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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说了这句,忽然向桅杆上杨展抱拳问道:“尊驾轻功暗器,端地惊人,佩服之至,高人定有高名,请赐万儿。”杨展刚要张嘴,岸上铁脚板抢着说道:“这位杨兄,江湖上没有万儿,他也不是江湖道上的人,你定要打听,我可以提出一个人来,他便是破山大师最得意的高徒。”摇天动一听得破山大师,嘴上“吓”了一声,一跺脚,向几个盗党遥一挥手,从地上拾起自己的鬼头刀,转身窜入林内,走得没了影儿,其余盗党,也个个学样,钻入深林之中,船上还留着几个盗党,竟跳入水内,借水而遁,逃得一个不剩。

  杨展在桅杆上双足一点,纵上岸来,向铁脚板躬身施礼道:“原来足下便是眉山陈皞登兄,曾听七宝和尚提起大名,久已心仰,今晚幸会,但陈兄何以认识小弟,并还说出敝老师方面呢。”铁脚板大笑道:“我是奉令正雪衣娘之命,特来迎接吾兄的,我赶到乌尤寺,打听得兄台已经登程,我仗着自己一双铁脚,素喜走旱道,回身便赶,沿江一看,水涨风紧,算计今晚定然停泊白虎口,不料赶到以后,碰到这档把戏,倒会着杨兄了。”杨展一听是自己未婚妻雪衣娘派他来的,忙问:“雪衣娘那边,定有事故,因为小弟赴成都之事,她是知道的,不过未知小弟何日就道罢了。”铁脚板说,“那边停泊的,定是尊舟,咱们到船上细谈罢。”

  岸上杨展和铁脚板谈话时,三只官船上盗去身安,舱内舱外,灯火重明,纷纷活动起来,那位兵部参政廖大亨,始终站在船头上,一切看得很清楚,早已派了两个贴身跟随跳上岸来,等得两人谈了一阵,两个跟随,便躬身说道:“奉敝上命,请两位降舟一谈。”同时船头上廖参政,也高拱双手,朗声说道:“两位豪杰,务请屈尊一谈,下官在这儿恭候了。”两人本想回自己舟去,被他高声一喊,只好遥遥答礼,铁脚板悄悄说道:“我不喜和这种人周旋,吾兄下去敷衍几句便回,我在宝舟坐候便了。”

  说罢,头也不回,径自走了。

  杨展没法,把曳起的前后衣襟放下,跟着两个下人,走下廖参政立着的官船,向廖参政躬身一揖,却不下拜,嘴上说:“嘉定生员杨展参见。”廖参政一手拉着杨展,呵呵笑道:“难得,难得,怪不得美秀而文,原来是位黉门秀士,老弟,老夫托大,请不以俗吏见弃。”说罢,拉着杨展走进舱内,到了舱内,还未坐定,舱外报声:“邵大人来谢杨秀才了。”舱门开处,一个方面大耳的胖子,迈着大步挤进舱来,一见杨展,居然兜头一揖,嘴上还说:

  “今日不是杨兄扶危救困,下官一家老弱不堪设想,此恩此德,没齿难忘。”杨展微一皱眉,只好极力逊谢,廖参政却呵呵笑道:“我却不这样想,我还感谢这般亡命之徒,使老夫得到一位允文允武的奇才。”说罢大笑不止,却问还有一位,怎的不肯赐教,杨展忙说:“那位陈兄,生员也是初会,山野之性,尚乞两位大人鉴原。”廖参政点头道:“何地无才,惟埋屠狗,往往交臂失之,这便是钟鼎山林,不能沆瀣一气的毛病,言之可叹。”杨展觉得这位廖参政颇有道理,和这位邵巡抚满身富贵气大不相同,杨展正想告退,廖参政忽又问道“老兄,大约也上成都,未知有何贵干。”杨展一想他是钦派监临武闱,我怎能说出进闱应考,略一迟疑,廖参政呵呵笑道:“老弟非但文武全才,而且清高绝俗,前程未可限量,但是我却明白老弟到成都,定是应考武闱,因为老夫是监临,老弟避嫌,不愿说明,正是老弟宅心之正,照说老夫也不应接待老弟,但是像老弟身抱绝技,人中之豪,岂是区区武闱,所能程限,老夫这样一说,老弟定必疑惑,我怎能断言应考武闱,其实事很明显,老夫两眼未盲,和老弟立谈之间,便觉老弟气清、神清、音清,是相术中最难得的三清格局,止就功名一途而论,已足拾青紫如草芥,但是今年乡试已过,老弟还是生员,这不是老弟文场中名落孙山,定是老弟不屑为章句酸儒,看得天下将乱,立志投笔从戎的缘故,等得老夫问起行止,不愿说谎,却又支吾其词,当然因为避嫌,欲以真才实学扬名于世,不愿因今晚救助老夫的一段因缘,自污清名了,几层一凑合,十之七八,便可断定此去成都,投考武闱无疑,老弟,老夫信口开河,还能入耳否?”

