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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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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青色人影,飞驰在千山万壑之间,如出岫之云,行空天马,身法之奇、快,惊世骇俗。
只见这人影,一飘十几丈,在岩顶树梢,稍沾即起,如一团轻絮似的,不带丝毫破空之声,如若此际有人看见,定疑是空山幽灵现身,是人,哪有这样飘忽快捷。
他是谁?
他就是身负血仇,遭遇迷离,在古墓之中,幽居了五载的司徒文。
五年——
这不算太短的日子,江湖上已起了很大的变化,而他,何尝不是在变,他已由一个被人追杀截击的平凡的孤苦小孩,变成了身负武林绝学的翩翩少年。
他正以“玄天秘录”中,“天马行空”的至高轻功身法,向山外疾驰。
他要去了断恩仇,去揭开许多困惑了他五年的谜底,心里充满了兴奋,悲伤,快意和焦灼。
一片五彩缤纷的桃花林,忽然呈现在眼前。
穷山绝岭之间,哪来如此繁茂的桃花林,看那些桃树,井井有序,显然是经过人工培植,不由放缓身形,向林中飘去。
饥肠一阵辘辘,心想,卜居在这里的必定是高人隐士之流,何不去要点吃喝,顺便讨些教益也好。
心念一转,踏着满地落英,径自缓缓穿林而内,行约里许,桃林尽处,忽听见水声瀑瀑。
举眼一看,一条小溪弯弯曲曲的绕林而过,溪上搭着一条红木板桥,桥那边是一个山环,万竿修竹之中,隐隐露出一座低矮的茅屋。
此情此景,不啻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通过修篁幽径,一椽三间一明两暗的茅屋,突呈眼前,但却寂无人声,他不敢太过造次,整衣肃容,缓步上前,在距茅屋三丈之处,深深一揖,和声道:“不知是哪位前辈仙居,请恕小可冒昧造访,望能容拜见,并赐些许食物充饥。”
连问数声,竟没有人应声,不觉心下大疑,莫非屋主人有事外出,当下也不管失礼不失礼,径行移步走上前去。
刚想举步踏入,一幅惨绝人寰的景象,使他愕然止步,做声不得。
只见堂中桌椅凌乱,地上流满鲜血,血泊中躺着三具尸身,肚破肠流,血肉狼藉,惨不忍睹。血迹已呈黑血,尸身阵阵腐臭味,中人欲呕,看来陈尸已有两天以上。
约略可以看出一个是须发斑白的老者,另一个三十上下的中年人,一条齐肩削落的断臂中,还紧握着一把带鞘长剑,另一个却是家人模样半老中年。
看样子,还未交手,就一齐遭了毒手。
而三人面目清平祥和,显见不是凶恶之辈,既然已避居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山僻之地,何以还会遭人毒手,看这三人的死状,厥状至惨,这动手的人,不是心怀极深怨毒,就必定是穷—凶极恶之徒。
他忍着刺鼻的血腥腐臭之味,走入屋中,仔细一看,右边的一间摆了三张木床,陈设极为简单。左面一间,好像是女人的居处,他不遑细看,忙退身出来。
堂中正面挂着一中堂,两条幅,一看后面落款,赫然是“主人桃源居士慕容刚题并书”
几个字。
他如中巨雷,几乎昏厥,眼泪扑簌簌直挂下来。
他双膝一屈,跪在老者尸前,先时不曾注意细目,这时辨识之下,天啊!这不正是父亲玉面专诸司徒雷生平至好慕容伯父吗?
七岁时,他清楚的记得慕容伯父带着一子一女来他家住了三天,后来不知为了何事与父亲争执,愤然离去,而父亲也因此而常常长吁短叹。
想不到,竟然主仆三人同遭了毒手,还有那比他大一岁的婉姐姐呢!是追赶敌人去了,还是有事外出?
“伯父云音在天之灵不远,文儿不论天涯海角,也必要将仇人碎尸万段,以慰在天之灵!”
他祝祷之后,立起身来,径到卧室之中,想找寻点蛛丝马迹。
蓦然——
微风飒然,他机警的转身,一条纤细红影闪处,一个风姿绝世的红裳女子,已伏倒尸前,一声尖叫,登时昏死过去。他不用看,就知道是慕容伯父的幼女慕容婉回来了。
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怔立一旁。
他看着这自幼丧母的婉姐姐,如今已是孑然一身,与自己正是遭遇相同,不禁又流下几点泪来。
心中盘算着,料理后事之后,与婉姐姐一同杖剑寻访仇踪……久久仍未见她醒来。
不由暗骂自己一声糊涂,伸出右手仅存的二指,曲拇指,食指遥遥点向她的“天殷穴”,一声长喘之后,她已悠悠醒来!
“婉……”刚说得一个婉字,只见她杏目圆睁,杀机满面,一跃而起,刷的拔出长剑,猛向他刺来。
“贼子,我父女与你何仇何恨,如此赶尽杀绝,姑娘与你誓不两立。”,连哭带骂,掌中剑尽向致命之处刺来,形同拚命。
他左闪有避,也是急得双泪直流!茅屋狭小,他又不能还手,只好破窗而出。
她跟着一跃而出,一只剑如灵蛇吞吐,尽是拚命招式,目眦尽裂,满含怨毒。
“婉姐姐,是我,文儿,你误会了!”他一面闪避,一面右手连摇,口中不停悲叫。
但她此时,因受了这巨大的刺激,神智已是不清,哪能听得进半个字去,只一味的拚命猛攻,看样子不把他毙于剑下,决不甘休。
“贼子,万恶的魔鬼,你还手呀!今天本姑娘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婉姐姐,你听我解释呀!我是文儿,文儿!”
任他喊破喉咙,对方只作不闻,而招式也更见凌厉。
他心中电转,看今日之局,绝对无法解说清楚,不如暂且离开,待以后有机会时再说吧!反正自己已经在慕容伯父尸前立誓,要代报血仇,不争这早晚,还是正事要紧。
他一面躲闪,一面悲声叫道:“婉姐既然不听文弟解说,我只好先行一步了,天涯海角,誓要找到仇家!”
身形如柳絮飘风般,凌空而起,直向林顶树梢泻去。
“贼子休走,留下命来!”
红影闪处,她紧紧纵身追来,但,哪能及得上司徒文绝世轻功身法,转眼已被抛后老远。
她一看,功力悬殊,不容易追上,而且心悬茅屋中父兄的尸体,只好停身,怨毒已极的朝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叫道:“贼子,任你骨化飞灰,姑娘也认得你,总有一天血债血偿!”
他一面悲伤慕容伯父等人的惨死,一面痛心婉姐的误会,心如刀割.待到身后已不闻声息,方才停下身形。他抑首云天,心含悲痛,何以天下竟有这么多不幸的事,这是谁造成的?——一些肆虐武林的魔头,败类。
一颗五年前深埋在心头的“恨”的种子,迅速的发芽,茁壮,充满心胸。
他觉得一切为非作歹之徒皆可杀。
只有杀,才能止杀。
杀一个恶人,保全无数的善良的人。
恨——
在胸头激荡汹涌。
他直觉的需要刺激,血的刺激,他的心胸似要爆炸开来,以前,他被苦苦追杀的时候,他也会有过同样的冲动,但那冲动促使他去学习绝艺,现在——他奇缘迭遇,武功无师自通,这冲动的情绪,却要他去实际行动。
他脑海中,一直转着婉姐姐凄厉的面容,和慕容伯父主仆三人的陈尸惨状。
桃源居士慕容刚和玉面专诸司徒雷,并称为中原双奇,内外功都臻上乘,而先后遭人毒手,行凶者的动机似在灭门绝族,仇家的身手当已到登峰造极之境,否则以中原双奇的身手,焉能如此容易得手,他越想越觉得两事如出一辙,很可能有连带关系。
但,他此刻既乏江湖阅历,也没个商量处,婉姐姐可能有几分眉目,双方既已发生这么大的误会,当然无法交谈,他真不知如何安排自己。
他忽然想起曾三次救他的蒙面怪人,说过当铁笛扬威江湖之时,告诉他仇家的姓名,看来只有遇到蒙面怪人之后,或许可以得到一些端倪。
他忍受不了内心的激动,他需要发泄。
一声响彻九天的长啸过处,身形如殒星划空,直向山外泻出。
月光如银,给大地披上了一袭轻纱。
他——足下如行云流水,顺着官道,向白云庄方向驰去,他不时弹动他的右手两个指头,他要去索还这一笔帐。
他忘了饥渴,忘了疲累,整夜的奔驰。
当旭日刚从东方露出它的笑脸时,他已奔到行距白云庄不及百里的永华镇。
草草用罢酒饭,甫出镇头,便已发觉有人跟踪,他暗笑一声,不疾不徐的走去,对跟踪的人,恍如未觉,连头都不曾一回。
面前忽现一片苍林,浓荫蔽日,他脚下一紧,闪电般射入,回身由右反绕而回。
只听嗖嗖连声,两老者一壮汉,已自现身顺官道淌入林中,其中一个鹰鼻兔唇的老者咦了一声之后,向其余两人道:“这小子好滑溜的身手,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另一个尖脸削腮的猴形老者,眼珠一转,似不放心的朝四边重新扫视了一遍之后,向那壮汉道:“铁牛,你可是看准了,这小子右手只有二指,一直深藏袖中,腰插铁笛……”
“错不了,用饭时,我与他是邻座,一点不差。”
“咦!这小子莫非会飞不曾,怎的一转眼就不见了?”那鹰鼻老者眉头一皱,不断的左顾右看。
“我看还是放起旗花火箭吧……”
“不用,小生已恭候三位多时!”一个幽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三人不由大吃一惊,猛然转身,只见一个俊美绝伦的书生,右手笼在袖中,一腰间插着一支乌光闪亮的铁笛,正对自己淡淡而笑,不正是被自己三人追踪的是谁!
