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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第十八章 色授魂与

  沐天澜跟着罗刹夫人进了竹楼,楼内宛似富家的大厅,屋宇闳畅,陈列辉煌,中间隔着一座紫檀雕花嵌镶大理石的落地大屏风,四角挂着四盏红纱大宫灯,光照一室。厅旁两面竹帘下垂,尚有耳室,桌椅等家具,都是坚木镶竹,颇有古趣。一进楼内,屏后趋出四个年轻苗女,一齐俯身行礼,罗刹夫人吩咐了几句话,便各自退去。

  罗刹夫人没有在厅内让客,当先引路,转过屏后,踏上一步楼梯,梯口早有两个苗女分拿着一对烛台照路。楼梯尽处,转过一个穿廊,筠帘启处,走进一间精致玲珑的屋子。

  屋内并不富丽,只疏疏的几式精致小巧的桌椅,但是一进屋内只觉满屋子都是绿茵茵的,好象沉浸在一片湖光溪影之间。原来四壁糊着浅碧的花绫,点着几盏宫灯也是用绿纱绷的,连四角流苏也是淡湖色的。地下铺着细草编成的地衣,窗口一排青竹花架上,又陈列着几盆翠叶扶疏的花草,格外觉得雅淡宜人,沉沉一碧。

  沐天澜不禁脱口喊出“好”来。猛地想起庙儿山下,和罗幽兰定情的小楼,也是绿绫糊壁,记忆尚新,不想又到了这种境界,人事变幻,实非意料所及了。

  罗刹夫人听他喊好,微微一笑,拉着他手,笑说:“你跟我来。”她走到左边靠窗处,忽地呀的一声,推开一重门户,显出一个圆洞。洞门上向外一边也糊着浅绿花绫,和墙壁一色,所以一时瞧不出来。向里一面糊着紫绫,当洞垂着一幅紫色软幔。一掀软幔,立时冲出一种醉人的芬芳。

  进了幔内,眼界立变!满眼紫巍巍的绀碧色。细看时屋内也没有什么华丽的布置,和外屋差不多。只多了一张紫檀雕花的大床、一张龙须席的矮榻,和几个锦墩。不过壁绫、纱帐、窗纱、灯纱,一色都是暗紫的,连四角陈列的盆花,也是深红浅紫一类。

  罗刹夫人笑道:“这两间屋子,听说是九子鬼母住过一时。

  我来时,只见屋内珠光宝气,陈列得象古董铺一般,地下壁上尽是腥烘烘的兽皮。看得头脑欲胀,一股脑儿被我收拾起来。恰好楼后堆存着许多绫罗锦缎,捡了几匹出来,指挥他们因陋就简的装糊了一下,勉强安身。你是贵公子,府上有的是崇楼锦室,到了这种野房子,怎的还赞好呢?”

  沐天澜坐在一个锦墩上笑说:“我不是称赞屋子好,我赞的是光彩非常,慧心别具,一间浅绿,一间暗紫。在这初夏时节,一到这种所在,不由的令人意恬心畅了。”正说着话,床后忽然闪出灯光,一个青年苗女从床后一重门内,捧着一个青玉盘闪了出来,把盘内两杯香茗,放在沐天澜身旁的小几上,转身向罗刹夫人低低说了几句。

  罗刹夫人说:“玉狮子,今晚累得你一路风沙,你先到床后屋内盟沐一下,回头我也要去更衣。”

  沐天澜说:“不必!一路脚不沾地,宛如驾云一般,凉爽极了。胡乱擦把就得,你自便罢。”

  罗刹夫人笑说:“我去去就来,你到我床上休息一忽儿。”

  说罢,飘然进了床后门内去了。那个青年苗女,却在床后门内进进出出忙了起来。一忽儿搬出果子食品,一忽儿送上擦面香巾,面面俱到以后才悄悄走去。沐天澜独坐无聊在屋中随意闲踱,瞧见当楼两扇落地竹窗可以开动,想看一看楼外情形,便把两扇竹窗开了。原来窗外围着楼窗的走廊,四面可通。踏上走廊,脚下咯吱咯吱微响,所有扶栏廊板都用坚厚巨竹做的,凭栏四眺,月色皎白,清风徐引,不过三更时分。

