己没等他剑式变化,就施展“飘香步”,脱出剑网,对他久负盛名的一剑,未能得窥全貌,此时那肯放弃机会,屏息凝目,全神贯注!

  眼看孙残、李跛两人,合手出击,凌空下劈的掌势,即将压体,突然神州一剑司徒昌明正身发剑,尖上昙花骤涌,剑气大盛!和孙残,李跛两人击出掌风,一触即开。

  他这一剑,果然使得光明正大,气势磅礴,使人有博大精深之感!

  果然有点门道!孙残、李跛身形一落,倏忽之间,同时拍出五掌,不但劲风狂卷,内力惊人,抑且招数奇奥,武林罕见,快得几乎无法瞧清!

  司徒昌明也正心诚意,振腕发剑,他虽然攻出剑势,只是一式,但方向不同,变化繁复,剑尖转动,宛若天权云锦,绚丽缤纷!

  眨眼之间,将孙李两人的掌势,化解开去。

  原来司徒昌明虽然只学了他师傅神州剑客公冶玄一招剑法,但他立誓要昌明这套剑法,经四十年精心苦研,融会各家之长,从这一招剑法中,参悟出许多玄妙变化,是以虽只一招剑法,却变化繁复,精奥无穷,“神州一剑”的美号,确也当之无愧!

  此时他面临强敌,依然从容不迫,正心诚意,振腕发剑,每次虽然只是一招,但剑尖所指方向不同,变化各异。

  孙残、李跛同时拍出的劲风狂飘,只要和剑光一触,便立被化解。

  瞧得站在一旁观战的方玉琪大有心领神会,目不暇接,中心暗暗赞叹,神州一剑,果然名下无虚!

  但这只不过是四五招的工夫罢了,四五剑之后,形势已经不对。

  不!这四五剑,只是指神州一剑司徒昌明发的剑招而已!

  至于孙残李跛,究竟发了多少招?实在因他们手法怪异,武林罕见,起落之间,快得令人无法瞧清招数,至少两人在瞬息之间,都已攻出十招以上。

  孙残李跛,是何等人物?当年神州剑客公冶玄以整套剑法,力战商山四异,最后还被逼得勉强使用剑气,才把他们打散,自己也因功力不足,伤及内腑致死。

  四十年后的司徒昌明,却仅凭一招剑法,接下孙残李跛十招以上,实在已难能可贵,纵目武林,已可说无人能够办到了。

  连昆仑派硕果仅存的名宿锺二先生,也只在赵矮手下走了三招。原来孙残、李跛先前还慑于对方师门那套神妙剑法的余威,不敢鲁莽出手,及几招之后,他们发现司徒昌明只是反复使用一招大同小异的剑法,不由连声阴嘿,两条人影,分合之间,掌势骤紧,一前一后,劲风如潮,连绵出手!

  司徒昌明只觉两人奇快绝伦,古奥无比的掌势,陡然重逾山岳!

  不!一掌重过一掌,绵绵攻到,自己非力贯剑尖,运足十成功力,便无力化解!

  而且每次化解掌势,自己非被震的后退出一两步不可,不禁心头大凛,这样下去,自己掇耗真气,也不能支持多久。

  这一战当真有天崩地裂的威势,单凭孙残、李跛两人发出的真力,已激荡出震耳异吼,三数丈方圆,不但砂飞石走,连山石都纷纷滚落,跌出老远!

  要知商山四异四十年前在黄山始信蜂上,已是各大门派无人能敌的高手,平常遇上敌人,不过三招两式,就可解决。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仗着他师门一招神妙无比的剑法,和四十年潜心苦练的心得,才能走得出十招以外!