人家如何欺近身来,尚且懵然不觉,如果人家要自己的命,岂不是易同反掌,心头一震之下,不自觉的退了三步,满脸尴尬之色。
“三位尾随在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笑话,阳关大道,难道只许你一个人走?”猴形老者讪讪的一笑答道。
“三位如果不说明真相,可别怪在下心狠手辣!”
“你准备怎样?”那叫铁牛的壮汉环眼一睁道。
“小意思,既然碰上,每人自动给我留下一只耳朵,说明来意,然后再走!”
三人闻言,脸色一变,呛嘟一声,兵刃出鞘,两老者各使一支青钢长剑,壮汉则是一把厚背鬼头刀,蓄势戒备。
俊美书生冷笑一声,右手缓缓自袖中伸出,拇食二指轻轻一弹,一缕利厉指风,应指而出,挟刺耳尖叫,快通电闪,射向那壮汉。
惨号声中,那壮汉一只左耳,已应声落地,疾以单手掩耳,哼声不止,血自指缝间汩汩渗出。
两老者哪曾见过这等功夫,登时脸呈死灰,连退数步,冷汗涔涔而下,目中流露出骇极光芒。
“两位意下如何?是否要在下动手。”
“小子欺人太甚!”两老者同声喝斥一声,两支剑颤起朵朵剑花,疾刺而来。
只觉眼前一花,持剑手腕一紧,两支剑已到了书生手中,连人家如何出手均不曾看清,惊呼一声,三人齐齐转身,正欲起步逃走……
眼前又是一花,俊美书生已拦在前面一丈之外道中,脸含轻笑,手腕一震,那两支青钢长剑顿时寸寸而断,洒满一地,唬得三人寒气直冒,张口瞪眼,出声不得。
“我最后再说一遍,自去一耳,说出来由,否则,哼……”哼字方一出口,右手两指,顿冒丝丝白气,朝路旁树身一指,哧哧连声,径尺树身,突现两孔。
三人亡魂皆冒,面面相觑。
两老者对望一眼,似已下了决心,一咬牙,硬生生的将左耳撕下,痛得龀牙咧嘴,冷汗直流。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燕北双雄,不忘今日之赐!”鹰鼻老者,声音比哭还难听的交代了这几句场面话,向二人一摆手,正想……
“慢着,三位追踪在下,是什么意思,或是受什么人指使,说完再走不迟!”说完冷笑一声。
三人知道今天如不说出来,决难走脱,但一想起身后那人,阴残绝伦的手段,一说出来,还是免不了一死,一时之间进退维谷,比死还要难受。
“三位不说,我也不强人所难,就留在这林中吧!”说着上前两步,目中射出骇人棱芒,右手缓缓自袖中伸出。
三人顿时面色如死,又退了数步,正要……
暮然——
一条红色人影,自天而降,寒芒耀眼,向他当头罩下,口中娇斥道:“贼子,任你上天入地,姑娘必将你碎尸万段,方才称心。”
他一闪身,已移开一丈开外,一看,慕容姑娘,满脸怨毒之色,身方落地,又挺剑恶狠狠的扑上。
“霓裳仙子!”那叫铁牛的壮汉脱口叫出。
他一面躲闪,一面想道,“霓裳仙子”果然人如其名,看来婉姐姐在江湖中也闯出了万儿了。
“婉姐姐……”他正想解释。
“呸!贼子,谁是你姐姐,你只还我父兄的命来!”她不容分说,狂攻不已。
他连急带气,心中的话,反而说不出来!
只见剑风嘶啸,剑影千重,一条古衣人影,顺着剑势,如粉蝶穿花般,游走不休,剑势虽凌厉,但却沾不上他的一丝衣角。
燕北双雄和那铁牛,连逃走都忘记了,只顾欣赏那绝世身法,目眩神迷。
他们哪会知道,这就是“玄天秘录”中,所载的旷古凌今的绝世奇学之一“烟云缥缈”
步法,此时司徒文不过施出了三成,如果施展到极限,根本不见人影,只见一缕轻烟缥缈,即使遇到功力胜过自己的高手,也可自保有余。
转眼几十招过去,他几次出声,每次启口,都被霓裳仙子慕容婉厉声喝止,他苦在心里,急在心头。
他不恨她,他知道她的心境,他同情她的遭遇,并且这两家的血案,似是同样的仇家所为。
他和她都是中原双奇的后人啊!
他知道,目前虽然误会,但事情终有水落石出之日,只有慢慢的寻找机会解释。
一阵破空之声突传,场中立时多了一个白发老者和一个妙龄少女,只见她生得芙蓉为面玉为骨,一身月白劲装,恍若嫦娥临凡,西子重生,与霓裳仙子一比,竟是各有千秋,无分轩轻。
众人一怔之下,霓裳仙子的招式不由一缓,司徒文一闪脱出圈外。
“公公,那不是怪手……”她本是慌不择言,一想不妥,玉面登时飞上两朵红云。
他一看,可不是那无极老人公羊明,和存在心底的倩影公羊惠兰,心中一喜,立现笑容。
公羊惠兰见五年前被自己称为小孩的他,已长成英姿焕发的翩翩美少年,不禁心中顿起遐思,何况在她心目之中,这怪手少年和她还有极深的渊源。
霓裳仙子一瞰来人之后,发觉那俊美书生已脱出自己剑风之外,忙不迭的又狠命攻上,霎眼之间,又将他包裹在重重剑影之中。
燕北双雄与那壮汉铁牛,经这白发老人与美艳少女入场一揽,忽地惊觉,若不乘早溜走,难道在这里等死不成,相互一施眼色,慢慢退至林边,闪电般转身越林而适。
由于惠兰姑娘这一声怪手,“怪手书手”之名,立即传出江湖。
他虽眼见三人逃走,但为了要应付婉姐姐的攻招,又要想向无极老人祖孙打探一下铁笛之谜,另外惠姑娘那一双慑人的双眸和宜嗔宜喜的樱桃小口,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使他不忍遽离,所以眼睁睁的看着三人遁去,而在心中又存下一个被人追踪的谜。
白发老公公曾两次出手救他,而惠姑娘是第一个闯进他心涕的人,而且此中说不定还有其他原因存在,所以就难怪他了。
婉姑娘此际钗横发乱,状类疯狂,一脸凄厉怨毒之色,着着不离要害大穴。
公羊惠兰自己心目中的人儿,只一味的闪避,决不还手,虽然窃喜心上人五年之中,居然练就了一身绝学,但女人终究是女人,心中大是不愤,手按剑柄,就想……
无极老人不愧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见红衣女子不类邪派人物,如此的排命狠攻,其中定有极大的蹊跷,见状忙伸手止住孙女,不使出手。
“婉姐姐,可否让小弟……”
“呸!”
剑势反而更形加紧。
老人微微摇头,知道事情决不寻常。
这一声婉姐姐听到惠姑娘耳朵里,可满不是滋味,一股酸溜溜的感觉,直冲心门,暗自把牙咬得紧紧。
哼!没来由,让他们去拚命吧!与我什么相干,把头转向别处,但一种说不出的力量,又使她不得不回过头来,注视着心上人。
无极老人看着他怪异飘忽的身法,眉头紧皱,频频摇头,似乎十分困惑,从这少年的身法上看,与他心中的推想,大相径庭,但看到他腰中的铁笛又使他狐疑不已。良久之后,忽地一点头,自言自语的道:“是了,必定是这么一回事!”
“公公,你说什么?”
老人微笑不语。
其实无极老人这时心中所想,只猜对了一半。
司徒文越来越觉不是意思,对方不容许他解释,也不容他缓手,像这样一味的缠下去,如何了局。
“公公,您说这怪手书生是师叔祖的传人?”
“他既身怀坎离铁笛,很可能是!”
“但他的身法……”
“我也在怀疑这点,但也许有其他原因!”
“那我该叫他什么呢?”
“应该是你的师叔!”
“哼!我才不呢!他年纪和我差不多!”公羊惠兰,小嘴一噘,满脸的不高兴。
“什么话!礼不可废!”