  天澜心想,人猿脚程真象飞一般,七八十里路程,不到两个更次便到地头。低头一看阶前两个人猿,兀自翁仲一般持矛挺立。那头巨虎却在阶下打着破罗般的鼾声,其余地方沉寂无声,只沿溪一排屋内,疏落落的透出几线灯光。

  对面森森林影以外,危崖耸峙,直上青冥;山形如城,绕楼环抱。想不到这样奇幽绝险的所在,住着这样一位伏虎驯狮的绝世佳人。猛然想到驯狮二字,犯着自己“玉狮子”的新号,不禁暗暗直乐。他凭栏闲眺了一忽儿,信步向左走去。到了楼角边一看,这座走马式的围廊可从侧面通到楼背。想瞧一瞧后面景象,缓缓走去,走过了两三丈路。

  蓦见身旁一扇纱窗内,烛火通明,窗内水声淙淙,窗纱上映出一个销魂蚀骨的裸影,丰肌柔骨,玉润珠圆,隐约可见。沐天澜吃了一惊,慌向后一退,可是也只退了半步,两只眼始终没有离开纱窗,两条腿也生了根,休想再迈一步,要细细鉴赏这幅活动的“太真出浴”图了!不!是“罗刹入浴”图。

  沐天澜在窗外直着眼,弯着腰,从入浴鉴赏到出浴,才咽了口气。轻轻的蹑着脚步,一步一步望后倒退,直退到转角处,才长长的吁了口气,转过身来。不料一转身,那青年苗女正悄悄的立在扶栏旁,笑嘻嘻的直瞪着他。情知自己偷窥罗刹夫人入浴,都被苗女看在眼内,立时觉得自己面上,烘的直烧到脖子后面,羞得几乎想跳下楼去逃走了。

  那苗女却向屋内一指,笑着说:“请公子进内用几杯薄酒粗莱,我们主人更衣完毕,便来奉陪。”

  沐天澜只好低着头,三脚两步闯进屋内。不料走得慌忙没有留神,被挡路热烘烘、毛茸茸的东西绊了一下,几乎整个身子直跌过去,忙腰眼一挺,迈出去的右腿一拳,左足一起,身子站稳。那东西洪的一声怒吼,满屋震动,从地上站了起来。原来是头锦毛白额的大虎,在屋子里格外显得庞然巨物。

  这一下,沐天澜吓得真是不轻。逼近虎身,急不暇择,一点足,倏的一个“旱地拔葱”。他也没有看清楼顶是什么样子,等到飞身而上,才瞥见屋顶天花板上,一平如镜的糊着一色紫绫,毫无着手之处,如果落下身去,依然是大虫身上。心里一急,两臂一分,施展轻功“大鹏展翅”,在空中愣把身子平起,背贴天花板,脚心在天花板上微一借力,燕子一般刷的向前横飞出去,身子正落在紫檀雕花大床的侧面。

  罗刹夫人不知何时已浴罢出来,悄立床后,看他这阵折腾,格格的笑得直不起腰来。沐天澜大窘之下,兀自不放心,面红脖子粗的回过头来看那虎时,那名青年苗女手抚虎头,轻轻唤“阿弥阿弥”。阿弥依然静静的横卧窗前,只昂着虎头,睁着虎目,兀自瞅着沐天澜。

  沐天澜这阵折腾真够瞧的,心里又慌又愧,痴立半晌,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罗刹夫人忍住笑,风摆荷柳般走近身旁,拍着他肩膀说:“不必担惊,我们阿弥忠心耿耿,每逢这时候,便纵上楼来,睡在我窗口的。我们阿弥大有灵性,和寻常猛虎不同。经我吩咐过,你便是真个踹他一脚,它也不会和你计较的。你瞧,被你这一闹,害得我身上没有擦干,便奔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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