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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第七章 中年俊彦

  谢天持着酒樽,走到弓真面前,问道:“你叫弓真,是不是?”

  弓真道:“是。”

  谢天道:“你有一招剑法,非常厉害,连蜈蚣毒人方山也死在你的剑下,是不是?”

  弓真道:“是。”

  谢天拎起弓真面前酒樽,满满的,一滴也没有喝过。

  弓真只喝酪浆,不喝酒。

  谢天把酒樽持在弓真面前,说道:“为你这把剑法,我敬你一樽,先饮为敬。”一饮而尽。

  弓真那能推辞?也是一饮而尽,酒灌入喉,只觉喉咙如遭火烧,张大口来,不断送入空气。

  谢天道:“使上你那一招剑法,我想见识一下。”

  弓真吓了一跳:“我们无仇无怨,为甚么我要向你出剑?”

  谢天道:“你想有仇有怨吗?成!”朝弓真的脸吐了一口水,正反掴了他两巴掌。

  弓真怒气上心头:“你……你干甚么?”

  谢天道:“如果你嫌仇怨不够,我可以再挖下你的一双眼来。”顿了一顿,又道:“你,要眼还是要出剑?”

  弓真压抑着怒气,也压抑着恐惧,平静道:“我手上没剑。”

  这时,穗儿走进弘毅阁,对弓真道:“公子,你吩咐穗儿办的事,办妥了。”送给弓真一团狭长的布包,内里包着一条狭长的物件。

  谢天抢过布包,轻轻一摸,布条裂为碎片,里面赫然包着一根竹剑!

  弓真吩咐穗儿去办的大事,就是为他削一根竹剑。他知道清河乃虎狼之地,没剑傍身,他焉能安心?焉能安枕?

  谢天盯着竹剑,说道:“这也算是剑?”

  弓真夺回竹剑,紧盯着谢天。他虽不诸武功,也知眼前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只怕不在石虎之下,然而这一战势难避免,只有硬着头皮,挺胸道:“就是这种剑,杀死了方山。”

  谢天目光露出奇怪的神色,“哦”了一声,回到自己的席间坐下,说道:“我明晚才找你比剑,你得养好精神,好好跟我比一场。”

  弓真莫名其妙,然而不用立即比剑,总算松了口气。

  崔桓打圆场道:“两位世兄少年得志,见面时切磋武艺,比比划也是应当。只是动手时可得留神,不要伤了大家和气。”

  他刚刚才下注了黄金百斤,千匹上绢,另加一个丫环在弓真身上,可不想谢天将弓真干掉,前功尽弃。虽然,弓真死了,崔桓大可收回黄金,上绢,丫环,只是一番笼络化诸流水,也是他不愿见到的事。至于谢天败在弓真剑下,他却是连想也没想过。

  谢天说道:“崔世伯,我和他只是比划一下而已。”

  崔桓这才放下心来。不过,最放下心来的却是弓真。

  又饮了数巡,崔桓说道:“天儿,你的随从行李呢?”

  谢天道:“还在途中,相信明天便到,小侄心急,特意快马赶来。”

  崔桓道:“天儿,你北上投靠汉王,皇上极是高兴。他派使者来说,将会御驾亲来,观看你在比武招亲的英姿。”

  听崔桓的语气,称呼谢天为“天儿”,亲切比之张元,已高了一格,似乎视他为未来女婿。这也难怪,来这里的少年英雄,还有谁比谢天更强?

  谢天傲然道:“汉王对我的加盟,本就极为重视。他来看我夺魁,也是理所当然。”

  弓真久居乡间对于天下大事不甚了解,要不,听二人对话,已可得知一件轰动天下的大事!自从司马睿在江左称帝之后,以王,谢两家俊彦为二大柱石,如今谢家后起一代武功最高的谢十一少倒戈投敌,该是何等令人震惊的消息!

  此时,却听一人懒洋洋道:“这下倒奇了,刘聪答应过我,要亲眼看我夺魁,娶到崔家三小姐的威风样子。究竟他此来清河,是看你谢十一娶老婆,还是看我王二十二娶老婆?”

  崔桓和谢天见到来人,均是面色一变。

  来人大概四十来岁,样貌生得一表堂堂,绫罗缎服,进贤冠缀上一块翠玉,本该是一派高门子弟的风貌,偏生全身像是没有骨头一般,慵慵懒懒的直不起身子来,就像个放浪形骇,不务正业的名土。

  他斜斜坐在一张胡床上,由四名仆人抬着胡床而走,身后还跟着二十名奴仆,十男十女,男的精壮,女的妖娆,其中两名女在为他捶背,一女捧着痰盂为他接痰,如此阵式,气派固是极大,对主人崔桓却是极其无礼。

  谢天道:“王璞,你也想来求婚?”