“但愿他不是……”她天真的说。
“淘气,这么大的姑娘,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面上一红,泫然欲泣。
司徒文此时,又气又急,恨不能有以前追截他的魔头现身,痛快的大杀一阵,方才能消这一口气,不时的望着老人苦笑。
“老朽无极老人公羊明,姑娘可否暂时停手,容我一问情由?”无极老人忍耐不住,出声向霓裳仙子道。霓裳仙子一听老人之名,知他是武林前辈,不忍拂逆他的意思,当下一停手叫了一声:“老前辈,请恕后辈无礼!”口虽说话,眼却注定司徒文,生怕他溜走。
司徒文这才有空向无极老人恭施一礼,口尊老前辈,称谢上次援手之德,然后向惠兰姑娘点首为礼。
惠姑娘嫣然一笑,这一笑有如百花齐放,春到人间,司徒文不禁为之动容。
无极老人听他这一声称呼“老前辈”,不啻又否定了他的推断,正想启口追询……
“前辈有何事指教?”霓裳仙子突然发问。
“姑娘好像心怀极大怨毒,究竟因何……”
霓裳仙子面色一凄,泪流满面,悲声道:“今晚辈父兄及老仆,均遭这贼子毒手!”说完怒目切齿的注定司徒文。
“不!老前辈,这是绝大的误会,她——婉……”
他急着分辩,但慕容婉心切父兄之仇,不共戴天,不等他说完,长剑刷的一声,又分心刺去。
他一闪避过,长叹一声,立施“天马行空”轻功身法,如经天长虹,电闪而去。
三人不约而同的飞身尾追,仅一步之差,顿失他的身影。这种轻功身法,无极老人以数十年修为,也自叹不如。
婉姑娘对这“怪手书生”的绝世风标,和出类拔萃的武功,未尝不动心,只是父兄之仇,岂能容她多想。
他展开身形一阵疾驰,怕婉姐姐追上,又是纠缠不清,改道偏西而行,一口气飞驰了近三十里,才缓下身形,心中的悲愤痛苦,简直无可言喻。
他此刻的功力,十丈以内,飞花落叶,都瞒不过他,突闻身后,十丈以外,似有衣袂飘风之声,心知又有人追蹑上了他。
暗哼一声,故意放快脚程,宁神一听,果然他快人家也快,走了片刻,蓦地回身,疾逾闪电飚风的向来道射去,追踪的人,不虞他有这一着,欲避无及,瞬眼之间,已成面对面之势,双方一停身,相距不及一丈。
追踪的竟是一老者,三中年。
四人同时惊咦一声,近了一步,蓄势戒备。
“四位追蹑在下,意欲何为?”
那虬髯老者,目射精芒,显然功力不弱,哈哈一笑道:“你断定我们是追踪你的?”
“嗯!”他嗯了一声之后,面上杀机立现,目中精光暴射,令人不敢逼视。
“你怪手书生,未免太过张狂!”
他心里一动,自己怎么被安上了怪手书生这一个名号,他下意识的伸出只剩拇食二指的右手,凄然一笑。
“你们四人究竟是被何人差遣?”
三个劲装疾眼中年,似是一切都以那老者为主,并不吭声,那老者阴恻恻的一笑道:
“这个么,不劳动问!”
“你到底说是不说?”蓦然欺进两步。
“不说你又待怎样?”
他满腹的积怨,此时正好找到发泄的对象,冷笑一声,右手似迅雷疾电般猛然向那老者挥去,势如狂涛掠岸,巨瀑猛泻,锐不可当。
那老者见对方手下一扬,一股强狂绝伦的掌风,已自临体,刚劲快捷,生平仅见。心头一凛,疾以双掌迎上,一声轰然巨响,惨号随之而起,两手齐腕而折,鲜血如泉涌,噔噔噎!直跌坐五尺之外。
三个中年面色遽变,惊叫一声,连退三步,背脊骨里,寒气直冒,以老者的身手,挡不住对方一招半式,自己三人齐上,也是白费。
看来武林传言不假,这“怪手书生”的功力,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境地。
三个劲装中年,弃受伤的老者于不顾,转身就想开溜。
“且慢,看你三人决不是什么好东西,竟弃受伤的同伴于不顾!”
三人被这一声“且慢”钉在当地,不敢稍动。
“我问你们的话,到底答是不答?”
他的话,似具有无上的威严,三人欲言又止,面上现出极端为难的神色。
“念在你们是些替人跑腿的小脚色,小爷真不屑动手,不然,哼,哼!……”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说好,还是不说好,走是走不脱,打吗,更是以卵击石,休想了。
他面色陡然一凛,神目如电,直瞧着三人,三人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噤。
“我最后再说一遍,你们追踪本少爷,系受何人的指使,还是有什么企图?”
右手两指,在袖中轻弹三下,脸上同时升起一片杀机,然后,右掌缓缓上扬,如果三人不说,他准备一掌毁去他们。
其中一个目光闪烁不定的中年人,瞥了同伴一眼之后,嗫嚅着道:“少侠,我说……我们是……是奉了……”
蓦然——
数缕几乎听不出来的破风之声传处,连同地上受伤的老者,惨嗥半声,倒地寂然不动,这破风之声,如换别人决听不出来。
司徒文一怔之后,大喝一声:“好狠毒的心肠!”人随声起,向一株大树顶上,电射而去。
足踏叶梢,展眼一看,四外寂寂,哪有半丝人影,心知来人功力不弱,不愿盲目追赶,疾泻回原地。
一看四人,业已气绝多时。
检视死者身上,并无半点伤痕,大觉奇怪,自己分明听见极微的暗器破空之声,难道……
忽见一具俯卧的尸身后脑“玉枕穴”上,微微有黑色血水渗出,心中已自了然一半。
疾出右掌,“玄天神功”随意念而生,照正“玉枕穴”上方,凌空一吸,一根长逾两寸,细如松针的泛着暗蓝色的钢针立现掌心之中,显然是歹毒霸道的毒针。
他看着这一根小小毒针,在揣想这出手的人,能在十丈之外,同时取四人的性命,劲力之强,识穴之准,手法之精,同时轻功之妙,皆已达到了顶尖地步,只不知何以要杀人灭口。
对了,这出手的人,即使不是幕后操纵追踪自己的人,也必是同党无疑,有了这一根钢针线索,看来不难查个水落石出,随手把钢针谨慎的藏入铁笛卡簧之中。
他逐一回忆与他照过面的一干魔头之中,谁能具此身手一庄二堡三谷主不可能。
巫山三魔、白发仙娘、火德星君、红须人屠不可能。
觉空秃驴也不可能。
幽冥秀才、黑白双判、阴山五怪,也似不可能。
五大门派已有约在先,同时也不会使此阴毒手段。
铁塔怪魔——对,只有这魔头有可能性,在魏公古墓之前,这魔头似专为替一庄二堡三谷撑腰,对付自己而来,追溯思源,一庄二堡三谷仍脱不了干系。
他同时联想到,一庄二堡三谷苦苦追杀和断指掌伤之恨,一股无名孽火,直透脑门,冷笑一声,径朝白云庄方向驰去。
一阵兵刃交击之声,夹着女子的喝骂,突自路边林空隙地。之内传来。
他一变势,转向路边,蹈枝踏叶而行,“天马行空”轻功身法,果然不愧盖世绝学,如一缕淡烟,飘过树梢,叶不动,枝不摇,轻如浮云,捷逾星泻。
只见林中一片空地之上,剑芒闪烁,剑风丝丝,一男一女正在拚斗,那女的身着玄衣似已不支,招式散乱,而那男的却一味的尽朝不便之处下手,口里还不住的风言风语,轻薄阴损已极,玄衣女气得不住口的叱骂。
旁边站了两个文生装束的甘许少年,不停的比手划脚,喋喋不休,看来也是轻薄之徒。
司徒文看得心头火发,怒气冲天,轻啸一声,殒星般飞去。
那女的本已不支,只是凭一口怒气支撑,耳闻啸声,不由一怔神,嘶的一声,前襟被剑尖划开五寸长一道口子,露出粉红胸衣,惊叫一声,掩胸而退,三个少年不由同声一阵得意的哈哈!
笑声未止,场中已立定了一个丰神俊美的青衫书生,一只手笼在袖中,面上煞气隐隐,恍若从天而降,落地无声,气定神闲。
三人齐齐惊忆一声,面现不豫之色,似乎怪他大胆冲犯,那女的也不由一愕,呆呆地看着这书生。
“怪手书生!”方才交手的少年脱口惊呼,另两人面色倏变,退了一步,而那交手的少年顿时面如死灰,籁籁而抖。
司徒文先朝那玄衣女子看去,只见她年在二十上下,满脸惶然之色,额际汗渍俨然,娇喘不止,但仍掩不住她的国色天姿。
他只觉得这女的面上似乎有一种魔力,使他不自禁的生出亲切之感,又觉得这女子似乎在哪儿见过,但自思生平所见女子,又没有这么个人。
那玄衣女子也是直着明如秋水的双眸,怔怔地看着他,面现惊疑之色。
“姑娘伤着哪里没有?”
“谢谢你援手,我……我没有事。”说完,感激的一笑。
“如此姑娘少憩,待我先收拾这三个小子。”
头一转,与那三少年一对面,不由血脉贲张,怒气填胸,新仇旧恨,齐涌心头,眼中射出骇人棱芒,杀气满面,一个身形也激动得微微发抖。
原来方才动手的那少年,正是白云庄少庄主游蜂蒋树芳,五年前削断他右手三指的仇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他目眦欲裂,数年积愤,化作无边怒火,缓缓自袖中伸出仅余两指的右手,发出一阵刺耳欲聋的长笑,笑声中,包含了怨、恨、怒、仇、悲、哀。
游蜂蒋树芳,做梦也想不到五年前,逞一时之快,割断了对方三指,现在,对方居然练就一身绝艺,还是传说中,一代鬼才铁笛主人的传人,怎不令他丧魂失魄。
虽然他仗着五年来的苦心勤练,武功已增进不少,但看对方适才的身法,他就望尘莫及。
另两个少年虽震于怪手书生的威名,但未曾见识过,心里倒不怎样惧怕,仗着一身不算弱的家传武学,倒很想会一会这新出道即名噪一时的人物,同时见对方年龄,最少比自己还小上三岁,胆气顿豪。
其中一个面无血色的一撇嘴道:“喂!用不着直眉瞪眼的,我鬼王阴司书生方崇武倒想领教一二!”