  但他此时,清癯的脸色,已汗出如油,出手应敌,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两三招之间,已使尽一身所学,不但没有时间可以思索,简直连转念的机会也没有,每一出剑,就被震得连连后退。

  他知道形势不妙,对面这两个当年败在自己恩师手下的强敌,比自己实在强得太多!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仅以一招剑法,名霞武林,出道以来,从没有受过挫折,也从无一人逃得出他一招剑法之下。

  有之,那么只有身法离奇的方玉琪,在他剑法还没完全展开之前,闪出身去,就因这一点,他还耿耿于心,未能释怀!可是如今,他用尽全身每一点可以用得出的力量,及四十年苦练,剑法中可以应变的技巧,依然无济于事。

  五招以后(以他自己发出的剑招计算)的两三招工夫,虽然只是眨眼时间,但他已有度日如年的感觉,一招残缺不全的剑法,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功力,此刻已到了他能力所不能打破的极限!

  这样又挨过了两招,他已被震得心头狂跳,血气翻腾,往后斜退,孙残、李跛两条人影,却如影随形,像狂飙怒卷而来!

  司徒昌明一声厉喝,奋起余力,振腕一剑,猛劈出去!这一剑,他是持着全身功力而发,但剑尖颤动,银花如雨!

  “哈哈!”

  李跛一声狂笑,剑影未落,金光灿然的铜脚,已迎着飞起!

  司徒昌明猛觉手上一震,一柄长剑,立被踢起三丈来高,他还算见机得快,长剑脱手,人已借势往后暴退!

  身形落地,却“哇”的喷出一口鲜血,人已摇摇欲倒!

  但就在这一瞬之间,孙残、李跛同时身形倏然一分,十分匆忙的举手发掌。

  “砰”、“砰”接连响起两声巨震。

  孙残只是上身晃了一晃,李殴却因堪堪一脚踢飞神州一剑的长剑,身子还没站稳,竟被震得后退了半步!

  这一突然的变故,几乎使两人惊诧得不敢相信,凭这发掌之人的内力估计,似乎不在自己两人之下!

  但场中除了和神州一剑同来的瘦小道人,此时正偻着身子,替司徒昌明疗伤,另外是一个白发皤皤的老婆子和两个青年男女,并无其他之人,孙残在仓猝接掌之际,似乎瞧到有一片东西,轻飘飘的落在自己身前。他微微一怔,立即跨前一步,弯腰从地上拾起一片树叶,阴鸷的脸上,顿时露出惊疑之色!

  “哈哈!孙残、李跛,你们现在总该相信发掌的就是区区在下了罢?”

  朗笑声中,方玉琪英俊地迎着孙残、李跛走出!

  原来他自从神州一剑司徒昌明出场之后,就一直全神贯注,揣摩着这位名震一时的大剑客每一个发剑动作,潜心默记,愈瞧愈觉得人家每一剑势,都使得光明正大,气势磅礴,一时直瞧得心领神会,精妙无比!

  渐渐,他发觉神州一剑已被逼处下风,振腕发剑,也有了滞沌迹象,但那招剑法,只要一经出手,依然变化精奥,毫无逊色!

  方玉琪自幼练剑,自然知道司徒昌明吃亏在只有一招剑法,虽然神妙,总究气势无法连贯,何况对方又是功力极强之人,才被逼得有难以为继之感,他心念转动,立即暗暗摘了三片树叶,紧贴掌心,一面目不转睛的盯着三人。

  果然李跛突使怪招,一脚踢飞司徒昌明手中长剑,同时孙残也如影随形,一掌劈到!

  方玉琪心头一惊,立即使出三阴真气,右掌一吐,两片树叶,奇快无比的分向两人袭去。

  孙残、李跛果然功力非凡,在闪身追击之际,还各自拍出一掌,硬接方玉琪“飞叶摧枯掌”,身形微微一滞,司徒昌明才算保全老命,同时方玉琪也迎着两人走去。

  这一段话,说来话长,其实三方动作全是电光石火,瞬息间事!

  孙残给方玉琪一喝,脸上神色,更是阴晴不定。他瞧着手上那片树叶,向方玉琪一阵打量,还没开口!