  廖参政爱才心切,溢于言表,这一番话,杨展听得也有点知己之感,旁边邵巡抚也赞不绝口,恨不得留住杨展,同舟而行,他存心和廖参政不同,完全被强盗吓破胆了,老愁着到成都还有百把里路,万一摇天动一般盗党,不肯放手,再在前途拦劫,如何得了,所以他顾不得大员身份,死命纠缠杨展,不肯放手,杨展心里惦着自己船上的铁脚板,几次三番告辞,不能脱身,最后还是廖参政转圜,他说:“杨老弟耿允绝俗,武闱之先,绝不肯和我们盘桓一起的,不过邵兄所虑亦是,好在杨老弟宝舟同路到成都,杨老弟救人救彻,只要宝舟遥为监护,托杨老弟庇荫,安抵成都,邵兄一家老幼,便感恩不尽了。”廖参政这样一说,杨展只好应允,这才脱身告辞,廖参政邵巡抚居然纡尊降贵,一齐送到船头,杨展上岸时,留神那面港口停泊的盗船,已踪影全无,想必悄悄溜走了。

  杨展跳下自己船内,舱内灯光摇曳,阵阵酒香,飘出舱来,进舱一看,这位要饭似的客人,毫不客气,把自己沿途解闷的一瓶大曲酒,家中带出来几色精致路莱,都被他席卷一空,而且在舱板上,枕着铁拐,跷着泥腿,竟自高卧,而且鼻息如雷了,自己的书童,愁眉苦脸地蹲在一边,正对着这位怪客发痴,杨展一乐,书童正想开口,铁脚板已一跳而起,伸个懒腰,指着杨展笑道:“三只官船,幸免洗劫,你的美酒佳肴,却遭了殃,都在我臭要饭的肚里了。”杨展笑道:“这点不成敬意,到了成都,和陈兄畅饮几怀。”铁脚板摇头道:“杨兄还在梦里,雪衣娘这一次祸闯得不小,杨兄到了成都,怕没有自在喝酒的闲工夫,便是在下今晚权借宝舟打个盹儿,天一亮,我还要替尊夫人搬兵,到蒲江找那狗肉和尚去,再同狗肉和尚到成都,来回好几百里,够我铁脚板跑的,还有工夫和杨兄喝几杯吗?”杨展吃了一惊,忙问:“雪衣娘闯了什么祸,陈兄既然先到乌尤寺去过,我师傅知道没有。”铁脚板笑道:“雪衣娘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她父亲,我临走时,她再三嘱咐,只要悄悄通知杨兄,提前到成都,不要传到她父亲耳内去,所以我到乌尤寺去,像做贼一般,暗地探得杨兄已经动身,并没有和令岳破山大师见面。”杨展说:“我和雪衣娘已有几个月不见面,平时通信,她也没有提起,怎的弄出是非来了。”铁脚板笑道:“杨兄不必焦急,也没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听我一说,你便明白了。”

  于是两人便在舟中剪烛深谈,杨展才知自己未婚妻雪衣娘发生了意外纠纷,但是作者要说明雪衣娘的事,先得说明“巫山双蝶”与“川南三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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