另一个斜眼钩鼻的也不甘示弱的道:“哼!我离心堡西门杰,也想会一会阁下,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能耐!”
司徒文一听,心里想道:“好哇,全是狐鼠的后代今天算是碰上了,宰了小的,不怕老的不出面。”从鼻孔里不屑的哼了一声。
依然盯着蒋树芳,右手向空连摇,怨毒已极的道:“在下五年前蒙兄台一剑之赐,不敢稍忘,特来讨还公道。”
“你……你……待怎样?”白云庄少庄主蒋树芳道。“嘿嘿,不怎么样,本利一起收。”
嗖的一声,“两仪灵匕”已自掣在左手中。
游蜂蒋树芳,平日骄纵作恶已惯,哪里会听任人家宰割,阴司书生方崇武与西门杰更是桀骛不驯之辈,尤其当着玄衣女之前,明知不敌,场面上也得敷衍一下。
三只剑,如灵蛇出洞,齐齐攻向司徒文。
司徒文冷笑一声,身形怪异的一旋,径自穿入剑影之中,惨号起处,他已捷如鬼魅的飘身圈外。
只听呛嘟一声,长剑坠地,白云庄少庄主两手鲜血淋漓,各断去了三指,痛得他惨哼不止。
阴司书生与西门杰亡魂皆冒,心知功力与对方悬殊太大,不服气也得服气,忙不迭的去扶住蒋树芳,替他敷药止血。
司徒文毫不为意的把“两仪灵匕”揣入怀中。
玄衣女见这书生的身手,真是又惊又喜,若不是他来解围,后果不堪设想,但却料不到,他与他们还有这一段过节。
“三个小狗听着,若论你们的行为,本当诛却,姑念初犯,本少爷网开一面,各人自残一臂,与我滚吧!”
三人唬得冷汗直流,平日的威风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现在一副可怜相,眼巴巴的望着怪手书生。
“你们是自己动手,还是要本少爷代劳?”司徒文脸笼杀气,逼进一步。
三人同时退了三步,作声不得。
“也罢!索性成全你们到底,你们为非作歹,无非仗着一点微末之技,现在废去你们武功,以免再作恶江湖。”声落,身形似电,绕着三人疾转一周。
三人念头还来不及转,连着三声哀鸣,已自软瘫在地,武功全失,眼中流露怨毒光芒。
“小子,这一笔帐,自会有人找你算!”西门杰哀声叫道。
“哈哈,用不着找,一庄二堡三谷对本人厚赐良多,当一一拜访答谢!”
玄衣女在一旁可称心快意。
三人挣扎着起身,狼狈已极的相扶而去。
他望着他们的背影,面上展露一丝笑意,他已完成了一件事——断指之恨。
玄衣女这时方栅搬移步上前,福了一福道:“关小倩敬谢公子援手之德!”说完,面上挂着一抹神秘的笑意,看着这俊美秀逸的小煞星。
司徒文自第一眼看见过关姑娘之时,心里就泛起了一丝莫名的似曾相识的亲切之感,他自己也说不出到底为了什么,只是觉得她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使他不自主的想亲近她。
“姐姐……”他心里在想,他有这么一位姐姐该多好,心里想,不料竟脱口而出,刚叫得一声姐姐,立时俊面鲜红,木讷讷说不出话来。
关小倩被他这一声“姐姐”叫得喜上眉梢,甜在心头,也许是她和他的命运相同或许是所谓的“前缘”,所以才会感应相同,彼此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都希望互相亲近。
他曾有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姐姐,自幼随母亲而去,他无法想象她的容貌,他想,如果眼前的就是他的姐姐,该多么美妙,但人家是姓关,而不是姓司徒。
他很奇怪何以一见对方的面,就有似曾相识的依依之感,他不知道她的感觉如何,固然她很美,但这种思想并不建筑在儿女私情上,而是一种神奇的直觉……
“恕我托大,叫你一声弟弟,我看你有很大的心事?”
他微喟了一声,点点头,真有身世茫茫,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之感!
满腹的愁怨孤凄,尽在这一声微喟里!
“弟弟的身世,能否为姐姐一道?”
“以后有机会时再向姐姐详述吧!”
“那你的名字总该让我做姐姐的知道?”
“司徒文!”
“司——徒——文,好像在哪儿听过!”
“那姐姐的身世呢?”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圈一红,眼角已包含了一泡泪水,一副楚楚可怜之相,真是我见犹怜。
“啊!姐姐,都是我不好,惹你伤心,不说也罢!”
“不!弟弟,我总要告诉你的,我姓关是随母性,我在很小的时候……”
一阵破空之声,打断了她的谈话,一团黑影,从林外驰过。“铁塔怪魔!”他大叫一声,身影电射而起,疾朝那团黑影驰去的方同泻去。
“姐姐,保重!后会有期!”最后一个字传来,人影已渺。
她惘然若失的望着他逝去的方向,她自忖没有这分功力能追得上,叹息一声,也自飞身驰去,但心里却深深的印上了一个俊美的影子。
他的目力何等锐利,虽然那团黑影,从十丈之外的林缘疾驰而过,快得有如神驹过隙,但他已能辨认出来是追杀他的魔头之一“铁塔怪魔”!
同时以钢针杀死追踪他的一老者三中年,企图灭口,他怀疑是这魔头所为,千载一时之机,岂肯轻轻放过,目前他急切的要揭开五年前追杀他,五年后的今日追踪他的这个谜底。
他虽然舍不得这么快就离开甫认识的情姐姐,但兹事体大,所以毫不犹豫的疾起直追。
“铁塔怪魔”轻功身法虽盖过一般武林高手,但比起稀世绝学“天马行空”身法,未免相形见拙,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已自追了个首尾相衔。
一丛参天古树掩映中,现出一所巨宅大院,他不由欢叫一声:“白云庄。”
就在这眨眼工夫,铁塔怪魔已隐入庄中。
他越发的肯定了他的推断,这魔头与一庄二堡三谷有密切的关系,既到地头,还怕他飞上天去,身形也随着缓了下来。
虽说是缓,但速度还是相当惊人。
他停身庄前,只见庄门紧闭,阒静无人,他不愿逾楼而入,他要堂堂正正的人庄。
五年前被追杀的事实,一幕幕重映心头,他热血沸腾,怒气冲霄,蓄足内力,大叫一声:“怪手书生拜庄。”
良久,毫无回声。
满腔积怨,使他不能再有片刻的等待。
双掌蓄足七成功劲,猛然向庄门推去。
一片轰隆哗啦之声,木石砖土齐飞,厚重的庄门被劈成满地碎屑,八字门楼震坍了一半。
他徐步昂头走入。
偌大一所庄院,寂无人声,恍若鬼域,他不由心中微凛,蓄劲戒备,以防不意的袭击。
因为他亲见铁塔怪魔没入庄中,一定有什么诡谋。
进入中门,眼前是一大庭院,山石花木,布置得倒也气派。
他伫立院中,抬头向厅内一看,一庄二堡三谷主,高踞厅中,面露阴森奸笑。
他一时倒被这莫测高深的气氛怔住了。
白云庄主首先一阵奸笑之后,冷冷的说道:“小子,想不到你倒自己闯了来了,五年蛰伏,想来你已练成了“玄天秘录”中的绝技,可是——哈哈!白云庄就是你的埋骨之所!”