  李跛想不到先后两次偷袭自己的,果然是这个瞧不起眼的年轻小子,心头一怒,蓦地一声阴笑:“小于,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人随声出,左手奇快无比,往方玉琪当胸抓去!

  方玉琪那会被他抓中,冷笑一声,身形轻晃,使出“飘香步”,打横里闪出。

  但就在他身形闪出之际,只觉疾风飒然,一条人影,闪电跃出,抢在李跛前头,一下挡在自己身前,口中喝道:“跛子,不可鲁莽!”

  左手一探,硬接了李跛一抓!

  “砰!”两条人影,各自震得后退了半步!

  李跛定晴瞧去,只见挡在方玉琪面前,硬接自己一爪的,竟然会是孙残,这一下,不但李跛大感意外,连站在两人边上的方玉琪,也瞧得莫名其妙。

  只见李跛脸色一沉,怒道:“老残废,你疯了?”

  孙残阴鸷的目光,微微眨动,笑道:“跛子,咱有话和你说,来,咱们到那边说去!”

  说着回身往右边一处灌木丛中走去。

  李跛迟疑的瞥了方玉琪一眼,道:“老残废,你又卖什么关子?让咱打发了这小子再说不好?”

  孙残回头道:“不!跛子,快来,这事情十分重要,耽延不得!”

  李跛又瞧了方玉琪一眼,意思似乎怕他抽空逃跑,脚下却随着孙残走去。

  方玉琪目送两人一齐在灌木丛中,相对蹲下身去,孙残开始咬着李跛耳朵,低低说了几句,接着李跛也附到孙残耳边说话。

  看样子,两人敢情在商量着一件什么重要之事,交头接耳的说了一会,才站起身子,从灌木丛中出来。

  方玉琪不知他们鬼鬼祟祟的有何诡计,一见两人迎着自己走近,不由暗暗凝集真气,全神戒备!

  孙残瞧着他这种戒备神情,忽然面含笑容,双手一拱,“哈哈,小兄弟今晚之事,咱们误会不小,大水冲了龙王庙,老朽兄弟深感抱歉,请恕先走一步!”

  方玉琪瞧着他们前掬后恭的情形,心中大感奇怪,尤其孙残那句“大水冲了龙王庙”,好像自己还和他们一路?

  哦!他们在黄山莲花峰,接连杀害各大门派中人,此时神州一剑又身负重伤,他们当着神州一剑,和葛仙翁面前,说出此话,分明是在陷害自己!

  他心念转动,不由怒从心起,剑眉陡轩,朗声笑道:“哈哈,方某不才,也不会和你们沉澳一气,孙残、李跛,你们何不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李跛走在孙残后面,忽然停住身子,愣愣的道:“小兄弟,你难道没听说过老朽的贱名?”

  方玉琪敞笑道:“商山四异,闻名已久,不然方某焉知你们叫做孙残、李跛?”

  李跛又是一慑,喝道:“你……难道不是夫人手下四大护法弟子?”

  孙残接口道:“跛子,你也真是糊涂,这位小兄弟要不是夫人手下,怎会方才一手?咱们这次才由令主引进,小兄弟可能还不知道呢!”

  方玉琪听他们说什么“夫人”“令主”,心下猛然一动,还没开口。

  李跛连连点头笑道:“不错!这小兄弟只知咱们的名头,还不知道咱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哈哈,小兄弟,你回转九阴谷,就会知道!”

  方玉琪这会完全证实,他听七指煞君说过,勾漏山九阴谷,乃是当年勾漏双魔隐匿之所。

  谷中那株“不凋金枫”,就是师傅和五大门派掌门人先后身死时发现的“金边红叶”,那么他们口中的“夫人”,敢情就是十年前限令五大门派,在十年之内解散的女人声音无疑!