  这王璞却是琅琊王家的人。

  谢家虽是高门中之高门,比起琅琊王家来,毕竟是逊了一筹,晋室南渡之后,朝政为王敦,王导两位宗兄弟一武一文,互相把持。权倾朝野,故有“王与马,共天下”之流传。王家若有亲人投靠汉王,其对天下英雄归心的号召,又比谢天胜了一筹,自不待言。

  王璞是王敦,王导兄弟的族弟,族中排行二十二,自幼放浪不肖,族人甚是瞧不起他,他也不屑与族人为伍,素性浪迹,享尽人生风流。

  这王璞虽然不肖,可是武功之高,人人皆知,是以他放浪江湖二十多年,始终无人能将他收服。怪不得崔桓,谢天一见到他,立刻大皱眉头。

  王璞道:“是啊,我闯荡江湖二十多年,也该落叶归根,找一个老婆,找一个家,找一个归宿了。听说崔三小姐美貌贤慧,无双无对,跟我倒是英雄美人,天作之合的妙配。”

  谢天盯着他道:“你今年四十出头罢?”

  王噗截口道:“四十有七。”

  谢天道:“崔三小姐今年芳龄十八,你比她大上二十有九……”

  王璞截口道:“美人怕迟暮,圣人英雄何惧年龄之有?王翦六十破楚,孔子七十而传《论语》,秦始皇一统六国,年已五十,我配崔三小姐,又何老之有?”

  谢天道:“此来求亲者,皆是一时少年俊彦……”

  王璞道:“我也曾是一时少年俊彦,只是此一时也,被一时也,我的一时随着岁月,烟消云散而已。如今我年不少,彦却存,莫非不合相亲规定?未来岳父,你的招亲榜上,可没说过只有少年俊彦才能求亲,中年俊彦不可以!”

  崔桓不敢得罪王璞,只有道:“王先生说得不无道理,这个,这个……”

  谢天道:“今日不跟你狡辨。招亲当日,我见你出现擂台,定教你血溅五步!”他不立刻翻脸动手,显然对王璞也有几分忌惮。

  王璞却不理他,径自对崔桓道:“未来岳丈大人,小婿带来三包礼物,作为我们初见面礼,盼请笑纳。”

  呸的吐出一口浓痰,吐至八尺开外,侍女身形一晃,飘近痰处,举起痰盂,恰好承住浓痰,轻功居然不弱。

  崔桓给他左一句未来岳丈,右一句小婿,气得一佛升天,二佛涅般,却又不敢发作,说道:“王先生,何必多礼……”

  王璞笑道:“礼多人不怪,献礼。”

  一名奴仆捧出一个木匣,揭开来,赫然是一个人头,血渍殷然。

  弓真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一眼认出匣里人头的身分:直阴!

  王璞道:“崔三小姐招亲的大好日子,这直阴居然不识抬举,前来搅局杀人,坏了招亲的大好兴致。小婿特地割下这名不知好歹的家伙的人头,送给未来岳父大人,让天下世人知道捣乱崔家的后果。”

  崔桓早听闻王璞已尽得王家易学的真传,武功高于直阴不足为奇,只是他居然敢杀掉杀胡世家的人,却是令人不能不极度震惊!中原的汉人,有谁敢得罪杀胡世家?别说是天下无敌的辕轩龙,即是凤凰夫人,五霸,七雄,十七友,那个是好对付的?

  王璞胆敢杀掉胡世家的人,简直不要命!

  崔桓内心暗祷:比武之日,千万要让天儿取胜。如果给这王璞娶了清儿,杀胡世家的人找他寻仇时,连带崔家也牵连上去,可不得了,暗暗后悔为何听崔相的馊主意,搞出比武招亲这件事来。只是当时他一心想纳谢天为婚,顺便揽求亲英雄,以为已之部曲,保护崔家,那里想到先是杀胡世家,再是王璞,竟搞出这许多事端来?

  他想了又想:如果我出言拒绝这煞星求亲,碍着崔,王两家也有百年交情,他总不会拿我怎样吧?再说,秦无有武功高强,只怕与他差不了多少,我可不必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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