他蓦地一阵长啸,如春雷乍发,老龙清吟,震得庭院中的花树无风自舞,屋顶积尘籁籁而落。
啸毕,双目怨毒已极的注定厅中诸人。
众人不由赫然变色,但瞬即回复阴森脸容。
“在下五年之前,蒙蒋庄主一掌之赐,又感各位追杀之德,今天特来讨还公道。”
哈哈哈哈!一阵哄堂大笑。
鬼愁谷主一晃戴着恶鬼面具的脑袋,粗声暴气的道:“小鬼,你已名列鬼录,不用多说废话了,我鬼王座下,又将新添一名怨鬼,我看,你干脆自裁,还可落个全尸,不然……”
他恨得一咬牙,右手突自袖中伸出,拇食二指戟指鬼王方魁,两缕白蒙蒙的指风,挟丝丝破空之声,电射而出。
众人哪曾见识过这等功力,惊叫声中,纷纷离座闪避,只听哧哧而声,厅中正面座后的屏风,立时现出两个小孔,众人又是一声惊叫,脸色遽变。
他立身阶檐之下,距那屏风少说也有五丈,竟能指穿两孔,这种功力简直是骇人听闻。
众人只揣知他已练成了“玄天秘录”中的武功,想不到竟到如此地步,幸而早有布署,否则……
“今天如不说出追杀本人的原因,可别怪在下心黑手辣,哼!一庄二堡三谷,将被夷为平地!”说完,面容陡转肃煞凄厉,杀气蒸腾,笼罩全面,令人不敢正视。
众人听了这句充满怨毒血腥恐怖的话,心头不由一震,如让这小子逃出手去,夷平一庄二堡三谷,可不是一句空话,同时这个谜底如被他揭穿,一庄二堡三谷,将死无焦类沦入恐怖杀劫之中。
而另外一个谜底,如果揭穿的话,即使这小煞星不出手,一庄二堡三谷同样难逃武林公道。
想到这点,不由心神皆颤。
半晌惊定,众人一字横排厅中,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小鬼,你要问为什么追杀你吗,少时你就会知道,到了丰都城阎王老那里,你的死鬼父亲会告诉你!”离心堡主西门无忌阴极的说。
这句话损及他的亡父,他焉能忍受得了,登时双目尽赤,厉吼一声,身形电射而起,直向厅中射去。
众人疾向屏风之后门去,他情急之下,右掌蓦伸,向最后闪身的白云庄主蒋桐,一拍一收。
白云庄主忽感一股绝大吸力,将他身形向后猛拉,他忙运功一挣,就在这一吸一挣之间,一只手掌,已抓实他的“肩井穴”部位,五指如钢钩,直刺入内。
他不禁亡魂皆冒,惨哼不止。
怪手书生左手扣定白云庄主,探头向屏风之后一看,可煞作怪,无门无户,心知不妙,像抓小鸡似的,提起白云庄主,电闪般飘出厅外。
白云庄主琶琵骨已被五指洞穿,这一提痛彻心肺,不由杀猪也似的惨叫起来。
惨叫声中,他足方一沾院地,轰然一声,庭院上空,已被一重钢网罩住。
网上密布蓝光闪闪的钩刺,显然含有巨毒。
他微一怔神之后,恍如未觉,一松手将白云庄主摔在院中地上,脸上杀机更浓。
白云庄主一方领袖人物,焉能如此不济,只因自恃太甚,同时慑于怪手书生的玄奇武功,而且料不到他的功力,竟到了凌空摄物的地步,满以为他今天已坠入算中,成了瓮中之鳖,所以疏神被制。
“老狗你究竟说与不说?”
白云庄主强忍痛楚,暗地里功集双掌,闪电般朝旁边的怪手书生推出,人也跟着一跃而起。
他真是料不到白云庄主有这一手,近在咫尺,闪进决不可能,意动功生,护身神罡应念布满全身,硬生生的承受了一掌。
白云庄主双掌推出,见对方毫无闪退还手的余地,心方一喜,岂知身形尚未立稳,一股潜力反震回来,不亚于自己击出的力道,心内一寒,念头未转,立被弹出一丈之外,摇摇欲倒。
不禁心颤胆寒,想不到这小煞星功力如此之强。
“你到底讲还是不讲?”他怒喝一声,欺近三步,右手自袖中伸出,缓缓上扬。
“你既然抵死不说,自有别的人会说,小爷不耐与你久缠,先成全你了吧!”
白云庄主明知敌不过他。但自恃大援在后,情急之下,不顾一切,运足十二成真力,咬牙忍住伤痛,狞笑一声,狠命劈出。
他右手早已蓄足七成真力,运用“玄天掌功”中的“卸”“震”二字诀,右手猛然迎着对方掌风一圈,一扫。
白云庄主见自己以十二成功劲击出的一掌,被对方一圈之下,卸于无形,立知不妙,方待转身向厅内纵去,紧接着对方一挥之下,一股如山劲道,反震回来,心头一紧,直被震飞起离地两丈之高,几乎触及钢网毒钩,惨号起处,张口喷出一股血箭,砰的一声,势尽落地,登时晕厥。
他恨满胸膛,杀机炽烈,正想跟着一掌挥去。
蓦然——
一声阴森刺耳的冷笑传来,只见钢网之外,西厢屋面之上,一座巍然铁塔高耸,旁边分立着二堡三谷主,那阴森冷笑,就是发自铁塔之中。
“小子,死到临头,还妄逞凶顽,告诉你,今天你就是一百个怪手书生,也得留在白云庄中。”话语阴冷如发自寒冰地狱。
“哈哈!老魔,告诉你,这区区钢网毒刺还不放在小爷眼下,今天小爷必定成全你们,以报追杀之德!”二堡三谷主看了躺在院中的白云庄主一眼,听了他这句怨毒的话,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怪声又自铁塔之中发出。
“小狗,你别自恃“玄天秘录”的武功了不起,告诉你,还不在我天毒门的眼下!”
“天毒门”!他当然不知道“天毒门”为何物,他根本没有半点江湖阅历,除了曾追杀他的魔头和各名门大派之外,他一无所知。
“天毒门”他自语了一声,心中忖道,莫非一庄二堡三谷主都是和天毒门有关,或许就是天毒门人,那苦苦追杀自己,可能是天毒门授意而为,但,天毒门又为什么要追杀自己呢?他解开了一个谜,又进入了另一个谜中。
“小鬼,怎么不说话了?”
他冷哼一声之后,突然问道:“一庄二堡三谷,是否天毒门下?”
二堡三谷主望了铁塔一眼,不敢作声。
一阵杰杰怪笑,自铁塔中发出。
“小鬼,你死在目前,无妨告诉你,一庄二堡三谷主正是天毒门人,至于为什么追杀你,你死后自知!”
“哈哈,本人有生之日,就是天毒门灰飞烟灭之时。”他豪气冲霄的道。“小子,别胡吹大气,你说不惧那钢网毒钩,你且看看脚下是什么东西?”
他怀疑的朝地上一瞰,果见院中地上洒满一层薄薄的黄色粉末,他不知那是什么东西,毫不为意的抬起头来,不屑的哧了一声。
“告诉你,地上洒的是‘三刻绝命散’,任何大罗金仙,只要稍沾一点,一刻绝命,神仙难逃,你的绝世武功,又有何用?哈哈!”
他听了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试一运气,又觉百脉畅通,毫无中毒迹象,他入白云庄为时已久,照理应该发作了,莫非是他们故意危言耸听……
朝地上的白云庄主一看,肤色已呈乌黑,七孔中溢出缕缕黑血,显然是中剧毒而死的现象,心内寒气顿冒。
他却不知他巧获“九品兰实”,连叶带根一齐吞下,那“九品兰实”却是解毒圣品,他一连食下九叶,药力充满全身精血之中,本身已是百毒不侵,所以毫无中毒迹象。
他现在方才大悟,何以庄中阒无人迹,原来是魔头们布下了这个毒计,同时由铁塔怪魔故意现身,引他来此,设想可谓周密之至。
他既然默察自己并无中毒迹象,胆气顿壮,故意装成中毒现象,身形微微颤动,面上变色,摇摇欲倒。
二堡三谷主顿时面现喜色。
“哈哈哈哈!小子,你还有什么后事要交代,趁早说出,迟就来不及了。”
他心中暗笑,暗暗把“两仪灵匕”紧握左手之中,身形摇晃着向西边移去。
众魔心中暗忖,牺牲了一个白云庄主,换得“怪手书生”一条命,除去天毒门一条祸根,没有什么不值。
“小子,‘玄天秘录’是否带在身边?哈哈,我天毒门又多了一件传代异宝!”