  由此推断,这“夫人”也就是杀害自己恩师等人的红叶教主。

  而且莲花峰一场浩劫,也是这位“夫人”一手安排的毒计,志在一网打尽各大门派之人。

  方玉琪一念及此,陡觉无数头绪,一旦豁然开朗,胸头仇怒之火,再也按捺不住,反手掣出长剑,俊目射煞,厉声笑道:“哈哈!你们果然是红叶妖妇的爪牙!”

  李跛奇道:“老残废,他口中的红叶妖妇,是在说谁?”

  孙残脸色阴沉,答道:“那自然是指夫人。”

  李跛道:“这么说来,这小子并非夫人手下?”

  孙残迟疑道:“但他方才使的,明明是‘飞叶摧心掌’!”

  “哈哈!”

  方玉琪一声大笑道:“红叶妖妇既用‘飞叶摧心掌’杀害五大掌门,小爷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

  李跛大声喝道:“小子,凭你也配?”

  孙残阴恻恻的笑道:“跛子,咱们把这小子弄回去,倒真是大功一件!”

  “不错!”

  李跛“错”字出口,右手一探,往方玉琪就抓!

  这一下,他声到手到,神速无比,那知方玉琪待他手爪近身之际,忽然间一个转身,便已消失不见!

  方玉琪用“飘香步”,一下闪到李跛身后,振腕一剑,急刺而出!但就在方玉琪发剑的同时孙残也一晃近前,伸手往方玉琪拿来。 , 方玉琪剑发一半,被逼得再次旋身,打孙残身边闪出,正好李跛一抓落空,不见敌人踪迹,暗吃一惊,身形骤转,左手一掌,往身后扫出,一股劲风,顿时变成向孙残奔去。

  孙残转眼之间,不见方玉琪人影,同时发觉李跛的掌风,向自己横扫而来,不!一缕剑风,也从斜刺里攻到!

  他不愧功力老到,脚下横跨半步,让过李跛掌风,左手如钩似锁,硬生生迎着方玉琪剑势抓去。同时李跛也双掌如风,接着扑来!方玉琪自然识得两人厉害,他仗着“飘香步”,双肩晃动,一招“日月双悬”,剑分左右,袭向两人。

  自己身子却又从两人之间,转到李跛身后,手起剑落,疾卢而出,但未等李跛反击,脚下浮动,一下又转到孙残身侧,挺剑急刺!

  总之,他运用“飘香步”乘暇蹈隙,周旋在孙残、李跛之间,发剑收剑,迅速利落,委实称得上神妙无方!

  空使两个绝世高手,眼花撩乱,被他逼得像捉迷藏似的,四处乱转,死自沾不上人家半点衣角!

  七八个照面下来,李跛似乎渐感不耐,怒声叫道:“老残废,这小子邪门得很!”

  孙残接口道:“不错,他身法有点古怪。”

  李跛道:“干脆把他劈了就是!”

  孙残忙道:“跛子,你别乱来,他不过仗着小巧身法罢了,那想逃得出咱们手去?”

  这几句话的工夫,方玉琪己感到情势陡易,对方两人,虽然对自己“飘香步法”,还无可捉摸,但他们四双鬼爪,抡转如风,快速得宛如一片网幕,在身后身前,互相交织,只要自己身形一动,就先后抓来,有几次几乎触手可及!

  尽管他们为了想生擒方玉琪,并没施展杀手,可是反应之灵,出手之快,比之先前两个五台枯骨寺僧人,还要惊险得多!

  此时除了全心全意施展“飘香步法”,在两人四只手爪之下,游走趋闪,手上长剑,根本已无暇刺出,反而成了累赘。

  方玉琪灵机一动,立即把长剑插入剑鞘,正等配合“飘香步法”,施展“铁掌银钩”,忽然发觉自己左手掌心,还紧紧握着一片树叶。

  原来方才他在神州一剑步步后退之际,暗暗摘了三片树叶,后来一连发出两掌“飞叶摧枯掌”,还留下一片树叶,并未丢弃。他这一发现,心中大喜,暗想如能出其不意,先伤他一个,岂不是好?