“邪门外道,也想染指武林异宝,别做你的千秋大梦。”
蓦然——
他飞身而起,直向西侧钢网射去,手中灵匕本是上古奇珍,削铁如泥,运劲一绞,如摧枯拉朽,钢网在铁屑纷落中,已被削开一个三尺许的大孔。
一条青影冲天而起,半空中一个转折,轻飘飘的落在屋面之上,距众人三丈不到之地,目红似火,宛如一尊煞神。
铁塔怪魔与二堡三谷主做梦也估不到,眼看将要中毒而亡的“怪手书生”会突然来了这一手,登时齐齐惊叫一声,面如土色,这简直是不可能的怪事,难道这小子已练到了“金刚不坏之身”的地步,连天下至毒的“三刻绝命散”也奈何他不得。
嗖嗖连声,齐向后纵去。
一缕青烟飘处,“怪手书生”以快到不能再快的速度,挡在唇院屋脊之上,右掌连连猛挥,一阵阵汹涌如滔天巨浪的掌风,不断涌出,硬把众魔逼落后院之中。
二堡三谷主立于铁塔之后,静立院中,心中却忐忑不已,时面两丈之外,“怪手书生”
脸上杀气未退,嘴角噙着一丝冷峻已极的笑意。
“官道之外林中,以毒针连伤四人,企图灭口,是否你老魔的杰作?哈哈!你虽毒似蛇蝎,不惜杀害自己手下之人灭口,怎奈天网恢恢,人算不如天算!”他厉色朝铁塔怪魔道。
二堡三谷主除鬼王戴着面具看不出表情外,其余四人,面色遽变,显然有兔死狐悲之感。
“哼!老夫出道江湖以来,还没有人敢对老夫如此说话,小子能有多大气候……”
“呸!大言不惭!”右手两指在袖中连弹三下,欺近了三步,二堡三谷主脸色又是一变。
一股劲风,自铁塔之内涌出,势如排山倒海,强猛绝伦,挟呼呼之声,直罩怪手书生。
他恍如未觉,护身神罡遍布全身,他要试一试铁塔怪魔的功力,他这一大意轻敌,几乎铸成大错,这魔头纵横江湖数十年,岂是偶然。
劲风触体,他立即觉出不对,但,傲性天生,岂肯闪避,硬接一掌。
轰然一声,沙尘飞扬,院中花木簌簌飘动有声,铁塔怪魔被护身神罡反震之力,震得铁塔连连晃动。
而他则一连退了五步,方始稳住身形,脸色煞白,护身神罡几被震散,心头血气翻涌,忙就地原式不动。飞快运气一周天,觉未出曾受伤,才放下心来,心中亦暗惊此魔功力果然不凡。
铁塔怪魔心中更是凛骇不已,想不到这小子竟狂到敢硬接自己一掌,如果是相互对掌,恐怕它己还要比他逊上半筹,看来此子不除,百毒门的大计,恐怕难以实现。
但当他又想到另一件事时,心中又稍感宽慰。_二堡三谷主以为他已受伤,认为机不可失,同时上步,各劈出一掌。
五人联手之势岂同小可,劲风猛烈,恍如巨浪排空,疾电奔雷,轰隆有声。
他刚刚运功一周天完毕,见五人联手袭来,新仇旧恨齐集心头,无边怨毒狂涌而起,双掌猛然迎着袭来的五股凌厉掌风挥出。
一股狂飚,匝地而起,劲气之刚猛,骇人听闻。
掌风相接,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直使风云变色,泣鬼惊神,惨呼之声顿起。
他身形一晃即止,而五人中功力较差的无忧堡主东方明与落星谷主孔崇明,立被震飞出去一丈之外,口喷鲜血,倒地不起,另三人则噎噎噎,连退五步以外,面如死灰,急遽喘息不已,显然内腑受伤不轻。
数点小星,忽自铁塔之中飞出,离心堡主西门无忌,受伤最轻,忙伸手接住,自服一粒,又向四人口中各塞入一粒,想来必是治伤丸药。
服药之后,各个坐地调息,而震飞的二人仍躺着不动,看来如不速予治疗,可能就此西归。
“今天如不说出追杀本人的原因,哼!谁也别想生离此地!”他岂肯放过这个机会,五年来,这问题一直横哽心头,他现在要揭开这个谜底。
他百思不解天毒门何以要追杀他?
“只怕未必!”
一条灰影,随声纵落院中。
他抬头一看,来人是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的白发老者,黝黑瘦长,一张马脸,鹰鼻巨口,一双绿豆眼,闪射着精光,满头白发用一只黄澄澄的金困束住,不伦不类,鬼气森森。
怪老者打量了场中一周之后,小小的绿豆眼一翻,向他狂傲的问道:“你就是怪手书生?”
“嗯!正是在下!”他冷漠的回答。
“你是魔笛摧心的后人?”
“魔笛摧心的后人?”他惊诧的重复了一句。
“告诉你,小鬼,你那死鬼师父的骸骨,已被人在洞宫山峡谷中掘出!”
“何以为证?”他念头一转之后道。“哈哈!小鬼,不必装疯卖傻,你看这个!”一块银光闪闪的手掌大牌子一晃之后又道:“魔笛推心令随骨掘出!”
“魔笛推心令!”他本能的一摸腰间,一块同样的牌子,他得自古墓石室中,心内疑云大起,他清楚的记得,他掩埋骸骨之时,并没有发现令牌呀!真是怪事!
他忽然记起五年前,隐形怪客与少林了尘大师五年之约,从林中掷出的也正是这“魔笛推心令”牌,他如坠入五里雾中,迷离莫辨。
这时他恍然而语,许多黑道魔头追截他,逼问铁笛主人下落,原来都是为了想觊觎“玄天秘录”而来!
虽然他不是魔笛摧心的传人,但,魔笛摧心对他实有遗笛留图的恩德,他虽是无心获得,岂可不饮水思源,何不承认是铁笛传人,当下坦然道:“不错,在下正是铁笛传人!”
“玄天秘录可带在身上?”
他不由心中暗笑,一拍腰间道:“嗯!尊驾何人?”
老者忽露喜容。“老夫蛇魔崔震!”
“想来也是天毒门中人?”
蛇魔崔震脸色一变,退了一步,绿豆眼凶芒顿射。
这时受伤的三人已运功完毕,缓缓起立,注目场中。
铁塔不知何时已移到倒地的二人身前,想是在助二人疗伤,这时呼的一声,又飞了回来。蛇魔向三人一摆手,三人立即回身扶起倒地的二人向后退去。
“慢着!”他正想飞身阻止二堡三谷主溜走。
铁塔怪魔与蛇魔同时横里一拦,就在这一拦之间,五人已隐入屋中不见。
他怒哼一声,右掌疾逾电闪的拍出,攻向蛇魔,“偷天换日”、“星云漠漠”、“雷鸣九天”一连三招,恍如同时攻出,尽都是奇绝武林之学。
蛇魔但觉无数掌影挟隐隐风雷之声,凌厉无俦的同时向全身上中下三路攻来,绵密快捷,根本无从招架,心中大感骇然,左闪右避,连退数步,方始险险避过。
也是他初次以“玄天秘录”所载掌法五招中的前三招对敌,未能发挥全部威力,否则蛇魔当场不死也得受伤。
就在他三招刚一攻完之际,呼的一声,一座铁塔挟雷霆万钧之势,当头压下。
他错步移身,双掌猛向铁塔挥去,轰然一声,他退了一步,而铁塔却一溜歪斜,飘向地面,落地之后,尚自摇晃不定。
这一对招,显示铁塔怪魔比他逊了一筹,他得理不让,又是一掌向铁塔挥去。
蓦觉一股强猛劲风来自身后。
他的功力已到了收发自如的地步。半途收招,疾逾电闪的回身出掌。
原来是蛇魔崔震背后突袭。
砰的一声,掌风相接,他身形微晃,而蛇魔却退了两步。
一声冷哼过处,铁塔之内,又是一股劲风涌出,而蛇魔在退了两步之后,双掌一抢,飞身攻上。
他轻啸一声,气透百穴,内力泉涌,双掌交相劈出,一股股弥天劲气,应掌而出,一波接一波的分攻二人,刹时之间,轰轰之声震耳欲聋。
铁塔不停摇晃,灰影乍分又合,院中一片惨雾愁云,风云变色,星月无光。
他愈打愈觉内力有增无减,迫得双魔采取守势,先机尽失。
他自巧服“九品兰实”之后,又巧破生死玄关,内力不虞匮乏,同时在对敌之中,不断的悟出奇学中的玄奥难通的无穷变化,所以越打越觉得心应手。
同一招式,每重复施出一次,就增加了一分威力,他越打越起劲,把两个不可一世的魔头当做了试招的对象。
他完全沉醉在穷极变化的玄奇招式之中,他几乎忘了他是在作生死的搏斗,口里还不断念着招式的名称。
两个魔头越打越不是味,只觉得对方招式,愈来愈是玄奥难测,威力不断增加,不禁寒气直冒。
“偷天换日,哦!原来是这样的奇异。”口里念,手却不停,身形怪异的一族,明是一掌拍向铁塔,看将拍实,却又疾逾电闪的随着身形,从极其诡异的角度,改攻向蛇魔意想不到的部位,而在同一时间,左掌已迅雷的拍向铁塔怪魔。
招式的诡异迅捷狠辣,世无其匹。
“砰!嘭!”两声,惊叫声中,人影乍分,两魔各被切实的击中一掌。
他如梦方醒,定睛一看,蛇魔以手抚胸,气喘如牛,两只绿豆眼,射出怨毒凶芒,活脱像一尾赤练蛇,铁塔怪魔隐在铁塔之中,这时已停立两丈之外,看来也不怎样舒服。
先前他一连施出三招“偷天换日”“星云漠漠”“雷鸣九天”,仅把蛇魔逼退,而现在参透了其中奥妙之后,一招连伤二魔,他心里能不欣喜若狂。
如果最后两招“天风贯日”“旋乾转坤”施出,其威力不知要更大多少倍,可惜还未曾完全参透其中奥秘。
他脚不移,身不动,如鬼魅般向蛇魔飘近三尺。
蛇魔面如土色,疾退两步。
最令两魔吃惊的是,一番周密设计,以为可以手到推擒来,岂知不惟奈何不了他,而且死伤多人,看来毁去这小子的使命,决难达成,能全身而退,已是不错了。
“在下与天毒门究竟何怨何仇,而竟劳贵门兴师动众苦苦追杀,今天非要还我一个公道明白,否则,哼……”
“小子,你等着,逃得了今日,躲不过明日,自有人来收拾你。”蛇魔色厉内茬的道。
“何必明天,今天就得见个真章!”
说着,随口又念出“星云漠漠”,蓦地欺身上步,双掌怪异绝伦的回绕挥劈,一片强烈罡风之中,挟着万千掌影,如浓云密雨般罩向蛇魔。
蛇魔一连拍出六掌,踢出四腿,方始险极的应付过这一招,额角汗水已涔涔渗出,面色凄厉已极。
想不到这小子竟是愈打愈厉害,此子不除,只要谜底一被揭穿,天毒门可能要毁在他的手中。
若不是格于掌门人时机未成熟不能用毒的禁令,五年之前早就毁了这小子,如今禁令乍解,这小子已成了气候,连毒绝天下的“三刻绝命散”也毒不倒他,确实是有些不可思议。
“老魔!再接我一招星云漠漠试试看!”