  想到这里,不由精神一振,就气聚丹田,神凝玄关,施展“飘香步法”,只守不攻,处处闪让着孙残李跛的古怪手法。

  “飘香步法”,步步蕴蓄玄机,奇奥绝伦,他这一专心运用,果然立奏奇效。

  尽管孙残、李跛武功入化境,身手诡异,四只手臂,漫天疾抡,但却始终和方玉琪差了一步,明明从自己身边闪过,伸手即可抓住,就会消失不见。

  这样又过了盏茶光景,方玉琪转危为安,逐渐定下心来,闪动游走之间,暗暗运功行气,准备反击。

  此时神州一剑司徒昌明,服下百草灿翁葛长庚秘制伤药,他不过只是真气耗损,内腑受震,经过一阵调息,渐已好转。

  此时目睹方玉碟以玄奥身法,力敌两人,心头大感惭愧,自己要非人家适时出手,早就死在孙残李跛掌下!

  葛长庚和樊太婆祖孙,更瞧着目瞪口呆,眼花撩乱。

  他们因方玉琪居然能够在两人手下,走出数十个照面,应付自如,不胜惊诧,同时紧张的心情,也逐渐放宽下来。

  正当此时,蓦听方玉琪一声长啸,喝道:“李跛,你接小爷一掌!”

  喝声未落,他蓄势已久的右掌,骤然吐出,三阴真气裹着一片树叶,悄无声息的往李跛激射而出!

  商山四异要算李跛最为急燥,他这一阵子,像捉迷藏似的,始终瞧得到抓不到,心头早巳愤怒难耐,只是因为孙残一再阻拦,必要把这少年人生擒,才没施展杀手,此刻喝声入耳,陡觉一股阴柔劲气,往自己身前撞到!

  而且那一股无声无息的阴柔劲气,果然是从一片树叶上震出,心头蓦地一惊,大喝一声:“好小子,果然是‘飞叶摧心掌’!”自然识得厉害,一时可也不敢大意,身形一停,右掌立即巡着推出!

  李跛积数十年修练之功,这一掌威势之强,非同小可。

  但方玉琪的“摧枯掌”乃是名震武林的勾漏双魔七指煞君亲传,名为“搜枯”,含有摧枯拉朽之意,已非原来的“飞叶摧心掌”所可比拟。

  何况方玉琪本身,又有归驼子输给他的三十年内力真元,这一掌又蓄势已久,凝聚了十成功力所发出,震力强劲,也极为霸道!

  两股潜力,在中空一合,响起一声轻微震波,以李跛的功力,居然还被那片轻飘的树叶,震弹得后退了两步!

  方玉琪可更不得了,掌力对实,只觉压力如山,身不由己的后退!

  他施展“飘香步法”,原以奇奥身法,穿插两人之间,这会被震得往后直退,身形自然完全暴露,脚下还没站稳,孙残独臂骤伸,业已飞外而至!

  方玉琪还算见机得快,身形一偏,矮身从孙残右首虚飘飘的衣袖底下钻了过去!

  这一下当真奇险无比,堪堪躲过孙残的大擒拿手,耳中只听李跛暴喝一声,一阵奇猛绝伦,裂石开心的狂涛,已像巨浪般涌到身前,再想躲闪,已是不及,只好猛吸一口真气,运起全身功力,双掌平胸推出!

  试想方玉琪施展霸道无伦的“飞叶摧枯掌”,尚非李跛对手,这会仅以本身功力和人家硬挤,自然差得更远。

  只听一声“轰”然大震,方玉琪一个身子,立即应声飞起,往岩外绝堑中堕去!

  “啊!”樊秋云吓得心胆俱碎,尖叫声中,对崖也有人惊“啊”出声,一点白影,比流星还快,跟着落下,一闪而没!

  孙残摇头道:“可惜,可惜,跛子你这一手,岂非功亏一篑?走!”

  李跛却大笑一声:“哈哈!”

  两条人影,同时拔空飞起,瞬息走得无影无踪!

  只有樊秋云姑娘肝肠寸断,泪流满面,呜咽哭叫:“方大哥,我一定替你报仇!”

  方玉琪和孙残一掌对实,只觉身子被巨大压力猛然一震,内腑剧痛,双目发黑,恍惚之中,自己好像晃悠悠虚飘飘的往上飞起,这是灵魂离开躯壳,呼息困难,无法出声,渐渐没有痛苦,也没有了知觉。

  但他并没有死去,好像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也好像是一场噩梦。

  他终于悠悠的醒转来了,只有他自己才感觉得到,身子正四平八稳,躺在冰凉的大石上,眼皮重得有如压着沉铅,努力睁了一会,才算睁了开来。

  只见自己躺在一个通体似玉,莹莹晶光的石洞之中,这洞约有三丈见方,二丈来高,四周白净得宛似整个玉山雕凿而成。

  自己则仰卧在一张大石床上,洞顶嵌着一颗鹅卵大的珠子,散吐出乳白珠光,照得无数钟乳,璎珞交辉!

  他目光转动,忽然瞧到石床边上,还有一对亮晶晶的眼睛,正在瞧着自己。

  不!那是一张晶莹如玉,明眸皓齿的俏丽面孔!

  也不!那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美少年,侧坐在自己身旁,双眉紧锁,目光含着无比关切,一霎不霎地盯在自己脸上。

  这人好生面熟,只是自己脑中,有若一片白纸,此时再也想不起来!

  白衣书生一眼瞧到方玉琪醒转,立即愁云尽扫,泛起一脸喜容,俯下身子,柔声的道:“玉哥哥,你醒过来了?还觉得不舒服吗?”

  方玉琪实在想不起眼前的白衣书生是谁,但他这声“玉哥哥”,又叫得如此亲切,而且声音又是那么熟悉!

  白衣书生?他……他就是自称是自己好友,以“碧玉莲子”解救师叔铁线蛇毒,留言要自己在菩提庵等他的白衣书生?

  同时也陡然想起自己和孙残李跛动手的情形,不由惊异的道:“啊!啊!在下还活着吗?那一定是兄台救了在下性命!”

  话声一落,就要翻身坐起。那知不动倒还没甚感觉,这一动,陡觉全身骨节,全都散了似的,胸口之间,剧痛若裂,口中不期低哼出声!

  那白衣书生一见方玉琪似要挣扎着起身,慌忙伸出一只白玉般手掌,轻轻按在方玉琪肩头,急道:“玉哥哥,你重伤初醒,千万动不得,快躺下……”接着修眉微皱,又道:“都是我不好,迟到一步,害你受这种苦头!”

  他自怨自艾的说着,似乎眼中有点润湿!

  方玉琪心头一阵感激,忙道:“在下多蒙兄台相救,大德不言报,只不知兄台如何称呼?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白衣书生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等方玉琪把话说完,才含笑道:“玉哥哥,你真的想不起我来了?”,方玉琪愣愣的道:“在下只觉兄台十分面熟,只是……一时……”

  白衣书生笑了一声,但他很快掩住半个面孔,道:“你再想想,有没有我这么一个朋友?”

  方玉琪瞧他一个男人家,笑将起来,却女孩子似的娇憨作态,心中想来想去,兀自想不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朋友。但他的脸型、声音、自己又那么熟悉,一时不由尴尬的道:“在下只觉兄台似曾相识,但一时实在想不起来,还请兄台多多原谅!”

  白衣书生目含幽怨,脸色一黯,慢慢别过头去,口中吟道:“相逢何必曾相识,似曾相识燕归来,玉哥哥,你难道真个忘了幼年伴侣?”