他略一思索之后,突然领悟到这一招的精微之处,心中一喜,招随声出。
这种报出招式名称出手的打法,实在是开武林的先例,简直是视对方如无物。
招式出手,立觉气势果然比方才大了一倍还多,匝地罡风之中挟着如山掌影,方丈之内,没有半丝空隙,劲风砭肤如割。
蛇魔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天下竟有这等奇奥狠辣至极的招式,以他数十年的浸淫,竟自无法还手撤身,不禁骇极亡魂,双掌连连挥舞,护住全身要害,以求自保。
铁塔怪魔早经蓄势,呼的一声,铁塔旋起半空,电光石火的朝怪手书生罩下,劲力万钧,非同小可。
他招式不变,身形怪异的一旋,避过当头的铁塔,而蛇魔已在同一时间之内,惨呼一声,左臂软软下垂,看来已被折断了,痛得他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如鬼。
想不到数十年苦修,还敌不过一个娃儿。
呼的一声,铁塔在一缓势之后,又飞临头顶。
他一咬牙,双掌齐扬,一招“雷鸣九天”已自出手,如山劲气挟着轰轰雷声,直向铁塔卷去,一声震天霹雳过处,铁塔之内传出一声问哼,一个倒翻,飘落三丈之外。
蛇魔此时,凶性大发。白发蓬立如猬,手一扬,一蓬隐泛蓝光的针雨,夹轻微的丝丝之声,电闪般射向怪手书生,劲道十足。
他心头一凛,双掌交挥,狂飚卷处,针雨被卷得如旋风中的落叶也似的,变做一束,堆在地上。
蛇魔不由心胆俱寒,双手连扬,如半空飞花,缤纷弥漫,蔚为奇观。
一声啸起处,铁塔怪魔朝院外电闪道去。
蛇魔也在最后两把针雨出手,乘他挥卷之际,电射而逃。
他心里一急,两掌加劲向外一挥,扫落针雨,一条青影冲天而起,落在正厅屋面之上,四外寂寂,已失去了两魔身影,想是隐入什么机关秘道之中去了。
他恨得一跺脚,哗啦一声,屋梁竟被震断,登时塌了下去,他一闪身飞回院中。
低头一看,被他扫落院中的针雨,赫然与他在前途林中所见杀人灭口的毒针一般无二。
原来杀人灭口,就是蛇魔崔震这老鬼所为。
他怒气冲霄,举掌便朝假山石劈去,隆然一声,一座丈许的假山石被击成粉碎。
“我司徒文若不杀尽天毒门这一干妖孽,誓同此石。”
他呆立院中,让微风轻拂他的长衫,恍若一尊雕像。
万千心事,纷至沓来!
天毒门五年来一定要得他而甘心,为什么?
铁笛主人留图笛中,藏宝古墓,弃骨荒山,而目前连隐形怪客出手算起,一共有三面“魔笛摧心令”出现江湖,这内中有何蹊跷?
中原双奇之一的慕容刚伯父主仆三人死于何人之手,是否与自己父亲玉面专诸之死有连带关系?
白发老公公无极老人公羊明与自己有什么渊源?
于是——
他连带着想起天真美丽的惠姑娘,误会他是杀父仇人的婉姐姐,他仿佛又看到她那充满怨毒悲凄的面容,还有在林中一见就觉非常投缘孺慕的玄衣女关小倩姐姐……
他也想起未谋一面的母亲和姐姐,即使见面,他也不会相识啊!他抚着胸前自小悬挂的玉佩,他姐姐也有同样的一块,但天涯茫茫,他如何去寻觅呢?
他一任泪水,滴落襟前。
我必须要找到隐形怪客和蒙面人。
至少,我可以知道“铁笛”之谜和仇家的姓名,想到五年前,杀父屠家的仇人,他不禁胸胀欲裂,目红似火。
白云庄主已死,二堡三谷和天毒门这笔帐,遇上时再算,目前先寻觅隐形怪客和蒙面人要紧。
心念既决,飞身离庄,缓缓向前路驰去。
他知道他要寻找的人,实际上根本无从寻起,只有在通都大邑,随处现身,藉江湖传言,让他们自己寻来。
“怪手书生”出现江湖的消息,震动了整个武林。
因为他是铁笛传人!
因为传说中,他身怀武林瑰宝“玄天秘录”
“天毒门”消声匿迹了近十年,又得东山再起,虽然一样的使武林震惊,但没有人去深究,因为被“怪手书生”挟宝出现的重大消息冲淡了。
于是——
武林中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各帮派的魔头纷纷兼程直趋中原。
白道中好事之徒,也出动来赶这一场热闹。
名门正派的不肖子弟也赶来参与。
蛰伏了多年的巨魔大憝也纷纷现身。
但——
见过怪手书生庐山真面目的并不太多,传说中,他貌若潘安,武功高绝,身着青色儒衫,年纪在十七八岁之间,腰插铁笛,右手仅有两个指头,除出手之际,一直隐藏在袖中。
一些见多识远之士,在慨叹着江湖杀劫未己:
往事——
血淋淋的往事,使他们心存余悸。
血的教训,俄止不了武林中人的贪欲。
因为“玄天秘录”的诱惑太大了。
人人都梦想着成为武林第一人。
南昌城——
顿时成了卧虎藏龙之地!
无数武林人物,似潮水般涌来,客栈旅寓,家家客满,茶楼酒肆,利市十倍。
满街都是横眉竖目,奇形怪状的草莽豪士,江湖巨憝,他们一个个面容严肃而紧张。
因为“怪手书生”出现南昌城。
怪手书生司徒文,见自己甫一出道,就掀起了这么大的轩然巨波。
他痛恨那些为贪欲蒙蔽了心智的众人,他要会一会这些自命不凡的人物。
他豪气干云,热血澎湃,决不避忌,公开现身茶楼酒肆,听人们在谈论着他的种种事迹,当然,这其中十有八九都是以讹传讹,穿凿附会而来,他像是在欣赏一出趣剧。
他发现五年前追截他的那一干魔头,也来到了南昌,他轻蔑的报之以不屑的一瞥。
夜晚——他拥被高卧,了无心事。
他知道,彻夜都有人在他的住室附近守伺,那些贪婪之徒,互相监视倾轧猜忌,生怕被他人得手,所以不眠不休的守望,他们要等一个机会,出手争夺。
南昌城——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洞在酒楼,座无虚席,尽都是三山五岳的人物,闹嚷喧嚣,谈话的中心,当然离不了“怪手书生”、“玄天秘录”。
角落上一个年青貌美的青衫书生,自顾自低头浅酌,时而也抬起头来,冷冷的打量酒座中的众人一眼。
“雪山魔女!”酒客之中,突然有人惊叫一声。
众人眼前一亮,楼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宫装佩剑的二十许丽人,美如天仙,恍如散花天女现身,月殿嫦娥临凡,身材妙曼,曲线浮凸,眼角含春。
楼中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如醉如痴的看着这美如天仙、毒如蛇蝎的女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她——以袖掩口,嫣然一笑,这一笑大有“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官粉黛无颜色”之慨,众人心头不由一震。
只见她莲步蹒跚,婀娜生姿,姗姗的径朝角落上的青衫书生座前行来,微微一笑之后,就毫不客气的在对面坐了下来。
他一俊面一红,仍自斟自饮,对这尤物似乎毫不动心。
小二忙不迭的过来张罗。
众人这时才看清角落座上的青衫书生,俊秀绝伦,潇洒出尘,与雪山魔女坐在一起,竟是壁人一对,天造地设。
座中窃窃之声四起:“这小子好俊的人品,与雪山魔女恰似一对!”
“嘿嘿!艳福不浅!”
“他敢情就是怪手书生?”
一语惊四座,无数双充满惊奇贪婪赞赏的眼光,纷纷向他投去。
他微有所闻,不屑的扫了众人一眼,眼光收回恰好与雪山魔女四目交投,见她凝脂白玉般的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心头一阵鹿撞,面上立时红若涂脂,缓缓低下头去。
他心中暗忖,这女子美则美矣,只是周眼含春,看来必是一个荡女,这一想,顿起轻视之心。
“公子敢是怪手书生?”声如乳莺弄舌,银铃轻震悦耳之极。
“在下正是!姑娘有何话说!”他面容一整冷然道。“我叫李玉兰,江湖中却称我做雪山魔女!”她满心以为对方闻名必然有所表示,岂知换来的只是一声轻嗯,大大出她意料之外。
雪山魔女美胜天仙,毒如蛇蝎,武功玄奥,心狠手辣,毁在她手里的成名人物,不知凡几,武林中人闻名丧胆,谁也不敢轻易招惹。
她毫不为意的轻轻一笑,宛如百花乍放,使人蚀骨销魂,娇声道:“公子可知道目前处境?”
他微一点头,表示知道,好像对这即将来临的风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这份干云豪气,使她无限心折。
楼中群雄,只顾欣赏他们这一对,连酒都忘了喝。
“我斗胆自称一声姐姐,愿助你一臂之力!”
“好意心领。在下不喜别人助拳,失陪了!”说完,顺手将一锭银放在桌上,飘然而去。
众人不由一阵鼓噪。
她从未见识过这等狂傲的人,气得花容失色,娇躯微颤,如在平时,她早已出手了,但,对于他,她似乎已入了迷,她由衷的欣赏这一分狂态,因为她看腻了那些阿谀蹈容之辈,她恨极那些见色即迷之徒。
她所杀的都是觊觎她的美色的人,虽嫌手段太辣,但说起来,那些好色之徒实在是咎由自取。
她被称为魔女,其实她尚是玉洁冰清的女儿身呢!
数年来,她行走江湖,从未见过像怪手书生一样的人品武功,花晨月夕,也曾感怀美人迟暮,她要找一个理想的归宿,一见钟情,她的一寸芳心,牢牢的系在他的身上。
清晨,晓风犹寒,宿露未干。
他——怪手书生司徒文,施施然走出南昌城。
于是——
那些有所为而来的武林人,或明或暗,前呼后拥的随他而去。
他恍如未觉,他有无比的雄心壮志要一会群雄。藉此考验他在古墓五年的成果。
当然——他不会真的狂傲到如此目中无人。
他知道这一场即将来临的暴风雨,将是一场生死之斗,但,他即使想逃避也不可能,因为人家不会放过他。
他一遍又一遍的重温由“玄天剑法”演化而来的笛招,他没有剑供他使用,所以在古墓中,以他超凡的天资,把剑招化为笛招。
他默念着那奇绝人寰的四招笛法:“方生不息”、“九天凝碧”、“斗转星移”、“穷阴极阳”。
虽只四招,但每招之中又含无数变化,生生不已,奇奥绝伦,尤其最后一招“穷阴极阳”,秘篆中特别注明,这招夺天地之造化,穷宇宙之玄奇,乃糅合古今各门各派剑法之精英而成,出手必伤人,嘱不得轻用。
他沉缅在那玄奇的招式之中,连已被人围住而未觉。
“小子狂得可以!”一声猛喝,把他从沉思中惊醒,原来已置身在一方荒野的空场之中,迎面站定五人,不及五尺就要撞上,他心中微凛,瞩目四望。
四外高矮老少男女不等,僧道俗俱全,少说也有三余百人,个个眼中闪射奇异目光,紧紧的盯着他。
他料不到竟来了这么多人,心中一震之后,随即释然,他静气宁神,准备迎接这一场震撼江湖的暴风雨。
场中鸦雀无声,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朝四方细细打量,除五年前追截他的人外,他一个也不认识。
他俊目一扫群雄之后,安详的道:“为了区区在下一人,各位不远千里而来,不知有何见教?”那一份英风豪气,的确使人心折。
场中竟无人应声,只用一种渴望贪婪的眼光看着他。
他心中当然十分明白,他们是为了“玄天秘录”而来,不由暗自好笑,秘录仍然放置在古墓之中,根本就不曾带在身上。
他心中电转,这些魔头小丑,不问可知是江湖上穷凶极恶之徒,至少决不会是侠义中人,如能乘机除去几个,即可减少几分作恶的力量,也算是一件功德。
“各位如果没有什么指教,在下只好失陪了!”说完装着要走的模样。
众人不由一阵哗然,向前移了几步。
他豪气冲天,神光焕发,跃跃欲试,无边的积怨,他需要痛快的发泄一下。
“慢着!”风声飒然中,纵落五条人影,停身丈外之地,原来是五个高矮不等的怪老头,一色的青布袍,赤着双脚,腰系草绳,手中各执一根四尺长的铁烟杆。
他一看就认识是五年前追截过他的阴山五怪,一股无名怒火,自丹田升起,微微一晒道:“久违了,五位有何见教?”
“你只将玄天秘录献出,就可走路!”五怪中,最矮的老大金罗汉扬声道。他心中暗暗发笑,凭你阴山五怪,在这种场合中,也敢大言不惭,但面上却不显出,徐徐的说道:“这个容易!”五怪心中登时一喜。
“但!五位秘录到手之后,是否有自信全身而退,至于在下走与不走,却不劳费心,还没有人能留得住!”
这话软硬兼备,同时也自负得紧。
五怪闻言,同时转头向四下一看,无数双虎视眈眈的眼睛,都集中在他五人身上,不由胆寒起来。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以阴山五怪的名头,当然不能就此退去,何况是处心积虑而来。
老五土蜘蛛阴恻恻的一笑道:“你只将秘录交出,其余的也不劳过问。”
他右手两指,在抽中连连弹动,这是他准备出手的先兆,当下哈哈一笑道:“五位执意要取,就请动手吧!”
此语一出,五怪同时作势,场中空气顿形紧张。
众人是存着惟恐天下不乱的心理,巴不得有人出手,一方面可以测验一下怪手书生的功力,另一方面也可乘机谋渔人之利。
他面色一寒,两眼神光湛然暴射,杀机陡现。
五怪不由心头一颤,场外众人心头上也是一紧。
他狱前两步,右手蓦自袖中伸出。
大怪金罗汉铁烟杆一扬,挟丝丝破空之声,闪电般向他当头劈去,左手屈指如钩,同时抓向腰间。
只见他右手一挥,一股强劲绝伦的掌风,应手而出,嘭的一声,铁烟杆脱手飞上半空,左手一闪,正好扣住抓来左手的脉门。
金罗汉心头一凉,左腕如被五只钢爪抓住,力挣不脱,面上立现死灰之色!
场外众人面色一变,想不到他举手投足之间,就制住了声名不小的阴山五怪之首金罗汉,看来他五年之间,恐已传练了至少七成秘录中的武功。
其余四怪,见老大被制,齐齐吆喝一声,四支铁烟管,幻起漫天杆影,攻向对方要害大穴。
四怪联手,威力岂同小可,狂飚乱舞,劲气横溢,锐不可当,四支烟杆,激起啸声如诗。
“五年前追截之德,今日敬报!”招随声出,左掌一抖,右手连翻,风起云涌,劲气弥天。
接连数声惨号,金罗汉被甩飞三丈之外,被扣左掌齐腕而折,血如泉涌,倒地狂嗥不已;二怪三怪横飞六尺之外,鲜血狂喷;四怪五怪,如滚地绣球般,直滚出二丈之外,寂然无声,显然死多活少。
四外众人,赫然变色,想不到这小子功力竟到了不可思议之境,一些武功较差的,如当头一瓢冷水,顿萌退志,看来要想染指秘录,已是无望了。
不谈怪手书生的功力,还有许多未现身的魔头,他们应付得下应付不下,大成问题,但又不舍立时就走,存着观望的态度,怔立场外。
他两目怨毒光芒四射,满面杀气,扬声道:“五年之前追截本人的魔崽子听了,今天新旧债一起结算,有种的给我统统滚出来,本少爷要排练一下你们的道行,没有种的,与我夹起尾巴滚,从此不许涉足江湖!”
这话阴损刻毒之至,等于是指名叫阵,那些不可一世的魔头,见阴山五怪的前例,如果是一对一,死也不敢,对方既然向全体索战,何乐而不为,说不定还可乘机将秘录捞到手。
首先幽冥秀才,折扇轻摇,长衫飘飘,后随黑白双判,步出场中,随后白发仙娘、火德星君、红须人屠、巫山三魔,分从人群中缓步而出,面色沉凝,如临大敌,到距怪手书生两支外之处,齐齐伫身站立。
内中却不见天毒门人现身。
空气中充满浓重的杀机。
这时,人群之中,有三个人在为他担着沉重的心事。
一个是娇憨淘气的公羊惠兰姑娘。
一个是一见投缘,视他如手足的玄衣女关小倩姑娘。
另一个则是雪山魔女李玉兰。
她们各怀心事,紧张的注视着场中的他,她们沉迷于他的绝世武功和大英雄的凌云气概,但又担忧他万一不敌……
场中不少一等一的黑道巨擘,都是一跺脚使江湖失色的人物,另外未曾现身的赫赫魔魁,想来也到得不少。
“在下五年之前,承蒙厚赐,不敢稍忘,今天一并清结!”说完,抬头向天,岳峙渊停,大有气吐河岳,壮志凌云之势。
场中众人,哪曾料到五年前的手下亡魂,今天竟然成了震撼武林的人物。
“老弟台还请三思,不要太过冲动,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而且五年前的事,也并未有什么恶毒存心,只是……嘿嘿!情商性质而已!”幽冥秀才折扇连摇,皮笑肉不笑的说。
他不屑答理,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这一哼,众人心里不由一颤。
幽冥秀才碰了一鼻子灰,仍然不死心,又道:“老弟台的意思,要想如何解决?”
“很简单,弱死强存,手底下见真章,要你们这一干跳梁小丑,知道武林中仍然有正义和公理!”他依然仰首向天,语音冷漠已极。
众人都是雄踞一方的魔头,竟被这不到二十的少年,斥为跳梁小丑,这口气,焉能忍得下,面上齐现怒容,眼中凶芒暴射,就要出手。
“那么昔年本门上一代教主和无数其他高手,齐遭令师毒手,这一笔债又如何算法?”
幽冥秀才仍是那一副不死不活阴恻恻的腔调。
他一听这话,似乎又扯到铁笛主人身上,他根本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但心感铁笛主人留图之德,当下毫不考虑的道:“在下一起接着!”
“好狂的小子!”白发仙娘早已忍耐不住,白发倒竖,手中鸠头拐杖,重重的往地下一顿。
战火一触即发,场外众人心头蓦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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