  方玉琪听得心头一怔,急道:“你……”

  白衣书生应道:“我……唉!这也难怪,我们已经相隔七年了,七年漫长的岁月,我们都长大了,何况我又……又……”

  他突然转过头来,皓腕一伸,摘下头巾,只见一头乌云似的青丝,随着披散下来。

  眼前的俊俏书生,顿时变成了英丽少女,她那张宜喜宜咳的脸上,进起一层淡淡红晕,弯月似的秀眉底下,一双清如秋水的眼睛,还含着两颗晶莹珠泪。菱角般红唇,却微微上翘,掩不住她心中的喜悦!这是多么熟悉的脸型!七年来自己一直怀念着的倩影!虽然眼前的人,已经有些不同,那是一种长大成熟之感,模样儿并没有什么改变!

  她……方玉琪心头狂喜,兴奋得忘了自己伤势,大声叫道:“莲儿,你是莲儿!”

  他蓦地伸手握住她按在自己肩头的一只玉手,两只眼睛,瞪在姑娘脸上,一霎不霎。

  她,正是方玉琪幼年时候青梅竹马的伴侣莲儿!

  她任他捉着自己纤手,并没缩回,一双妙目,略带羞郝地着着他,四目相对,含情无语,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们似乎用不着说话,也没有一句话,可以表达得出他们此时的心情。

  这一刻,石洞里静极了,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方玉琪心头充满着高兴,也有着一连串急于想知道的问题,忍不住道:“莲儿,你几时从海岛上来的?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莲儿抿嘴道:“这地方你不是来过吗?”

  方玉琪惊道:“啊,原来我已经回到岛上来了!”

  莲儿嗤的笑出声来,一面说道:“莲花岛离这里可远着呢,一天一晚工夫,那想赶得回去。这是黄山莲花峰!”

  “莲花峰?”

  方玉琪惊异的道:“你说我来过这里?”

  莲儿掠着秀发道:“谁说不是?你们那天不是到过这里,只是没发现石室的秘密罢了,告诉你,老伯伯以前就住这里。后来他老人家在东海发现了菠花岛,搬列岛上去住。”

  方玉琪忽然想起恶穷神归驼子说过:十年前崆峒等五大门派掌门人,因受红叶妖妇限期解散五大门派的警告,邀同一剑、双拐和瓢浮子集会天都,商讨对策。当时曾有一个手策竹杖的银髯老人,说要消数浩劫,可到莲花峰瞧瞧。

  同时他又想起七指煞君口中的莲峰老人,也是手持竹杖,银髯飘胸,而且还会“飘香步”。

  那么……五十年前七指煞君遇上的莲峰老人和十年前在天都之会上出现的银髯老人,都是老伯伯了。

  心念转动,一面插口道:“啊!原来都是老伯伯,莲儿,你快说下去!”

  莲儿睨了他一眼,续道:“老伯伯虽然迁到东海去了,但在这里却留下了他老人家一生旷绝武林的武功口诀,原想留待后世有缘之人,所以把开启石室的‘莲峰之钥’,也随手扔在黄山上。”

  “啊!”方玉琪睁大眼睛,啊了一声。

  莲儿浅笑道:“唉!那口诀,你不是也会吗?”

  “我……”方玉琪呀得十分奇怪,自己几时学过老伯伯的武功口诀?但他还没开口,莲儿早咭的笑了一声,漫声唱道:“莲花蜂……生翠莲……”

  方玉琪听得差点跳了起来,急急的道:“莲儿,你是说‘翠莲曲’?‘翠莲曲’就是老伯伯的武功口诀?”

  莲儿娇笑道:“谁说不是?玉哥哥,你不是早就会唱了吗?‘翠莲曲’,这是你替它起的名字?当真美极啦!啊!你听我说下去呢,老伯伯还怕人家看不懂词中之意,就在地上留下‘飘香步’脚印,和石顶上‘大罗天剑’的剑痕。”

  方玉琪想起那天自己确曾在石室圆顶上瞧到无数纵横交叉,密如网罢的剑痕。

  当时心中原也感到奇怪,却不久吕姊姊发生了意外,被恶郎君劫走,自己来不及细瞧。

  心中想着,只听莲儿又道:“翠莲曲前面两段,就是‘飘香步’和‘大罗天剑’的心法,最后一段是修练‘六合真气’的口诀。但老伯伯说,一个人天赋再好,如果没有‘翠玉莲实’,助长先天之气,就休想练成‘六合神功’。

  “你离开莲花岛之后,老伯伯带着我来过一次中原,发现已有人练成了左道中最厉害的‘玄阴煞气’,而且利用练气成丝的‘千里传音’之术,|看武 侠,请到 清 风 阁|威胁五大门派,江湖上不出十年,便有一场无可避免的浩劫,他老人家就说起你,天资高,杀孽重,也许可以挽救将来的一场劫运。我就央求老伯伯当时就去找你,老伯伯说—切都是运数,目前还不到时机,这样我们又回去了,老伯伯从那时起,才开始教我练武。”

  方玉琪暗想十年之前,正是自己师傅等人,集会天都的那一年,一面问道:“莲儿,老伯伯可就是你师傅?”

  莲儿摇头道:“不是,我就叫他伯伯咯!”

  方玉琪道:“你从小就在岛上?”

  莲儿摇了摇头,接着眼圈一红,道:“我以前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老伯伯叫我莲儿,我就叫他老伯伯,还是最近,老伯伯说我武功一道,已练得差不多了,要我到江南找你,然后再去黄山,找寻‘莲峰之钥’,开启石室,要你在石室中练习他老人家的武功。

  “临走时,老伯伯才说出我原来也是被海浪卷到莲花岛去的,只知道我姓姜,那时我还只有两岁光景,是被缚在一棵大木上,才没有淹死。”

  方玉琪听她娓娓说来,原来还有这许多内情,一双手紧握着莲儿柔夷,轻轻抚摩,大是爱不忍释,口中问道:“莲儿,前几天我和师叔他们一同来过这里,怎会没发现这间石室?”

  莲儿轻轻抽回被他握着的手掌,抿嘴笑道:“不但你们没有发现,就是几个残废老头,也都没瞧出来,其实只要进入外面那间石室,再把石门关上,这间石室的门就会自动开启。”

  方玉琪“啊”了一声,还想再说,莲儿却白了他一眼,道:“玉哥野,你重伤初醒,已经说了这许多话,也该休息了!”

  说话之间,不容方玉琪开口,纤手一指,点了他睡穴,然后瞑目运息,平伸两掌,在他身上三十六处大穴,缓缓推动。

  方玉琪伤势虽重,但他早由莲儿喂了一粒天财地宝,功参造化的“翠玉莲实”,伤势已在逐渐痊愈。

  此时得经莲儿以本身真气,助他推动全身经络,自然好得更快,一觉醒来,只觉气机通顺,全身舒畅,莲儿依然守在床边,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方玉琪霍然坐起,口中叫道:“莲儿,我已经好啦!”

  两手一下握住她一双柔滑的玉手。

  莲儿似乎被他吓了一跳!被他双手一拉,身不由己的倒入方玉琪怀中,像依人小鸟,柔若绵羊!

  方玉琪拉是把她拉过来了,但这只是一种喜极欲狂的表示,此时玉人在抱,反而慌张得不知所云,一颗心简直要从口腔里直跳出来!

  尤其她那玲珑娇躯,柔若无骨,这一紧贴着自己胸膛,一阵阵令人欲醉的甜香,直沁肺腑!他意乱情迷,再也把握不住,猛地低下头去,在她樱唇上亲了一下。

  莲儿一张粉脸,羞得通红,忽然挣脱方玉琪怀抱,背着身子,娇急的道:“玉哥哥……你……”

  这可把方玉琪难坏了,他胀红俊脸,不知是怕,还是羞?怦怦不安的跨下石床,走近她身边,慢慢伸出两手,搬着她肩头,结结巴巴的道:“莲儿,莲儿,你不要生我的气,我……我太鲁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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